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四十）

　　周兵没走几步就发现了他俩，见梁艳梅正匆匆转过回廊进了耳门，略微一笑就喊：“苗县长，进屋来有事说。”又问：“李明他们在哪儿？”
　　苗清泉迎上去问了好，说：“李副局长在整理材料，周涛一早就出去了，说是看望朋友。”陪着走到门前，掀起厚重的深蓝色棉帘子让周兵先进去，自己后脚也进了屋。
　　周兵问：“周涛在北京有熟人？”
　　苗清泉说：“听他说很有几个，是早年开全国先进工作者表彰会认识的。”说完在心里笑周涛昨晚刚到就急忙联络这个通知那个，今天一早就出门去见面，想显示自己如今已然是个副局长了。心想这个土货哪里知道这里是京城，一个地方上的小副局长算个屁。又想起梁艳梅笑他穿件中山装梳个硬波头，气质像个乡镇干部，这会儿当着周副市长在苗清泉没敢笑出声来。
　　厅堂里闲坐了好些人，看见周副市长来了纷纷起身问好。周兵也不分认识不认识，一概和气的点头答过，脚步不停边走边脱下黑呢子大衣交给才冒出来的副秘书长王东南，说：“日程不变，先上趟一号。”
　　副秘书长王东南足比苗清泉高出半个脑袋，人长的精瘦，颧骨大而明显，和周副市长一样也是北京人，是从省北山区甘江地委组织部长任上调任市府副秘书长的。在市级的秘书里他行政级别最高，人倒最和气，就是太罗嗦。他此刻拿着周兵的大衣对苗清泉说：“去通知你们小组的人到会议室，注意，是全体同志都要来。”
　　苗清泉说：“周涛请假了。”
　　王东南笑着问：“这样做不太好吧？你们不管谁请假都要通过我批准，因为这里是北京不像在市里。在这儿我们只有一个办事处，一个小小的驻外机构，但它代表着一个市的形象，希望你们今后不要有太多的自选动作。这么跟你说吧，这次进京是周副市长带队，任务急工作难，我们就像一个小组，组员都不要自行其事。”见苗清泉听得很认真，点头笑道：“去通知吧。”
　　李明被苗清泉叫到会议室来，见周兵副市长坐在长条型会议桌的上首，圆胖的脸上眉头微皱，正审视着摊开在桌上的一个小本子。坐在他旁边的是党校研究室主任沈安庆和副秘书长王东南。李明见他们正在谈话便没敢打扰，和苗清泉按王东南的手势在一旁悄悄坐下等着。
　　沈安庆说：“要想在这样的刊物上发表文章可不易，这一个月我跑了多次基本没戏。大块的文章都是命题的，要符合大政方针，要结合当前的形势，强调深度和前瞻性，还有专门的班子在反复审。”
　　周兵说：“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他们不是也讲新闻性吗？”
　　沈安庆说：“筛选很严。”
　　周兵又问：“其他几份报纸呢？”
　　沈安庆说：“都不同意上头版。”
　　周兵又问：“在头版上给个标题，然后转后面几版也不行？”
　　沈安庆说：“他们说这可以研究研究，但是不能署你的真名，更不能写上职务，说容易使人联想到代表一个地方，你提出的问题又比较敏感。”
　　周兵愁道：“早料到会这样。”有些失望。
　　沈安庆又说：“你关于芝兰江治理的专题论述，家里来电话说从下周一开始在省报做连续报道，第一天上头版并配发评论。”
　　周兵这才笑了，说：“省委宣传部那几个人想扛也扛不住了。”又说：“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你就赶快回去吧，北京这边别再跑了。”握手作别，起身把沈安庆送到会议室门口，回来将注意力转到了李明和苗清泉身上说：“今天三件事，上午你们去找梁冀东报个到，问问什么时候能安排部领导听汇报，他是召集人嘛。中午前赶回来一起去陪几个重要客人吃饭。晚上串门子参加一个聚会。”说完问道：“我刚才进来时看见梁艳梅了，她人呢？”
　　李明说：“已经通知到了。”
　　周兵说：“去叫她快点来。”
　　李明和苗清泉对望推诿，谁也没起身。
　　周兵见了指着苗清泉说：“你去，刚才不是还在一起吗？”连摆了几下手催他快去。
　　苗清泉走后周兵问李明：“这个当过兵的大个子怎么样？”
　　李明说：“敢做事。”
　　周兵说：“我不是问的这个，他人品怎么样？”
　　李明不好回答。
　　周兵说：“提醒他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做。你简要的谈谈汇报的准备情况吧。”
　　李明简略汇报了一下准备的情况。
　　周兵听了说：“咱们的这个方案已经上报过了，多说无益，估计也就是交换一下意见。到了北京要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多观察少开口，多听他们怎么讲。一套程序走下来是个什么结果很难预料，尽量争取吧。”说完又关心起李明来了，问：“你现在怎么样？对把你调到环卫局没意见吧？”
　　“以前在县里时工作比较具体，打个比方吧，不烧灶锅里就不热，又要顾火又要看锅全都要照顾到。现在是会议多文件多，计划性指导性强，也挺好的。”说完腼腆地笑了笑。
　　周兵听了说：“这是在敷衍人嘛。”又问：“团结搞得好吗？”
　　“还好。”
　　“我考虑把你调到驻京办来，这里很重要，现在这里的笔杆子不行。”
　　李明听了很惊讶，没说话。
　　“我只是这么一想，你先不要对人讲。你来当个副主任抓宣传怎么样？”
　　“怕干不好辜负了上级领导的期望，这个和干环卫不一样。”
　　“我也打个比方吧，在我们市，一说起哪个区哪个县，我脑子里先跳出来的是那里的书记县长，那里的基本情况，这就是印象。可是在北京人多事繁，你不去宣传谁会有印象？别看我是个副市长，到了好些部里人家都还没听说过我呢。当然这只是打个比方。”
　　李明似乎懂了，不停地点头。
　　周兵没有再往下讲，扭头问副秘书长王东南：“振兴我省地方戏的稿子写好了吗？”
　　王东南说：“写好了，已经按照你的指示交给桑老提意见了。”
　　周兵说：“光有文章不行，进京剧团什么时候到？”
　　王东南说：“这周。”
　　
　　周兵又谈起最近报上的好文章，与李明俩很是投机，这时听见有人进来了。
　　梁艳梅笑微微的走在苗清泉前头，刚进屋她就说：“百忙千忙的大市长，只晃到一眼就要立即找我，如此勤于政事想想都累。周副市长好。”去会议桌旁不请自坐了，望着周兵傻笑。
　　周兵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摇头说：“明明在心虚，明明不从容，非要装出很从容。紧张啥呀？当兵当油了一点没正形？我问你，争着要来北京想干啥？”
　　梁艳梅说：“芝兰江的事我最清楚，也顺便来看看天安门长城什么的。”
　　周兵严厉地再问：“不许假笑！到底来干啥？”
　　梁艳梅这回慌了，吞吞吐吐说：“我妈也在北京，她她来看望孙子，是她要我来的。”
　　
　　
　　这个周兵知道，梁市长的爱人姚彩云今早给他打过电话，说梁艳梅不能住在驻京办，那里情况复杂请他督促一下，如果实在不听她要亲自来接走。周兵当时想，要办顺办好治理芝兰江这件事情，她大哥梁冀东算个关键人物，不如把梁艳梅留在这里帮忙，就对姚彩云说：“姚大姐，艳梅懂行，又去芝兰县做过深入调查，具体情况都掌握，就住在办事处参加这次的汇报你看行吗？”
　　姚彩云坚决地说：“不行！她必须尽快离开驻京办。”
　　周兵只好算了。
　　
　　
　　周兵这时说：“这里地方小人多住不下不能留你，所以中午前必须离开。”
　　梁艳梅虽有心理准备，不料想周副市长把话说得这么白，没给她留一点儿余地，便争辩道：“汇报的事在座的哪一个比我说得清？地方小我又不占房间，也不吃你们的饭，我睡会议室。”语气坚决。
　　周兵听了暗喜，装作生气道：“太不像话了，个人意识膨胀，地球没你不转了？照样转。”语气坚决。说完察看梁艳梅的反应，见她倔着劲便告诉说：“这是你母亲的意见。”
　　梁艳梅说：“我要是不听呢？”
　　苗清泉在桌下用脚踢来提醒她，眼却望着另一处，满脸平静，装成毫不相干的样子。
　　梁艳梅抬腿就踩了回去，盯着苗清泉问：“你也想要赶我走？”又去问李明：“我来帮着做些工作不行吗？”又问周兵：“不行吗？”
　　周兵说：“这样吧，你先去见你母亲，咱回头再说好吗？不然姚大姐要亲自来接你。”口气明显松了。
　　李明也说：“上午只是去找梁冀东报个到，反正你人在北京，真有什么非你不可的事一定通知你来。”
　　梁艳梅问：“你们搞什么阴谋诡计？上午我也要去！”刚说完就听见有人在门口问：“开会呢？我来接梁艳梅。”几个人转头一看，来了一位衣著入时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