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88《离别诉情》
　　柳寂施展轻功一路狂奔，耳边除了冷风呼呼地吹着，再无其他。他心里纠结重重，一种莫大的沉重压在心上，令他甚至有些感到心跳的沉重。
　　他心里暗道：是不是每到失落的时候，天气不是风紧，就是雨骤。他想得没错，此刻，风已经明显的越来越大，仿佛是最后一场秋雨的前兆。
　　也许，他并不是因为风雨或者天气而感到悲哀，其实他只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感到悲哀。
　　回到断言山庄的时候，令他欣慰的是，江如风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他竟然鼻子一酸，硬是咬着舌头，僵硬着表情，道：“如风我......”
　　江如风眼里闪着泪花，娇柔道：“柳大哥，你不用对我感到愧疚。你有难言之隐，我都懂。”
　　一句话就像是冰雪里的暖碳一样，一下子融化了他此刻正觉寒冷的心。其实他此刻，心里确实在愧疚，觉得对不起她。在这样危险地情况下，他居然没有先回来保护她，而是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柳寂道：“还好，这里没有人来过。”
　　江如风道：“那天，我真的好担心你。见你始终没有回来，我吓得差点死掉。”
　　柳寂道：“我中了毒，被人送到了一个岛上。那里有很多神奇的灵药花草，我的毒才得以解除。后来是张天默和百里风他们救了我，哎。”说着，长叹了一口气。
　　江如风惊讶的望着他，道：“哦，原来是这样。张天默那天来这里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我为他煎药让他疗伤。后来，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老头子百里风，来这里带走了他。”
　　柳寂目光终于柔软下来，含情的望着她，道：“辛苦你了，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江如风垂头一笑，靠近他怀里。
　　柳寂体味着幸福，却忽然心里乱起来。一股强烈的狂躁与不安，开始让他讨厌这种依偎的感觉。他强忍心里的不安，道：“如风，我累了，想去休息一下。”说完，转身进了自己的房内。

　　关上门，四周终于一片安静。静得只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但他并没有感到寂寞。他心里暗暗忖道：“这场决战，难道真的要等上十年吗？十年以后，他会怎么样。心里除了刀，是不是会彻底地再装进一个女人。或者，对于张天默这个死敌，心里除了一心要杀了他，还会不会再多一份怜悯。”
　　时间越长，人往往就会越软弱。一旦软弱了，就意味着放弃。而他，似乎正恐惧着自己的心。复仇，本来是件很痛快就能解决的事情。而如今，他不但不勇敢霸气，反而变得开始犹豫不决。

　　直到第三天的早上，一只腿上绑着帖子的鸽子，愉快轻灵地落到了张天默所在的地方。他取下来翻开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墨色大字‘半年后，凝神谷，决一生死’。
　　......
　　良久，张天默终于仰天一阵苦笑。口中不禁喃喃自语着：“凝神谷，凝神——谷——”
　　一旁的秋婉玉惊讶的望着他道：“这里面说什么，凝神谷，凝神谷怎么啦？”
　　张天默合起褶子塞进衣服里，苦涩地轻摇了摇头。那表情有些无奈，甚至目光里有些呆滞。
　　秋婉玉凝视着他的发髻，只这么一瞬间，她忽然感到他比以往更憔悴了许多。那双瞳里，已将所有的尖刻凌云都瓦解。上面，布满的是红红的血丝，给人一种疲惫的感觉，看上去，已经再无任何了。可他，却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对于他，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都必须要去做。因为他的父亲，他的林小枫，都在促使着他人生的每一步。
　　秋婉玉只觉得有柄剑正宰刺着她的心脏，一剑一剑下去的疼痛，就要让她的心不再跳动。
　　她内心暗暗苦道：“为什么你是这样的一个人，注定要让我痛苦。明明我是快乐的，可是现在居然开始心疼的不行了你知道吗。我受不了，我该怎么办。离开你吗？从此各自天涯，形同陌路。不，你明知道我根本做不到的。可是，我要怎样，才能取代你心里的那个女人。难道你当我看不出，你有过一段很深的爱吗？可是我好爱你，哪怕你在心里留给我一少半的位置，我就满足了。张天默，你生命里到底曾有个什么样的女人。竟让你这样的痴情着，甚至为她甘愿醉死你的命。可是，你这一刀一刀的，全都捅进了我的心口，你知道吗？我的心在流血，我好疼......”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鼻子一酸，几行清泪滑下来。

　　张天默并没有看她一眼，他双眼一片迷茫的望着远方。里面的那股凄凉，直看得站在门口很久的百里风都是一阵心疼。
　　直到秋婉玉止住了流泪，百里风才走过来，道：“本来我早该走的，只是始终有些放心不下。如今，也没什么事儿了。我也该离开，去办我的事了。”
　　张天默这才回过神来，缓缓道：“前辈，这些日子，多亏了有你帮忙。”
　　百里风凉凉一笑，长叹一声：“哎，天下无不散筵席，我得赶回江南了。不瞒你说，苏州小镇上，名气最大的青楼‘漫雨红楼’。你们日后若是有事，就到那里找我吧。”
　　秋婉玉强颜做笑道：“看来百前辈年轻时，一定也属风流派了。”
　　百里风道：“就此告辞了，你们不必相送，我这人可是最讨厌送别。张天默，多多保重。”说完，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走去。
　　张天默目送着，口中却喃喃自语道：“天涯何处觅佳音，世路茫茫本无心。无情未必真豪杰，知交何须同生根？”
　　
　　89《凝神谷约》
　　听完这首诗，秋婉玉本就泪湿了的双眼，瞬间更是红红的。她转过头望着张天默，道：“我听说过‘凝神谷’这个地方，贴子上说的吗？难道你要去那里。”
　　张天默微微叹息着点了点头，表示却是。
　　秋婉玉道：“为什么？”
　　张天默垂下头，冷声道：“因为决战。”
　　秋婉玉目光惊诧：“决战？你和谁要决战？为什么？”
　　张天默道：“这无关你事。”
　　他总是这样，经常冷得令人有种千里之外的陌生感。
　　秋婉玉道：“我知道你的什么事情与我都没有关系，可是我就是要知道。”
　　张天默滑下目光：“没有必要。”
　　秋婉玉显然有些焦急，紧紧逼问道：“怎么没有必要，有关你生死的事情，我必须要管。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她哑然而止，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张天默抬起手中的剑，慢慢的将剑从鞘里取了出来。看上去，这是一柄剑鞘略带锈迹的剑。剑身被阳光一晃，有些刺眼，但它却是不是很亮。这种刺眼，或者可以说是一种令人心生寒意的杀气。
　　每回拿起这把剑，他都会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秋婉玉看着看着，心中暗想：“其实他也有很温柔的眼神，只是这种眼神，永远都不属于我。”
　　这种眼神，从他们相识，她见到的次数真的只能用罕见来形容了。不过平时，他的眼神虽然令人心寒。但若是仔细的看，或者能够看出里面，透着一种刚毅的温柔。也许正是这种感觉，让她有种极想靠近他的难过。
　　秋婉玉道：“我看你对凝神谷那个地方，好像有种特别的感觉，是不是？”他的声音有些发虚，像是怕惊动了他一样。
　　听到凝神谷这三个字，他的心仿佛被撕裂扯下一样的痛着。他终于忍无可忍，厉声道：“我说过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怎么还是问个没完没了。”
　　她惊得身子微微一怔，继而提声嚷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不过是关心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要高声羞辱我。你......还是不是个人啦......我告诉你，别以为本姑娘就一定赖着你不能走。离开你，我也照样能活。和你相处这么久了，你对你的两个朋友都可以勉强一笑，而我，却始终跟在你后面像条狗一样。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我走就是了。”说完，迈开步子走了几步，见他没有一点反应。她又大声道：“我真的走啦，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可别后悔啊。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给你做饭吃了，你自己保重啊。”她望着远处茫茫的天涯路，眼泪又一次止不住的滑下来。
　　张天默双眉紧蹙，忽开口道：“你要去哪里？”
　　她抿起嘴，道：“天涯之大，总会有我容身之处。走到哪里，就算那里吧。”话音一落，眼泪就像是泉水决堤般涌出来。她抬起衣袖，重重的擦了一把脸。

　　一阵风吹过，他忽然感觉到了寒冷。他身子微微抖动了几下，抬起沉重的头，目视着秋婉玉的背影，道：“回来吧。”
　　秋婉玉闻言矗立，良久。
　　张天默道：“别在玩小孩子的游戏了行吗？你独自一个女儿家，能到哪里去。”
　　秋婉玉委屈道：“说不定会遇到好人，觅得安身之处。若是走投无路，就一死了之也没什么大不了。”
　　张天默道：“路途遥远，人海茫茫，你还是留下吧。刚才是我不好，请你见谅。”
　　秋婉玉轻轻转过身子，早已是满脸泪水。她凝视着他，忽然感觉到他的心，是那么的寂寞。其实他并不比自己好过，他的痛，只能让人日久，才有可能看到一些。她心中暗道：你的心，好像流血了。她走了几步，终于扑进他怀里，委屈着：“你留下我吗？我以为你真的不管我了。”她的手紧了紧，用力的抱着他的腰。
　　这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温暖。她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因为从相遇，这一幕就只能是个梦。而除了做梦，现实总是残酷的。
　　张天默全身竟然僵住了，一动不动。很久了，自从林小枫离开他，就再也没有过第二个女人能躺在他的怀里。他双手垂落着，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搂一搂眼前的这个女人。

　　岁月无情，可人却偏偏都有情，这是没有谁能改变了的。在感情的道路上，胜败其实都是一种折磨。
　　不远处，正灯火通明，人们都在忙里忙外。门上，是三个显赫的金色大字‘丞相府’。
　　
　　90《丞相爱女》
　　大管家阿福正匆忙的走进一间里房，房内桌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姓秋名峰，已过中年。他正是这个府上的老爷，也是当朝的一位丞相。他神色凝重，面上焦急。
　　阿福躬身作揖道：“禀告老爷......”还未等阿福说完话，秋峰焦急的接道：“怎么样了，小姐有没有找到？”
　　阿福一脸无奈，拱手道：“老爷，阿福无能，都找了快一个月了，还是不见小姐踪影。派出的人，也都未见小姐。”
　　秋峰双手一垂，脸上露出一种绝望。他老眉深皱，心里暗叹：“玉儿呀，你到底是到哪里去了，爹好担心你呀。”
　　阿福见秋峰沉思，便拱手道：“老爷莫急，继续找下去，总会找到的。”
　　秋峰抬起头，昏花的眼睛微湿，叹道：“啊......你们，你们不停地找，若是再找不到，就在另择他法。”说完又是一声沉重的长叹。

　　日影西斜，天边泛起了大片的彩云。
　　柳寂坐在院落门口，认真的望着天边。良久，口中喃喃道：“落日从容。焰光融融于暗黑之前，一万次日出日落。夕阳惆怅不去，却不得不去。”语声一落，便闻言接道：“一万次落日，一万次夕阳印象，一万次夕照下生之回味。落日从容。墓边，欲留光辉几许，又残留愧疚几许。”
　　他回过头，望了一眼江如风叹息道：“是啊，欲留光辉几许，又残留愧疚几许。”
　　江如风柳眉舒展，道：“既然美景令人生情，那么美人，应该更能令人假想吧。”
　　柳寂避开她的目光，坚定道：“美景能令人心旷神怡，可是美人，最怕会让人心升障碍。所以，聪明人，往往都不会去碰有关情的东西。”
　　江如风靠近他，问道：“那你是聪明人？还是傻瓜？”
　　一股清新的体香飘进柳寂鼻中，他凝视着她，道：“在我未退江湖之前，我不敢碰，也不能碰。”
　　江如风眼神惆怅道：“世之万物，又怎能都尽如人意呢。你想得到的，总是那么的难。而你想远离的，却偏偏主动找你。”她深情的看着他：“柳大哥，我已经没救了。你知道的，爱上你我永远都不后悔。就算是要我在等上你几年，几十年，我都可以。但是你绝对不能不给我希望，我会永远等下去。等你离开江湖，与我远走天涯过隐居的日子。”她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种坚决，一种生死都无法动摇的坚决。
　　他终于为她感动，把她搂进怀中，紧紧地。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张天默便起来了。他简单洗漱后，叹了口气看了看冷血剑。之后推开了窗子，目视着还没有升起旭日的东方。他神色迷离，若有所思。
　　正发呆，被脚步声打破。看过去，秋婉玉竟然比自己起得还要早。她正一脸兴奋地走过来，道：“早饭做好了，来一起吃吧。”
　　张天默道：“你先去吃吧，我今天有事，得出去一趟。”说完迈步向门口走去。
　　秋婉玉一着急，手里的勺子掉在了地上。她不知所措，道：“等等，吃完了再走吗。”
　　张天默竟然头也未回道：“不用了。”
　　秋婉玉皱起眉头，紧跟在他身后。
　　他今天好像和平日里有些不同，每迈出的一步都特别的沉重。就像是有座山正压在他的肩膀上一样。脸上那落寞的表情，仿佛这条路上就只有他一个人。
　　秋婉玉急着问道：“你要去哪里？”
　　张天默道：“如果你愿意跟着，就别再没完没了的啰嗦。”
　　她动了动嘴角，不做声响地跟在一边。
　　直到快中午，她才问道：“停下来找点东西吃吧，我想你一定又饿又累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点野菜。”
　　张天默道：“如果饿了，你自己就吃吧。我不饿，还要赶路。”
　　秋婉玉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他忽冷忽热的变化，道：“看你这样子，我哪里还能饿。只是怕你太累了。”
　　张天默没有说话，仍然大步的走着。秋婉玉知道他一向很固执，也只好跟着走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