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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苦恼(四)

作品名称:童年的苦恼      作者:江苏黄云峰      发布时间:2010-06-28 12:52:02      字数:2251

第四章“乖乖泥鳅,河里直溜——”

有些雨一定要滴进每个人的人生里。

朗弗罗

我到淮海市不久,伯父家便搬到越河街。那地方离福利院只有百十弓地,门牌:86号。

新家瓦房两间,旧的。瓦是小瓦,黑的。房子回门朝西,与若飞桥遥遥相望。紧靠南山墙的是三条石铺的窄窄小街,由于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日晒车压人踏,小街坑坑洼洼像条鳝鱼的脊刺。过街就是河,水色混浊,自西向东,名越河。

新家北面与四间又高大又古老又雄伟的瓦房相邻。那瓦房突兀地面,门前铺就三阶青石,大门大窗,雕梁画栋,宽阔敞亮。这里本是一个整体,原有高墙大院。主人是越河街首屈一指的有钱人家。姓占百家姓第一:赵。据说赵老板比较开明,淮海即将解放时,他便狠狠心,推倒自家的高墙,变卖自家的财产支援革命,他想成为“无产阶级”,只可恨其母不同意变卖房地产,他这个孝子只得遵从母命,最后落个“小业主”之称号,或者说是“成份”。赵氏母亲八十多岁,苍苍白发。看样子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一生靠使奴唤婢惯了,如今头发都不会梳,一天到晚像把一捆缠来绕去的乱麻,散堆到了头上。她个头很高大,金莲倒短小。三寸金莲,左右着她的行走立坐。她一天到晚都坐着,就像法门寺的贾桂喜欢站着一样。难得见她走几步,颤颤巍巍,既像病态,又像年迈,也许像伯母说的是大家闺秀遗留下来的纤纤风度。她眼睛并不昏花,常常扶门外望:望伯父家,望门外人来车往的社会。从她眼神中我分明看出一种不满现状的情绪。她看不惯儿子媳妇及孙男辈女的那种无所谓的生活。我们欢声笑语,更会使她眉头紧皱。这也难怪,她的天堂失去了,她的权势没有了,心中总不会有好滋味。

赵老板的夫人赵妈,四十来岁,长着一副善良的面孔,眉目清秀,皮肤白细,可以想像年轻时准是个漂亮的女子。她一生两男一女。上要侍候婆婆,下要照管儿女,看得出人很贤惠。虽然婆婆从没给她过什么好脸色,她还是常给婆婆梳头洗脸,端屎端尿。只可恨,婆婆总是把梳好的头发搞乱,她干气也没办法,只好第二天再梳。她很少同左邻右舍来往。左邻右舍都是些板车夫、小商小贩、工厂工人等社会下层人物。她对这些邻居也能帮助,但有个原则,钱不能超过一元界限,东西的价值也不能超过一元的范围。因为她从没想收回这些借出的钱或物。人家还她,她当然也求之不得。她和伯母的关系时冷时热,但冷热的度数误差不大。冷不会低于零下一度,热不会高于零上一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多保持在零度左右。赵妈认为,伯母一家住她两间东屋,不付房租,是剥削,是仗势欺人。伯母认为,赵家是资本家,这瓦房是靠剥削穷人的血汗垒起来的。如今解放了,住她赵家两间瓦房是天经地义。按理讲,她赵家住的四间堂屋让出来给我们郝家才是应该的,如今没让她赵家搬出去,算是便宜她了。

当然,这些心思都装在各人肚里,只有矛盾尖锐到不可缓和的时候,两人才你指我戳的吐出来。那种激烈的场面,那种吵斗的架势,不亚于两只虎视眈眈的斗鸡在争霸。不同的是,鸡靠嘴巴撕咬,她们靠嘴巴谩骂,大不了用手指指对方。伯母敢指手划脚,是仗着伯父革命做官的地位,仗着自己是“抗属”,从老区来的,孬孬好好地随部队拉过几天游击。赵妈敢喷痰吐沫,是仗着自己两个儿子在部队里当兵。自己虽然出身不硬,好好孬孬也是个军属,光荣之家。当然,赵妈与伯母吵闹,从不超过限度,先下台的往往都是她。她懂得远水不解近渴,儿子虽然在外,毕竟是个兵,就是当官,也不大。而对方呢,近水楼台,丈夫又是个官,再说淮海市掌权的不少是对方的同乡、同事、战友,还是让着点为上策。

赵老板似乎整日无言。他个子不高,大约一米六八。冬天好戴黑呢帽子,夏天爱戴灰纱帽。那呢帽,那纱帽,人称“干部帽”。一年四季,赵老板很少敞头。我怀疑他洗澡时帽子都不会脱掉。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癞痢头。实际呢,他满头乌发,墨泼的一样。大概他怕太阳晒走了色所以才终日戴帽子吧。不过,这帽子终究不是西方如来佛的饭钵。他的黑头发在帽子的宠爱下,变得有点顽皮,时不时变出几根白发来气气他。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戏法变得越来越多,气得他常常对着镜子跺脚、叹气。

赵老板很注意服装的整洁,衣服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中山服的上面口袋里,天天挂着两支钢笔,插一支红杆铅笔,模样既有清华大学的教授气质,又有市政府圈阅文件的市长先生的派头。这是伯父常常背后对我们讥讽赵老板的话。赵老板走起路来,慢慢腾腾,迈着方步,从不乱方寸,最起码我是这样感觉。他整日不干事:身体有病,口袋有钱。钱和病让他晚年既有甜蜜又有痛苦。

如果说我讨厌赵老太太,同情赵氏妇人,可笑赵老板,那么,赵家的小姐淑茹,我倒是很喜欢的。她长我一岁。单眼皮,厚嘴唇,两根铁丝粗细的辫梢上系着红绸蝴蝶结,跑起来蝴蝶结飘来飘去,真像两只蝴蝶在追逐她。淑茹并不漂亮,只是皮肤细腻皙白,珠圆玉润。然而,她很娇嫩,洋乎,大方,热情,不像家乡姑娘的粗爽或羞涩。不过,姑娘们总有她独特的力量,她们可以使用一种魔力,弥补自己的缺陷,叫你迷上她,钟情于她。一次,我听伯父背诵一首诗:“乖乖泥鳅,河里直溜,要捣痴女,君子好揪……”我将此诗说给伯父听,伯父大笑,说不是“乖乖泥鳅”,是“关关睢鸠”,这是古诗《关鸠》,是说女子漂亮,君子爱慕,想求为婚配。我当时想,自己虽不是君子,淑茹也不漂亮(在我心目中,她是世界上第一漂亮女人),但若能成为妻子,也心满意足了。一名出语,我这个农村娃讨了个城市妞,家乡人是会佩服、羡慕的,大队长若是知道也会难受几天,因为他老婆不是个城市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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