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姜秀出事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来，是个座机号码。深更半夜的，多半是骚扰电话。我直接挂断，不一会儿，那个号码又打了过来。我接了起来，还没听对方说完，瞌睡已经完全没了。挂了电话，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马上给徐良去了个电话，他也睡得迷迷糊糊的，问我出什么事了。
　　“姜秀在派出所里。”在我的印象里，凡是和派出所、医院扯上关系的，都不会是好事。刚才听见对方说出姜秀的名字，我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我跑到校门口，徐良已经打了辆出租车等在那里了，把手里的外套给我披上。“你着急也没用，晚上凉，别感冒了。有人给你打电话，就说明不会有什么大事。”徐良握着我的手，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我心里真是没底，还好有你在，感觉即使是暴风骤雨，我也不会害怕。”我本是真心话，徐良却笑着说：“我现在终于知道，我在你心里的位置这么重要，看来我以后得加倍努力才行。”
　　派出所大院里灯火辉煌，亮如白昼。院子里除了警察，还有很多衣着暴露的女人和光着上半身的男人，我心凉了半截。有个穿制服的见了我们，问我们找谁。我说是有人打电话找的我，我报上自己名字，他哦了一声，带我们进了一个像审讯室的房间，又过了一会儿，才进来另一个警察，看了我问道：“你是陈文玥？姜秀是你什么人？带回来后她就一声不吭，怎么问都不说话，我们看她通话记录里大部分都拨的这个号码，又在本地……”
　　我打断警察的话问：“我想请问一下，出什么事了？”
　　“院子里的那些人，你都看见了吧？扫黄现场抓回来的。”
　　“那个……警察叔叔，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姜秀怎么可能……良子，你说，这怎么可能嘛？”我的脚发软，徐良紧紧搂着我肩膀，我才不至于跌坐地上。被抓回来的那群人，个个垂首低眉，偶有一两个瞬间抬头的，都是浓妆艳抹的，因为灯光关系，我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也没看到姜秀。
　　“你们是CN的学生？”
　　我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徐良问我们能不能见见姜秀，警察就带我们去了办公楼旁边的附属楼。在一个小房间里，姜秀蜷缩在墙角，头埋在膝盖上。我喊她名字，她才缓缓抬起头，见是我们，又把头低了下去。
　　“姜秀？”我走过去，姜秀站起来，一言不发。我这才看清，她的衣着和院子里那群女人一样夸张地暴露，超短的裙子，紧身透亮的吊带衫，内衣清晰可见，乳房几乎就要暴露出来。她化了浓浓的装，还戴着染了鲜艳颜色的假发，浑身上下，和电视里的风尘女没什么两样。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警察带我来，我根本就认不出她来。徐良和警察到外面去了，我把门关上：“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姜秀在一边凳子上坐下，很冷静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给人按摩。”
　　“我也不想是我想的那样，可是，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子，我应该怎么想呢？姜秀！”
　　“你要觉得连累你，让你没面子，你可以跟他们说不认识我，但是，也希望你不要跟别的人说起这件事。”
　　我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握成拳头放了下来。“我又不是不知道按摩，盲人按摩店多的是，人家按摩，也没像你穿得这么夸张啊！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啊？”这段时间，终日不见姜秀的身影，我还以为她是回家或者去同学那里了，没想到她竟然……
　　“你以为我想穿成这样？不这样，会有客人点单吗？我也不想做这个，可是，做其他的工作，就这两个月假期，能挣到多少钱啊？放假前，教务处的人跟我说，下个学期再不交学费，就得停学……我不想停学，我都坚持这么多年了，我一定要读完大学……”姜秀的语气弱了下来，“我只是给他们按摩，其他什么都没做，信不信由你。”
　　“我说你真是……你脑子里装的什么啊，读书读傻了吧？我早就说了，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你……”
　　“想办法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今年天旱，玉米收成减半，全部卖了，还不够弟弟妹妹的学费。养的三头母猪，眼看着下崽了，两个月后，我的学费也就有着落了，可是，老天爷就不开眼，三头母猪，前后不到一周，都死了。我妈气病倒了，我爸去拿药的途中被车给撞了，那车直接跑了，我爸现在躺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你说我能干什么？我回家去伺候他们吗？我什么都不能做，除了想办法挣钱？……”姜秀的眼泪流了出来，她抬起手臂擦了，转身背对着我。
　　“你家里的事，余永川知道吗？”
　　“没跟他说，跟他说了又能怎么样？如果他爸妈要知道我家里那样情况，你认为他们会赞同我们在一起吗？他是个孝子，原本说好留校跟我一起过暑假的，可是他妈一说话，他就乖乖回去了，我能指望谁？我现在谁都指望不上，我只有靠我自己。”姜秀再一次叮嘱，“陈文玥，不管你信不信，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歪，不信，我可以去医院做检查，证明我还是处女……可是，我也希望你不要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
　　我把外套脱下来给姜秀穿上，给她擦了擦眼泪，除了责怪，更多的是难过。不是走投无路，她怎么出此下策？我的脑子完全乱了，也不知道应该对姜秀说什么。我很想相信她，可是别人会相信吗？当然，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可是，真假与否，现在都已经不重要，现在的关键是，怎么把她弄出去，而且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然，像她自己说的，她就完了。
　　外面突然哄闹起来，好一阵才安静下来。我给徐良打电话，铃声就在门口响起。他和刚才那个警察走了进来，那警察说：“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以后好好做人。犯错的时候，想想家里的老父老母，读个大学不容易，别把自己毁了。这次，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以后，再被我逮住，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好了，你们走吧。”
　　出了派出所大院，徐良拦下出租车，说：“先去家里把这身衣服换了吧。”姜秀没吭声，跟着我们上车，直到下车了，才跟徐良道谢。
　　姜秀换衣服的时候，我想了又想，才跟徐良说：“你有五千块钱没，我跟你借。”
　　“给她交学费？”徐良好像早就洞悉我的想法，“你想帮助她，我不会反对。只是，老婆，你了解她吗？”听他这样说，我为自己向他开口感到后悔，“不借就算了，我另外想办法。”徐良见我板起了脸，扳过我肩头，又看了看卫生间的门，这才小声说：“老婆，我早就说了，我的就是你的，你直接拿卡去取款就是了。五千块不多，但是，我有点担心，你是热心地想帮助别人，我怕到时候，你热情的结果，不是你期望的那样，你会很难过的……”
　　“就借钱给她读书，毕业了，会还的，我又没希望她能对我感恩戴德。她如果不还，我还你好了。”我依旧气呼呼的，“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辍学？是，她这次是做得不对，可是，但凡她有一丁点办法，她会去做这事吗？你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啊？”
　　“好好好，都听你的，但是，你向我保证，不管以后怎么样，不能因为这事生气。”卫生间的门开了，徐良忙闭嘴。姜秀已经卸掉浓妆，换上了徐良的T恤。徐良宽大的T恤穿在她身上，就像条短裙一般。徐良看看表，说：“已经四点多了，不如，你们就在这小睡一会儿吧，天亮了再回去。”徐良看了看姜秀，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我早已没了睡意，侧身背对着姜秀，睁大眼睛，望着漆黑的夜晚。我在想徐良的话，我知道他是好意，可是，如果我自己有能力帮姜秀，也不用向他开口。
　　“你在想什么？”姜秀轻轻地问。我说没想什么，她又问：“这房子，真不是他的吗？”
　　“租的。”徐良跟我说过，次卧本来是他一个同学合租的，可是他女朋友说不方便，另租了房子。
　　姜秀叹了口气：“咱们宿舍，林薇看着没心眼，实际却是大智若愚，可她只跟你说心里话；马洛珊家最富有，从小娇生惯养，她骄傲自大，从不把别人放眼里；秦莉就更不用说了，父母都是高级教师，生活学习条件都高人一等。只有你，跟我一样，披荆斩棘地，从农民窝里跳出来。你对别人都好，所以老天爷把徐良赐给了你，让你这么幸福。我真羡慕你。”我说：“他有什么好的？没房没车没存款，除了对我好一点，什么都没有。余永川对你也很好啊。”
　　“是啊，他对我也挺好的，可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房子车子存款再多，有什么用呢？有房子，不等于有个家啊。再说了，那些东西，迟早都会有的。你没听说过吗，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则是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所以我觉得，‘读得好不如生得好，生得好不如嫁得好’还是挺有道理的。”
　　我想起柳旭说的那句话：站在树枝上的鸟儿，从来不会害怕树枝断裂，因为它相信的不是树枝，而是自己的翅膀。于是说：“女人还是独立一点好，不要想着依靠谁。折腾一晚上了，睡吧。”姜秀却说：“你知道吗陈文玥，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济世度人的嘴脸，什么都要管，你以为你是神仙啊？你管得了吗？”我没搭话，发出轻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