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参加工作》第一章（九）

　　
　　时间很快跨入了1977年的2月中旬，春节就要到了。
　　自从上班以后，丽君她们已经开过一次工资了。女生就是会过日子，不像男生，完全就是月光族。女生们把有限的工资除去必要开支，剩余的攒了起来。
　　春节快要到了，她们要用有数的钱，为父母买去最可心的东西。要知道，这可是她们工作以来的第一个春节。
　　晨曦中，早些天下的积雪已经融化干净。微风吹来，虽然寒冷，却似有春意。腊月二十八，接近年关日子，明天下午就放年假了。
　　宿舍里的人们再也躺不住了，他们要利用上班之前的时间，像当地的人们一样，纷纷去赶这一年中最后的一个早集，为的是给家里买一些土特产品。
　　平时，丽君除去给食堂买粮、买菜之外，很少上街。
　　今天她也想趁这个集日和大家一块出去，给家里买一些节日用品。当她从食堂回来时，宿舍里已经空无一人。
　　只好自己去了，她想。
　　真是巧的很，就在丽君准备出去的时候，厂门口传来小孩子幼稚的吆喝声：“卖鱼喽，卖鱼。”
　　这吆喝声，引起丽君极大兴趣，她灵机一动：“何不买点鱼回家过年呢？对，就是这个主意。”想着就往外跑。
　　门卫张大爷看见丽君跑的急，从警卫室里追出来问：“看你急的，跑什么？”
　　“噢，我听到有人喊卖鱼的。”丽君一边回答一边往厂门口跑。
　　“哦，你想买鱼？”在后面大爷继续问。
　　“对，想买。”丽君拉长声音回答。
　　张大爷是热心人，听丽君要买鱼，就说：“你别跑了，我喊卖鱼的去。”
　　一会，两个十几岁的小男孩，抬着一条已经冻僵了的大鱼，被张大爷喊了进来。
　　“你们这条鱼想卖多少钱呐？”张大爷问小孩。
　　“十五块钱。”小孩怯生生的回答。
　　“太贵了，便宜点，卖给这位大姐姐好不好？”
　　“不贵了，我们就卖15元钱。”小孩子依然怯生生的说。
　　“还是贵。哎，我知道你们的鱼从哪里弄来的？”张大爷故意买了个关子，笑眯眯看着两个小孩子。
　　“大爷，我们逮这条鱼，费了好大的劲呢，就要卖十五块钱。”一个小孩听张师傅知道他们鱼的来路，紧张的小脸都红了，一边说，还一边害怕地左看右看。
　　丽君看了看小孩，又看了看大鱼，她不相信这么小的孩子能抓到这么大的鱼：“你们这么小的孩子，能逮着这么大的鱼？”
　　两个孩子听不懂丽君的话，眨着眼睛看着张大爷，好像在问：“大爷，她说啥呢？”
　　“她夸你们呢？要你们这条鱼便宜一点卖给她。”两个孩子没了主意，互相看着，用眼神商量多少钱合适。
　　张大爷看他俩不说话：“给你们十二块钱，卖不卖？”
　　实际上，丽君正在那里算计，究竟给多少钱合适。看着两个小孩，用四只小手吃力地抬着那条大鱼，心想：十五就十五吧。
　　张大爷已经把价钱说到十二元，等会吧。
　　当然，丽君非常愿意省下3元钱，那可是她来回的火车票钱。
　　丽君家里经济比较紧张，平时生活也很勤俭。即便过年过节也非常节约。可是，话又说回来，在各种食品、商品、粮食等全凭票证供应的年代，要想丰富人们的餐桌是件很困难的一件事。
　　也就是说，在那个年代，就是有足够的钱，也没有充足的商品。更别说这么大的一条鱼了，见都很少见到。
　　能买到这样一条大鱼，无疑为家里的节日餐桌上增加了一道大饱口福的美味佳肴。丽君想着就高兴。
　　看着两个犹豫不决的小孩在那里四目相对。丽君开始动摇：大冷的天，两个小孩子也不容易，十五就十五吧，反正也不是总这么奢侈。
　　这里，丽君开始动摇，那里的张大爷还在帮着讲价钱：“你看，这么冷的天，你们快把鱼卖了，好早点回家。再说，你们耽误时间长喽，没准人家找到你们怎么办？听我劝，十二就十二吧。”
　　毕竟是两个小孩，他们用那种只有害怕才有的眼神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好像稍大一点的说：“十二就十二吧。”
　　“好，成交。丽君，交钱。”
　　两个孩子绷着脸，接过钱，神情紧张地跑了。一边跑，一边还回头看呢，可能是看有没有人追他们。
　　丽君接过鱼，哎哟一声。
　　张大爷：“怎么回事？”
　　丽君掂着鱼说：“好沉那。”
　　张大爷：“敢情，这条鱼得有二十多斤沉。
　　张大爷指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这两个孩子挺有劲，抬着这么沉的一条大鱼，走了那么长的路，不易。也该着你运气好，十二块钱，买这么大的一条鱼。”
　　“张师傅，您笑什么？”丽君不解地问。
　　“我笑你的运气好，也笑这两个孩子运气好，这要是被人家逮着，非得揍他们不可。”
　　“为什么要挨打？”
　　“咳，你不知道，这条鱼是从人家养鱼池偷来的。”
　　“是吗？难怪。大爷，这里还有养鱼池？”
　　“有，是大队的鱼池，离这里有十里路呢。”
　　“怪不得，他们有点害怕的样子。那，不会有人找到这里吧？”听到这，丽君也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向工厂外面看去。
　　“不会的。”
　　“如果找到这里，就麻烦了。”
　　“没事，你放心。”
　　“我还是拿到宿舍去吧，免得惹麻烦。”说着，丽君就把那条大鱼抱回宿舍去了。
　　快到上班时间，李平空着手回来了。她一进门就看见地上有一条大鱼，好奇地问丽君：“妈呀，这么大的鱼，谁买的？”
　　丽君已经准备去办公室了，听她问，说：“我买的，够大吧？”
　　“哎呀，这条鱼真好，我们在整个集市上也没看到有这么大的鱼，又怕耽误上班，急急忙忙跑回来了，什么也没买到。还不如你，没出厂门，就买到了好东西。”很显然，她也希望能买到这样一条大鱼。
　　宿舍的人们陆续回来，她们看见这么大的一条鱼躺在地上，眼热的、赞叹的全来了。
　　张丽说：“这条鱼在市里，还不定要多少票呢。”
　　“可不是吗。”李平接着说。
　　“丽君。”张丽喊着说：“这条鱼有多重啊。”
　　“不知道？”
　　“拿去食堂称一下。”
　　丽君买了一条大鱼的消息，很快传到男生宿舍。
　　小薛第一个跑来了。一见到大鱼，惊呼：“真神奇，这么大个的鱼。”
　　刘明跑来了，他接着小薛的话茬：“有什么可咋呼的。不就一条”鱼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施了魔法一般。站在原地，指着那条大鱼，结巴着说：“还，还别说，这鱼的个头还是真不小。喂，多少钱买的？”“十二”
　　小薛一看就乐了：“嚯，你这个月不想过了，敢花十二块钱买这么大一条鱼？”当年，这的确是个不小的数字。
　　小侯有他个人的见解：“现在供应的副食品那么少，好不容易碰上，为什么不买？别人想买还买不着呢。走，咱们称称到底有多沉去。”说着和小薛抬起大鱼就走。
　　一条大鱼成了那天的一个快乐的小插曲，吸引了陆续上班的人们眼球。他们看热闹似的挤在食堂门口，等待着重量结果。
　　结果出来了。小薛冲着大家喊：“好家伙，22斤。”
　　“这么大的一条鱼你怎么弄回去？”有张丽问。
　　“这有什么难，下乡时，一百多斤白薯照样背回家去，那时还要倒几次车呢。何况这条鱼？再说咱们这里离火车站这么近，不发愁。”丽君根本没把一条鱼的重量放在眼里。
　　“别发愁，我没什么东西可带的，回头咱们一块走，我帮你。”小薛热情地说。
　　“好呀，有劳你了。”最终，小薛由于她表姐的缘故没能与丽君同行。（她有个表姐住在本县）
　　
　　虽然，厂领导没能力把工厂搞好，但他们还是满有人情味的。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车间杨主任回到车间，对正在干活的几个新工人宣布：“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为了照顾你们远道的新工人，厂长宣布提前放假半天。”
　　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大家对厂长善解人意表示感谢。尤其是爱骂街的王刚高兴的跳起来，冲着主任大呼：“谢谢主任。”
　　“不用谢我，这是厂里对你们的照顾，应该谢谢厂长。你们的家都比较远。赶紧准备准备回家吧，下午就不要来了。”
　　大家兴奋的表情跃然脸上。这次回家，对他们每个人来说，有一种意义在里面；那就是他们也是一名自食其力的工人了，而不是让家长总有一种内疚感的农民了。
　　不仅仅如此，从更大的意义上说：他们依附父母亲的时代，随着当上了工人而渐渐遥远，从此，他们可以经济独立了。
　　工人们提前放半天假，中午饭后，食堂也就歇业了。
　　
　　宿舍里，每个人都急着回家过年，可以想象是多么热闹的景象。李平、小刘都在忙着打点行装。第一次工作，第一次用自己挣的工资为家里买去过年的礼物，那种心情是无法用文字确切地表达出来。
　　每个人的假期不太一样；法定假期3天，有倒休两天的，有倒休三天的，在加上提前放假半天，这样算来，每个人可以休假五天半或者六天半。除去来回路程一天，实际在家要呆四天半或五天半的时间。这样，她们要把行李都收拾好，才可以放心地享受自由自在的假期。
　　丽君把那条半个月工资买的大鱼用麻袋片包好，又把书包整理好。看张丽无动于衷“哎，你怎么还不收拾行李呀？”
　　张丽正歪在行李上摆弄着手指头，想着心事，听丽君问，就淡淡一笑，说：“我家近，不着急。
　　“好了，我收拾好了，大功告成。想起马上就要到家了，真高兴。”李平使劲把两个手掌握在胸前，兴奋的满脸通红。
　　下午，家住唐山的杨柳和韩燕子已经走了。
　　晚上7点，丽君她们这些归心似箭的人们才蹬上了回城的列车。两个半小时的火车把丽君带回到了繁华的大城市。
　　此刻，丽君正背着简单的行李，抱着那条大鱼，顶着寒风，匆匆的穿过大街，小巷，向家的方向走去。之所以步行，就是为了节省5分钱的车费。实际上，丽君从步行开始，就犯了一个错误，省下来的钱，哪有时间重要。她太傻了。
　　从车站到家要走近90分钟的路程。这样算来，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就可以到家了。
　　她沿着河边的汽车线路快乐地走着，想着。
　　寒风吹在脸上，有一种透彻的冷，但这不影响她的心情。
　　是啊，刚参加工作时间不长，就被委以‘重任’筹建了食堂。这是自己没想到的。
　　更没想到的是，食堂自运作以来，在范大娘的搭配下，大家不但吃的好，吃的饱，经过盘点，嘿，还略有节余，真是旗开得胜。有了那么好的心情，这个春节过的一定开心。想到这，她暗暗的笑了。
　　夜深了，两排桔黄色的路灯在寒风中亭亭玉立，微弱的灯光注视着匆匆归来的丽君。
　　看来，刚来工厂时的阴影已经渐渐淡化了，新的工作填补了心里的缺憾，这使她每天都笑呵呵的，新的生活向她敞开了另一扇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