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求医有门

　　
　　杨荣贵说：“你一人出门在外，有啥亊或缺钱，就给我打个电报来。”
　　古华道谢说：“我们今生有缘，你出现在我生活中，对我帮助不小。”他要到四川南充市公园气功疗养院治病，从杂志上得知，那儿不算太远，又无时间限制，暑假可去。
　　病一直没治过，就这样拖过近二十年，想想如常人般无视于它走过岁月，古华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精神。也许隐隐痛疾加上峡关那些年的苦闷彷徨，积劳成疾积重难返，他身体心窝肚腹一带气滞郁结，成棍状型，按则滑过去，滑过来，终日疼痛，已超过忍受力，拖不下去了。消瘦算什么，未得癌症已是幸运。那年李大夫一句话惊动梦中人，古华开始注意有关练功书籍，按图自练太极，红砂手什么的。但每每一用意，胸腔至心窝一线就痛，太极拳一起式额头就痛，不敢再练，这些多用呼吸、吐纳法的俗常功法都不适合他。他又从佛籍中获知静坐法。“哼！二十七八岁才强练双盘腿，这缘分未免来得太早了吧！”他自我嘲讽道。
　　一日，苦闷忽然再度乏起，感慨万千，只觉人生岁月已堆积了厚厚一层，出家意不坚，在家一事不成，白费光阴，即是俗世工作，亦是有才用不上。苦闷再度乏起的时候，也乏起了对爱情的温慰需求，唉，我还是个常人，弱者哟！虽然另一方面又佩服自已是个强者。如若修得像大菩萨一样身心自在，还需要什么来自他人的温慰？佛云不杀生得无病长寿报，古华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前世是个好杀生之俗徒，定有其他原因。他当然懂得，往往大成就者，必经大磨难。归了佛道，不等于就动了“世界上最大的手术——脱胎换骨”，立竿见影立地成佛了。
　　南充距南岭约八百里山水，当地口音竟然与古华相同，至于是何根底，古华对这些无谓的常识向来不在意，他自嘲不是个侦探料子，那得有处处留心皆学文的执着爱好。
　　坐了火车又乘汽车，这时代比大集体时代富裕，但出门反而没了安全感，火车上小偷穿梭来往，虽然古华口音与当地相同，但出租车司机仍然认出古华是一个儒雅的外地人，三元车费强要了十元。
　　古华有感，丑恶不会因富有而消失，物质与道德不会因此得彼，开放的洪峰，污泥浊水决堤而出，人类应该如何进步，几千年的文明进化，似乎依然是一本糊涂账啊！
　　南充市公园内疗养法名为乘元功，练功房挂一师父画像。那功法要念师默像。古华后来意识到其功法乃外道功。学员十几个，来自国内但是天南地北,其中有一个大腿壮如牛，小腿细如棍、一个长到十三岁不再长大的大姑娘。
　　古华交费练了几天没有信心，就礼请一气功师发功治疗。那功夫师大汗淋漓，发得古华全身瘫软，但他心窝肚腹棍状郁结依然顽固不化。到也说明有真功夫。“算了吧，师傅，谢谢。”古华说。
　　“咋你一身香味，未必你己练成？”古华出得房外,几个学员说。古华说：“是吗？这说明那二徒弟确有真功，我请他发功了。”
　　午饭的时侯，古华就饭场席地蹲下，那是大学养成的用餐习惯也不知是否符合养生之道。忽见一蚂蚁将他掉落的一颗米粒使劲地拖拽，看样子只差没吆号子，看样子只差没吆号子，显然是想搬回家里。同一世界的众生智商差别就如此大，何况星球间、空间与空间？古华心道，人类的一颗微微饭粒，蚂蚁却能大大地养家糊口如得巨财，而人类的费便更是湿生动物食之不尽的粮仓。
　　哎，蚂蚁，你家远吗?你拖得回去吗?寻迹视之，人类两步之遥的树根下的蚂蚁家，人类贱称它为窝，于蚂蚁却如万水千山。
　　又一只蚂蚁跑来半路打劫财物，双方僵持。打劫的蚂蚁掉头离去。不曾知它并非战败逃跑，而是回去招来援兵，返回来合力将对方咬个半死，然后合力拖回劫财，显然非一家人。古华看得十分有趣，忘记吃饭。唉，众生哟！
　　“啧啧，你们看那古华多天真的样子舍！”有学员说。古华看蚂蚁，别人看古华，却是赞美，若是在南岭中学，又会遭非议，说他那还像个老师的样子吗？文明的发达与落后，可悲的成年！干吗要变得道貌安然，虚伪失真呢？
　　古华对乘元功无信心，这日见为他发功之弟子房门开着，其弟子正在偷看一本书，生怕被人发现似的。这反倒引起古华注意，也趁无人溜进去偷看，原来是俗家传播的佛家功法，全是真言咒语手印。乘元功弟子也偷学别的功种。
　　岂知这一偷看行径，却是古华的必然因缘。人生命运的必然性与心思的主动性、行为的是与非谁说得清？
　　啊！古华一阵惊喜，这正是他潜意识里所归盼的法门，匆匆拿出笔记下书的来龙去脉。
　　寻回了前世的失落，古华就立即结账回南岭，掏四十八元邮购函授教材，很快收到。功夫界也用现代术语：函授。具称带信息。
　　临走前一天，古华见一房间门庭若市，原来是一女功夫师为人治病。心道，待人少时我也去看看。
　　古华进门时求医者己走得一干二净。未待他开口，女功夫师望了他一眼，说：“小伙子啊，你这辈子吃的苦，铁棒就磨成了绣花针啊，还有桃花劫。可你不是个凡人，有大成就！”
　　他被言中，感动于突入其来。动情地说：“想不到，你竟是我唯一的知巳。”
　　女功夫师又道：“明日清早时间最好，你走的时候来，我给你调理一下。”
　　翌日早古华敲开门，女功夫师还未梳洗。
　　她为古华按摩起来，古华感知按摩的是任督脉路。按罢道谢告辞。
　　然而无论当时或后来都证明，女功夫师的调理等于零。但她义务为这个将一去不复返的小伙子治病，分文不取，你能说她是势利之辈、江湖骗子、心地、品质不良吗？
　　至此，古华才知道，佛家分三宗：净土宗，密宗，禅宗。净土宗最为大众化，密宗据称非亲传口授不灵，函授有无效应？真言咒语是否像孙悟空一样一念就灵抑或还是要念亿万次量变质变？古华心中无底。
　　面对形形色色的真言咒诀手印，古华样样都舍不得。他挽诀念轻功咒语，果然双手不由自主地抬升，他由此体会到轻功的感觉。
　　清晨，古华在操场上跑圈圈，又试验轻功真言，果然轻快多了。忽然，跑道上石块将他绊倒，他爬起来又跑，再念轻功咒语，却不灵验了。以后又多次实验，再无感觉，真是玄乎！
　　有所失才有所得，忍痛割爱，水滴才能石穿，贪多嚼不烂。古华只练合气法、大悲咒、大乘功，同时还有民间传播的香功，这也够杂的了。香功据称亦为佛门练身法，古华理解为动功导引术，似广播体操动作，不用注意呼吸吐纳，安全又用时少。
　　孤身一人，日常工作生活亊必躬亲，时间不够用，一天难以坚持一次练功。即便如此，两月后，古华下丹田气机云蒸雾腾日聚，练功状态下，不知放了多少颗屁，胸腔腹内那棍状郁结终于瓦解消散了！功夫师未能给他解决的顽疾，靠自己解决了！当初在峡关中学自嘲发誓要放一万颗屁，不知现在凑够了多少？他哼起了国际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要解放全靠自己！”
　　这夜古华在床上打坐，交错的双腿盘十五分钟后麻木无知，一小时后全身如山洪初泛，双腿又开始恢复知觉，试了试脚趾能动，肯定是气机打通，心中更相信、更踏实。
　　功夫是点滴积累，初练功那可不是享受，是自讨苦吃，比寻常更苦，那是对身心的重新改造。这夜，古华太疲乏了，提不起勇气练功，便与往常一样仰姿而眠，忽地下丹田气机一下子涌上胃部翻腾，令他不舒服但不疼痛。他努力想收回，却不听号令，只好渐渐入眠淡忘了。
　　古华原本有胃病，是气冲病灶抑或气功偏差？这现象延续了好多年方自动消失，只有作香功收工时才感觉气机返回了丹田“根据地”。古华一直有抽烟习惯未改，此气机随需要自动，时而去胃部，时而去肺部，颇有疲于应急之用，只能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亦说明他训练出来的“战士”们还是新兵，果真万亊万物一理！
　　练功的目的不仅为了身体，他当然还希望修达出世境界。他现在气感很灵，意念一动，左手掌热、麻、电感即出，但右掌感觉微乎其微，他是左撇子，比右手多劳，看来气机与劳动强度有关，说明是三维之气，所得并非真元之气。
　　这日,起床铃未响，古华又在后院练香功了。他起式站着，却不由自主地摇摆起来，渐渐出现了奇妙的掌法、步伐、拳法套路，呼日叱月之势出，大汗淋漓却不觉多累。待努力克制下来，那精妙的招式哪还记得？起床的学生看见，社会上传开，古华功夫了得？街上的混混都不招惹他。
　　古华出现的是一种特殊的自发功，他懂得这种自发功不能刻意追求，但他却用这种自发功治好了老体育老师柳炳均的病。清早打开水时，柳炳均嚷道：“我出气困难，胸膛又胀又痛，好像要得老年哮喘病啰！”古华说：“我正要给你道早安，不料你劈头就说有病。”
　　下午学校开例会，柳炳均坚持不住，想告假回屋睡下，却又对邻坐的古华说：“哎，你在练功，给我试试。”古华就伸出左手随便动了起来。渐渐地，他的指、掌自动循环走穴，按、扣、敲、拍，双方都出了汗，会场被惊动。校长高则应本想批评古华，却欲言又止。
　　翌日早打开水，柳炳均又嚷道：“我好了，我好了，古老师，全靠你呀，难怪前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翻院墙翻不过去，你推了我一把才翻过去了。”古华不相信，说：“真的嘛？”柳炳均说：“我哄你作啥？”
　　古华舍弃了自动功，又被动地使用发功、点穴法治好了两个病人，一个肩痛者，一个发起病来心窝痛、发冷发抖者。但第四次，古华却是主动出手救治于人，也是最后一次。
　　她是民办教师古莉萍。他闲步至小铁桥，忽听有人打招呼：“哥，你耍呀？古华答:“嗯，你回家吗，妹妹？”
　　古莉萍说：“就是，哥，国庆节这几天放假，你反正没亊，跟我上九拱平山上，我家去耍耍吧。”古华看看天色，道：“要得。”
　　古莉萍领古华上了九拱平山，回到家，父亲正在患重感冒。古华说：“山高路远，找医生不便，叔叔的病让我来试试吧。”
　　他起手就点病人虎口穴并动意发功。不料病人颈项一软，垂头闭目倒下，汗珠齐出，头冒蒸气，脸如死人。全家人齐望古华，脸都变了色。古华也着了慌，忙扶起病人，手抚百会，默诵真言。
　　片刻，病人睁开了眼，嗯了一声道：“我好像好了。”起身走了几步，又道：“是好了，是好了。”古华松了口气，嘿嘿一笑。
　　古莉萍给这个同姓的哥哥做了双扎花鞋垫。
　　三天后，古华返回。下山的当口，他习惯地伫立眺望。
　　天似晴非晴，山河瘦骨咧咧，一派秋煞气，四处散居着农家。日东升人间醒万事，月西沉众生歇一心。他在想，再不出手治病了，盲目危险。写一部醒世传书，练出世佛法，或许就是我来此人间一趟的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