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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苦恼(第九章)

作品名称:童年的苦恼      作者:江苏黄云峰      发布时间:2010-06-29 10:50:26      字数:4325

第九章尝尝做“贼”的滋味

智慧和痛苦的关系极为密切。最聪明的人,也使那些最能忍受痛苦的人。

里谢

我也许真的没有福相,不然的话,为什么一句赞语之后,紧接着就受到一场不该有的惩罚呢?那是几天后的事情。

早晨,准备上学。

小亚拉着我,诡秘地对堂间的大桌上努努嘴。原来桌上摆着粮票和钱。他附在我耳边低低地说:“搞点上街买东西吃。”

“噢,不行,大娘知道要揍的。”

“没人看见,不要紧。”

的确,天赐良机。家中一个人也没有。伯父母上街买菜了。他们就是这个脾气,喜欢二人同行。这也许是夫唱妇随吧。祖母不知上哪去了,大姐也走了,她上学总是比我们走得早。这是做贼的好机会。钱和粮票到手,油条、烧饼、肉包子也就算到口了。这两天正是青菜萝卜果腹的日子,改善改善伙食很有必要。我真想去摸那桌上的粮票和钱,谁不见钱眼开呢?有钱,你就能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无钱,你只能看别人花。我想“偷”。可是,不敢。钱和粮票不见,伯父母肯定会怀疑是我们干的。再说,当小偷是最耻辱的事情,不能干。

“你要不拿,我拿,不过,你得保密,到死不能当叛徒。”小亚看我下不了手,就果断作出决定。他知道我这个人做事,粘粘乎乎的,前怕狼后怕虎,不可能主动出击。他只要求我保密就行了。正当我还犹豫时,东西已飞到小亚手里。他拉着我就跑:“快,趁家里没人快跑,等家里人来了,他们会以为被外人偷的。”

偷了,就只当偷了。也许家里真猜不出是我们干的事。因为我们从来没干过这种买卖。一路上穿街走巷,起初,心是虚的,咚咚狂跳;腿是软的,颤颤发抖。走一会后,心定神安,腿也像长了翅膀,拼命地向饮食王国飞去。

说真的,我早就对肉包子感兴趣了。特别是看到别人张着大嘴,美滋滋地咀嚼香喷喷的肉馅时,那包子里流出来的肉汁,还没有我口水掉下来的多,你说心里能好受吗?我天天想吃肉包子,哪怕能吃一口也会快活几天,可是,我天天吃到的却是失望。这不能说是肉包店的过错,它并不对我吝惜,天天摆在那儿,任我选择。可惜,我腰包里没钱,所以只能望包兴叹,今天,总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因为,做贼的有条规矩,见面一份。小亚偷来了钱和粮票,我是理所当然地占有一份了。
“我喜欢吃油条,我做梦都吃过几次,你喜欢吗?”小亚问我。
“喜欢。”

“那就买油条。”

“不,我不要吃油条,想吃肉包子。”

“我先买油条,等会儿到包子铺你再买。”小亚买了四根油条,一边走,一边吃。我看那油黄油黄松脆的油条,一点点进入小亚口时,口水不由自主地又冒出来了。

“能不能也让我吃一根?”我商求。

“好,拿去吧。”小亚很爽气,他不护食,有什么好吃的总省一点给我。

我拿了一根油条,慢慢地嚼着,生怕过早地结束了这种享受。可恨油条太短、肠子太长,没走多远,肠子就吞并了油条。我把嘴上的油抹抹,往头发上直擦。这样,家乡人说一来可以抹去嘴上的油渍,二来可以使头发发亮,这也算是废物利用吧。

到了肉包铺,我买了四个包子,主动给小亚两个,小亚又给我一根油条,绝对平均分配,两人“皆大欢喜”,因为谁也不剥削谁。

愉快紧张的学校生活,使我几乎忘记了早晨的“贼事”。放学时,心才惶恐起来。路上,我似乎预感到一场不幸将会降临。我的右眼老是跳。奶奶说,左眼跳财,右眼跳挨,那意思是左眼跳发财,右眼跳挨打。如今这倒霉的右眼老是跳个不停,看样子,小亚保管的“家法”——一尺余长的木棍,也要在我身上留个“想头”了。我心虚地一再叮嘱小亚:“千万不能承认那回事。”

“打死也不承认,怕死不忠良,忠良不怕死,你能做到吗?”

“能,实在受不了怎办?”

“叫奶奶保护。”

对,有祖母做靠山,什么也不怕。自从祖母来后,小亚说,伯父就没敢打过他。可见祖母之威严。尽管如此,离家越近,心跳越凶,腿越发抖。人啊,还是安分守已不做坏事好,做了亏心事后,你的心总不会安宁的。这不,一根大棍子老是在我眼前晃动。听祖母说,伯父有个坏脾气,打起孩子来,一点也不留情。他打小亚,虽然他非常痛爱小亚,但他更信“棒头出孝子”的信条,所以打得很厉害,而且方法奇特。伯父有一根尺长的木棍,比玩把戏的魔术棍略粗些。小亚若是犯家规,抓到手后,先令其跪倒,上身与腿要保持九十度。小于九十度那是绝对不允许的,大于九十度,任其自便,但绝不准大到一百八十度,那样就睡在地上了。然后拉出手,狠敲一下手心,小亚随着棍落,哭喊一声,但被喝住:“下次还犯吗!?”

“不犯了,好爸爸。”

“再犯怎么办?”

“就像这样打。”

“打你不抱怨?”

“不抱怨。”

“好,这次打你两棍,下次三棍,犯一次加一棍,记住了吗?”

“记住了,好爸爸。”小亚欲起。

“别忙!跪到你妈妈说可以起来再起。”伯父把棍子还要摔到小亚跟前,“把棍子收好,下次犯了,你自己拿出来,记住了吗?”小亚并没有因收藏了伯父的棍棒,就不再调皮。调皮是孩子的天性,光靠打是不能让孩子屈服的。吴老师就对我们讲过,马克思不打孩子,虽然他提倡用暴力推翻世界。马克思也从来没打过孩子,他孩子不都是很好吗?

一路上,我尽力回避伯父的魔影,努力寻找不用暴力对待孩子的根据。

回到家里,伯父母对我们望望,没说什么。大姐正在盛饭,祖母坐在桌子上首,见我们回来了,连忙招呼我们吃饭。家里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这是怎么回事?东西少了,他们不知道吗?是奶奶全揽下来了,还是伯父母不会管帐?不管他!吃饭是真的。肉包油条固然珍贵,总不能使肚子终日不饿。饭后,我和小亚正准备溜走上学,耳边传来伯父的一句淡淡平静的话语:“你们别走。”他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仍在吃饭。

我慌了。看样子东窗事发,孙悟空再有本领,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我们再会装,也瞒不了伯父母的眼睛。伯母常讲:“苍蝇从我眼前过,我都能知是公是母。”何况我们是人,是她看着我们长大的孩子。小亚也露出惊慌的神色。“小亚,棍还在吗?拿来给我看看,可能长锈了吧。”伯父饭碗一推,掏出“斯大林”,满满地装了一袋毛烟丝,点燃后,长长地吸了一口,像是要把烟吞到肚子里,半天,才让烟从鼻孔里冒出来。

“爸爸,木棍……是不会长锈的,只能长霉。”小亚实在不想把棍拿出来,他知道拿出棍子的后果是什么。

“混蛋!”伯父脸一寒,吼了一声,他嗓门历来就是大的,“叫你拿来,你就拿。”

我被吼叫声吓得两腿筛糠。小亚脸也刷地白了,怏怏地取来“家法”。大姐吓得一口饭张在嘴里,半天才想起咽下去。伯母脸色也阴阴的,她在注视事态的发展。祖母慌忙说:“问清楚就行了,别吓唬他们。”

伯父并没有理会祖母的劝说,对我们命令道:“都跪下!”

小亚那种“忠良相”不知跑向何处,如今像个木桩一样,直挺挺地跪在屋中央,不要量准是九十度。我从来没跪过,今天,想不到叫我跪,就像早晨第一次协同偷东西一样,我感到羞耻、惊慌、难堪。伯父脸比池塘里的三尺冰还硬,还冷。看得出来,他那心中的火,烧得他浑身发抖。我胆怯了。好有好报,恶有恶报,我做错了事,叫跪是应该的。我只得服从伯父的命令。不过,我没有立即执行,而是先用一只膝盖落地,想试试伯父的水有多深,火有多旺。

“两腿跪好!”伯父并没有一丝缝留给我钻。我只得又屈了另一条腿。说实在的,今天让腿跪在地上,实在冤枉。它们也没有尝到肉包油条的香味,何苦受此一罪呢?倘若掌嘴,才是理所应当。唉,世上事有时就是颠倒着。真正有过之人,却消遥法外,甚至官财运亨通,而无过之人,却代替受难承灾。不信,你翻开古今中外的历史看看,哪朝哪代的皇帝没有罪过?他们不仅不受惩罚,相反左右一切,受苦的总是老百姓。

我没有像小亚那样跪得笔直,而是让屁股靠在后脚跟上,跟日本人到人家做客一样。这叫坐法得体,既可以不失伯父的威严,不违郝家的家法,又可以说明自己和伯父一样,愿断不弯,同时也让人看出小亚是首恶,我是胁从者。他错误大些,我的轻些。

伯父没有计较我的跪姿。他也许认为我不是主要的,也许认为我不是他的儿子,所以,对我放宽了一点尺度。他吸了一口烟:“钱和粮票是怎么回事?”

“爸爸,我没偷,不信你问哥哥,我们俩是一齐走的。”小亚胆怯了,但嘴尚硬。

“丫头,你先说。”伯父射了我一眼。

“我……我……真的没偷。”我嘴唇打颤。

“那桌上的钱和粮票会自己长腿跑啦?”

“我,不知道,不信你问小亚。”我声音极低。

“小亚,你老实说吧,讲清楚了不打你,不讲清楚,哼哼,我饶你,恐怕棍子不太愿意,说吧。”伯父冷笑笑。他一笑就要打人。

“说呀,你爸说到做到,讲,就不打:不讲,就打。”伯母也冷笑着插言。

“我不知道。”小亚嘴仍硬,但口气软了。

伯父站起来,对小亚屁股“叭”地一棍。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小亚大声哭喊:“啊哟,好爸爸别打!”

他双手捂着屁股,我也下意识地去捂着屁股,生怕伯父的棍子落在那儿。

“问问就行了,打他干什么。”伯母不满意了,但尚未起身袒护。

“讲,粮票和钱搞到哪去了?”伯父继续追问。

“我……”小亚想当英雄好汉,无奈棍子使他无法强硬下去,他老老实实地招认了。

伯父并没有因小亚的坦白而停止棒击。他“叭叭”地在小亚屁股上打个不停,跟小山他爹打牛屁股一样,一边打还一边哼。我吓得头也不敢抬。随时准备灾难降临。小亚开始还哭,后来喊,再后是声嘶力竭地嚎。大姐吓得直哭。大娘看伯父下手太狠,心也软了,毕竟是自己皮出的,怎能不心疼。她想拉,怕伯父在火头上不让,只得抵抵祖母。实际上祖母早就坐不住了。她护着小亚说:“奶奶个×,你心怎这样狠!把孩子打坏了怎办?”她转身拉起小亚,“乖乖,快起来,”又对伯父说:“一点粮票有什么了不起,他不饿就拿啦?!能值得你这样打?”

小亚躲在祖母怀里,委屈地哭着。祖母小心地给他抚摸着屁股,好像这样抚摸,痛疼就会摸跑了似的。

伯父用棍子敲了敲我的头:“你也不是好东西,这次饶了你,下次再这样,小亚就是你样子,滚起来吧!”说完棍子一丢,进里屋去了。

我灰溜溜地爬走来,偎在祖母的身旁。祖母一边抚摸小亚的屁股,一边抚摸我的头:“你们也是的,那些粮票和钱,是准备买粮食的,那是两天的伙食,你们偷去了,明天吃什么?”

“我们就用一点,”我委屈地说,“剩下的都在小亚那里。”

“唉,下次可别这样了。”祖母疼爱地劝着。

俗话说,不看贼吃,看贼打。今天,我既尝到了“贼吃”的快活,也看到了“贼打”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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