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花果山猴王忆旧 乱石峡分辨菩萨

　　话说斗战胜佛孙悟空和遭贬的大势至菩萨脚踏五彩祥云来到东土，大势至看到悟空欢喜非常，问道：“你这般高兴，想必一定觅到什么好去处了?”悟空笑嘻嘻地说：“菩萨，你难道忘了俺老孙的前身?这东土有一个极好的所在，俺老孙曾在那里作过美猴王，也过了一段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生活。如今离开那地方好多年了，不知那块宝地变得怎么样了。”悟空说着也就流露出伤感之情。大势至菩萨已知道他说的乃是花果山水帘洞了，便取笑道：“斗战胜佛回忆起齐天大圣的威风来了!’’悟空一听，道：“唉!来到此处，不由老孙想起当年朝游花果山，暮宿水帘洞，美酒天天饮，仙果随便吃，五日一大宴，三日一小饮的往事和那些可爱的众子孙来，俺十分的恓惶呀。自打俺西天取经，修成正果这些年，就不知他们的生死了!”说至此处，火眼金睛里也有点湿润了。
　　大势至见引得悟空忆旧伤心，也就不再说什么，二人默默继续前行。走了一程，这悟空虽已是佛身，却猴性重现，跳来荡去，叽叽喳喳。性情—好转，就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他当年美猴王称霸之事来。眼看快来到花果山了，悟空高兴的对菩萨说：“难得能来一趟东土，不如趁此机会俺老孙领你去看一看花果山，游一游水帘洞府。要是你看上那块地方，不如就在那儿落脚。”大势至多年前就听说过这花果山水帘洞了，便答应了悟空。
　　去花果山，悟空可是轻车熟路，人惯马熟，闭着眼也能一脚不错的走进去，更别说他一个筋头就能翻到花果山上。大势至紧随着悟空，只见两朵红云如箭，指向中原西部。不一时，一条素带似的河流就在他们脚下。大势至听见河水的哗哗声甚是欢喜，喊住悟空道：“依我之见，咱先在这河畔看看。”悟空道：“甚好，正合俺的意思。这条河名叫渭河，发源于渭源，汇入黄河，直奔东海。它的上游有个小镇叫乐善镇，从那里过渭河向北不远处便是俺老孙的老家花果山水帘洞福地了。大势至见和悟空不谋而合，随同悟空按下云头，双脚踏上了渭河滩上的黄土地。悟空也将金箍棒收在耳中，穿戴整齐，和菩萨来到这乐善镇街头。悟空发现这小镇和先前大不一样了，少了原来的许多林木，多了现在的民房村落。街市商贾贸易兴盛，行人川流不息，田间男耕，屋中女织，好一派田园风光!正行走间，遇一扛锄老农，悟空上前行一礼，念声阿弥陀佛，道：“请问老人家，这地方可是乐善镇？”老农打量他俩身穿佛衣，行佛家礼数，知是佛家弟子，也就很恭敬的行了一礼，道：“长老，此地正是乐善镇，不知二位欲云游何方?”悟空道：“贫僧想去花果山一游。”老人脱口道：“不远，顺镇北过渭河即到。”悟空转身对菩萨说：“如此说来，快到俺老家了呀！”老农见悟空言说老家，觉得有些奇怪，就问道：“长老是那里人氏?莫非家住党口村?”悟空听了不解。他不知道党口村在什么地方，便道：“老人家，你刚才所说的党口村在什么地方?”老农言道：“过了渭河第一个村子名叫贾家庄，从贾家庄到石滩坪进响河沟，过党口村才是花果山。这党口村是花果山脚下的一个小村。”悟空一愣神，花果山下也住有人家了?真是世事仓桑，万变莫测，今非昔比。他便行—礼谢过老农，领大势至朝渭河而去。
　　这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从渭源鸟鼠山流来，河水夹带着上游大量的泥沙，使河水永无清澈之日，一眼望去，黄浪滔滔。悟空引大势至来到河边，大势至被这翻滚着黄泥沙的河水迷住了，奇怪地问悟空：“这水有没有清澈见底的日子呀？”悟空道：“大概是没有的吧，从前我也不常来，不甚了解。”大势至就更奇了，道“那么，你老家离这儿有多远呢?”悟空道：“费不了老孙半个筋斗！”大势至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那时你在花果山称王，只与天庭交往，与民间是无染的。”悟空道：“对，对，俺老孙时常云中来去，不大留意地上的变化。”大势至一笑道：“那么，你身为猴身原形，大概是不敢来民间的吧!”悟空知道大势至在羞辱他，就反问：“俺有何不敢！连玉皇大帝见了俺都让几分呢!”大势至又道：“可你伯人们捉了你去耍弄呢。”悟空正色道：“你休得胡说，你乃带罪之身，还是快快寻找落脚之地要紧”。
　　悟空来了气，指着大势至菩萨的短处说了一句，大势至便住了嘴。他清楚斗战神佛刚正不阿，可也怕他万一恼怒起来给自己穿小鞋。便嘻嘻一笑，小心翼翼，和颜悦色地说：“佛者，慈悲为怀。你总不能因我半句玩笑而动怒吧。”悟空道：“菩萨，你错了。佛祖胸怀本应能容纳四海吧？佛祖之灵本应能洞察万物吧？可他也听信王母谗言，贬你下了凡！”大势至哑口无言惶惶的说出个“这……”再就没有了下文。悟空这才嗨嗨一笑，摆摆手说：“没法说就甭说了，俺老孙分辨是非曲直，和他们不一样，不一样的！”大势至忙施一礼，道：“谢斗战神佛大量宽怀！”悟空就连忙扶住了大势至菩萨，说：“哎，别这样，别这样，俺老孙才是和你逗着玩的呢！快随俺到花果山水帘洞去也！”
　　大势至随孙悟空过了渭河经龙泉，步行在响河沟里，这沟每日晨曦初露时会发出钟鸣之声，声响响彻沟壑，故名响河沟。这沟两边全是荒山，路上行人稀少，走了不多时辰，果见有一村庄横在眼前。上前一打听，果真到了党口村。悟空站在村口，左顾右盼，深感山川依旧，面目全非。睹物思情，想当年自己在花果山称王时，方园哪有村庄。如今，这响河沟两岸，已是杨柳轻拂，荫郁葱葱，党口村人欢马叫，炊烟袅袅，一派田园景象图。悟空叹了口气道：“花果山可能也变样了，不知俺那些猴儿猴孙们日子过得如何?”大势至见孙悟空眉头紧锁，苦苦深思，便向村口玩水的孩童打听：“娃们，你们可知道这花果山上的猴儿们现在何处?”村童上下打量他一眼，摇了摇头，众口齐声道：“花果山上从来都没有见过什么猴子。”大势至这话是问给悟空听的。悟空一听，伤心得没有再说什么．都怪自己随师父西天取经回东土之后，受封号在西方作佛享乐，没顾得上把儿孙们安置个好的去处，如今山下住着这么多农户人家，那有他们的生存之地呀!
　　大势至见悟空愣着不动，上前劝慰道：“别悲伤了，咱们快走吧。”悟空长叹道：“俺早已不理凡尘的事了，只好如此罢了吧。”说完，移着沉重的脚步同大势至向花果山走去。
　　花果山当初是松柏参天，桃园片片，猿鹿争鸣，鸟语花香。可是，眼前的花果山荒芜了。自悟空离开西去，猴儿们怕遭人围猎，抓住后当把玩的玩具，便四处逃散，—个不剩了。当初那花果飘香的桃林也荡然无存，唯一可见的是一座险峻的山峰耸立着，四下空旷幽静。见到此种情景，孙悟空心中难过而沉重，还言什么洞天福地？他原想领大势至菩萨来选花果山为安身之地的，现在满目萧条，岩石裸露，也就无多大兴致了。心想身已为佛，理应身在三界外，不必过多伤神。便对大势至道：“菩萨，咱们去水帘洞看看吧!”二人加快脚步，眼看快到山顶了，却寻不着洞口，也听不见水声。这是怎么回事呢，莫非走错了路不成?悟空这么一想，对大势至道：“看来此中有些不对头，好好一个水帘洞怎么会不翼而飞呢？等我唤来土地神问个明白。”大势至道：“问一问土地神也好。”
　　悟空大喊一声：“斗战胜佛在此，土地为何不来叩见!“随着一声喊，只见半山腰中冒出一股青烟，烟中土地神颤颤悸悸地跪在悟空面前，道：“斗战胜佛请息怒，确是小神无脸见您。”“此话怎讲?”悟空问道。土地深施—礼道：“佛爷有所不知，这花果山您在之日是何等的兴盛，自你走后，也无人经管，树倒猴孙散，便成了这么个破败的样子。小神身为本地土神，实在罪该万死!”悟空听言，道：“土地，你掌管一方山水，食天宫奉禄，不为百姓看好地方，倒也学得油腔滑调，拍马溜须。好好的一个水帘洞府为何不见了?快从实招来!”土地叩头如捣蒜，连声说：“说来话长呀！三百年前，二郎神担山赶日曾歇于此，发现花果山，想一担儿挑了以报他和您的昔日之仇。然而，此山是您的宝地，他怎能挑得动。就趁机来了个移花接木，将水帘洞移到花果山后边的莲花峰去了。”悟空不听则罢，一听二郎杨戬竟这般无理，忽的火目金星，怒睁圆眼，暴跳如雷，着实把个土地神吓得连滚带爬，仓慌而逃了。他从耳孔里抽出金箍棒，迎风一晃，倒提在手中，立时要去天宫找二郎神算帐。大势至连忙上前，一把拉了悟空，道：“千万不可造次，如今你可不比当年大闹天宫斗杨二郎之时，今身为斗战胜佛，—切要遵佛法规，如果闹将起来，那还了得!”悟空仍气得嗯嗯直叫，金箍棒在手中舞的呼呼作响，忿忿难忍地说：“难道就这么罢了不成!”大势至耐心相劝：“我看算了，如今你我已身在佛门，四大皆空，与人无争，不应再逞什么强，况且咱们有佛祖使命在身，小不忍则乱大谋也!”经大势至这么一劝，万般无奈，悟空只好消气忍火了。但思想起自己多年率上万儿孙们，历经千辛万苦，白手创建的这么好的福地，如今这般凋凌破败，着实令人难忍！大势至见菩萨消减了怒气便道：“既然水帘洞被二郎神移到莲花峰，我们何不去莲花峰走走呢！”悟空也就点了点头答应了。
　　悟空和大势至下得花果山来，顺沟而进，见沟底立一石碑，上书“鲁班沟”三字，觉得奇怪：“这里怎么又叫鲁班沟?记得从前这里不叫这个名儿的。”大势至略一思索，答道：“也许是木艺祖师鲁班在此间居住，用他的名字给这山沟命名的吧!”悟空道：“不对呀，玉帝老儿给他在天庭造了个清静宫，王母又将蟠桃园内七七四十九名守园仙女赐与了他，他每日在清静宫歌舞升平，过着消遥自在的日子，那能在这里居住呢。”大势至道：“这个你可有所不知，这鲁班生来勤奋，天庭再好，他也未必贪图享受。听说他请求玉皇大帝放他回到人间为民造福。玉帝见他心诚，就许准了他。”悟空一听，很觉奇怪，心里寻思，真有这等奇异之事，有谁有福不享，而自讨苦吃?大势至方才所言，俺在西天还从未听说过。便问道：“鲁班下界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大势至嘻嘻一笑，道：“你枉为圣佛，这已是陈年旧事了，大概已有几十年的光景，难道你没听说过？”悟空道：“真未听说过这事。自从过去闹过天宫之后，得罪了不少人，我也从来不去那儿。这种事儿当然就不甚了解了。”
　　他俩边走边说，忽见一道佛光极为耀眼，大势至定睛一看，道：“像是南海观音菩萨在此。”悟空问：“这又奇了，她来此做甚?”大势至拉着悟空说：“我俩快去拜见观音!”
　　就在大势至和孙悟空循着佛光往前行时，那佛光又不见了。这时，悟空觉得好生奇怪，“俺老孙平生最敬佩的是南海观世音菩萨，她却为何有意躲俺呢？”他将金箍棒就地一舞，鲁班沟两则的林木呼呼作响，山崖震开了裂缝，狂飞的乱石如雨泻一般，哗啦啦落了一沟。此地后人便叫它乱石峡。悟空这—来，把正在躲避的杨柳假观音吓呆了，她深知这位神通广大的斗战胜佛的厉害，便颤颤惊惊来见斗战胜佛和大势至菩萨。
　　要知这假观音是否被悟空和大势至识破，且听下回详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