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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刘家庙村的石头记>第十章 祖辈爷也出来了

第十章 祖辈爷也出来了

作品名称:刘家庙村的石头记      作者:柴瑞林      发布时间:2014-11-11 10:00:18      字数:8407


  刘占才和穆少华在全村作动员报告,全村老小都出来开会,知道是为修石桥的事很乐意。
  祖辈爷也出来了,摆着手对大伙说,我不行了。不是修桥就坐下来等死么。他是全村最年长的老人,也是刘姓门族的骄傲。
  祖辈爷是读了四书五经的人,天上、地下的事情都懂,只要向他请教就能受益。他对晚辈循循善诱。
  他大半辈子,在家里立过私塾,给许多娃教过《百家姓》、《三字经》、《女儿经》、四书五经等等。比如,刘占才的父亲刘杰,说是没出过大山,祖辈爷对他的教益可不少,从那时起脑子里弦比别人多了,能构思出那些奇状多样的石头形象。刘占才说是个初中毕业生,在祖辈爷跟前也读过古书。那时侯石有奇就最崇拜祖辈爷,他对祖辈爷说,我石有奇生来不进学堂,是祖辈爷让我明了事理,做了一辈子好人。石光大和石成功都自然是祖辈爷的“门生”。祖辈爷在他家的一所小院里盖了一个书房,念书的娃娃都去那儿读书,他不收费用,家长随心给点莜面或小米,不给也不计较。现在书房早都不存在了,人们还习惯的把祖辈爷的地方叫书房院。
  祖辈爷长得方头大脸明目直鼻,垂耳斗肩;身高八尺,双臂健壮。走起路来,说是高龄已进八九,不昏不晕,不要藤条拐杖,比年轻人还走得飞快。可祖辈爷近来自觉有些不如以往常常捋着一撮雪白的胡须说:“老之将至呵!”
  祖辈爷的老伴已换了三茬了。不是祖辈爷调皮,朝秦暮楚,而是老伴们生命脆弱陪不过祖辈爷。刘庙村的地方穷,自古到今山外的女人不嫁进来,山内的女人有办法的都想出去,人们都缺女人,人贩子最喜欢把骗来贩来的女人弄到这里来,祖祖辈辈都有从中得妻的。可祖辈爷不这么干,他前后三房都是明媒正娶,明模明样地过日子。不是祖辈爷有钱有势,人们愿把女子嫁给,而是刘家的文气令人们仰慕。由于这样,祖辈爷的三房妻子没有一个赖的,没有一个不令全村女人敬仰的。祖辈爷的三房是一个聪明悟性最强的人,在祖辈爷跟前,读完了古书,写一首好诗文,还绣一手好女工。由于她读了书对所做的手工艺术别有心裁。人们都把祖辈爷的老伴称叫巧妈。
  巧妈绣的种种精致的工艺品总是和大山流水、风土人情紧密相联系。绣出的东西古朴别致、绚丽多彩,充满生活情趣。她给祖辈爷绣的“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的荷包,做工精细花纹活灵活现。
  更为有名的是,巧妈在祖辈爷过八十大寿的时候,给绣的寿桃、寿饼格外精致绚美,还把给祖辈爷烟荷包上绣的八仙变成“福如东海八仙”、“寿比南山不老松”图案,把个寿幛搞得满目奇特。这还不算,还在这些图案的正中间绣上童颜鹤发,长额垂耳的“寿星图”;用五色刺线绣上一个硕大的“寿”字;另外一个寿幛上绣着蝙蝠群阵,回头鹿、仙桃王母、喜鹊登梅;还在一个寿幛上绣上了童男童女手捧仙桃献寿。并用“福、禄、寿、禧”四个字装饰起,雍容华贵,气势博大,件件都是佳作。
  每年到了端阳节,全村的女人都来请教绣香包的知识。巧妈对她们说,端午节自古是念屈原亡故的事件,很不吉祥。祖辈爷在一旁捋着长胡子说:“齐国的宰相孟尝君是夏历五月五日生日,因为生日不好,一生下来就要被父亲扔掉,母亲死死不放手,放到一边,偷偷地养大。南朝刘宋时的王镇恶将军也是五月五日生的,他爷爷给他起名叫‘镇恶’。还有我老婆说的死于五月五日的屈原都是这一天该纪念的。这些传说流传千百年,人们为了避邪镇恶,就兴起绣荷包。像我老婆绣的五毒兜肚,上面有蝎子、蛇……五种有毒的动物就是象征这种意思。大家不但跟着巧妈学会了工艺还知道了一些历史传说中的故事。
  如果遇上谁家满月喜庆,巧妈总要送一样礼品,或狮子枕或老虎枕,或金鱼枕、或猫娃枕。在喜事上,主人们都把它们摆在显眼处,让别人赏看,觉得十分争光。
  巧妈的作品远不是上面那些。她还绣出“二龙戏珠”、“石榴多子”、“莲生太子”、“胖娃坐莲”、“孔雀戏牡丹”、“鹿群成阵”、“鸡兔同笼”“牛羊满圈”、“寿星仙鹤”、“丹凤朝阳”、“百鸟婉转”、“万马奔腾”………象征子多有福、生活美满、团结向上,子孙绵绵、永保平安、前景盎然。
  祖辈爷为巧妈编写了一首顺口溜是:
  十一十二学针线,
  十三十四纳鞋扇。
  十七岁上进绣房,
  十八岁上绣鸳鸯。
  赶上绣百样,
  早已做新娘。
  新棉小袄绣凤凰,
  裙带鞋头百花攘。
  男人爱,旁人仰,
  雅号道个“巧婆娘”。
  巧妈还用民歌调子唱出来,给来家里闲逛的人们欣赏。
  今天,巧妈也来了,坐在祖辈爷旁边,笑着看台子上村长们的讲话。
  这时,刘占才在穆少华讲完话的时候,讲开了:“各位父老乡亲们,各位兄弟姐妹们、各位侄子侄女们,今天开的这个大会,把大家集中来是关于咱们村要建大石桥的问题。刚才副村长少华已给大家讲了建桥的方方面面的事情,现在我想让大家讨论一下,每个人在会上表个态,根据大家的意见办,首先把桥建前的工作大棚成功。现在大家自己组织成小组嚷嚷吧。”
  刘占才的话刚一落音,大家的讨论就开始了,整个村委会的院子里像充满了无数群的蜜蜂,忙忙碌碌的发出嗡嗡声。
  这时候,穆少华碰碰刘占才说:“把你个熊龟,说的是你先讲话,咋就在人多时把我举出来了,你是正的,别人会说我争权。”
  刘占才看着大家讨论,没回头地说:“全是本村人,咱们给谁摆权架子,你说我说一个样。问问他们,谁有这怪想法吗?”
  “那倒是哩。只是觉得你要给我加担子。”少华看着刘占才的耳侧说。
  刘占才转过脸来嘿嘿笑了说:“你说对了,我想让你在建工棚的时候给咱先全权负责哩。”
  “你上天去呀?”
  “我想把受头婆娘送回家的这件事解决好,看来难处很多。给她凑点钱让她坐车回去吧,一个乡村女人找不着路,还得想办法,不能再让人贩子拐了。”
  “听说他住进了你们家,你们一个小家进来了两张嘴,受得了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刘占才双臂紧抱,上牙咬着下唇,现出十分为难的样子。
  “老受头通了?”
  “不通哩!”
  “那咋弄?”
  “硬执行,我们不能违法。”
  “这话对。我把建工棚的事全包了,石匠、木匠由我调,大工小工我安排,你只管放心去好了。只是对你出外不放心,一没钱二没外边行动的经验。”少华说。
  “我二大和居才搞回来点钱,是资助咱们修桥的,想从中挪腾一点点把她送回去,修桥不够再想办法么。”
  “对。”少华一边沉思一边应声。
  大家讨论得差不多了,刘占才就喊一声,让大家静下,他说:“大家已经讨论半天了,现在别的人一句话都不讲了,让会场安静,表态的人举手发言。”占才的话音一落,大家纷纷举手,占才就论年龄大小让表态。占才早在串联的时候都对他们讲过了,表态首先是讲愿不愿参加,自己最善于干啥活路?
  这阵子,表态的人都说愿意参加,服从分配啥的。很快地绝大多数都表了态。占才看看穆少华问:“你家林林咋没表态哩”
  少华不好意思地说:“她说把我和她妈腾出来参加,她砍冬柴、管家里喂牲口,喂猪鸡等等事哩。等到建桥时,一定要参加。”
  占才说:“对,这很合适。我们不能把所有的人都调出来,还要照顾老小残弱的,家中离不开的。不想好这一环,肯定影响大工哩。”占才心里想,听石光大说石成功也不参加,凿磨子换口粮,也是建桥时出来,他也答应了,在这里,不对少华讲这事。
  大家的态都表完了,刘占才说:
  “好了,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到时我们好好组织安排一下,咱们就开始干。整个建棚工作由少华副村长负责,我还有些事得干干,等完成时我也要和大家一同干。”
  
占才的话刚讲完,见祖辈爷举手,就笑着大声说:
  “大家听着,祖辈爷要讲话了。”
  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祖辈爷,祖辈爷要站起来,旁边的人连忙去扶,刘占才和穆少华说,千万别站起来,坐下讲,坐下讲,祖辈爷才坐下去,试试坐稳了开始说了:“大家都表态要参加建桥,这很好,是我们刘家庙的大事情,是百年大计,这件事情,是村长们发起,他们很正确,我带头感谢他们。”他说着带头鼓掌,大伙热烈地鼓起掌来,过了好久才停下来。他又说,“真眼热你们青年中年人有远见有体力,能为咱村造福,我老了,巧妈也六十好几了,比我强些,可和你们比差多了,占才他们请我来,愧得很,在这里只希望大家好好出力,我每天来工地看看你们,问个冷热。”老人说到这里,滚下了两行热泪。少华和占才都十分感动,全场的人都现出难过的样子。
  占才看看大伙,注视着祖辈爷说:“祖辈爷您是咱村的长老,是活辞典、是无价的财富,建桥的事您有大用。当然,您不用凿桥墩,不能琢石头栏杆,可您会题写桥名,写一些非写不可的东西。好些知识都得向你请教,请你查阅一些东西。说句实在话,咱这里边除重要的木工、石工的工作别人不能代替的还是祖辈爷您的作用。您千万别这么想,这么想大家都难过。”
  听到这里祖辈爷笑了,擦着老泪直点头。
  巧妈一边看看祖辈爷一边大声说:“我的身体还行,服从组织分配。”大家又是一阵掌声。
  占才说:“巧妈是艺术人,迟早有大用,您就等待分配工作吧。”大家又鼓掌,完了哈哈嘿嘿乐个不停。
  
风子妈这几天忙得不得了,要帮桂珍在地里干,还要给占才和受头婆娘准备路上的干粮。山里人出门背个干粮袋,里边装上黄豆包谷炒面,炒面吃时,用水一搅拌就是饭了。走上百里千里,过个三月两月这出了水分的炒面不会发霉变坏。风子妈用全家两个月的口粮搞出来这些吃食。还把腌制的几个鸡蛋和一些洋姜装在一个罐罐里,好让他们调个味口。
  受头婆娘虽然不熟悉这里人对吃食的做法,还是跟着风子妈忙来忙去的,口里不住地说,太造孽了,把风子妈害的,这一辈子还不上了。哭了说,说了哭。
  锁子妈天天过来看锁子,也帮风子妈干活,还给受头婆娘拿过来了点黑豆和酸枣做的炒面。说要在路上小心前行,不敢有个闪失。这次小受头也过来了,穿戴得干干净净的,人的精神改了面貌,笑咪咪地,只给受头婆娘说宽心话。
  受头婆娘掉了泪说:“娃娃呀,都是人贩子作的孽,把我弄来和你这个毛娃娃圆房,亏了你也亏了我,不是锁子妈想得开,你这一辈子都找不到婆娘了,嫌你和我一起过。”
  小受头很难过,半天说不出话来,闪着泪看受头婆娘半天,爬下去叩了三个头说:“把我对你的不好都用这三个响头堵上了。那时候,我心里窝火就对你发脾气,叫你干重活。把我气糊涂了胡来哩,你不要记恨我,以后能进山来,我双手欢迎!”小受头憋在心里的话就算说出了口,他的身上像卸下了千斤石。
  大家都叫他快起来坐下。最感动的是受头婆娘,她哭了说:“我看出来了你和你大都是人,从人贩子手里买我,是你们穷,不是损我,我以后还要来看你们。等有了日光和我老汉一搭里来,让他也看看咱们刘家庙这些好人。”
  风子妈说:“住在咱这大山里,再有能耐的人都穷。人家老受头小受头干活也好,特别有水性。几次发大水河里掉下去人,都是他们救出来,功德不小哩。就拿你来说到了他们家,据你这几天给我交心底子说,他们小的没粘你,老的也没粘你,就是这一点也该说他们不是坏人了。”锁子妈抱着撒娇的锁子,看着流泪的风子妈说锁子把你累坏了,你老人家心里憋闷就在我面前痛痛快快哭一鼻子好了,等我活得转了向,把心都给你补上。
  风子妈说:“别把事看岔了,我是舍不得这人。”她伸手拉住受头婆娘,哭出声响来。
  受头婆娘更哭了,抱住风子妈不分开。锁子妈知道她俩一来二往的,风子妈对受头婆娘特别关心,她们建立了深厚的情谊,现在,受头婆娘的心中更觉得委屈。
  锁子看看大家,都抹鼻掉泪的,从妈身上溜下去跑了。他刚一出大门看到老受头来了,正在大门上听动静,嗨哟一声叫,跑回屋里去给大家说了。
  小受头说:“不咋的,我大通了。”
  往窑脑里小跑的受头婆娘立时站住了,返回来爬上炕坐在炕角里。
  风子妈立起来迎老受头进来。锁子妈和小受头也立在地边上,把老受头让在炕边边上坐。老受头不坐,弯着老腰,直瞅炕里边埋着头的受头婆娘说:“你走呀?几时走呀?”
  受头婆娘不敢言语,吱吱唔唔半天不吐一个字儿。老受头说:“我想通了,把你弄来犯了法。你回去,和你男人好好过,你男人比我走得早,你就回来,我要你。刘占才都对全村人解释了,说你和我娃没啥,如果没有男人,我可以和你过。你觉得我不赖就记住我说的话。三年五年不要忘,就是你忘了我记着哩。”说着吭吭哧哧在破衣服口袋深处掏出两块钱递给老女人,就要转身出去,风子妈都没有把他挡住,梗着脖子出了大门。
  风子妈把老受头给的两块钱拿过来说:“我给你包好缝个口袋,装在底襟上。”
  小受头也添上两块说:“只有这两块,再有钱就多给你一些。”
  受头婆娘说:“整天想着家,哭哭啼啼的,说要走了真的舍不得。”她的鼻泪一股一团在脸上嘴边流淌,把大家闹得更不好受了。
  
锁子妈和小受头走后,风子妈一直坐在受头婆娘跟前流泪思谋。她对她说:“你脚小,身子弱要走到石碥镇也得一整天。石碥镇到县上远得很,没有个车子也愁人,咱们还没有自行车,咋弄哩。”
  受头婆娘说:“我要一个人讨要着到县城,再把你们大家给的钱买回我们家的汽车票。”
风子妈说:“不行,就让占才想办法,把你送到家,费点钱费点事费点时间都是小事,好让我们放心。”
  两个老女人正商量着,占才回来了,一进门看着她俩就说:“明儿走,鸡叫两遍走出村,赶黑就到石碥镇。”
  “剩下的路没有自行车咋走?”风子妈问。
  “租一辆,石碥镇里有。把婶驮在后座上,我背上干粮,一个劲儿蹬,走上一天就到县城了,再上汽车。”
  风子妈知道占才在县上开会时,用参加会的朋友的自行车早学会了骑自行车,在大坡上在石路上都能驮重赶路。她很放心,就说:“按你说的,把你婶送到家吧?”
  占才不打忐忑地说:“一定送到家,不送到家再让人贩子……”他觉得有伤受头婆娘心,改口说,“婶衣裳破了,一出石碥镇给你买两件,回家去,家里人也舒心一些。”
  刘占才要送走受头婆娘,对刘家庙村的人们教育很大。他们还听了刘占才走之前的一次法制讲座会,说重婚要判刑受法,更加觉得以前的认识模糊。个个倒抽着气,大梦初醒一般地感到痛心。
 
 张二想到崖石下的鲜血,把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就那么遭践死了,心中沉痛得发悚。又想到他想正正道道谈婚、结婚,执行丈夫的权利,可人家锁子妈不喜欢自己。两次挫伤不是硬打精神,都要绝望了,倒下去。穆林林说的那女人听说都来了,不敢去看,这次不敢冒失,打问打问人家对我的条件同意不同意。情况林林肯定给她说过了。林林好象是个干脆女子,办事靠得住。
  张二在木板桥上慢步着,木板桥晃来晃去的,他心里乱悠悠的,没个着落。
  林林家门上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蓝菊花是不是又回去了哩。有一天他见林林了,人家说真的来了,要过去瞧瞧又放不开胆子。
  张二看着河水发痴,林林忽然跑过来说,表大去我家里坐坐吧。他猛转身,高兴了一阵,心又沉下去说:
  “我不敢去!”
  “为啥吗?”
  “怕人家不愿意讨厌我哩。”
  “我对小姨只说你是好人,没有说要给她介绍对象么,你怕啥。”
  张二跟着林林去了她家。
  林林妈蓝惠仙是个能干女人,院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排列得美观漂亮。张二便假装看这些东西,一边夸赞不已。林林早进了屋。
  林林妈不在,家里静悄悄的,只听林林和小姨说话。
  “来了客吗?”小姨问。
  “村里的,找我大,我大不在他想等他回来。”
  “咋不进来?”
  “怕你生呀。”
  “怕啥嘛,快让进来,让人家站在院子不好。”
  林林大声叫:“表大进来。”
  张二又看了一会儿辣子串串才慢慢走进去。这个时候,他听到林林对她小姨说,这就是我说过的张二。林林声音就小,她小姨的声音更没听到。
  张二已站在地上了,蓝菊花还在炕上忙手里的活计。他不知道该坐还是该站,林林让他坐在桌前的靠背椅子上。
  林林看看小姨,心想她咋不抬头,就说:“姨你看见我放在桌上的杯子没有吗?要给我表大倒水喝哩。”不叫则已,这一叫,蓝菊花还没抬头就羞红了脸说:“没有看见。”后来她还算是抬起了头,让张二看了个仔细。
  张二见蓝菊花的面貌虽说不上漂亮,鼻子眼眼长得端端正正的,喜眉笑脸的,很讨人喜欢。他觉得她和锁子妈有些相像的地方,心中一股暖流,真想一下撮合这件事。
  蓝菊花发现张二有意观看她,就跳下地去找杯子给张二倒了一杯水,递到手上说:“你也是河北边的?”她的脸已不再红了,自自然然的,举动也大方。
  张二看她的身段细溜溜像一根葱也似的,比锁子妈还苗条,举动灵巧、活泼,比锁子妈更逗人怜爱,就没话找话地说“我住在河北边,和林林家只距半里地,我们这里不咋好!”
  蓝菊花问:“咋不好?”
  “不好!”张二不知咋接话茬。两只手在一起搓着,脸可能也在发红。他听到林林偷着笑,更不知该咋弄了。
  蓝菊花心里想:刚才在院子里转悠,把他看了个详细,长得很好的一个青年人,没正儿八经娶过婆娘,如果自己能找这么个人也不错呀。想过这些话,看见他禁不住红脸,真气自己失态。
  现在看他也羞臊,一定看见自己心中起了意思,还不如逗他多讲些话,探探心思,好好端详端详。寡妇女儿百家求,就要留神挑选。她说:“听说你们这儿每年正月也唱秧歌?”
  “唱么!”
  “参加的人多么?”
  “不太多,都不会唱么。”
  “真的?”
  “咋不是真的嘛。”
  “谁唱得最好?”
  “没有个唱得好的!”
  林林抢着说:“咋没有唱得好的,你就唱出名了呢!”她说完吃吃地笑。
  “你还客气。”
  “客啥气吗,就是不会唱啊!”张二说,他已经不拘束了,也笑着。
  蓝菊花最爱唱秧歌,是她们村里有名的演员,真想唱一遍啥曲儿,一个方面舒舒心,另一个方面露一手,林林和张二都不邀请她唱。
  张二说:“听出来了你也爱听秧歌。”
  “爱么。”
  “我小姨还会唱秧歌哩,在她们那里是最有名的唱手。”
  张二有词了:“来一曲吧,我爱听。”
  蓝菊花说:“我来一曲你也要来一曲。你不来一曲我就不唱。”
  “我唱出的曲子像老叫驴嗥,怪难听。”
  “我唱也难听,也像老驴叫么!”
  林林带头一笑,他们两个人都笑起来了。
  三个人死死活活笑得不止声,还是蓝菊花一边笑一边又邀请张二唱曲子,张二死不先唱,蓝菊花说:
  “我先现丑,你跟着吧!”
  她正正身子,清了清嗓子唱起来:
  一更子月儿月初升,
  叫起哥哥把地耕。
  你扶犁拐头里行,
  我打疙瘩后头跟。
  三更月儿当空空,
  耕地一片好均匀。
  哥哥是劳动英雄,
  妹妹也要向前冲。
  五更月儿鸡叫鸣,
  再把哥哥唤一声,
  露水下来湿你身,
  早点卸犁明再耕,
  明再耕!
  蓝菊花的曲子唱得情深意浓,一幅活灵灵的“生产图”展现在林林和张二面前。把他俩听得高兴得真想一直听下去。
  林林拍手叫道:“唱得好,唱得好极了,再来一曲好不好?”
  张二首先说好。蓝菊花唱热了嗓子又来了一曲耳听哥哥唱上来:
  热身子爬在冷窗台。
  牛吃白菜驴啃根,
  妹妹的肝花连哥心。
  桃花开后杏花开,
  不见哥哥妹妹我饭难咽。
  谷子倒了你没来,
  我三天做了两针鞋。
  寸草开花离不开水,
  死了我来忘不了你。
  六月里日头着了火,
  夜夜梦见哥哥你。
  黄河日夜向东流,
  咱俩一定配成婚。
  炽烈、坚定、泼辣、大胆,和盘托出主人公追求爱情的真挚情感。蓝菊花唱得比张二见到的所有的女人都唱得富有特色。
  蓝菊花的才艺把张二弄得不敢开口去唱,蓝菊花还一个劲儿催着。
  林林也催张二快唱,连拍手又叫唤的,张二只好硬着头皮唱了:
  三孔孔的个窑洞洞来,
  满屋的炕,
  四六棉毡都铺上。
  我和妹妹配成双,
  花烛灯儿配鸳鸯。
  张二唱完了,红了脸说:“和你比差远了,再不敢唱了。”
  蓝菊花说:“是你没放开,心里想着羞它就羞了,又费劲又唱不出意思来。”
  “你是个上手,我比不过,比过你的人恐怕再不好寻了。”张二不知咋说,现了丑,心中惶惶颤颤的。
  “我唱秧歌早了,大概五六岁就跟着社火队跑达,嗓子要练,花功夫多了,就唱出手了。我喜欢唱秧歌,再不叫我干啥都行,不叫我唱秧歌不行。小的时候我大我妈不支持我唱秧歌,硬和他们斗争,跑出去不回来,坐在庄稼地里放声唱,几天不吃饭,还能唱出声调来。我妈说,算了,你就唱去,再不难你了。后来我到县剧团参加工作,学着唱旦角,都快成角了,我大和我妈逼着我嫁人,我坚决不同意,扭在城里不回去,我婆家就到剧团要人,剧团看是这种情况,又劝我回去,我告诉剧团领导死不回去结婚,剧团领导嫌给剧团造成麻烦,再不给我排角色,无法了,只得回去。”
  “回去就结了婚?”张二问。
  “不结,抗婚。”蓝菊花气愤地说。
  “以后哩?”张二问。
  “把那家婚退了,找了一个称心如意的结了。可工作再没恢复,当了农民,但嘴上还不停地唱么。唱秧歌没人管得着。”
  张二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蓝菊花又说:“第二次找下的男人支持我唱,从来不搅搭我。每到唱秧歌的时节,他抢着干完家中的杂活,给我腾出身子,让我心安理得地唱。”蓝菊花说到这里很难过,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转。
“再找一个吧!”张二说。
  “就是么。”林林凑过来一句。
  “我是要找,不找反对我唱秧歌的。”
  “肯定能找到不反对你的男人。”张二说。
  “还有条件哩!”
  “啥条件?”张二问。
  “他也要唱秧歌,和我一搭里唱秧歌。”
  “肯定有那人。”林林保证。
  张二说:“那人有,不一定唱得好,你不一定能瞄得准。”
  “不一定唱多好,只要过得去就准么。”
  张二说:“我这个人就爱唱秧歌,就是没你唱出的动人迷人。我还喜欢编秧歌曲子词什么的,我们村的都是我编,不用别人唱剩的,年年用新的。”
  蓝菊花说:“我还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这本事比光能唱强多了,带有创造性,一般人学也学不会。”
  张二得到蓝菊花的肯定,心从前壁一直热到后壁去,面热耳跳的,真想一句吐出个:“我们俩结婚吧!”
  蓝菊花还想和张二再聊唱秧歌的事,想起姐姐走时叮咛她做饭的事,只好告辞了。张二推说等少华有事,过了一会儿才步出少华家的大门,兴奋地朝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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