第四十二节

　　121《出门买酒》
　　不过就算决定了在这里，也是必须要有酒来陪伴的。此刻对于死亡他似乎根本不怕，让他担心的反倒是离开这个世界以后自己就再也不能醉酒了。一想到那纯美的味道和迷蒙一般的感觉，他的嘴角就会轻扬起来一些。
　　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刻，两个最爱的女人在自己的心里已经化为了泡影。其实只有他自己能够感受到，那种无形的痛楚。而是已经没有任何实物的情况下，却像是烙印在心房上的一种苦涩的感觉。随着久日忧郁的生后，一个人便会开始麻木起来。在麻木中，逐渐的放纵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所以现在无论是什么，他似乎都有些无所谓的感觉。只是偶尔划过的一丝疼痛，他依然会紧紧的皱一皱眉头。但很快就会冷却，淡然。
　　清晨，旭日升起。
　　张天默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过来，他抓起手绢擦去了嘴角流出来的血。这一夜，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一阵一阵的疼痛，咳嗽包围着他。使他今天的脸色看起来已经糟透了。从昨天的灰白色到现在，已经开始发暗了。干枯的嘴唇上蒙了一层恐怖的惨白，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夜里的魔鬼。这时，他不禁冷淡的发出几声笑。他在笑自己的命运，笑自己的遭遇。在自己的不幸中，他感到自己在成全着别人的幸福。他自己想不出一个理由来，他不知道自己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不忍去杀上几个人来慰藉内心里的不公。仇人还要杀吗？不管彼此的功夫如何，现在自己的那把剑还真的能用来杀了柳寂吗？面对杨寒雪，他都已经感到自己这双手的血腥，更何况是柳寂。这个做事向来光明磊落的人。他总是在自己最危机的时刻来救自己，他是自己的朋友啊。而且不是一般的朋友，应该是生死之交才对。可是姐姐呢？还有一家人，就该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吗？他孤苦的童年所受到的心里创伤，难道和柳寂没有关系吗。若不是他的父亲柳路斌，自己或许能有一个美丽的童年。如果不是柳家，他的姐姐也就不会死了。
　　他想着凌乱的事情，不时的继续灌着手里剩下的酒。穿过一片林子，终于来到了繁闹的街上。他感到心情舒缓了一些，因为一会就可以弄到酒了。想到这里，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许多。他正走着，忽觉头上一软。抬头看时，眼前正站着一位姑娘。看她神情，似是有些焦急。这姑娘被他这么一撞，显然微有不满。
　　张天默糊里糊涂中，疲惫的眨了眨眼睛，道：“对不起，我没看到......”

　　这女子是从钱塘湖跑到这里来的，叫作程诗意。她听了这个陌生人的道歉，依然感到有些气愤。便随口回了一句：“长眼睛不是看路的吗，碰上你真是倒霉。”说完，急忙抽身离开。可是不等她抛开，后面已经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跟了上来。
　　这时程诗意一脸的焦急，冲着张天默怒道：“就怨你这个死叫花子，你害死我了......”
　　张天默被她这么一撞，只觉喉咙一紧，一阵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急忙掏出怀里白色且发红的手绢捂住了嘴，但仍是无法掩盖住刚刚吐出来的一口血，手绢立刻阴得更红了。
　　程诗意急忙跟了过去，问道：“你受伤了？”
　　张天默忙低着头，像是见到了很恐怖的东西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最近以来他很怕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他越是感到恐惧。
　　程诗意见这个人很努力的逃开，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躲开那个高大的男人，慌张的来到了张天默的身边。小声道：“要不是你我早就跑了。”
　　张天默斜侧过头：“那你就快走吧，我也帮不上你什么。”
　　程诗意感到有些气愤道：“你......”说完，站在他面前挡住了路。
　　张天默无奈的抬起头，好一张脸，美得无以形容，乌黑的眼睛不是很大却很迷人。至少让人感觉到，她不是坏人，只是身上充满了魅惑的味道。
　　不过这一切看在他眼里，永远都是那么虚无。他撑着一阵阵发软的身体，道：“请不要挡了我的路。”
　　程诗意有些无奈道：“档你的路？若不是你乱跌乱撞在我身上，挡我的路误我的事，你反倒来指责我了。”
　　这时周围渐渐围过来一些人，有的还议论着：“这叫花子挡了人家的路，还硬说人家的不是。真是的，不讲理了。”
　　刚才追着程诗意的那个高大的男人一见这么多人，而且这个姑娘竟然和叫花子扯上了。他也索性退出了人群，悄悄的离开了。
　　张天默真是无奈极了，他始终低着头，只感到身体已经越来越软了。他只想出来买酒回去，能在最后的时间里痛快的醉。没想到，自己竟然倒霉到了这种地步。想来，自己似乎没有一件事能是顺利的去完成的。
　　
　　122《妓女心溶》
　　片刻，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富贵的公子。他一身华丽的装束，一看就知道不知是谁家的少爷。他手里轻摇着扇子，自命风流地走道程诗意身边，做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道：“小姐相貌不凡有若凡尘仙女，怎么和这叫花子站在一起，可真是不搭配，不搭配啊。”
　　程诗意望着这位公子，没有说话。但目光却被他身上的华丽装束所吸引，不禁问道：“你是谁？”
　　公子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里一阵激动道：“你都忘了，那晚......”
　　程诗意不解的看着他：“你胡说什么？”
　　公子呵呵一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心溶姑娘。”
　　听他叫出心溶两个字，程诗意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道：“我不认识什么心溶姑娘，你认错人了。”说完转身就走。
　　这公子竟然不依不饶道：“听得心溶一声曲，夜半刻刻无倦意啊。今日你我又有缘这里相遇，我定要在听一次姑娘的段子。”他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

　　这时围观的人们一阵喧哗着，青楼里的。天呐，这世道就是不一样了，青楼姑娘都开始满街跑了。
　　程诗意满脸通红，带着一股强压下来的怒气道：“你别过来。今天本姑娘有事在身。若你肯出高银子就留下姓名地址，日后等我办完了事，在去找你。”
　　周围的人闻言不禁一脸吃惊谈论着，如今的青楼女子都陪到街上来了。再过几年，还不知道什么样呢。只听另一人笑着，就算过几年还能怎么变，顶多直接出房雇到家里了呗。
　　听着人们的议论，程诗意的脸在一阵一阵的发烫。她恨透了这个叫花子，都是他让自己丢尽人了。想到这里，她才发现，那个叫花子已经不再自己身边了。她急忙环视着，才看到他从一家店里出来，正边走边喝着。他弯着腰，一脸的颓废。喝得手有些颤抖，但却仍然不住的灌着。还不时的咳嗽着，之后便是用布子去擦嘴。看样子，他也病的不轻了。只是他那张脸，竟让程诗意忽然感到一种死一般的寂寞。
　　张天默转身又连着进了另一家酒店，拿着酒壶灌满了酒。因为自己没有钱，他便到每一个吃完的人走后的桌子上，把剩余的酒都装进了自己身上的酒壶中。旁边的几个店里的小伙计只当他是来讨饭的，都没有理睬。这样，也正好省了他们收拾桌上残酒的麻烦了。
　　外面，公子正说道：“我只想今天听，不想在等他日。姑娘有何要事，就不能推推后吗。”
　　这时程诗意走了过去，一把拽过刚走出来还没站稳的张天默，对着公子说：“呶，没看到吗？他，就是我的事，他受伤了。”
　　公子只觉得好笑，面上略有尴尬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张天默一遍：“就是他，一个病得快死了的乞丐......？”
　　这时人群中发出了阵阵的笑声。
　　公子面色一红，知道自己这回可吃了亏了，竟然连一个乞丐都不如。他愤愤道：“乞丐是你什么人？”
　　程诗意毫不迟疑的回答：“过路人，陌生人，一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公子脸色更红了，人群里的笑声也更大了。
　　“我看你是存心和我过不去，要不是念你是个还算长得漂亮的歌妓，我今天就当众给你好看。”公子目光发狠道。
　　“哼，我是个歌妓，但你也大可不必就因为我是个歌妓，就自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你不要觉得我会受你威胁，告诉你，我不是个怕死的人。”
　　公子勉强的假笑了几声，道：“歌妓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看来你不一样。不但能言善辩，还深藏不露。”
　　这时张天默终于直起了身子，问道：“公子是城内人吧？”
　　公子见他抬起了头，耻笑道：“难怪，你这乞丐长得还挺英俊。我说怎么妓女见了你，就能瞬间倾心呢。”
　　站在一旁的程诗意怒道：“你说话注意点。”
　　公子见她动了气，故意道：“我说错了吗？心溶难道是大家的小姐吗？一个乞丐和一个妓女有故事......真是妙哉，妙哉。哈哈哈......只是你这个乞丐虽然长的好看，但是欠缺风度。不过这怨不得你，老天还是公平的，人无完人嘛。他总不能就让你完美到没有一点瑕疵的地步吧。”
　　张天默道：“为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
　　公子扑哧冷笑了一声，道：“今天真是有趣儿极了。碰上妓女也就罢了，还碰上一个这么有性格的乞丐，哈哈，哈哈哈，有意思。”说着，他故意凑近了张天默的耳边，道：“告诉你，我也是过客，外乡的。不过我走到哪里和你都不一样。我不缺钱，哈哈，有的是银子。你要是肯跪下来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请你喝酒。你看怎么样，你就不用再去捡别人扔了的酒沫了。”
　　张天默咬紧了牙齿，冷冷道：“请公子别再难为这位姑娘......”他目光闪烁，之前的痛苦之相已经消失了。若不是那脸色仍然病态，怕是都没人会信他刚才还是个站不直身走不稳路的病人。
　　
　　123《愁容满面》
　　公子故作潇洒的一抖长衫，脸上不满道：“什么叫我为难她，唉，你又凭什么来教训我。你们两个联合起来让我当众出丑，难道这事就这么完结了。”
　　张天默眉头微微抖动了几下，道：“今日就当着众人的面，向你道歉了。”
　　这时旁边的程诗意急道：“你......”
　　公子道：“少啰嗦。”说话间，人已硬生生的握拳打过来。张天默抬起双眼，左臂一伸，那公子已经倒了下去。跌了一跤后，他羞得面色更红，道：“我和你拼了。”张天默终于伸手拔出了剑，猛力向天空中一点。瞬时间，空中一声惊雷般的声响，一道刺眼的光闪过。公子正握紧了拳头，却怔在了原地。
　　张天默缓缓放下高举的手臂，冷冷道：“我今天不想难为任何人。”
　　这时就听有声音道：“我劝阁下还是离得远一点，张天默肯留你一命，你应该感到荣幸了。”
　　这话一止，围观的人群中议论声顿时大了起来。
　　人们都相互质疑的闲聊起来。
　　“他是张天默？”
　　“原来他就是说书里人人都讲的快剑张天默？”
　　这时一个青年男子身边还领着一个小孩子，他对着身边的人负荷道：“你看他身体憔悴软弱无力，口边还残留血迹呢。”
　　这时张天默终于忍不住掩口猛烈的咳嗽了一阵子后，才勉强开口道：“柳寂，你总是能为我解围。”
　　这下子周围看热闹额人群中彻底炸了锅了，人们都纷纷议论着：“柳寂？”
　　“这个人就是柳寂？”
　　“是啊，更离谱了。谁不知道张天默和柳寂他们两家有恩怨呐。”
　　“就是呀，你看这两个人哪里像仇家。明摆着就是好兄弟想出名串通起来骗人的。看来，他们都疯了。”
　　这时有一位年轻人道：“可是那叫花子刚才的那一剑，我感觉确实挺厉害的。”
　　“嗨，说不定是想做大侠想的，所以就只能冒充。”
　　只听一人叹息着，“哎，现在的人啊，都想称霸武林。为了能出名，疯了，简直是疯了。”几个摇头叹气的离开了。几个人这么一走，随后也有几人跟着离开了。
　　再看张天默时，他身子猛的卧下，看上去已经支撑不住了。
　　柳寂上前扶起张天默，对旁边的程诗意道：“他本已身负巨毒，刚刚那一剑又使出了部分内力。现在，定是虚弱彻底了。”
　　程诗意呆在那里，心里默默想着：“原来这个人就是张天默。倒是有传言说张天默是酒鬼，可不是个叫花子呀。”
　　她转过脸望着柳寂问道：“原来你......就是柳寂。可是，人们不是都说你和他之间有恩怨。可是，我却感觉你们俩不像是仇人啊。”
　　柳寂此刻面色冰冷，道：“说来话长，还是先想办法救他吧。”
　　程诗意急忙点头道：“好，我愿意留下来帮忙。等他伤好了我在走，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
　　柳寂道：“那就更好了。有人照顾他，总比他一个人好，他现在伤确实不轻。”
　　程诗意道：“你放心吧，你真是个好人。”
　　柳寂没有笑，只是随口问了句：“原来你就是歌妓程诗意。”
　　听得歌伎二字，程诗意不禁脸色一红。她微微垂头道：“嗯，其实我......”
　　“怎么？”柳寂疑惑了。
　　“没事。”她忽然很开朗的一笑，避开了话题。

　　夕阳渐重时，整片天都被染得通红。
　　他们找了一家算是隐秘的地方，便住了下来。
　　张天默此刻已经躺在了床上，紧闭着眼睛。
　　柳寂关上门后，便扶起张天默，开始用自己的内力继续为他逼毒。程诗意则坐在一旁瞧得莫名其妙，心里更是诧异。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彼此又互相关心！真不懂他们是怎么想的。
　　直到黄昏已过时，柳寂才放下张天默走了出来。
　　程诗意便也走了出来问道：“大哥，他怎么样了？”
　　柳寂叹了口气道：“他伤得太重了，身上中的是腐蚀碎尸毒，这是一种奇毒。目前，也只能维持。除非......”
　　“除非什么？”程诗意焦急的问道。
　　“除非找到腐毒绝门的掌门人楚无影，或是他的孙女楚莲。只有他们才能救得了他。”也许就连柳寂都未发觉自己的脸上，此刻已经渐渐的泛起了愁容。
　　程诗意看着柳寂，良久问道：“那就去找他们，来救张大哥。”
　　柳寂道：“谈何容易，毒就是他们下的。他们交出解药来绝非易事。”
　　程诗意道：“那张大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