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东方欲晓
作品名称:寸草心 作者:闻鸣轩主 发布时间:2015-03-08 19:02:19 字数:7608
(本故事纯属虚构)
景善交给沈涧秋一个组织给予的任务,到敌人内部去。究竟去哪儿?怎么去?沈涧秋还是一头雾水。
“涧秋,你再看看这钱塘江,有什么发现?”景善并没有急着给沈涧秋布置任务,他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钱塘江的江面看了起来。
沈涧秋见此情形,也学着景善的样子欣赏起钱塘江来。听到景善的问话,他再瞧了瞧江面,“这钱塘江与长江恐怕也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吧?况且它还比长江窄呢。”
“听说过钱江潮吗?”
“钱江潮?苏东坡好像有首《观浙江涛》……”
“对!”景善肯定了沈涧秋的回答,“你记得清内容吗?”
“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鲲鹏水击三千里,组练长驱十万夫。红旗青盖互明末,黑沙白浪相吞屠。人生会合古难必,此情此景那两得。愿君闻此添蜡烛,门外白袍如立鹄。”沈涧秋一字不差地将苏东坡的《观浙江涛》朗诵了出来,他不明白这个时候景善怎么对欣赏钱塘江潮水来了兴趣,“学长,你想观赏钱江潮了?”
景善望着看似平静的江面,皱起了眉头,“此潮水只可远观,不可近睹。”
“学长此话有何深意?”沈涧秋觉得景善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必然有其另外的意思。
“涧秋,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因为看钱江潮而丧生吗?”
“丧生?有那么严重吗?”景善抛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令沈涧秋有点出乎意料。
“潮水虽然壮观,但也很凶险,每年都有人因为观潮而丧生,少则几人,多则几十人。钱塘江潮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景善指了指远处的一处小洲,那植被东倒西歪,显然是被外力冲刷过。
“学长的意思是钱塘江虽说比长江要窄,但渡江的难度却不比长江要容易?”沈涧秋机灵地闪着大眼,他俨然明白了景善说了那么多有关钱塘江的风花雪月,其实还是与渡江有关。
“聪明!”景善由衷夸奖了学弟一番,“所以说,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设想各种问题与困难,做最坏的打算,往最好的方面去努力。依靠地下党组织、工人、学生固然重要,但这只是外因,关键要想方设法不让国民党军队破坏这座大桥,如果从桥面上过江,那杭州解放就相对容易了。”
“不让国民党军队破坏?”沈涧秋将景善对话中的关键一句重复了一遍。
“对!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我们要在国民党军队内部物色进步人士,阻止或拖延敌人炸桥。”
“听学长这么一说是有眉目了?谁去完成这个任务呢?”
“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景善环顾周围,冲着沈涧秋说道。
见周围并无他人,沈涧秋指了指自己,问道:“你是说……我……?”
“千真万确!”景善凝视着沈涧秋,发现这位小学弟经过铁窗的洗礼,成熟了许多,他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据敌工部的消息,守卫杭州的国民党军队中有一个工兵营,专门从事爆破工作,炸桥也是他们的任务。这个工兵营二连有一位上尉连长比你略小一点,也是浙江嘉兴人氏,他的名字叫做沈涧华。”
“沈涧华?”沈涧秋听到此,不由得激动异常,“莫非他是我失散十多年的弟弟?”
“有这个可能。所以,上级要将这个任务交给你,这也是组织上对你最大的信任。”景善郑重其事地说。
“我一定不辱使命!”沈涧秋恨不得立马去见到沈涧华,那可是自己这十多年来朝思暮想最亲的亲人。“这个工兵营住在哪儿?”
“不过,这个沈涧华的身份还有待于你去核实。”景善认真地叮嘱道:“还有,即便真的是你的亲兄弟,可以相认,但千万要把握好时机,不要急于摊牌表明你的身份。毕竟他是国民党的军官,你们有十几年未在一起生活,他心里想什么你并不清楚。”
“这个……这个,我清楚。”经景善的一番提醒,沈涧秋开始平静起来。
景善的一双大手再一次紧紧地握住了沈涧秋,“切记你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去确认,而不是策反!保护自己是首要任务。”
“明白!”沈涧秋像一名即将出征的战士,挺起胸膛,深邃的眼神与景善对视了良久。
杭州赤山埠距离钱塘江大桥只有三里地左右,国民党军队的工兵营就驻扎在那里。有了上次与景善接头的经验,沈涧秋并没有直接去赤山埠,而是绕道白堤,确认没有被盯梢后,才从苏堤折进南山路前往赤山埠的。当沈涧秋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是正午时分,一队队官兵刚吃过午饭,匆匆忙忙回营房。卫兵拦住了沈涧秋,当沈涧秋提出要找沈涧华时,卫兵打电话通报里面。
大约过了一刻钟时间,打营房里出来了一个年轻的上尉军官,这活脱脱是沈涧秋的另一个翻版,只不过身材略小些、皮肤稍黑些,他的手里叼着一支烟,一圈圈烟雾正从口腔里呑吐出来。打老远他就冲着卫兵喊道:
“什么人找我?”
沈涧秋盯着来人注视了许久,他的喉结蠕动了几下,“涧华!”
卫兵正要解释,沈涧秋已经迎上前去与沈涧华正面相对。
“你是……?”沈涧华吐了一口烟雾,露出蜡黄的门牙,抬起了额头的皱纹,眯起被阳光直晒的双眼辨认起对方来。
“我是你的哥哥涧秋啊!”
“我哥?涧秋!”沈涧华这会终于听清了对方的回话,他上前一步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沈涧秋来。
“是啊!我们共同的母亲叫厉霞,我们还有涧芬、涧芳两个亲妹妹。”沈涧秋没有提父亲的名字,怕激起对方的不满。
这两兄弟毕竟有血缘关系,虽说少年时候失散,十余年未见,那乡音却改变不了。
“真是我哥!”沈涧华喜出望外,他一把丢掉手中的香烟,走到沈涧秋跟前,朝对方的肩膀上捶了一拳。
沈涧秋没有什么准备,一介书生被军人的这一击趔趄了几步,他用左手揉了揉右肩,左手上一行被烫过的皮肤格外醒目。
沈涧华自然清晰地看到了这一情景,思想感情的旋律开始弹奏:那是“八.一三”前夕,沈氏一家十口一位主人三房太太六个孩子的晚餐。
当天晚上的这顿饭是三房姨太甄月娥让佣人端上来的,除了大人外,每个小孩面前都是一小碗白米饭,从外表上看并没有什么分别。沈涧华乘人没注意,将甄月娥所生的涧中那碗米饭与自己作了对调,端起就吃了起来,并大声地说:“好吃!好吃!”
沈涧中也学着沈涧华的样子吃了起来,没想到这会的饭与以往不同,实在难以下咽,他嘴里塞满了米粒,口齿不清地说:“姆妈:怎么……怎么……没有肉……肉肉?”
一桌人这会全都瞧着这同父异母的两兄弟,但见涧华嘴上流着油水,分明吃到了肉;涧中嘴里全是米饭,没有一点油水。米饭是甄月娥让佣人端上来的,她显然已经明白了这一切,见自己的儿子那副委屈样,她立马随手捧起桌上那碗滚烫的榨菜肉丝汤,朝沈涧华泼了过去,“让你偷吃!让你偷吃!”
说时迟那时快,沈涧秋一个箭步冲到沈涧华面前,将弟弟拉到后面,侧过身扬起手挡住了那滚烫的汤水,皮肤咝咝的起泡声,催人眼下,但沈涧秋并没有叫出声来。
厉霞朝甄月娥瞥了一眼,起身疾步跑到厨房,拿来一瓶酱油,往儿子手臂烫伤处抹了起来,见儿子皱眉便关切地问:“疼吗?”
沈涧秋咬住牙,摇了摇头。
“小赤佬,侬偷吃!”一家之主沈涌源大声地斥责沈涧华。
沈涧华朝哥哥看了看,迅速跑到涧芬、涧芳和黛玉面前,一把夺过她们的饭碗翻了过来,只见涧芬、涧芳的碗里都是白米饭,而黛玉碗的底层藏着一块上等的好肉。“我没有偷吃,只不过与涧中换了个碗而已。”
“你还嘴硬!”沈涌源见状色厉内荏地说一句。
在一旁鄙夷地瞧着甄月娥的“二妈”张来香开口主持公道了,“老爷,这还不是有人内外有别造成的,怪不得涧华。我们还是救人要紧,先将涧秋送去医院吧!”
“对!对!”沈涌源正尴尬着呢,这会刚好有台阶,他便顺势答应了。就这样,沈涧秋去医院治疗烫伤,虽说手臂保住了,可是皮肤上却永远留下了烫伤的痕迹。
这道烫伤的疤痕,沈涧华终身难忘,那是哥哥为了救他换来的。现如今,那疤痕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不由得他不信。
“阿哥!真的是你,想死兄弟了。”
“涧华,是我,我是涧秋。”两兄弟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阿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去虎跑谈。”沈涧华瞧了瞧兵营四周,皱了皱眉,拉着沈涧秋往赤山埠上走去。
虎跑位于赤山埠的上方,公园内景点众多,尤以虎跑泉最为闻名,虎跑泉属裂隙泉,是一种适于饮用,具有相当医疗保健功用的优质天然饮用矿泉水,与龙井茶叶并称“西湖双绝”。虎跑的水纯净无菌,泉水分子密度高,表面张力大,水满碗口而不溢。被誉为“天下第三泉”(第一泉为济南趵突泉,一说镇江金山中泠泉,第二泉为无锡惠山的惠泉)。虎跑也是名人荟集之地,虎跑还是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济公归葬的地方,济公殿、济公塔院坐落于此。此外,李叔同纪念馆、弘一精舍均是为纪念他们而建。苏东坡、贯云石、袁宏道、高濂都在此题写了流传千古的诗文,康熙帝也曾三次游玩虎跑,对虎跑泉偏爱有加。
虎跑的乐趣在于泉。沈氏兄弟进山门之后,清泉便在脚下发出丝弦般的声响,酷似滴珠落盘的琵琶乐曲。从听泉、观泉、品泉、试泉直到梦泉,能使人自然进入到一个绘声绘色、神幻自得的美妙境界。然而,沈氏兄弟却没有心情细细观赏。
沈涧秋好不容易找到亲兄弟,自然喜不自禁,他急切地问道:“姆妈可好?涧芬、涧芳两位妹妹可好?”
“自打抗战失散后,沈家没有人来打听过我们母子、母女的下落,你说会好吗?”沈涧华闻言黯然神伤,他见兄长的眼眶里噙着热泪,便补充了一句:“当然,此事与阿哥无关,你当时还小。”
“你还在记恨父亲?”沈涧秋内心明白,父亲也确实没有去找过母亲,这恐怕是很难获得涧华原谅的地方。
沈氏兄弟俩就在相对僻静的弘一精舍附近的茶室坐下,沈氏兄弟要了两杯滚烫的用虎跑水沏成的龙井茶,边品边话起了离别之若。
这个茶室门口只有一位盲艺人正在演绎着阿炳的二胡名曲《二泉映月》,那凄婉的乐曲,配上虎跑的泉声,虽说二泉与三泉有别,但也算是别有一番意境。沈涧秋经过门口时,从衣袋里摸索了一阵,好不容易找到一些钱,递给了艺人。
“阿哥还是与姆妈一样,对穷人充满了同情和怜悯。”沈涧华由兄长的举动想到了母亲。
“对了!姆妈和两个妹妹现在何处?”这两兄弟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沈涧秋还是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母亲的情况来,要知道他已经十余年没有见过母亲,那份思念之情早已溢于言表。
“阿哥,十多前一位无依无靠的女人,还要带三个孩子,你说会好吗?”沈涧华长叹一声,他拿出一包烟,递给了沈涧秋一支,见对方摇头,便往自己的嘴里一塞,点上火,狠狠地抽上了一口,转而愤愤不平地说:“我们的父亲对婚姻是极不负责任的。”
“阿爸只是在东洋人来的时候,只顾自己逃难,所以和母亲失散了。”沈涧秋作为长子,也对父亲沈涌源的做法不满,但终究沈涌源将其带在身边,还供养他读了大学,尽管甄月娥待他不好,但对父亲还是有一点感恩之心的。
“东洋人?阿哥你不要太天真了。抗战早就胜利了,你听说过父亲主动去找过姆妈吗?”沈涧华在来虎跑的路上已经核实了沈涧秋的身份是浙大的学生。
“阿爸这个人钱太多就变脸变心,自从有了甄月娥以后,你见过他对姆妈和我们兄妹好过吗?”
这是事实,沈涧秋无言以对,他停了停,欲转移话题,“还是说说姆妈吧!”
“这些年,姆妈硬是凭着稍微识点字,拿出全部积蓄,开了个小杂货铺,以卖卷烟、小百货为生,供养我们兄妹三人。你想:一个女人要养活四个人,容易吗?”
“姆妈她老人家身体可好?”
“咳嗽得很严重,但她还是要抽烟。”沈涧华说着自己又大口大口地吸起烟来,他咳嗽了几声,仿佛母亲也是如此。
“抽烟?”沈涧秋有点出乎意外,“姆妈原先是不会抽烟的?”
“你以为姆妈喜欢抽啊?抽烟也是对一个苦命的女人最好的安慰。”
“姆妈她们现在何处?”
“嘉兴。”沈涧华脱口而出,既而又沮丧地说:“可惜我是去不了那里了。”
“去不了那里?”沈涧秋一时半会还没有领会弟弟的意思,“此话怎讲?”
“现如今共军已经包围了杭州、嘉兴,我想去也去不成了啊!”
“共军?”沈涧秋瞧了瞧沈涧华的肩章和制服,他不露声色地说:“兄弟又是怎样当上国军的?”
“我十七岁那年就出来当兵,哪像阿哥那样可以读大学。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减轻姆妈的负担,作为当时家里唯一的男人帮姆妈一起撑起这个家。”沈涧华说到此,眼眶中同样饱含着热泪。
沈涧秋看了兄弟一眼,自己也早已热泪盈眶了,“不容易啊!我也有责任。涧华,你带我一起去看姆妈,好吗?”
沈涧华听罢,扯了扯身上的军装,“我战事紧急,去得了吗?现如今我能穿上这身军装,多亏了师座对我的知遇之恩,是他让我先是当他的警卫员,又让我当上了工兵营二连的连长。没有他,也就没有我沈涧华的今天。”
“难道就不想替姆妈尽孝?”沈涧秋感觉到自己的弟弟正在为尽孝还是尽忠纠集,这正是开展瓦解工作的突破口所在,战事紧急,他已经将景善的提醒暂时放在了一边。
“阿哥,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啊!”沈涧华忽然警觉地抬起头,严肃地问:“阿哥,你莫不是共产党?”
茶室里的空气似乎凝结了,虽说《二泉映月》的二胡声还在回响,泉水流淌的声音伴随着“怦……怦……”的心跳声产生了共鸣,沈涧秋俨然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你看我像吗?”沈涧秋经过铁窗烈火的考验,眼下毕竟老练多了,他双眼与涧华相对,平静地回答。
“你该不是来劝我不要炸桥的?”沈涧华无意间将军队下一步的行动说了出来。
“炸桥?”沈涧秋大吃一惊,但脸上依然相当镇定,看来,景善的分析十分正确,国民党果然要炸桥。他猛然间瞥见墙上的石刻上有苏东坡的一首《虎跑泉》诗:“亭亭石榻东峰上,此老初来百神仰。虎移泉眼趋行脚,龙作浪花供抚掌。至今游人灌濯罢,卧听空阶环玞响。故知此老如此泉,莫作人间去来想。”即刻便来了话题。“涧华,你去过苏堤吗?”
“苏堤?”沈涧华不知道兄长说此话的深意,他反问道:“什么意思?”
“苏东坡当年到杭州后,遇上大旱,饥荒和瘟疫并发。他便向朝廷请求,免去本路上供米的三分之一,又得赐予剃度僧人的牒文,用以换取米来救济饥饿的人。第二年春天,又减价出售常平仓的米,做了很多粥和药剂,派人带着医生到各街巷治病,救活的人很多。苏东坡说:‘杭州是水陆交通的要地,得疫病死的人比别处常要多些。’于是收集多余的钱二千缗,又拿出自己囊中黄金五十两,建造治病场所,渐渐积贮钱粮来防备疫病。杭州原来近海,当地泉水咸苦,居民稀少。唐代刺史李泌首先引西湖水造了六口井,百姓用水充足。白居易又疏通西湖水流入运河,从运河流入田亩,灌溉田地达一千顷,百姓因此殷实富裕。湖水中有很多茭白根,从唐朝到吴越钱氏,每年都疏浚治理,宋朝立国后,停止了,茭白根积为田,剩下水面没有多少了。运河的便利丧失了,靠江中的潮水供水,船在市中行驶,潮水又多淤泥,三年淘挖一次,成为百姓的大灾难,六口井也几乎荒废了。苏东坡看到茅山一条河专门接受江中潮水,盐桥一条河专门接受湖水,就疏通二河来通航运。又造了坝堰闸门,用来作为积蓄和排泄湖水的枢纽,江中的潮水不再流入城市。用剩下的物力人力修复了六口井,又把茭白根堆积在湖中,筑成南北长三十里的长堤以便通行。吴地人种菱,到春天常加拔除,不留寸草。同时还募人在湖中种菱,使茭白根不再生长。收取的钱准备用来修湖时使用,取来救荒剩余的钱一万缗、粮一万石,和请求得到的剃度僧人文牒一百份来招募工役。堤筑成后,又种了木芙蓉、杨柳在堤上,看上去就像图画一样,杭州人称之为‘苏公堤’。也就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苏堤。”
“阿哥说了那么多苏东坡的事,不是专为我来讲故事的吧?你的意思是……”
“苏东坡对杭州有功,万古流芳,人民永远纪念他。”沈涧秋在肯定了苏东坡的功绩后,转换了话题,“现如今你们却要炸桥,这不是要遗臭万年吗?”
“这……”沈涧华经兄长这么一点拨,陷入犹豫之中,他沉寂片刻,抬起头,“当年茅以升自己还炸自己的桥呢?!”
沈涧秋没想到自己的兄弟居然将国民党的炸桥与茅以升的炸桥联系起来,他必须澄清这两件事的本质差别,“这个不一样,‘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茅先生炸桥是为了阻止日寇的入侵,那是正义之举;你们炸桥可是面对的是国人,这是两码事,性质不一样,你千万不要做亲痛仇快的糊涂事啊!”
“我……我……也知道,真要那样……恐怕我此身再难见到姆妈了。但这是命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更何况师座是我的恩人。”沈涧华内心的矛盾暴露无遗。“不过,阿哥……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爆破点在哪里,不是茅以升那样的设计师根本无法找到大桥的要害所在。”
“那要看是什么命令了?”沈涧秋听到最后那句话,心中略宽,见时间紧迫,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便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不要做历史的罪人,你只要不执行这个命令,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回嘉兴去看姆妈。”
“好一个历史罪人!”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好个沈涧秋,你果然是共产党,和于子三是一伙的。”
沈氏兄弟吃了一惊,他们正要回头看清对方是谁时,被对方严厉地制止了。“不许动!不准回头!否则别怪我的子弹无眼。”那人说罢便朝桌上的茶杯开了一枪,这一枪打得很准,茶杯顷刻粉碎,滚烫的茶水溅在茶桌上“咕嘟咕嘟”作响,桌面立马烫出了几道皱褶。
枪响之后,原本茶室里不多的人如鸟兽散,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二泉映月》的二胡声换成了《十面埋伏》的琵琶声,这乐曲声说明整个茶室除了在场的三个人外,只有门口的盲艺人未走。
“这说话的声音好熟悉,他是谁呢?”沈涧秋和沈涧华坐着的地方并不是并排的,他们兄弟俩与桌角成90度,虽说那人在他们的身后,但他还是能用余光瞧见对方的侧面,这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他的枪口正对着沈涧华,并没有对准自己。
对方又发话了,“你们乖乖地举起双手,转过身来。不许耍花招,尤其是沈连长,我的枪可不是吃素的。”
沈氏兄弟相视了一番,照样做了。沈涧秋这会看清对方是谁了,他故意大声地说:“你不是训导处的王者老师吗?我可是你的学生。”
“不错!我是王者,我不仅是训导处的,还是中统的,我监视你好久了,今天总算人赃俱获,你在策动沈涧华造反。”王者见沈氏兄弟行动迟缓,便气急败坏地吼道:“沈涧华,将你的枪卸下扔过来,然后跟我到省党部去走一趟。”他的枪口和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沈涧华。
“你急什么?”沈涧华见过的场面多了,他面对着王者,慢慢地将身上的左轮手枪摘下,枪口朝自己,枪把朝王者,“怎么给你?”
“扔过来。”王者不容置疑的口吻,见沈涧华把枪扔到了自己的附近,他开始洋洋得意起来。
在他们的对话过程中,沈涧秋脑海里快速地闪现了几种情况。“你急什么?”说的还是兄弟涧华的那句话,他迅速端起茶桌上另一杯未碎的热茶,朝王者劈头盖脸地扔了过去。“来!喝口茶。”
王者只顾留心有枪的沈涧华,没提防也防不住没枪的沈涧秋来这么一手,他那原本盯住沈涧华的眼光不得不辨认这突如其来的热茶。
说时迟那时快,沈涧华就势从地上一滚,从腋窝底下拔出师长送的白朗宁手枪,对准王者开了一枪。
王者的枪也响了,沈涧秋本能地扑过来,想从侧面护住沈涧华,沈涧华从地上迅速推了兄长一把。
两声枪响过后,两个人倒下了,他们的命运又将会如何呢?
(未完待续)
(2015/0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