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叛徒 第四章 第五节

　　
　　四少爷买了两包洋蜡回来了。为的是夜里挖地道顶替煤油灯，四少爷怕煤油味儿，点洋蜡就不呛的咳嗽了，再说，他受蔡会长的指点，一大早就上了集，又给儿子买了糖块时，没想到在镇政府门前碰上了大小姐，她正跟山本在街上转呢？四少爷吐了一口痰，扭头便走。
　　四少爷把洋蜡给了七姑娘，跟刘大个子抽起了烟，刘大个子不时问起集市上的情况。四少爷说人多，打把式的卖艺的，五行八作都有。
　　刘大个子笑了笑“人多就好，就怕集上没人。七姑娘，你把我的衣裳拿出来，我上集转转去。”
　　七姑娘拿出一件衣裳说：“行吗？别让他们认出来？”
　　“没事，我化一下妆，不能在家憋着了。”
　　四少爷见刘大个子换上了青布长衫，然后撩起下摆向腰里掖了掖，迈了两步，又看了看下摆，抓过礼帽戴上，又掏出一副墨镜，嘴上帖了一副假胡子，拿过镜子照了照，然后满意地笑了。
　　快晌午的时候，刘大个子才走。四少爷送他到门外。心里犯疑快散集了，你去干啥？
　　刘大个子说：“你不懂，这个时候去东西便宜。”说完，头也不回地挤进了集市。
　　四少爷想，莫非他今天有行动？四少爷让七姑娘插上了大门，怕一旦乱了集，外边人涌进来，七姑娘想也是。七姑娘迟疑了一下，你听见他说啥了吗？四少爷摇摇头。
　　四少爷放心不下，独自上了房，来到门楼上看动静。二里长街涌满了人，一时枪声大作。人们四处逃窜。黄昏的时候，刘大个子一身单衣单裤弄了一脸血，跳过院墙，一下子瘫在地上不动了，四少爷闻声而去，见是刘大个子，叫来七姑娘把他抬进了正房。三姨太说，快进夹壁墙吧，小心日本鬼子来搜捕。
　　第二天，钱镇长说，金少爷的一条腿被打伤了，死了三个日本兵。刘爷胆真大，他那些弟兄们也有两下子。原来刘爷也挂了彩。
　　刘大个子发起了高烧，胳膊被打了一枪，额头有一处刀伤。七姑娘害怕他坚持不住，又苦于不敢买药，只好向蔡会长说了。
　　蔡会长是学过医术的，轻微的伤可以治，她进了夹壁墙之后，用火烧红了一把刀子，要刘大个子咬牙坚持，必须把子弹取出来，不然会感染的，感染了会危及到生命。
　　刘大个子说：“只管剜吧。”七姑娘提心吊胆，愣怔地不知所措。
　　蔡会长不让七姑娘看，让她去烧热水加上盐，留下四少爷做帮手，一把普通的刀子烧红了，蔡会长顺着子弹眼捅了进去，顿时一股熟肉味儿传来，肉皮吱吱地冒着烟儿刺人鼻孔，四少爷裂大了嘴闭上了眼，他按着刘大个子一只胳膊，觉得他在颤抖。四少爷出了一身汗，被熟肉味儿呛晕了，蔡会长烧了三次刀子才把刘大个子身上的子弹取出来。
　　然后拍了一下四少爷，四少爷一惊愣，急忙去端水，蔡会长用温热的盐水给刘大个子清洗伤口，擦干额头，然后用一块白布裹好了胳膊，冲着刘大个子微微一笑。
　　四少爷再看刘大个子一脸蜡黄，巨大的汗珠儿直往下滚，他坐了起来。蔡会长说：“别动，以后可别蛮干了，这样多冒险。”
　　刘大个子说：“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他两赚一个。你说的对。是有点儿冒险，可我要复仇。”
　　“我们的目的不是个人报仇，我们统一的行动，最终打败日本鬼子，解放全中国。知道你是条汉子，我敬佩你，可你也要珍惜自己，只有保存实力，发展壮大了，才能很好地消灭敌人，希望你引以为戒，光知道打打杀杀的不行，你走了这儿咋办？”
　　刘大个子说：“明白了，以后请你多开导开导我。”
　　三天后，刘大个子的伤口还是化了浓，蔡会长说“七姑娘你用盐水洗了吗？”七姑娘说：“按你说的每天洗三次。”蔡会长说：“想法弄点药。”
　　给刘大个子弄药的任务交给了钱镇长，钱镇长利用职务之便买药方便，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但是医院里也有日本人站岗，药铺里也有便衣特务。
　　钱镇长不负众望，终于弄来了药品，再去找刘大个子却不见了，就连七姑娘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谁也不知道。蔡会长说：“如果他的胳膊不及时治疗非锯掉不可。”
　　蔡会长这么说，七姑娘就哭了，她泣不成声地说：“我的命咋这么苦哇。”蔡会长不愿听她说命苦，命运就在自己手里，不要迷信，怨天尤人，好好做他的工作，跟我们一起抗日才有出路。
　　七姑娘问钱镇长“金少爷会不会来找麻烦？”
　　钱镇长说：“眼下不会，他被打伤了腿，正在镇医疗所里躺着，我去看过他，我问他是不是刘大个子的袭击。金少爷说，不像他们，可又不得不承认有点儿像。不过会查出来的，我们逮住了一个耍猴的，他腰里有枪，可能是八路，也可能是刘大个子的人。”
　　金长起没有判断错，那个耍猴的是刘大个子手下的联络员，外号猴子精。经常出入盐河镇。通风报信侦察敌情，给日本人及汉奸以毁灭性的打击。
　　耍猴的宁死不屈，至死没说一句话，金长起无奈，只好动用了大刑，敲断了他的双腿。但是，仍一无所获，气极败坏之后，给他点了天灯。
　　耍猴的被绑在一根木杆上，高出两人多，在盐河镇广场上，浇了一身煤油，然后点燃了，那天日本兵站成两排，金长起被人抬着，特地选择了一个集日。
　　金长起见围观的人纷纷拥着观看，他下令点了火，耍猴的惨叫声不断，简直撕碎人们的心，善良的人们纷纷垂下头，扭过脸去抹眼泪，等火一烧，人们都悄悄地散去了。
　　这是一种比较古老的酷刑。小时候金长起经常听见爷爷说起，为了杀一儆佰，过去逮住绑票的土匪都要点天灯。所谓点天灯，就是把一个人捆好，浇上煤油活活烧死，那情景残忍极了。石头人看了为此也悲伤也心痛。
　　刘大个子逃走后，通过打听找到了朱红三，把真情向朱红三说了。朱红三说，他没有民族气节，投靠日本人当汉奸，是我们的敌人。
　　朱红三给刘大个子写了个地址，介绍他到英国人开设的一家私人医院治疗，临走还给了他一些盘缠。刘大个子说：“我的情况你转告他们，不要为我担心，不管你是什么组织，只要打日本，我就愿意跟你们合作。”
　　刘大个子是坐船走的，据说去了天津，也有的说，在八路军的地下医院里。后来他神出鬼没在盐河流域，传说他骑着一匹白马，是个独臂英雄，时常出现在盐河流域，汉奸吓的不敢单独出门，日本人也加强了防备。
　　六月六那一天大雾，日本据点里被独臂英雄扔下了三颗手榴弹，山本桥南被炸伤，房上站岗的三个日本兵被击中了太阳穴。
　　当枪声密集，日本兵四处追击时，一阵白色旋风从街上穿过，快马如飞，披着黑色斗蓬的独臂英雄边跑边回头打枪。
　　钱镇长说：“哦，是刘爷，就是失踪多日的刘大个子。”马区长和蔡会长说：“你咋看清他的脸了？”
　　“不用看，看枪法就知道，这一带没有人有他那枪法。刘爷可不是凡人脱生的，据说他是一个黑虎星转世。”
　　蔡会长说：“瞎说，他是人咋会是黑虎星转世呢？”
　　“反正跟凡人不一样，他骑马如飞，后边的日本人开枪打不着他，那天我是大开眼界呀。刘爷手里的枪耀眼贼亮。单枪匹马打袭击，他越打胆越大，骑着马穿上土制的防弹背心，顺着公路跑，追着日本人的汽车，往驾驶楼里扔炸弹，一时闹得日本人调集部队，涌向了盐河镇据点，并且修建了炮楼，架起了铁丝网，按了吊桥，没有良民证统统说是八路，一到晚上就戒严，不让老百姓随便走动。”
　　马区长说：“这个刘大个子，钻进脑袋不顾腚，他这么一闹，我们就被动了，斗争将更加残酷。”
　　蔡会长说：“我们转移吧？”
　　马区长说：“服从组织决定。深入开展地下斗争。”
　　初秋季节天气还有点闷热，太阳在薄云里时隐时现，原野上散发着清新、潮湿的泥土气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绿油油的。
　　四少爷和七姑娘走在田间小路上浑身直冒汗，高粱吐了穗，大豆如绿毯子，处处沙沙响。他们一直朝北走。
　　苍茫的天空下，隐隐山影子，洪家的祖坟横卧在那儿，洪家洪恩玉含恨躺在墓地里，如今他的坟上长满了密集的绿草和野花，时有蝴蝶飞来舞去的。坟地占地十几亩，呈长方形，北依山脚，南望盐河镇，西边有大路，东边有河流，古老的松柏树搭起了一片青幽幽的绿荫。四少爷跟七姑娘一进入坟地的树林觉得浑身发渗，头发发麻，这地方请风水先生看过，坟地上摆有石碑，石桌，石凳，石马，石牛，石羊等各种千奇百怪的动物，如今栩栩如生站立在坟地上，只是显得没以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