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夜温柔

　　随着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董建和手下的那些人灰溜溜地、狼狈地逃出了“怡园雅情”。
　　当然，他们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留下一句话：“你等着，我们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句话，好像是每一个失败者常常说的话，为了自己那仅有的体面而说的一句看似凶狠其实又没有一点任何价值的一句话。
　　游客们在赞美、夸奖了一顿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老板娘的眼中散发着感激的神色，神态却依然大大方方，她只是说了一句话：“谢谢。”然后就羞涩地转身，冒着雨出去了。
　　于是，随着雨声的哩哩啦啦，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房间里，服务员带着崇敬、崇拜的眼光给他们起沏好了热茶，然后退了出去，当然临走之时还不忘再仔细地看看她见到的这些江湖英雄。女孩子们遇到如此英雄人物，又看到如此激烈的场面，那简直芳心会大跳三天三夜的。
　　“没想到。”朱永忠开了口。
　　“嗯，就是，他奶奶的，没想到。”大伙都随声附和着。
　　没想到什么呢？
　　是那漫天的大雨？还是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情？抑或是老板娘那不置可否的神态？
　　人这一生，有时候没想到的事情，很多。实际上，人人都是在没想到的时光中度过的。
　　“怎么办？”王进军说了话。
　　“能怎么办呢？哈！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怕啥？”胡金友一脸嬉笑，烟嘴在嘴里来回转动着。
　　“看来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李永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接着说道，“首先，我们惹上了不必要的麻烦，估计董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来报仇，这是绝对的，因此上，我们当下的处境就非常不利了，权衡再三，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避，我们可以按原来的计划，继续往东走，再找一个隐密的地点来躲藏，来养精蓄锐。二是，战，以逸待劳，拼杀董建所能够带来的高手，只不过，以我们五人的实力，估计要付出代价，胜败也难以预料。故而，为了弟兄们的性命，咱只能选择继续逃。”
　　“咱们走了可以，可是老板娘这里可要遭殃了。”赵喜全诺诺地说道。
　　“那是肯定的，不过咱们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王进军微叹道。
　　“那我们不就是不仁不义之徒了吗？”赵喜全反问着。
　　一下子，满屋子的人都沉默不语。
　　是呀，江湖上响当当的十三太保，上海滩大名鼎鼎的杀手集团，竟然惹了事之后，把后患留给普通老百姓去承担，这要是传了出去，又有何脸面立足于黑道、绿林，又有什么资格再在江湖上混呢？
　　盗亦有道，这是任何刀头滴血、混迹于武林中人的自然法则，也是不成文的规则。一旦违反了这则规则，则会让人耻笑于脸上、不耻于为伍的，这其实比杀了他还难受。有时候，名誉比什么都重要，因而一说到这些，众人全都哑口无言了，只有雨声沙沙，扑打着窗户，让人心烦，让人意乱。
　　“其实，我是为了弟兄们好。”李永默然。
　　“谁知道董建会召集什么样的人？或许他还不敢来也不一定。”朱永忠白白的脸上臊出了通红。
　　“嗯，我想也是，他一个纨绔子弟，遇到如此之事，给他个胆子也不敢再趟这一趟洪水。”赵喜全也诺诺地。
　　“是呀，咱就往坏处想了，量他奶奶的小小的一个利川市地税局，有什么闻名豪杰能够请得动呢？”胡金友也在嘟囔。
　　王进军则没有说话，但也是频频点头。
　　李永一看如此，便心知肚明了，他知道这些江湖汉子的内心想法，他们是不愿意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他们要留下来，他们要勇于面对，他们不想做一个懦夫。
　　“既然如此，那好吧，我们就听天由命吧，但是，我有个建议，那就是最多在这里呆半个月，半个月后，无论如何，我们便起身，家里的弟兄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晚上打电话问一下，要不让他们来接应一下，也未免不是个办法。”李永沉声道。
　　“那太好了。”众人一片欢欣。
　　晚饭吃的没意思，关键是没有见到老板娘。虽然其他人把他们当做是英雄一样地崇拜，但是他们却总是觉得缺了一点什么似的。当然，酒肯定是没少喝，游客们那热切的问候以及感激的神色，足以把他们淹没在了欢笑的大海之中。
　　弟兄们都喝的是酩酊大醉，被服务员搀扶着回到了房间。只留下李永一个人还在默默地喝着。空旷的大厅，一盏孤灯映照着他历经沧桑的面容，窗外的细雨，打落着残花枯叶，每每一到如此情形，就给人一种凄凉、肃穆的味道，让人心里酸酸的。
　　也真是酸酸的，李永当然心里很酸楚。男人们，一旦独自喝着酒的时候，他便会有心事，当然，他一旦有心事的时候，他便更爱喝酒。酒在喝，可是脑子却在用运着：为什么要接那档生意呢？如果不接的话，自己还不是与弟兄们在上海滩上无忧无虑地生活吗？这下可好，如今已无缘无故地卷入了江湖纷争，生死盟与兄弟会随时都会进行绞杀，好不容易躲在这里休养生息，可是却又碰到了如此事件，一旦传出去，弟兄们又跟着自己要奔波了，吃点苦，无所谓，但是就怕连命都要搭在异乡外地。一想到弟兄们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他就心酸，他心里暗暗地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带回老家。可是，谁知道今后会出现什么情况呢？更何况，自己今天为了那个女人而付出如此代价，值不值得呢？
　　一想到那个女人，他的心便颤动了一下。当然，心一颤动的话，人便醉了，不是酒醉，而是心醉。
　　那个让人心醉的女人哪去了？为什么不见他们呢？如果再见到她时，自己能够说些什么话呢？是不是要大胆地向她表白，让她明白自己的心呢？可是，如果被拒绝了怎么办？那不是显得自己故作多情了吗？
　　想到这里，李永一时又心慌意乱起来。
　　而正在他心慌意乱之时，大厅的门被推开了。当然，门被推开之时，斜风细雨便抹了进来。
　　竟然是老板娘，随着雨伞的收起，便看到了她眼中那亮起了的那明丽的神色，还带了几分细急的慌惑。就好似风雨一般地无由。原来她的眼睛真迷人。哈！
　　门没有马上关好，待关好的时候，桌子上的烛火已被她带进来的风吹熄。
　　她要回身关门，他也不由得也起身去替她关门，在烛火刚刚熄灭的时候，他已经冲到了她的身旁，也闻到了她鬓发的幽香。
　　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在转身的瞬间，她竟然挨到了他的身上。一下子，他便听到了她的心跳，当然她也听到了他的心跳。一下子，雨伞掉落了。当然，人也昏眩了。
　　当一个男人在黑漆漆地夜晚，在无人的屋子里，在悦耳的雨声中，近距离地挨着他日思夜想的女人的时候，他会怎么样呢？当然是脑海里会一片空白的。而一旦脑海里空白的时候，他整个人就会像火焰一样燃烧起来。而一旦那被压抑了很久的激情被燃烧起来的时候，它就会暴涨、喷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于是人也胆大了，后果也不想了，动作也疯狂了，一切也抛之脑后了。于是一切都就顺理成章了。
　　当他颤巍巍地解开她的衣襟的时候，心跳得像跳出了口腔，而当他吻她的那带着甜味的小嘴的时候，又在那连声的“嗯、嗯••••••”之际，又跳回了心口。然后就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又是谁的喘息了。
　　雨连连，情蜜蜜。只有那一夜的多风、多雨、多情、多梦，才会让他感觉到了大男人般的激情四射，豪气冲天，感觉到了小女人般的燕语莺声、婉转哀啼。
　　“我叫……翠兰。”
　　“我知道。”
　　“我可不是第一次。”
　　“我也知道。”
　　“我可不是感激你。”
　　“我都知道。”
　　“我……唉……唔……”
　　双唇缠绕，舌吐丁香，这时候，说什么都已是多余的了。只有那让人脸红的呻吟声、喘息声，充满了屋子，给这小楼增添了一丝原始的欢情，直让人从心底里愿意把那蚀骨的柔情融进对方那滚烫的身子里。
　　于是，窗外的那阵阵的雨声，也好像多情起来。于是，屋子里便有了一丝丝飘渺的幽香。于是，在几度波浪翻滚之后，便响起了像是满足的呼噜声……
　　醒来之后，暗香犹在，人却不在了。而因为有余香，有那掉落在枕头上的发丝，这让他觉得不是梦。
　　于是他便跳起，于是他便木然，于是他便猛地在枕头上深吸了一口气，于是他便重新躺回了被窝，假眯了起来，他可真的不愿意这个梦就这样蓦然醒来。
　　再见到她的时候，人家还是在柜台里，在大厅中，仍然是哪个低头、文雅、柔弱、动人的那个“老板娘”。可是，那一夜的缠绵、那一夜的疯狂，的的确确是她的体香。李永傻傻地望着那个倩影，感觉自己的头大了。
　　雨在早饭前，说停就停了。洁净的空气里，传来了鸟语花香，当然，远处还是雾蒙蒙的，白丝丝的雾气环绕着这间旅馆，真像仙山、琼楼、或者玉宇。早饭吃的人很少，因为人们几乎都趁着这美丽的天气，抓紧时间出去转风景去了。于是，他们便在细嚼慢咽地吃着，偶尔大呼小叫一下，也是嘲弄着某个人那昨晚的醉态，以及夜里呕吐的样子。
　　更多的时候，他们便是嘲笑李永，然后故意斜着眼睛看看老板娘，看着老板娘羞红了脸，于是便发出了会心的笑声。一切都显得很温馨，很其乐融融。
　　可是，当他们正在大笑的时候，却一下子都静了声。
　　“老大，昨晚我他奶奶的真的喝多了，你可不要笑我，我睡得跟死猪一样，我啥都没听见。”王进军开着玩笑，然后站起身，拿筷子在桌子上摆了一个“人”字形。
　　“嘻嘻……哈哈……我也是，哈！我也是……”众人随声附和，都重新笑了起来。
　　“哦，他奶奶的，这大清早的，肚子又难受开了，一晚上按说已经跑了六七次茅厕了，看来真的是食物中毒了，哈！我先去去。”赵喜全站起了身，哼着豪气的歌声，走出了后门。
　　然后，歌声就断了，然后就听到了门外传进来呕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