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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苦恼(二)

作品名称:童年的苦恼      作者:江苏黄云峰      发布时间:2010-06-28 12:23:46      字数:3122

第二章该死的女人,好吃的面条

道旁的草,爱那天上的星星吧,你的梦境便可在花朵里实现了。

——泰戈尔


从汽车站到伯父家,足有六里之遥。这六里,我觉得有六十里之远。包袱里有十来张山芋干煎饼和几件衣服。起初,我并不觉得重,实际上也不重,顶多不会超过六斤。可是,越走包袱越重,好在我是“刘姥姥”一进大观园,只顾迷恋着淮海市的夜景,还顾不到肩上的包袱。

淮海又叫清水市,像一座庞大雄伟的水晶宫,深藏在黑色的夜的海洋里。我匆匆地行走在发光的柏油路上,显得骄傲无比,身价陡增。

哈!虽然现在我的肚里饥肠辘辘,像个饿了八天的周七猴子,可是比起咱们村的大队长要高八倍。他有什么了不起?他只能在村里称王称霸,破着嗓子喊铁锅、门栓要交公炼钢铁啦,私人家不准生火做饭啦;再不就对上头吹,说一个山芋能长一千斤,一亩地能打两万斤小麦;再不就爬墙头钻到外号叫狐狸精的长青婶的被窝里摸妈奶子……在一个僻偏的山洼洼里跃武扬威,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也像我一样,在这个天堂般的淮海城里晃悠晃悠?

他不能,他没资格。他看过这五颜六色的灯吗?他坐过那气人的车吗?他听过这呜里哇啦的话匣子吗?没有,从来没有。他只能远远地看着我,看我享受这些只有神仙才能享的福气。

“哟,奶奶个×,这是什么作兴,搬脖搂腰的也不怕人笑话,呸!”奶奶望着迎面而来的一对男女,恶心地说。

那男的约摸二十四五岁,上穿笔挺的蓝制服,头梳得油光四亮,跟大队长差不多,苍蝇落上要拄拐棍,蚊子想在头上歇歇气,得带瓶浆糊粘才行。他穿的鞋也不跟我们一样。我们家乡人穿的都是手绱的麻底布鞋和麻绳织的蒲鞋,冬天穿芦毛编的毛翁鞋,有钱有势的,像大队长也不过穿双球鞋。这男人穿的鞋,黑底黑帮,灯光照上直放光,走起路来忽闪忽闪的还踏踏响,跟马蹄子牛蹄子走路一样。

那女人二十来岁,纤纤的腰,迎风摆三摆,头发像绵羊尾巴,不同的是,绵羊尾巴是白的,她是黑的,大概是品种不同,这是祖母说的。

女人上穿白衣服,妈奶束得鼓鼓的,故意撩人。谁不知你有那个又白又嫩的东西,大队长老婆母夜叉那玩意有她几个大,母夜叉已经够风骚的了,还没像这女人如此炫耀呢。

咱们乡下人穿的都是裤子,她却穿着用蓝绸布围起来的围腰,轻飘飘的,倘若有风,准能让她那家伙露出来。她雪白粉嫩的腿,露了半截在外边,也不怕别人看。万一有大队长那样的骚公鸡,伸手捏她一把,她咋办呢?也许她就是想让人摸的。

两人手挽手,嘻嘻哈哈像啥样?嗯!城里女人就是没咱乡下姑娘老实。不怪奶奶骂,连我也看不下去。我也像奶奶那样,望着这鸟男女的后影呸了一声,然后再跺三脚,去晦气。

伯父家住在一个大院里,听奶奶说那叫福利院,伯父就是管那个院的副市长。副市长是个什么官,有多大,奶奶说不清,伯父也不说,我只好不知道。

伯父住房是东西向还是南北向,因为转向,我也分不清,只知道那是个瓦房,房内的墙壁都是木板镶的,真阔气,我从来没见过。

咱们北乡的房子都是茅草屋。说是茅草屋,实际并不是茅草苫的,而是麦楷。一般人家用不起茅草,茅草全是山里长的,苫出的屋,结实,耐用,冬暖夏凉,但是价钱太贵,农民买不起。茅屋山墙全是泥坯垒的,墙基能有几行砖或石块,那就了不起了。

伯父用手指敲敲门:“红孩妈,开门。”

“妈,爸爸回来了。”门里面传来红孩大姐兴奋的声音,紧接着咚咚的脚步声来到门前,吱一声,门闪开一条缝,一张秀丽的瓜子脸微笑着像出墙的红杏伸向伯父,“爸爸!”大姐看到伯父身后的祖母和我,猛地拉开门,奔到祖母跟前,高兴得跳了起来,“奶奶,你也来啦,走,弟弟,快进屋。”

祖母笑吟吟地抚着大姐的头:“乖乖,长成大闺女了。”

大姐格格地笑着,那笑声比小山他爹甩出的响鞭还脆。“弟,包袱给我。”她接过我的“千斤重担"。

伯母满面春风地给祖母端茶倒水。我紧靠着祖母,就像澳大利亚的袋鼠,老小相依,难分难离。

“俺娘,你饿了吧,我给你下面条。”伯母虽然进城了,乡音未变。她捅开煤炉,忙着做饭去了。

“小亚呢,小亚上哪去了?”祖母看了看房内的东西:一张大床,两张小床,几条凳子,还有书桌,箱子等,东西屈指可数。祖母并不觉得寒酸,她很满足,一个穷得年年春上讨饭的人家,能有这些已是天堂了。她把大姐拉在怀里,抚摸着大姐的头,就像老羊在舔小羔羊以示爱怜。祖母打量了一通屋内后,总觉得少什么,对了,小亚不在。祖母想起了第二个孙子,就问伯母:“小亚怎没来?”

“他刚才还在这儿呢。”伯母话音未落,一句“俺奶”的喊声,像炸开的爆竹,“砰”的一声撞开房门。小亚飞也似地扑到祖母身上,“俺奶,你到底来了,我都快想死你了,你信吗?”

“信,信,乖乖,我也天天想你哪,你哥也想你呢。”祖母乐呵呵地也把小亚搂在怀里。

“我也想二哥。”小亚歪着头对我说,“真的,二哥,我做梦都想你呢。有几回,我梦见和你一起去逮鸟,逮了好多好多——”

“别骗人,你根本就没梦,天天睡得像个猪八戒,呼呵呼的。”大姐学小亚睡觉打呼的样子说。

“就是梦的!梦几回了。对了,三回。骗人就长长鼻子。”小亚眉头一皱,不服气的样子,连法官也无可非议他的辩护词。

“那以前你给奶奶掏耳屎时,为什么用麦楷骗奶奶。”大姐揭小亚的短。

小亚气软了,不过,他仍不认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老师讲的,有错误能改就好,我现在就没这样做。”

“好了好了,你们到一块就吵,好像冤家对头似的。”伯母把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到了桌上,她朝小亚翻了翻眼,小亚似乎并不怕。

面条里放上了酱油、香油、葱花、辣椒酱,那香味简直可以使大队长家的月季花闭容。是的嘛,他家的花只能远看远闻,不能吃。面条呢,能看,能闻,还能吃。花怎能和面条相比!

满满的一碗面条,三两口就进了我的肚里。至于面条的滋味是酸的,还是甜的,还是辣的,舌头和嗓门对我无可奉告,只有弯弯曲曲的肠子清楚。我把碗中的面条汤全部占有,一点儿也不留给碗筷,就像皇帝把天下独吞,丝毫不让给别人一样。

光溜溜的碗,摆到了桌上,筷子还捏在手里。言外之意,我还想吃。要是吃饱了,家乡人的风俗习惯,就是把筷子一并,向周围人打个招呼:“少候,对不起。”然后将筷子整齐地放在桌上。我没吃饱,当然舍不得把筷子放在桌上了。伯母似乎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所以没盛。她是想不到,满满冒尖的一大碗面条,足有七两之多,装在我这么小的肚子里,怎能不够呢?她哪里清楚我这肚皮是属骆驼的,吃起来能吃得很多,饿起来也能饿它几天几夜。我用眼睛瞟了一下锅,清汤稀稀,面条连影子也都装进了肚里,只得作罢。

“饱了吗?”伯母偏要问一问。

“嗯。”我点点头。心想,我说没吃饱,你也不会再下。既然不能再吃到,又何必装熊。

祖母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又把自己碗里的面条拨一部分给我。我连忙推说:“不要,我吃饱了,你看,肚子撑得连腰都弯不下去了。”祖母仍然坚持给我,我只得装作勉强收下的样子,抄起筷子,一口两口就扫光了。伯父又把面条拨给我,我说:“再也吃不下去了,你看面条快浮到我的嗓门了。”

伯父说:“浮到嗓门,说明下边都是清汤稀水,再把这点面条装下去,让下面清汤变成稀饭,多饱几天,哈哈哈哈。”想不到伯父也喜欢开玩笑,在我的心目中,他严肃得像个阎王老子。

祖母笑着抚摸我的头说:“乖乖,快吃吧,别装好汉了。”

盛情如此难却,我只得端起碗来,毫不客气地吞了下去。啊,肚子,我总算对得起你了。

现在,我才真正品出了面条的味道:面条和面的味道一样,这是不可推翻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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