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孤独（1）

面对错综复杂的生活，我们应该去张扬一种精神，抑或去排斥某种思想，还是该去感叹历史与现实的落差？
如果我们不去拨动生命的琴弦，就不会听到岁月里跳动的音符；如果我们在漫漫长夜里经历的只是星辰交替的悲哀，那么清晨大把大把的阳光拭去的是晨露，还是岁月流下的、流了整整一夜的泪？
在激情迷离的爱情世界里，请不要嘲笑关于处女和处女膜的字眼，因为它曾经或者依然在影响着一个阶层或者一个层次的人们，谁敢说它可以不成为你心中的痛呢？然而，能与这字眼抗衡的，仅仅是爱情吗？

1

S市的惜缘街新开了一家美容店，霓虹灯下“昨日重现”的字样象微波荡漾的水，层层漫过，为惜缘街增加了一抹新的亮丽。惜缘街，一个一个店面从身边溜过去，有柠檬和桂花的味道，也有咖啡清茶的影子，落地透明的玻璃，整洁有序的物件，多是些暖和的色调，和着轻蔓的音乐，感觉是温馨的。也不知道这名字是怎么来的，“惜缘”两个字却让人认死理有美丽的故事在里面，也许是情缘，也许是知交，也许有养眼的红颜，也许有养心的知己，所以才有这个“惜”字，是怜香惜玉的“惜”。
“昨日重现”美容店整个里外的色调和装饰是融为一体的，蓝色基调的颜色和物件，比起其它美容店的颜色略显素雅和安逸。店主的脸是经过精心化妆后的亮丽，流行的经过造型的直发柔软地披下来，挡住了半个脸，后面是深藏了忧郁的双眸。她是清瘦的，又是修长的，浅灰色长衣宽裤恰到好处地裹住了身子，给人飘逸而不张扬、清爽却又凝重的感觉，她就是唐煜。
唐煜说，恋爱好似一部有趣的小说，而婚姻则是无聊的历史。

2

十八岁的时候，唐煜由部队退役安置到N市的公安局刑警队工作，那时候的她是无忧无虑的，也是快乐的。刑警队干了四年，却依然是一个快乐的“单身汉”。队里的小伙子总喊她“唐猫”，其实是称她作“熊猫”的，因为两种情形：一个是稀有珍贵，一个则是可爱了。这个称呼她是受之无愧的，那时候女警的确太少了，干刑警工作的几乎没有，而且，唐煜那时候也的确是可爱的。说可爱，也许只是男人们对她的一种笼统模糊的称赞罢了。其实她是蓬勃娇艳的，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黑漆漆的眼珠透着灵气和慧黠，笑起来，洁白整齐的牙齿，衬着嘴角边两个小酒窝，很甜很甜，应该说是有那个时代电影明星的那种美态。这样一张甜甜的脸，配上深沉威武的警装，潇洒朝气地走在街上，谁能说不是一种完美的组合呢？
所以那个时候的唐煜是引人注目的，她像一个骄傲的公主，高高地扬着脸走路，怎样的男孩子似乎都黯然失色地从她的眼皮低下滑过去，她那么自信，又那么矜持，似乎认定了爱情应该追求她，而根本不用自己低头去寻求。
果然就有了这么一天。
那一天，唐煜穿好了军绿多口袋裤，背好双肩包想找一个没有钢筋水泥窒息的地方去放松，没有计划没有目的，她走进了郊外一个大峡谷。悦耳的鸟鸣、清凉透心的溪水，呼吸是绵软香甜充满草木气息的。她开始觉得自己变得阳光起来，虽然不否认自己平时也是阳光耀眼的，可是今天这个阳光里却似乎充满了爱情的味道。忽然地，就有了想要拥抱的感觉，想要有个人偎依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空虚，让她寂寞，望着空无人寂的小路，唐煜想，原来这个年龄是需要爱情的。
唐煜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看着清清的水没有停息地从水底的小石子上滑过去，忽然她的眼睛就定格了，她发现水里有一个年轻男人的倒影，显然是站在她身后的，瘦瘦高高的身影。唐煜有点紧张，他要干吗？也许是因为职业的敏感，她怔了一下，立刻站起身来，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但是，好一会，身后都没有声响。倏地，她就恼了，“忽”地立起身子，朝着他看过去。呵！还抱着膀子，在那里友好地微笑呢。白白净净的脸，棱角并不明显的五官，眼镜歪在鼻梁上。可他是那样镇定，又那样温和，那样亲切，叫人丝毫没有陌生的感觉。
“你……你在这里……在这里做什么？”天知道，她怎么会结结巴巴地问出这样的话，他在这里，与自己又有什么相干呢？
“你不是也在这里吗？这里可不是旅游的地方，别再往沟里走了，走得太远了，恐怕不安全，但是，也许两个人结伴走会好一些呢。”他轻笑着回答。
“你的意思我会害怕？真是杞人忧天！”其实，唐煜在不经意中已经上了当，因为他一直稳稳地立在那里看着她说话，似乎早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我们就在这里坐坐，说说话，怎么样？”这话是征询呢还是早计划好了的，唐煜可不愿意想那么复杂，她只想给心情放个假，在这青山绿水间，既使谈一场象风一样的恋爱，至于后果，谁稀罕呢？况且，这只是一次与爱情无关的偶遇罢了。
整个下午，唐煜都与他呆在一起。峡谷里的风清凉而寂寞，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随着风钻到了唐煜的鼻子里，使她也有了清凉的感觉，寂寞的感觉也陡然增加。她一直地没完没了地与他说着话，自己也奇怪竟然对一个陌生的男人说这么多的话。她想她是受了环境气息的影响，可是让她吃惊的是她竟然渴望与这个男人说话，虽然他并没有说许多的话，只是沉静地听，偶尔点上香烟，悠悠地吸。她没有想到香烟竟也是一种极富情调的东西，平日里刑警队的男人们也抽烟，办公室里总是烟雾缭绕，她也总是大声地说自己被动吸烟，是这些烟民的受害者。然而从这个男人身上飘来的烟味却似乎是清香的、迷人的、诗意的。唐煜见惯了刑警队小伙子的强悍与火爆，忽然间竟被这个男人的沉静与安然慑住了心魂，但是她不会问他的情况，不会问他在哪里，干什么工作，她一向认为矜持是个性女孩的本色。他也没有问。直到他们并肩看着日落，隐去最后一丝光芒，他忽然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的眼睛像一潭寂寞的湖！”她的心就很厉害地跳了起来，脸羞红着。其实，刑警队的小伙子们总半真半假地与她开这种玩笑，可是没有一句抵得上这一句动心。是的，她的心是寂寞的，可是为什么看透它的偏偏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呢？他并没有直视着她的眼睛，可是她的寂寞没有逃出他的视线，他是个细心而体贴的男人，唐煜这样在心里评价着他，心里似乎就有了爱情的因素，因为她的确心跳了，心动了，不是因为爱情的情愫，你会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心跳吗？可是，难道爱情会这样轻易吗？
在分手的那个路口，年轻男人依然微笑着，目送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可他始终也没有开口问她的情况。唐煜略微有点失望，但还是一转身离开了，她想，也许只是一场梦而已，这个奇怪的男人！

3

唐煜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市政府的大餐厅里会再次遇到他。因为她家不在本地，住单身宿舍，所以就在市政府的餐厅搭灶，市局好多单身都在这里吃饭。她在这里出入了四年，怎么就没有发现过他呢？那天中午，她刚坐到餐桌旁，他就端着一份快餐坐到了她的对面，微笑着与她打招呼：“你好！还记得我吗？”“咦！怎么是你？”唐煜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脸色红红了，因为她感觉到了从旁处齐刷刷投过来的目光，而且她在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地透露出了惊喜。其实，说实话，自那日一别，他的影子一直在她的心里留着。今日忽然一见，似乎被人家揭了心中的秘密，措手不及，不知道怎样应付了。他倒似乎是镇静自得的，说自己就在市政府秘书办上班，才分配来两年，因为家不在这里，所以就在餐厅吃饭。他很自然地说着自己的一些情况，唐煜一直都没有搭话，因为她感觉情形与往日有所不同，她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也许是心底那个情绪在作怪，总之她的神情没有了平日里的开朗大方和无谓。
以后的日子，他总是买好了饭菜在那里等她，她才知道了他叫张凡，家在N市的一个小县城里，父母是地道的农民，自己是靠考上大学后才跳出“龙门”，来到这个城市。他说他很早就注意到她了，只是没有机会接近她，他知道她的心很高，目光不会落到他身上，于是他就想了下策，注意她的行踪，那一次在峡谷相遇也是跟踪的结果。他不知道是那个环境帮助了他，或许还以为她的清高也不过如此。她呢，竟然也没有对那个具有职业含义的“跟踪”起反感，偏偏却是温馨浪漫别有诗意的感觉。
她还记得他写给她的信：“你是那样的美，美得像席慕蓉的抒情诗，你的周身充溢着少女的纯情和青春的风采。留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你那双湖水般清澈的眸子，以及长长的、一闪一闪的睫毛，像是探询，像是关切，像是问候。你像一片轻柔的云在我眼前飘来飘去，你清丽秀雅的脸上荡漾着春天般美丽的笑容，在你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里，我总能捕捉到你的宁静、你的热烈、你的敏感、你的聪颖。”
张凡后来就真的成了她的丈夫。也许，凭他那样热烈美妙的语言和诗一样的思绪，女孩子总归是很难躲得过去的。
要不是张凡的同事在一次酒后失言说他们的婚姻是赌来的，唐煜还会一直沉浸在那个美丽浪漫的偶遇里，还会以为她的爱情是与众不同的，婚姻是有基础的。原来是，几个人在一起凑热闹，看张凡老实，而唐煜不仅在市公安局，就算在政府大院里走动也是那样的与众不同，清高爽目，所以就打赌如果张凡能追到唐煜，就每人集资一千元给他办婚礼。虽然后来张凡说，刚开始是抱着游戏的心态，但是后来他是认真的，投入的。那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并不影响他爱她的实质。她也不知道张凡最终有没有拿到那笔集资款，但是后来的情形就让她心里像吃了苍蝇，忽然地就恶心起来，觉得一切都是假的，有被玩弄的感觉，想起先前的种种温情，她觉得他真残忍，当然，这都是结婚以后的事了。
唐煜的想法也许是走了极端，谁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的婚姻开玩笑呢？如果是相爱的，又何必在乎形式呢？可是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是不适合的。唐煜说，一结婚，戏剧就开场了——小小的口角，和解，嫉妒，求饶，猜疑，解释，最后一幕则是离婚。
其实导致他们离婚的一个重要原因，却不是唐煜心中的那个结，而是另有他故。

4

唐煜与张凡的婚礼是在唐煜二十三岁那年的国庆节举行的。虽然两个人的家都不在他们供职的这座城市，但是婚礼一样被张罗得有条不紊、气派大方。唐煜所在的市公安局机关连同派出所就有几百来号的人，张凡因为是政府大院的秘书，自然亦真亦假地结识到不少的朋友，况且大院里的各部门、基层的相关单位人员，那个不想有找张凡搭话的那一天呢？参加这种集体活动就这样，你去了，不一定有人看见你，你不去呢，却偏偏被人家记下了，这就是人情。
唐煜的家在离N市二百多公里的S市，因为路途遥远，那天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她就被接亲的伴郎伴娘催促着上了车子，都没有顾得及瞅着母亲掉眼泪。
车子一刻也没有停留就驶入了N市，唐煜的头晕晕忽忽的，只想吐。车门被拉开的时候，张凡已经打扮一新站在旁边，柔柔地说着话来牵她：“煜儿，累了吧？”眼里满是怜惜的味道。
唐煜一抬头的瞬间，就被眼前这个男人感动了。是的，他总是轻轻的、柔柔的、清清爽爽的似五月的风那样温和又温暖，她就喜欢他这个样子，喜欢他沉静地贴着耳朵说“如果不怕把心挤碎，就让我拥抱你吧！”
今天，就是这个男人，将要牵着她的手，走进婚姻的殿堂，一辈子陪着她走下去！唐煜抓紧了张凡的手，迎着满世界飞舞的彩色泡沫雨走进了新房。
唐煜永远也不会忘记婚礼上那尴尬的情形。
N城的规矩是，接到的新娘要先到新房卸下嫁妆，由娘家人参观新房，然后中午十二点准时到典礼厅举办结婚典礼。
车子刚到楼下，没等张凡从后座下来接她，就被几个好事的小伙子扒掉了鞋子，这个也是N城的风俗，说是考验新郎的体力耐力，可是唐煜不知道这个讲究，急得直想哭。张凡拥着她的在耳旁轻轻地说：“你就贴在我的背上，美美地享受这一次吧！”于是张凡就背了唐煜，在众人的簇拥下，颠颠乎乎地朝三楼的典礼大厅走去。
虽然，唐煜也算不得胖，但是青春的身体却也并不轻盈。到二楼楼梯拐角处，张凡停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唐煜看见汗水顺着张凡的耳根处缓缓往下滑，她恨不能有轻身术来减轻他的负担，只把全身的力气往上提。贴着这个瘦弱的男人，唐煜眼前忽然就闪现出了刑警队搭档“虎子”宽阔的背影，她也立马为这个念头羞愧不已。
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典礼大厅的门口，张凡一松手，唐煜就跌到了地上，趔趄着被旁边的人扶住。她知道他已经是体不能支，但是刚才那一跌，引来了哄堂大笑，她就不知道人家是善意的笑？戏弄的笑？嘲讽的笑？还是适应气氛的笑？唐煜羞红了脸不知所措。她偷偷瞄张凡的眼睛，发现他也是有几分的狼狈，觉得心疼，想给他擦脸上的汗，却发现除了手上的那一双手套，竟然没有一丝可以作用场的东西，她于是深深地叹息，站在美好巅峰的时候，随心所欲的习性同时被自然而然地剥夺了！
踏着《婚礼进行曲》，在众人的掌声中，结婚典礼的程序拖拉冗长，唐煜完全失去了梦想中那种神圣庄严而美好的感觉，只是累。
整个婚礼闹哄哄的，后面的情景唐煜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不停地鞠躬、敬酒、微笑。下午四点钟回到新房的时候，她真正是筋疲力尽了。
新房其实也就是市政府的那种多功能平房，客厅带了卧室，厨房、卫生间是外面公用的。市政府新婚的年轻夫妇基本上都是从那种房子过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