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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纠结在一起的故事

作品名称:瘦月亮 第二部      作者:透明秋语      发布时间:2014-12-23 13:21:03      字数:4040

  一
  自从川南插队落户以来,像陆仙儿母亲这样的病例已经积累起不少了。专门记录各种疑难杂症治疗心得和过程的笔记本用到了第三本,记录了大约上百个病例。这种详细的记录对他有着莫大的好处,除了可以当作自己的医疗日记外,还能帮助他总结经验,找出规律,以便更好地治疗其他的相似病症。
  他至令仍还清晰地记得那几个特殊的例子,一是给一个女青年退烧,二是让一位难产的妇女顺利生下孩子。
  先说第一个,那还是他下乡不久的事,一天傍晚,邻队的几个山民用滑竿抬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女青年。这是个准新娘,结婚的日子都定下了。可突然就发了病。在公社的卫生院住院输液,可那烧就是退不下来,眼看着医药费欠下数百,人也拖得快不行了,家人只好把她抬回家来,明里上是回家治疗,实际上就是等死了。她的母亲连她身后要穿的衣服都准备好了。
  有人告诉他们石岭寨的欧阳知青治病很在行。死马当成活马医吧,这就给抬了过来。
  那时,点上的人还很多,人们都围上来看,七嘴八舌地议论,王健突然说了一声:“是不是‘黑死病’哟?”这些知青虽然并不清楚什么叫黑死病,但这名称就够吓人的了,肯定是要传染的,马上紧捂着口鼻散了开来,只剩下川南和跟着川南忙碌的陆仙儿。
  川南很清楚这姑娘的病与黑死病无关,这是一种无名高烧,他以前遇上过,也治愈过。那次是一个小男孩,高烧不退,被公社卫生院怀疑为急性白血病,要他们转院治疗。川南去的时候,那小男孩一直说着糊话,神志不清。那次他参照使用的是爷爷第二本医书中一个怪招:脱光病人衣服,以油稀泥全身涂之,半个时辰后洗去,再点相关穴位。油稀泥是什么川南搞不清,心想这和物理退烧很相似,就以一块香皂代替。他让病儿家人烧了一大锅热水,将孩子的全身用湿毛巾擦了,涂上香皂,也没有用那么长时间,因为香皂二十来分钟就干了,川南将那小男孩子身上的香皂一遍遍擦去,把个小家伙从一个小黑娃洗成了小白娃。又按书上所说穴位点之,就这么一折腾那烧居然就退下去了,再辅以药物汤剂,几天工夫,那男孩又生龙活虎地满地跑着玩了。
  而这次面对的却是一个待嫁的姑娘,再用那个法子显然不妥。这个地方还很偏僻,也很守旧,要是按那种方法就是治好了病,估计这个姑娘的婚事也就黄了。川南见姑娘精神尚可,叫她试着坐在一根板凳上,用针灸加点穴的办法给她治疗。银针扎下去后,中等强度手法刺激,又留针二十分钟,见她还能承受,又点了几处穴。姑娘扎银针后还没有多大反应,这几个穴位一点,片刻工夫就出了一身透汗,那烧也就退了下去。川南又给她配了几付药,要她回去后煎服。几天工夫,姑娘痊愈,顺利地坐了歌堂,嫁了人。
  坐歌堂又称为哭嫁,是这山里姑娘出嫁前必须要举行的一个仪式,临嫁人的头一天晚上,姑娘会把寨子里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全请来,上过学的还要请来住在其他寨子的处得好的女同学。
  家里会专门腾出一间宽敞的房子,拼上几张八仙桌,让姑娘和客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品着那些上好的小咸菜、花生豆、葫豆、豆干等小吃,喝着茶水,一边诉说离别情,哪怕并没有伤心事,也得要哭一通,表达自己舍不得离开父母的情绪。歌词都是根据自己的情况现编的。至于寨子里那些男青年,则不在邀请之列。但他们往往也不请自来,没有他们的坐处,就围在门口边,没有吃的也不在乎,一边听着歌,一边嘻哈打笑。有的时候还可以看到门里门外相互对歌,你来我往,煞是热闹。这种坐歌堂往往要持续到夜深。
  那天川南刚好到外面出诊回来路过那儿,和陆仙儿两人悄悄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听了几首歌。姑娘将她得重病差一点就要死去,以及川南知青精心救治她的事全编在了歌词中。歌声婉转悠扬,催人泪下,把陆仙儿都听哭了。要不是怕被人发现当贵客拉进去,两人还真想再听下去。这件事情在山里传了很久,至今人们在讲起欧阳知青时,都还要拿这个例子来说他的医术高明。
  而那个让孕妇顺利生产的例子就更加神奇了。那是一年的冬天,大雪已经封山,住在一个比石岭寨还要偏僻的山沟中的一名初产孕妇难产,孩子三天三夜都生不下来,眼看着母子都将惨死,有人想到了欧阳知青,赶紧叫人来请。正在晒场和陆仙儿守夜的川南回家抓过药箱就随人去了。那会儿,孕妇已没有力气再生产了,接生婆也吓得钱都没有要就躲回了家。
  川南从药箱中寻了一段老山参,细细切了几片,用开水煮了,给孕妇灌了下去。他则使用银针加点穴,对孕妇进行抢救,说来也是件奇事,就在大家都担心川南的这些招数管不管用的时候,只听得孕妇的呻吟与婴儿的哭声几乎同时响起,母子二人都得救了。
  事后,孕妇家人抓了一对大红公鸡来感谢川南,川南执意不收,却被王健一把夺了过去,马上就张罗着杀鸡吃。那天刚好有一个外伤病人要换药,患者行动不便,请川南上门去,等川南从病家回来,鸡肉早就吃光了,骨头扔了一桌子。川南已经习惯了王健的做派,倒是和他一块去给病人换药的陆仙儿气得不行,将王健一通臭骂,顺带也将点上其他人臭了一通。
  几个脸皮薄的一个劲儿给川南倒歉,说是问了王健,在得到已经给川南盛出了一大碗来的答复后,才动的筷子,没有想到王健居然骗了大家,说着赶紧就收拾起来。
  川南道:“没有啥,没有啥!只要能帮了人家我就很高兴了,东西多吃一口少吃一口不算个啥!”
  陆仙儿见他被人家欺负成这样了还是一脸的笑,一点都不争,气得跑了回去,接下来一天都没有理他。
  川南想着这些往事,想着那些成功的病例,心中升腾起一种成就感,趁着陆仙儿一家还沉浸在激动中,赶紧从小药箱中将笔记本拿出来,把陆仙儿母亲这个病例的治疗经过、方法、用药等都写了下来。

  二
  川南已有好些天没出工了,接连几天都在为张雪、肖晓微治病,刚回到家又给陆仙儿的父母治疗,疲乏得很,那困意一个劲儿袭来,上下眼皮就如同磁铁的两极,总要往一起粘。沉浸在一种复杂情绪中的陆仙儿很快就发觉了,要他回去休息。川南执意不肯,跑到陆仙儿屋外的竹林边,在一块空地上将那套拳法习练了一遍,困倦很快就被赶走了。
  他不顾陆仙儿的阻拦,和她一块到沟里的那些稻田中扯杂草。那场大雨给晚稻的长势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稻田里的水稻稀疏得连水都没有完全遮住,马上就是抽穗的时节了,看来今年的产量不会太高。好在今年的早稻收成还不错。
  按说在这个深山区,双季稻并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但这是上面布置下来的任务,每个队都必须要完成。为此生产队队长和公社的领导架都吵过好多回,到后来还是得按要求办。好的年份,双季稻合在一起倒是不低于一季中稻的产量,而且还有更多的稻草可做燃料,人们也就习惯了这种做法。
  稻子的长势不好,但那些杂草却一个劲儿疯长,有的田块已被恶性的案板草铺满了,如果抓住这个时机除一下草,还能对产量产生一些好的影响。
  太阳已经移过了头顶,按时间来看,恐怕已是下午三点来钟了。按照山里的规矩,每天的出工分为三次,一是早工,一早就出去,干活两个多小时,再回家煮早饭吃。早饭后的出工是第二次,一直要干到正午;为了让山民有充足的时间歇晌,也为了要避开太阳最毒的时间,第三次出工就比较晚,但干到天黑尽了仍然有四个多小时。
  尽管中秋快致,天气仍然很热,太阳晒在身上,火辣辣的。偶有一阵风吹过,带来难得的清凉,便有“好风!好风!”的赞叹响起。
  猎狗黑虎在田坎上追逐着一只鹧鸪,见它飞远了,扬起头发出一阵狺狺的吠声。主人有好些天不带它进山了,甚至连守夜、看青这样的活计都没有,这可让黑虎闷得发慌。但陆仙儿没有发话,黑虎是不敢擅自行动的。倒是小五,带着它到屋后的山坡上耍过几回,让它去逮那些多数时间都逮不着的山鼠和兔子,算是过了过打猎的瘾。
  队长粟辉满从田里直起腰来,隔好远就朝川南打着招呼:“我说川南,你给人治病在行,能不能想法治治这‘水达皮’?你看这草厚的,都能承起人了。”
  川南也大声地说:“队长啊,这个可能不行,我还没有看到有这方面的药物。这‘水达皮’的根扎在稀泥中,可以窜好几米远,你就是把叶子杀了,那些根茎也还要长。”
  “水达皮”是案板草的别称,意思是说这草就像是水的皮一样。几年前川南试过用药物来杀稻田的稗草,取得了满意的效果,公社还在他们这儿召开过现场会,推广这个经验。但对案板草却是无能为力。他曾经到县农科部门去请教过,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我说川南,你别扯那草了,到田坎上去,我有话给你说。”
  川南见粟队长已走上岸,就在田水中洗洗手,也走了上去。
  他随着队长来到一棵树下,坐在树阴里,看着队长缠了一只烟,点着抽了几口,这才对川南道:“找你来是有话对你说。”
  “我晓得,要不然你不会在出工时找我。”
  “今年你们知青回城的名额下来了,我们寨子只有一个。我想了好久,就给了王健。”
  他顿了顿,观察着川南的反映,见川南的脸上很平静,没有他担心的那种神情,又接着往下说:“按说,不管从哪个方面说都该给你。但你也晓得,这里的人都见不得那个王健,太懒了,还爱跳‘丰收舞’,好多山民养的鸡鸭都遭他‘丰收’过!别人都说两条腿的除了他爹妈,四条腿的除了桌子板凳他都要弄来吃。这种祸害还是让他早点走了好。你呢,这么好的知青,我们舍不得你走,也离不开你了……”
  “队长,你莫说了。你就是把名额给我也是浪费。我有自知之明,我过不了政审那道关。让他走了也好。他知道了么?我这次回来还没回家呢。”
  “名额都给他了。前两天他回来了一次,可能他已晓得了这件事,是专门来找到我要名额的。我就给他了。”
  “那他人呢?”
  “应该是走了吧。你没有碰到他么?听说他的女朋友在雨鸽那个点上。”
  “没有碰上,可能是错过了。”川南说,他不想把肖晓微的事说出来。
  粟队长见他有些恹恹的,以为是名额的事还是触动了他,忙安慰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如今只剩你一个人了,我们晓得多照顾你的。晚上你要是怕的话,我就叫陆仙儿来给你搭伴,我晓得你们两人合得来。”
  “有啥怕的嘛?王健就是不走,又有几个时间在屋里呢?我早就习惯了。”
  “那倒也是,那个王健太懒了。”队长站了起来,“要不,你今天就不要干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还是算你出工。”
  “没事儿,队长,真的。我还要下田扯‘水达皮’呢。说不定还能捉根大黄鳝,那我晚上就有火烧黄鳝吃了。”
  “对头,‘任你大肉煮面,不如我火烧黄鳝。’那我们就去干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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