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六）

　　雨小了，风在轻轻地刮，街上路灯昏暗，寂静无人。
　　梁艳梅扬起头来问苗清泉：“说起来也是这局长那主任的，怎么一个个缩着脖子淋着雨走回家去？官风竟是如此廉洁吗？为什么主人王局长偏偏不在？那个热情服务的姑娘是谁？还有，吴县长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
　　苗清泉埋头亲了一下梁艳梅的前额说：“你是头一回来芝兰县不要多想这些。明天要是不下雨我陪你登南山参观古庙。本地人传说那里是道教起源地，有张三丰亲手种下的古柏。中午去江上吃渔家菜。”说完牵了她的手不停地捏揉。
　　梁艳梅感觉一只大手热乎乎的很急切，“嗯”了一声将头靠在他肩上问：“明天必须得回。你不怕了？”两人就笑。
　　苗清泉告诉她：“县城很小，穿城一里围城三里七，个个都是熟脸面，串门子抬脚就到了不用坐汽车，最多坐个三轮车。自从全市开展‘反对大吃大喝运动’，各部门没人敢再去餐馆。但有句老话讲‘石压草则旁生’，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凡有一官半职的都在家里搞出一个包间，你们局请客上他家去，他们局有客上我家来，所以今晚环卫局请客就去了公安局长家，却不知主人在哪家。我这些天听多了就在想，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场文化都是应付出来的，越久道行越深。”
　　梁艳梅说：“这办法挺好的，也是家庭主妇的劳动所得。”
　　苗清泉拿起她的手亲了一下，说：“所得是真，劳动未必。菜都是从餐馆点来的，又过一道手反而更贵了，又不需要本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梁艳梅听了啧啧称奇，再次问起今晚那个姑娘是谁？
　　“他叫王静，二十一岁、是公安局王局长的女儿，也干警察，不知在县公安局具体干什么。”
　　梁艳梅依偎着问：“为啥不去车站接我？”
　　“想去又没去，犹豫了。”
　　“胆小鬼，这段时间想我没？”
　　“想起过。”
　　“好好回答。”
　　“想了。”
　　“这儿没人快再亲我一下。”梁艳梅扬起脸闭上眼睛等着。
　　苗清泉先左看右看，闪电般在她脸上点了一下。
　　梁艳梅闭着眼睛说：“没感觉不算。”
　　苗清泉又快速点了一下。如此三五回后哪里还能控制得住，两人便相拥相吻旁若无人了。
　　一路缠绵，终于到了县委招待所。
　　经过了一栋楼房后再往里走，水泥路面湿漉漉的反射着昏暗的路灯光，眼前的树林中隐现出了几座小楼，显得黑乎乎阴森森的。梁艳梅害怕道：“这么偏僻的地方，夜里不会闹鬼吧？”说完紧紧抱住苗清泉的手臂。
　　苗清泉指着一幢小楼吓唬她说：“那里住过前任省长，如今他早死了。听说人死后鬼魂会经常飘到住过的地方来。”
　　梁艳梅抱得更紧了，再也不肯往前去，吓得鼓大眼睛恐惧的轻声说：“那就另外找个又靠大马路又明亮的宾馆吧，我害怕。”
　　苗清泉看着她畏缩的样子，怜爱地更加吓唬道：“在这样的老山区里，又是个风雨加交的夜晚，鬼魂常常会出游，它们随风而行四处乱窜，树叶就会唰唰唰响动，听，来了！”吓得梁艳梅“啊！”地大叫一声钻进了他的怀里。
　　
　　这时小楼的门灯大亮了，把他俩映在灯光里。
　　服务员出来问候道：“苗处长回来了？”
　　苗清泉忙推开梁艳梅说：“今天事情多。局里又来了一位搞技术的梁工程师，你再开间房给她住。”又告诉梁艳梅服务员名叫吴珍，两人便上了台阶。
　　吴珍问梁艳梅：“阿姨淋雨了吧？我们山边上的小县城说下就下，讨人嫌。”
　　三人说着话进到了屋里，过厅的吊灯亮得刺眼。
　　梁艳梅适应了一会儿，看见正面的一幅大山水国画占去多半个墙，画工实难恭维。画墙的两边各放了一个差不多有一人高的大花瓶。楼梯铺了红地毯，屋里闻着有股潮乎乎的老宅味儿。
　　吴珍解释说：“我们是一座楼不住两家人，你们是一个单位的那就没关系。楼上从不锁门，看起哪间开哪间，都是整理好的。”
　　苗清泉说：“不但同单位还是同一个处室的。小吴，去弄点吃的来，有面条最好，要热的，晚上有工作怕饿。”
　　
　　吴珍走后梁艳梅问：“你还要熬夜忙工作？”
　　苗清泉掐她脸蛋说：“忙你！”
　　两人嬉笑打闹着跑上了楼，梁艳梅一数共有六个门，问了苗清泉住在哪间，然后推开厚木门进去开了房灯，“哇”地一声惊叹道：“好大一张古老的中式雕花床啊！是没收地主老财的吧。”飞身扑上去弹了几下，起来又重新扑了一回，兴奋地说：“老苗你也来蹦几下，快！”
　　闹过一阵之后梁艳梅抱住苗清泉的脖子哭了，说：“我喜欢你野着性子使劲乱亲。”
　　苗清泉急迫得气也粗了，轰轰喘着气又动起手来。
　　梁艳梅突然“啊！”地一声使劲推开说：“不行不行门还开着呢。”抓住他的手求道：“现在不行，等一会儿行。”
　　苗清泉这才算了，抱住又亲，梁艳梅躺着任他撒野。
　　这时电话铃响了。
　　电话是市环卫局高明月局长打来的。苗清泉忙把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梁艳梅别出声，问道：“高局长，有什么急事吧？”
　　高明月在电话里说：“老苗，你爱人住医院了，是血压出了点小问题。不过别着急，我去过医院，医生说已经控制住了。”
　　苗清泉问：“小问题还住院？怎么回事？”
　　高明月说：“为分房的事又和周主任发生了争吵，可能是过分激动造成的。我怎么听你一接电话就在喘气？”
　　苗清泉慌忙撒谎说：“下雨，这里在下雨，我从外面跑回来的。”
　　高明月问：“就你一个人跑？”
　　苗清泉心里咯噔一下，问：“那还能和谁？”
　　高明月问：“梁艳梅不是去芝兰县了吗？”
　　苗清泉说：“哦，可能睡了吧，局长要找我去叫。”说完对着梁艳梅伸舌头做鬼脸。
　　梁艳梅这时已经理好了衣裤坐在沙发上睁大眼睛听着。
　　高明月说：“老苗啊，今天开了三季度工作总结会，会上特别提到了那些矿难多发污染严重的‘双高县’，第一个就点了芝兰县的名，明天市长要亲自带队来，我和李明也随队，顺便把你带回来照顾爱人，你看怎么样？”
　　苗清泉想了一下说：“事也办得差不多了，我正准备过几天就回去。”
　　高明月告诉他：“我们早晨出发中午前到，见面再谈，先挂了。”
　　苗清泉放好电话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松了窗栓推开窗户对着黑夜出神。雨点打着树叶发出细密的响声，风吹动了窗帘，湿润的空气里透着凉意。
　　梁艳梅过来站在一起，抚摸着他的背轻柔地问：“高局长说啥了？”
　　苗清泉说：“我爱人和周大头又吵了一架，气得住医院了。还有，你父亲明天要来芝兰县。”
　　梁艳梅把头靠在他肩上说：“来就来吧。你爱人住院的事我知道，苗爽暂时住在隔壁任红家。”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不想讲，想等一会儿再告诉你。”脸在他的肩膀上磨蹭。
　　两人沉默地看着窗外，雨点在路灯的光团里显得密密麻麻。
　　过了一会儿梁艳梅说：“真想这场夜雨一直下个不停，我就这么靠着你，多好。”
　　这时路灯下出现了一个人，打着伞提着食盒匆匆而过。服务员吴珍回来了。
　　
　　下半夜雨下大了，敲得窗户乱响，闪电雷鸣惊醒了梁艳梅。她躺在黑黝黝的屋里，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想起了苗清泉说的“风雨夜鬼出门，树林唰唰响”，又看见闪电时树枝映照在窗帘上活像鬼的大爪子，一次一次地抓过来，吓得她把头藏进被窝不敢钻出来换气。憋得实在坚持不住便进了苗清泉的被窝，卷缩着将背挤进他热乎乎的怀里。苗清泉醒了，紧紧地抱着她，梁艳梅这才安心地又睡了。
　　
　　雨后的早晨空气清新，林间鸟儿争鸣，或婉转悠扬，或脆嫩响亮。
　　苗清泉有晨练的习惯，是在部队养成的至今没改。打过两趟拳后浑身舒展，只是今天出汗多。他喜欢有进攻性的套路，从部队到现在练了这么多年，一招一式都有心得体会，气随意动虚实变幻，有时势如排山倒海，有时又快如闪猴。
　　练完了他用毛巾擦干汗出了招得所去街上买早点。这里的豆浆浓香起皮，还有一种叫“酥脆香”的薄饼他最喜欢，是先将鸡胸肉宰绒，加上葱花和盐等作料拌好味儿，再揉进面粉里做成小薄饼，下油锅炸制而成。
　　
　　到了街上没走多远就听见有人喊，回头一看是县公安局长王朝阳。相互道过早安后王朝阳问：“昨晚的菜不对大家胃口？”
　　苗清泉说：“很好，不错。”
　　王朝阳又问：“我听说你们没怎么吃？”
　　苗清泉问谁说的。
　　王朝阳说：“环卫局的张平江是划拳冠军，哪回喝酒不划翻天，可昨晚就没划，你们吃的时间也短。”
　　苗清泉说：“你多虑了。这么早要去哪儿？”
　　王朝阳告诉他：“今天市长来视察，我先去局里再到公路上巡查。按理这条烂路该他们公路局去才对。”说完挥挥手走了。
　　苗清泉看见他后腰鼓起一块，心想还带了枪。一路上又遇到几个熟人，都是互问早安聊上几句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