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八十二)
作品名称:桃红柳绿(上) 作者:张金丰 发布时间:2015-03-21 23:04:52 字数:4013
苗清泉带着人冒雨往盐厂赶,心急似火嫌车太慢。
江水大涨,沿途有几处小滑坡,公路上不时会出现散落的石块,足以砸烂汽车。苗清泉问王朝阳:“这样的大雨不常见吧?”
王朝阳边观察边说:“说起来雨不算太大,真正的大暴雨一般在七、八月份,不是年年有。可是你看,这次的江流很反常,显得很急,这是为什么呢?山里下的可能更大?”
苗清泉说:“我有个估计,但现在不想说,等调查以后再说吧。”
王朝阳说:“我也想到了,要真是那样,今后我们的头上就顶着悬河。”
苗清泉表情复杂,不再说话。
众人到了盐厂,下车后先去了堆渣场。远远就看见江边立着一个人,近了才认出是张贵柱,浑身精湿一动不动,见到来了人也没反应。
苗清泉击他一掌问:“塑在这儿淋雨吗?情况怎么样?”
张贵柱依然不动。
苗清泉搬过他的肩膀喊:“情况到底怎么样!吓成傻瓜了!”
张贵柱指着浊浪翻滚的江水,慌恐地说:“冲走了,冲走了。”
苗清泉大声问:“冲走什么了?”
张贵柱呆呆地抖着说:“孙大志被冲走了。”
苗清泉听了惊叫:“啊!洪水把孙大志冲走了?!”
张贵柱依旧呆望着波涛汹涌的洪水,双目无神,小半晌才又说:“本来站在这边的这座渣山上,突然就连山带人都不见了。我喊,我哭,哭得喊不出了。”
苗清泉打了他一拳急道:“是不是大水把孙大志冲走了?”
张贵柱打个踉跄,这才又哭出来,望着狂奔的江水一个劲儿地大喊:“孙大炮!孙…大…炮…!”
苗清泉对王朝阳说:“情况不好,孙大志被冲走了,你快带人去电站工地了解情况,我留在这儿。”
王朝阳点了两个人冒雨而去。
苗清泉大喊:“张贵柱!我要知道大致的泥沙含量和流量变化。”
张贵柱望着发怒的江水哭道:“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啊,怎么都不来管孙大志啊。”
苗清泉长叹一声说:“傻了!把他弄到车上去。水利局来个人和我留下,其余的都到下游去帮助疏散,快!”
有人站出来说:“苗副县长,我跟着你留下!”
苗清泉问:“是水利局的技术人员吗?看得懂水情吗?”
这人说:“我就是水利局的,大水小水都会看!”
这时张平江大声说:“还是我来吧,他不是水利局的,他是公安局的。”又问周围:“水利局没来人吗?关键时候跑哪儿去了?”
苗清泉喝斥道:“不要瞎吵,他们早就出来了。好吧张局长留下。”
苗清泉和张平江还没下到江边,先就感到了巨大的吼叫声,江中像有无数条正夺路狂奔的凶恶巨蟒,威猛地急喘着,要去毁灭一切,其势摄人心魄,激起的水雾中有股泥沙味儿,窒人呼吸。
张平江喊:“视线不好,不能往前了!”
“再走几步,看看这些渣山的冲蚀情况。”
两人紧紧地挽住往前探,面前的江水轰鸣着扑腾而过,似乎要把人吸进去。
张平江晃着身子又喊:“只能到这了!!”
苗清泉侧过身大叫:“不好!”
张平江也看见了,江水像一群张开大口的蟒,正吞食着那些渣山。
苗清泉喊:“这几年积下的废渣,少说也有几万吨,裹进洪水冲下去还得了吗?江水会变得无比锋利,冲刷力极强,破坏力大增!”
张平江大声问:“那怎么办?”
“人祸啊!尽力减少损失吧!”
这时一声轰响,水雾腾起,垮下去了一大块,堵了小半条江,两人观之惊愕不已。洪水迅即蓄积好了力量,只用小一会儿就爬过去了,狂怒着要毫不留情地消灭一切阻碍。苗清泉拉着张平江就逃,拼命地爬呀爬呀,逃出时糊了满身泥浆。苗清泉摸着一身泥骂:“妈的好险!”
张平江咳了一阵说:“它爷爷我糊得睁不开眼睛了,嘴里都吃满了,差一点就憋死了。”
苗清泉说:“孙大志很可能已经牺牲了,但我们还活着。”
两个活泥人立在江边,相对无言。
自然的反抗力是十分巨大的。
刘小川是半夜找到的。
他蜷缩在大弯山下的乱石滩上不肯起来,谁来拉劝就打谁,自顾自地一遍一遍叨叨。
也是在半夜,雨停的时候吴珍被冷醒了,迷糊了一会儿,望着天空说:“都有月亮了,然后就会天亮了吧。天亮了又去哪儿呢?”伤心地哭了一阵又说:“死又没死成,今后咋活?”用头去撞石头,觉得很痛,又有热乎乎的一股流下来,痒酥酥的爬到脸上,便用手去不停地擦,可是总也擦不完。再后来又开始犯迷糊了,她使劲地睁,认为一睁一闭尽是在和死亡抗争。但她到底也没犟过沉重的眼皮子,终于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她看到自己来到一条小河边,岸上野草过膝,草地里开满了蓝的白的黄的红的各色野花。举目远望,雨后群山朦胧,藏在淡雾里若隐若现。大地上微风时抚,清爽新鲜的空气中弥漫着甜润,更有馨香时时过来扰乱人心。忽然见到个穿蓑衣戴斗笠的人立在河边,就走过去问:“喂,你在干啥呢?”
那人并不回头,只指着河要她快看。
“什么都没有啊?”
那人再一指。
“往水下看?”吴珍一看十分吃惊,水中有条花斑大鲤鱼,正朝着岸上不停地张嘴像在说话,就笑了,说:“原来你是在和鲤鱼说话呀?”
那人说:“这条鱼儿告诉我,只在此处耐心等,她就一定会到来。”说完回头取下斗笠笑了,果然如其声就是刘小川!吴珍顿时惊喜不已。刘小川指着对岸的松林说:“那里曾是我俩的家。”
吴珍循着望去,对岸林边,依然有座漂亮的小茅屋,篱笆作墙,两个小孩子正在玩闹,河边还拴着一条打鱼小船,一时喜道:“哎呀!和我走时一模一样!”
刘小川苦问:“我一直在难过,你就不要家了吗?不要孩子了吗?”
吴珍伤心地哭醒了。
约上午九点才找到吴珍,见她一头是血,倒在岸边桑树下的乱石堆中,试了试还活着,众人大声欢呼,扶起来背上就走。
黄光学从省城赶回芝兰县时,已经过了正午。他急匆匆到了公安局的大会议室,听说市委也来人了,先问了来的都是谁,去过哪里,这才说:“那就别开会汇报啦,我们也下去吧。”又问:“主要局办的负责人到齐了吗?”听说大部分都下去了,无法联系,又问:“县武装部谁在?”见到了就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马上再组织一批民兵,到……?”手指在地图上划了划点着说:“到这里,我要在这儿见到人。另外马上给我弄身民兵的战斗服来。”又喊:“中午饭在路上吃,去准备馒头。”
吴广忠对大家说:“现在黄书记回来了,我们在县公安局成立的临时指挥部,应该改成正式的了,由黄书记担任总指挥长,我改任副的。”
黄光学问:“苗副县长没担任副指挥长?”
吴广忠说:“他昨晚散会后就急急忙忙走了,后来一直联系不上。”
黄光学皱眉说:“同志们,这种时候慌乱不得呀。行,老吴你就守在指挥部,负责情况归总。”
马文武进来说:“黄书记,市里来电话找你。”
黄光学听了说:“大家快去准备吧,统一乘大卡车走。”然后跟着马文武去接电话。来到一间办公室,看了看问:“谁在这里办公?搞得像个图书室。”
“是王朝阳。”
“标新立异。”摆手要马文武回避。
黄光学拿起电话就变了声儿,轻声细气问:“市里吗?”
电话里问:“是黄光学书记吗?”
“是呀是呀,就是我。”
“我王东南,周副市长找你,请稍候。”
“我刚赶回来还来不及汇报,我马上汇报。”说完见没反应,忙问:“喂?喂喂?”还是没反应,双手握住电话,眨巴眨巴眼苦笑道:“走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说:“我是周兵。”
“周副市长好。”
“两件事,一是市里要详细的灾情报告,两小时更新一次。二是桑老一行已经到了,估计会去芝兰县,要认真准备。”
“知道了知道了,市里谁来?”
“那两点能做到吗?”
“能能能。”
“再见。”叭嗒挂了。
黄光学拿着电话想了想,轻轻放下,搓着手掌笑了笑,高兴地踮了踮,走出去板着面孔喊:“吴广忠在吗?谁去找一下?”等吴广忠来了就说:“我要做如下安排,请记录。”开始咳着清理嗓子。
吴广忠对马文武说:“快记。”
黄光学背起双手,微微弓着背来回走,边走边说:“请开始记录。”
马文武笑着说:“准备好了。”
黄光学摆手要他别打岔,说:“市里高度重视灾情,责成我每两小时汇报一次,这个你们去照办。要想办法调集更多的力量,机关干部要参加,派到受灾地区去帮助老百姓。要组织宣传队,不是一队,是许多队,再组织若干文艺下乡活动,宣传抗灾自救。全县都要动起来,不光县城要见到鼓劲的标语,路上、乡间也要有,必须有。另外北京可能要来人,具体是谁现在还不便传达,这个我来亲自办,你们配合,马上成立接待小组,我任组长,不设副组长。还有……,还有……,暂时就这些吧,关键的关键是要马上见行动,以上几点能做到吗?”
吴广忠问:“是不是筹集一些生活物资送下去?”
黄光学说:“这个我也想到了,我是这样考虑的,首先要解决吃饭问题,粮食局和商业局的同志不能闲着。还有住的问题,房屋倒塌多吗?”
吴广忠说:“正在统计。”
黄光学责备道:“你看你看,慢腾腾的不行!还统计啥呀?赶快带着物质下去嘛。”见吴广忠还站着就催:“去呀!天黑以前务必送到灾民手里。”
黄光学布置完,换上递来的民兵战斗服,来到院子里,见人都等在卡车上了,过去就朝货厢上爬。
有人说:“黄书记,你坐驾驶室。”
黄光学望着说:“少废话快拉我一把。”上去后又说:“让我站到最前面去,这一路上,群众见到我们情绪就稳定了。”突然看见前面还有辆吉普车,很生气地问:“是谁敢在这种时候摆谱?去把他拖下来!”
就有人说:“那是县广电局的。”
黄光学听了说:“哦,他们呀,应该的。我们走吧。”
卡车驶出公安局上了大街,引得行人纷纷注目。
黄光学说:“哎呀忘了,有面旗帜就好了。”又号召说:“大声来唱首响亮的歌吧!向前向前向前…,预备…唱!”
卡车穿越县城,车上歌声嘹亮,引来更多关注。一看县委书记在车上,看标语知道是赶去灾区的,许多人就鼓掌,有人伸出了大拇指。还有人跟着车跑,喊着也要去。
黄光学很激动,听见身后有位女同志唱得最响,扭头一看是梁艳梅,惊奇道:“你怎么在车上?还穿了身小警服?”
梁艳梅流着热泪说:“不去就不是人!”
黄光学挥了一下拳头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