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章

【五】洗头
　　
　　儿子又有一个星期没有洗头了，看到他的手只要轻轻在头上一抹，头皮屑就会如雪花飘飘，心情实在不爽。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男孩子们到了他这个年龄，少有如此不拘小节的，他们大都把自己拾掇得光鲜漂亮。反之，儿子虽然本来底子很不错，高高大大、白白净净、有模有样，可似乎审美意识远未觉醒，生生地把自己的形象糟蹋得一塌糊涂，让人忍无可忍。因此，我不管他的极力反对，最终还是逼着他去了学校理发店。
　　去学校理发店的一路上，儿子像老太婆一样絮絮叨叨：“我身体不好，你就别逼着我做这个做那个好不好？我需要休息……”我说：“谁不让你休息了？你不是刚刚午睡了两个多钟点？我让你做什么了？挑水还是劈柴？行船还是打铁？洗头，到底要花你多少气力？还不就是你照哪儿一躺，人家给你提供服务？你这个年龄，应该懂得珍惜自己的形象了！看看你的周围，有谁像你这模样的？不觉得难为情吗？”
　　生活上太过粗放，不客气地说，则是邋遢，这是儿子身上诸多毛病中最为突出也是最让人头疼的一个。假如不是有人看着、逼着，完全按照他自己的意志行使，那么，他很有可能几天不洗脸、不洗脚，几个星期不洗澡、不换衣服。什么原因造成的？怕是从前做父母的对他照看太过精细，许多事都是越俎代庖，以致于今天形成了习惯。要想改变已经很不容易了。
　　看他从理发店出来的模样挺有趣：他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找什么？找我。我到哪儿去了？闪到一边去了。为什么？因为我总觉得，在校园里，我还是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为好。这也不仅是因为我与他形影不离，同学们有可能投来异样的目光，把他视为异类，还因为我最终是要离开他的。
　　
　　
　　【六】大学生烟民
　　
　　大学生中吸烟者的比例到底有多高，我不敢说。因为我没有就此问题进行过深入的研究，更没有进行统计学意义上的统计。不过，因为在校园里时间不短，所以，我有直感：这应该是一个不小的比例。也不说别的，走在校园里，几乎随时随地你都能见到嘴里叼着烟或者指缝里夹着烟的大学生烟民。
　　在大学生中，家境富裕或者相对贫困的都有。不过有一点却是相同的，这就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依靠父母的财政支持读书的。此外，按照他们的知识与智商，恐怕不会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的道理。这不仅是因为如今电视、报刊、网络等诸多媒体上都有大量的宣传，还因为香烟盒上在显著位置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早已经成为一种基本生活常识。可尽管如此，有些大学生就是喜欢与香烟为友！比较合理的解释是，这些大学生或许觉得抽烟的模样很酷。然而，他们有谁想过，他们这样做，也不仅是在糟蹋自己的身体，同时还是在糟蹋父母的钱财？
　　民间有这样一个说法：“抱的儿子当的兵，死掉不疼心。”这一说法本来是批评那种因为孩子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因此，在感情上总是隔着一层难得那么关心与爱护的做法的。而这一说法，是不是也适用于我们这些大学生烟民呢？因为钱不是自己苦来的，所以，即便是如乌龟吃大麦——活糟蹋，他们也未必会眨一下眼睛。可我们知道吗？姑且不说假如我们的父母乃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之人，就是我们的父母属于腰缠万贯的富豪之人，他们创造的财富也是属于他们的。
　　在中国，据说烟民总量高达3个亿，居世界首位，并且这数字每天还在增长之中。为什么会这样？更深刻的原因我们不知道，可我们知道的，假如就连大学生这一群体都无法理性地控制自己的行为，那么，作为其他人群，比如说未成年人、农民工、产业工人等等，他们之中吸烟者的比例居高不下，也就十分自然。我们也更容易理解了中国烟民对于世界烟草业的巨大贡献。我们因此决不应该忽视大学生群体，尤其是必须提到的他们对我们社会其他人群的榜样作用。
　　
　　
　　【七】沉默的保洁员
　　
　　学生宿舍每两层楼安排了一个保洁员，负责楼道、洗手间的保洁以及宿舍的管理工作。负责儿子所住宿舍楼这一楼层保洁工作的是一位30多岁的阿姨，矮矮的、瘦瘦的。考虑到儿子身体欠佳，体力活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所以，起初我们想把儿子打水、洗衣一类的活承包给她，每个月给付一个数额的报酬，这数额至少在我看来应该是难以拒绝的诱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婉言谢绝了。问她为什么，她说学校里有相关规定，不让干。我又问她，学校里一个月开她们多少工资，她告诉我，近500块。
　　这有些让我感到意外。因为据我所知，她们一天工作的时间超过12个小时，并且长年没有双休日与节假日。工作时间如此之长，工作性质如此之辛苦，一月就这么一点的收入确实让人难以想象。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学教师的收入早已进入我们这社会的高收入阶层。就儿子就读的这所学校来说，我也早听说许多教师都买了房、买了车。一穷一富两极分化，也许还不是最值得我们关注的，因为将这两个群体搁在一块简单地进行比较，并不够公正与客观。但我同时以为，至少在我们的大学校园中，法律失去了它应有的尊严，受到了漠视，却是无可否认，也是我们必须高度重视的。
　　为什么这样讲？因为只要是稍具法律常识者就知道，我们国家的《劳动法》规定了劳动者一天的工作时间不应超过8小时；超过部分以及休息日、节假日工作必须给付加班工资。而在这里，保洁员们每天工作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8个小时，而她们休息日与节假日的工作也没有获得加班工资。这不是明白的违法行为吗？我曾经问保洁员，你们知道国家的相关法律规定吗？答：知道。问：知道，那你们有没有向校方提出过？答：没有。问：为什么？答：我们能够得到这份工作已经是很不简单了，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你不干，自有别人干。
　　想想也是。在这个地方，下岗工人特多。就因为这个，交通管理部门本来有心取缔机动三轮车拉客，可最终却无法落实。为什么？因为在每辆机动三轮车的背后，都有好几张饥饿的嘴巴。作为交通管理部门，你能不正视这样的现实吗？
　　从学校的角度来说，恐怕他们也未必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是违法的。但我们如今经常说的“利益驱动”一词或许可以解释他们明知故犯的原因。
　　
　　
　　【八】一支雪糕
　　
　　看看到了12点，儿子该下课了，于是我下了宿舍楼，到楼下等他，跟他一起直接去餐厅，这样，可让他少走几步路。
　　到了楼下，迎面看到儿子背着书包，吃着雪糕过来了。为什么没骑自行车？我问他。他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哟，我忘了，还放在教十一楼那儿呢！与此同时，他忽然做出了一个让我大感意外的动作，把他手中吃剩了一半的雪糕伸向了我：省给你吃吧！“省”是他习惯性的用语——通常是在他吃不下啥东西的时候，将东西扔了又怕我会说他的时候，常常从他嘴里蹦出的一个词。当然我知道，这会儿他说“省”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以此来掩盖他心里的某种尴尬。因为我从前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他，冰激凌、雪糕之类，虽然可口，但内含人工色素、香精以及防腐剂之类，有损健康，所以，最好少吃或者不吃。
　　看着他这一举动，我真的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惭愧还是难过。不用说，他这会儿的反应说明他依旧对我存有几分畏惧，我讲的话，还能对他起一定作用。这对于今天教育他、引导他无疑是非常有利的。可换一个角度来说，是不是也说明了我从前对他的要求稍稍显得严厉了一些，让他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记得儿子小时侯跟其他孩子一样非常喜欢吃冷饮。暑假里，每天我不是带他去公园就是去影院。而每次去，我都会给他一两块钱去买冷饮。当他手持冷饮飞跑过来的时候，我都能从他眼里读到难以抑制的兴奋。因为感冒咳嗽时常必须挂水，而进针多少有一些疼痛，所以，假如你能许诺挂完水就给他买冷饮，他就能乖乖地配合。当然，今天细想下来，这样做又是很不明智的，因为这很有可能抵消挂水治疗的部分作用。
　　现在，根据医嘱，他应该少吃生冷与刺激性的食品，而我又知道他偏偏有这样一个喜好。因此，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劝阻他，还是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