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迎评动员大会

　　秋季似乎是一年中最为得意的时节，各种瓜果蔬菜成熟得尽讨人欢喜。菊花怒放，树叶尽情享受着一年中最后时期的繁荣，慢慢掉下来一些枯黄的叶子，散落在尚存一些绿意的草坪上，美丽而傲情。反倒是木芙蓉，这段时间开得很是欢喜，红红白白的占满了枝头，白色的犹如初涉世事的少女，粉红的仿佛妩媚娇羞的新媳妇，而那艳丽的深红色，则如风韵犹存的妇人。
　　上周四晚上，我和林薇几个一起去新建成的人民广场玩，被突然而起的喷泉淋成了落汤鸡。当天晚上，我就浑身发冷发热的，拖到第二天早上到校医院去，说已经是肺炎了。徐良赶来，把我狠狠训了一顿，盯着我打完点滴。昨日在宿舍里睡了整整一天，关了手机，拔了座机电话线，真是前所未有的惬意。
　　迎评动员大会定在周五举行。
　　冷空气过后，气温有所回升，但仍有不少人已经穿上外套或者背心。一大清早，马洛珊便开始化妆，然后把所有的衣服堆在床上，一件一件地试穿，弄了好半天才收拾妥当。姜秀穿了件假两件套的卫衣，显得很精神。田如玉难得地没有化妆，只是描了描眉，她从床底下拖出靴子来，把脚伸进去，却突然尖叫起来，说是什么东西扎了脚。她把靴子倒立，一张银行卡掉了出来。
　　林薇撇撇嘴说：“不是说被人拿了吗？”田如玉拿着卡出了一会神，没说话，姜秀的眼眶却是红了，背上包，狠狠瞪了田如玉一眼，甩上门出去了。田如玉嘴角抽动了一下，解释般地说：“也真是奇怪，这卡真像长了翅膀了。”没人听她的话，她怏怏地出去了。我在长袖T恤外面套了件风衣，仍感觉头部凉悠悠的，像是有风在一直吹着。虽然昏昏沉沉，但好歹已经不发冷发寒，浑身也不酸痛了。我在书柜里找杂志，大会一般没学生什么事情，找本杂志好打发时间。不过很多时候，即使拿着杂志我也没看，人一多起来，就犯困，我有站着也能睡着的本事。
　　临出发时，我突然接到杨彪的电话，问我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一头雾水。学校广播站的高音喇叭里播放着运动进行曲，让原本清静的早晨变得有些浮躁起来，林薇站在门口催促我快一点。各栋宿舍楼的学生，一股一股的，像洪水汇聚到大海中那样，向体育场涌去。
　　“有什么事开完会再说，我们要集合了！”
　　自从大一考八百米时勉强跑了个十分钟以后，林薇就再没怎么剧烈运动过，没几分钟，她便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索性挂在我的肩头耍赖不走了。我原本就浑身无力，脚底轻飘飘的像踩了棉花，经她加重，两腿直发软。马洛珊把林薇抓开后，接了个电话，喜形于色，说不去了。话未说完，人一晃不见了影。
　　我站在人群中，颇有“沧海一粟”的感觉，望向远处，远山在薄雾中只留给人一条很深的轮廓线，仰头望天，当脸和天空平行的时候，眼里就只剩一整片灰白了。林薇踮起脚尖，也看不到个所以然，她对我说，如果把这些人的头砍下来，一颗一颗地用绳子串起来，不知道能做成多大一串人头项链呢。我说这想法倒很有创意。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疼，瞌睡暂时跑远了。应该过了很久，因为我站得腿开始发酸了，然后听见三五几下的掌声，领导开始讲话，接着是一片哗然，不少男生吹起了口哨。我没有戴眼镜，主席台上站着哪些人物根本不知道。人群开始向前涌动，队伍也乱了。林薇跳起来看，也没看到上面，忙怂恿我戴上眼镜。我是看见了张阳，她的穿着着实暴露得夸张，视这样阴冷的天气于不顾，给了全校男女同学最光鲜的一面。以前的女人都是怕自己穿少了，现在的女人却都怕自己穿多了。一个女生向后退，尖细的鞋跟落在了林薇脚背上，疼得她跳起来。那女生忙道歉，末了，她盯着旁边的我惊呼：“你不是陈师姐吗？”
　　“啊，你认识？老大，没想到你这么出名啊？”林薇打趣道。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刚才广播里就叫你到主席台前面去呢！”
　　我愣住了，半信半疑地从人群中钻出去，绕过人群走向主席台。“米斯特儿李”正代表校党委致辞。杨彪向我挥手。我看到了杨彪，也看到了站他旁边的徐良。徐良问我好些了没，我说好多了，就是嗓子还不太舒服，转而问杨彪什么事。
　　“还问我什么事情？”杨彪气急败坏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刚才喊了你半天，你现在才来？知道今天开会还这样磨磨蹭蹭的！你自己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一脸迷惘。杨彪叹了口气：“应该练得差不多了吧？你可是代表咱们学院、咱们学校，待会儿可别给我出差错，你好好准备一下。”
　　“什么意思啊？”我突然想起早上出门前他的电话。
　　“你还说你不知道什么事？Mygod！我都说了行不通，还是张老师一力支持你，说借这个机会能好好锻炼你，还帮你准备了稿子，到现在你却说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的天……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你知道你的发言失误将代表着什么吗？”
　　我好像有点明白杨彪的意思了。国庆后不久，张阳是有电话叫我去，说有急死，我当时和几个同学在离校还挺远的一个镇上高社会实践，不得已，叫姜秀帮忙跑了一趟。张阳给了卷什么资料，可是并没有说有什么用，那卷资料被我当成废纸给仍了。
　　校广播站的播音员好几个，普通话标准、声音好听又长得不赖的，我就认识三个，其中一个让林薇穷追猛打得退出广播站。那么多能人，张阳竟然支持我？她又不是不知道我有轻微的口吃。看见张阳得意的嘴脸，我想起《葫芦娃大战蛇精》里面的那条美人蛇，如果向大娃那样狠狠地一拳挥过去，一定特别过瘾。
　　“这可怎么办才好？”杨彪急得直抓头发，手足无措地走来走去。
　　“这件事里面肯定有误会。”徐良说，“既然没有准备，就直接取消，这只是个形式，做给外面人看的，学校能不能评上优秀，也不是一个演讲就能决定的。”张阳在一边酸溜溜地说：“流程都交上去了，媒体也都知道了，现在取消怎么行？让别人怎么看咱们学校？好歹得有学生代表发言啊。”
　　“如果非要有人发言，那我替她去吧。”徐良说完，不仅我愣住了，后台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张阳说：“现在好像也只有这样了，我尽量把时间拖久一点，你赶紧准备一下吧。”她把手里的宣传小册子递给徐良，坐一边看自己的发言稿去了。
　　“别逞能了。”徐良平时贫嘴还行，要真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言，而且还这么仓促，万一出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拍拍我的手，笑了说：“没事。等会大会结束，我们一起回家。”
　　“米斯特儿李”致辞完毕，台下象征性地响起一些掌声。张阳走上发言台，代表所有的教职员工发言，不知道是她的国语水平有限还是在国外待久了，她的措辞漏洞百出，但是大家感兴趣的不在于此，全停留在了她养眼的外表以及她的风流史上去了。她发言一结束，台下男生一阵哄闹，主持人喊了好几声才勉强压下阵来。
　　张阳退回后台，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和“米斯特儿李”搭话。“米斯特儿李”见徐良走上前台，忙问杨彪怎么回事。杨彪莫可奈何地稍微解释了一下，“米斯特儿李”笑了：“哦，这样啊，那没事。”他看见我，“又感冒了？年纪轻轻的，豆芽一样，风都能吹走。”我朝他笑笑，拉了林薇，到了演讲台前的人群里。
　　徐良双手撑在发言台两边，已经开始发言：“说真的，代表同学们发言，现在有点……小紧张。”
　　有人吹口哨，有人鼓掌。
　　“我们学校美女如云，帅哥也不少，我呢，是最丑的一个，拜托下面媒体界的朋友，也把我拍得帅一点啊。”此话引来拍摄组的一阵好笑，众人在笑声中都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徐良看见了我，眨眨眼，一棵秋天的菠菜就飞了过来。我朝他耸耸蒜头鼻子，他才笑着把视线转向了远处。他用自己的语言，说起学校的辉煌历史来。他说话不急不徐的，虽说不上声情并茂，但是有条不紊。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组织好语言，已经相当不错了。
　　“你别说，仔细看，姐夫也挺好看的。看他平时不怎么跟我们混，我还以为他是个宅男，今天看来，这是真人不露相啊。”林薇凑在我耳边说，“你们平时都怎么打发时间的啊？”
　　“谈恋爱能怎么打发时间？吃饭看电影逛街呗。”
　　“除了这些呢？我是说在家里的时候。”
　　我想了想，有时候是一起静静地看书、看CD，有时候一起打“泡泡堂”、“血战上海滩”、“三国志”之内，我做饭的时候，徐良有时候也会玩“帝国传奇”之类。好像也没怎么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唉！我的Mrright是不是还没出生啊？”林薇一副哀怨样，“等我四十岁了，再嫁个二十岁的小男人，好像也不错。”我无奈地摇摇头，不再说话，听徐良的演讲。
　　徐良激情澎湃地鼓励大家为学校的明天更加辉煌努力，为学校迎接教学评估做好充分的准备，最后还夸张地吼了三句口号：“今天我以CN为荣，明天CN以我为荣！做好战斗准备，迎接教学评估！誓死与CN荣辱与共！”台下学生个个士气高涨激情澎湃斗志昂扬，他发言完，台就响起一阵狼嚎和热烈的掌声来。
　　其实，时至今日，除了那几句口号我还记得清楚，他之前说了些什么，我全无印象。我的注意力，除了和林薇说话，都在徐良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