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子传【第一季】4.极度颓废
作品名称:猪子语录 作者:杨文强 发布时间:2015-01-11 16:49:06 字数:5380
猪子在这座城市待了很长时间,即使你认为这个“长度”是一辈子那也没有什么不可,因为猪子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走出这座城市。正如席慕容的诗里所说:“溪水要急着流向海洋,浪潮却渴望重回土地。”很多人想要离开自己现在的环境,去很远的地方,其实他们不知道,有一天他们还会渴望回来的。
猪子一直不想像别人那样出国、出家、出轨等,出国的下场是想家,出家的下场是想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主意哦,出轨就得翻车,猪子也不愿意。猪子虽然没有去过很远的地方,但是却搬过很多次家。
猪子是很多年前来到这座城市的。他还记得,初来这座城市的时候,他还不懂方向,用流行的话讲叫“找不着北”。猪子开始的时候自然是住在学生公寓,毕业后不想考上了研究生,于是就搬了宿舍。猪子原来住在六楼,心想,终于可以换个楼层啦,以后再也不用爬那么高的楼梯啦。然而,让猪子惊讶地是,这次,他住到了七楼——这种想要自杀的人爬到上面没有力气往下跳的楼层。
住就住吧,总比没有地方住好得多吧?看看上帝和天使们,由于没有地方住,上帝飘得连人都找不见,天使们不得不背个翅膀在天上飞。
猪子在新的公寓一住就是三年。三年后,猪子没有找到工作,于是只好到汀子那里住。然而,住在汀子那里对于正在一个私立学校打工的猪子来说非常不方便,所以猪子就搬到了一个同学那里去住。同学那里地方也不大,猪子带着毛毯和床单被套睡在几个并起来的桌子上,这样住了半个月,同学要搬走,猪子只好又回到汀子那里。
然而,没有过过久,汀子租的房子也到期了,房东不给续租,猪子和汀子只好又找房子。
那个时候正是房价不稳定、租房困难的时候,求租的广告贴出去很久都没有能找到合适的房子,最后在南山火车路底下找了个很小的房子,没有房子住,只好暂住啦。
搬过去当天晚上,火车过往不绝,轰轰隆隆,仿佛地震将至。汀子那几天心情特别不好,每当看见城市的灯红酒绿、高楼大厦,汀子都特别想哭,为什么那么多房子,我们却没有一个安身之处呢?猪子安慰说:“每天晚上能坐火车卧铺一般,我们就当旅游吧。”
房子虽然是暂住,但是搬起来并没有什么可以省简的,一包又一包零碎还是得搬啊。这个小房子是山脚下,山上跑着火车——然而这并不算什么,要命的是这个小房子是在一个小孩子可以在路上拉屎的庄子里。这个庄子以前是在此居住的农民大叔们的土地,城市整改之后,这里的农民们盖起了二三层的小楼,靠租房子和做点小生意生活,一些人闲下来便整天打麻将消遣度日。庄子里没有下水道,家家户户的厕所基本都建在路边上,污水顺着狭窄的巷道一直流到庄子外面的排污渠里,顺着巷道走出来,一路上垃圾的恶臭,狗的乱跑,小孩子的乱哭,这一切给猪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晚上,由于回到房子里要走很长的巷道,巷道里很黑,脚下污水,路也不好走,汀子下班晚则不敢回来,猪子于是去接。
不过,幸好,半个月之后,猪子和汀子终于找到了一个条件好一点的房子。不过,房租很贵,汀子努力省下来的六千块钱一次性都交了房费,生活几乎都成了问题。后来猪子在私立学校里的代课费发了下来,这才解决了燃眉之急。
搬家当天,猪子中午从学校回来,就开始找车。那些货运车都进不了曲曲折折的小巷子,三轮车又难找。天黑的时候,猪子终于找到了一个三轮车,可是车主说,这个时候正是堵车高峰,没有办法搬。最后,猪子打包好东西,心想,没有人帮我搬,我自己搬算啦。
猪子一共搬了四回,每回都要拿好多好多东西,路上走走歇歇,最少也得半个小时,好在后两回汀子下班回来帮了很大的忙。
猪子和汀子搬好家已经很晚了,两个人满头大汗,于是准备买个大西瓜吃。猪子说自己的胃不舒服,于是西瓜没有敢买,只好买了一个籽瓜。兜里人民币有限,太大的没有敢买,只好买了一个中等大小的。
当天晚上,猪子和汀子收拾了一下房子,终于安稳地住了下来——可是,究竟能安稳多久,猪子和汀子都不知道。
搬家的时候,猪子的很多东西都丢掉了,包括自己以前自费出版的小说,这些小说本来要卖给旧书贩子,可是书贩子说,一本只给一块钱,最多只能要二十本。猪子说:“那算了,我们卖给收垃圾的吧!”汀子不愿意,说:“这些是你的心血,不能卖!我要搬,累死也要搬!”猪子解释说:“我比你还舍不得,可是一个人不能放下过去,怎么会有将来呢?”汀子起初不愿意,后来说:“好吧,如果你真的觉得那是你的负担的话就卖了吧。不过,一定要留一些。”猪子同意,于是这些书就卖给收废纸的。
收废纸的是一个农民,来城里打工,四十岁上下,后来他还帮猪子往火车路附近搬过家。搬家途中,这个农民说:“你那些书是邪教的书吧?”猪子想想自己的小说,大惑不解,故意问:“那些书有问题?”农民解释说:“我收了你给的书,收回去别人一看,说这些书没有卖掉,上面有‘天堂’两个字,一定是邪教的书,赶快送到废纸厂去吧!我就没有敢多留,拉到废纸厂去了。”猪子苦笑:“别听人胡说,那些不过小说而已。”
猪子回家把这段话将给汀子,汀子大笑。猪子说:“这就是我们农民伯伯的文化素质喽,教育这些年都忙着给中学生减压去了。”
猪子丢掉的还有毛笔和印章。猪子从小练书法,直到读研究生才有些起色,他自己颇为得意的是字里行间有了自己的风格,不想现在连文房四宝都守不住了。猪子回家之后和汀子两个打开所有的包裹、箱子,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见。猪子郁闷地说:“我还写字呢?笔墨纸砚印章都丢光了。”汀子说:“算了,再买吧!”
搬过家之后,汀子整理好所有不打算穿的衣服,恨恨地说:“这些东西要是可以的话,赶紧捐给灾区算了,每次搬家都搬,累死了!”猪子的衣服则没有整理出来多少,加起来也不过一箱子而已。一次上课,猪子换一件衣服,学生对猪子说:“老师,终于换衣服了。”
搬来搬去,最多最重的还是书,加起来好几箱子,丢了吧有点可惜,卖给书贩子吧,一本一块钱,就更可惜了,没有办法,只好留着。
猪子上大学的时候曾经一个人出去旅行,那个时候他只带一个小包,坐上火车,看着窗外向后疯跑的山和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这和后来的搬家相比,简直愉快得要死。不过,他现在才知道,更要命的还得是搬家。
“老是搬家的人是那些没有家的人!”猪子总结自己搬家的经历时怅然地说。
现在看起来猪子应该是一个非常稳重,非常平和的人,只不过平时的生活里也多少有点性格罢了。实际上,这只是猪子的一个侧面,猪子有一段时间特别不在状态——这个其实也可以理解,连陶渊明不是也还有“金刚怒目”的一面嘛,何况猪子。
猪子最颓废的时候整天与烟酒为伴。有一次喝醉了,有人问他一加一等于几,他说二,这个人说:“一个正常的人要是问这么简单的题肯定不会回答得这么正确和果断的,所以这家伙醉得不轻啊!”
猪子还抽过烟,这是后来很多人都不愿意提及的。因为猪子在很多场合都说自己从来不抽烟,人家自己都不愿意说,别人干嘛瞎掰嘛!所以,猪子也许真的没有抽过烟。
猪子颓废的时候还调戏过女孩子。那是在酒吧里,猪子和一个朋友去喝酒,一个女孩子穿着仅能裹住最春光的部分的衣服,过来问猪子要不要陪酒,猪子问朋友:“她谁啊?”朋友回答:“看样子是女人吧!”猪子说:“我来喝酒,对女人不感兴趣。”女孩子一听是两个“笨”字后面还要加鸡卵的家伙,骂道:“嘁,跑到这里装他妈清纯男人!”女孩子骂完就扭着屁屁走了。猪子的朋友感觉到很没有面子,说要和酒吧老板单挑,猪子劝住说:“你比我还瘦,挑个屁!”猪子后来总结说:“现在的女孩子可真难调节。”结果后来,这句话传到了猪子的一个弟子耳朵里,弟子记下这句话的时候,把“调节”记成了“调戏”,很多人据此推断猪子为人有点色情,看来是无稽之谈。
即便是不抽烟不喝酒,猪子颓废却是确有其事。那是他的小说出版之后的事情了。猪子的小说名字叫“天堂的秘密”,据说是写小混混生活的一部小说。
小说出版之后,猪子找当时的学院领导,想要推广一下,结果大遭批判。
学院的书记说猪子写这样的小说是由于研究生的思想工作没有做好,所以给猪子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猪子不解,书记举例:“你看,这一段,说自己学院的领导下巴上长个黡子,这多不好啊,这是丑化领导不爱学校的表现嘛!”猪子大惑。
书记又说:“你怎么能把别人说我们是‘闻屎学院(文史学院)’的事情写进去呢?这是取材不当嘛!何况这是学院的敏感话题,怎么能写呢。你写的是纪实性的小说,别人一看就知道确有其事,你说说,这怎么可以啊!再说学院改名字的事情是我们领导决定的,你一个学生,有什么资格和实力批判?”
猪子听着书记的话,一愣一愣的。最后,书记说猪子对“和谐社会”有意见。
猪子彻底愣住了,心想,社会和谐没有什么不好的我怎么会有意见呢?再说,你书记大人香车宝马、大房子别墅的没有意见自然正常,俺一个草根发发郁闷就不行吗?
书记进一步举例:“你看,你妈妈看病人家要门槛费这是个问题,可是这个东西你说出来的话,我看你真的是对和谐社会有意见。”猪子大惑,解释了半天才摆脱嫌疑。
书记最后决定,让猪子充分认识自己的错误,写深刻的检查。猪子的脾气,自然是不会写了,可是汀子和另外一位老师都劝:“这个对这不好,对那不好,还是服个软吧。”猪子就服了个软。
猪子的书从此压在宿舍。出书借的钱啊,花的精力啊什么的,都在猪子做梦的时候变成了一堆屎屎。猪子说:“有时候,一堆屎弄脏了脚,真的不知道是应该责怪屎还是责怪脚呢!”
猪子中午经过学院办公室,这就是他小说中那个爱舔屁屁的家伙的办公室啊;经过学校门口,户籍科坐着的就是那位喜欢发牢骚对学生颐指气使的小官僚啊;猪子从学校出来,看见学生公寓,心想,这里头说不定正有学生看黄片或者准备考试作弊啊,而且,这里曾经是一个学生跳楼的地方啊。
猪子郁闷地跑到酒吧,准备一醉方休,但是汀子说:“不许喝酒!”猪子就没有喝酒,跑去和汀子聊天,两个人一边聊一边笑,猪子还很有雅兴地作了一副对联:“聊能聊之话,笑可笑的人。”
这是猪子上学时候的事情了,猪子也许是不愿意把这些东西记录在案的吧,不过,通过当年与猪子一起生活的同学之口,我们还是了解到了这些宝贵的信息。猪子说:“生活中遇到一些脑袋被门挤过的人,你就郁闷吧,没有办法。”看来他是有感而发的。
汀子也遇到过郁闷的事情,那就是开会,一个小小的公司,一开会能从早上开到第二天凌晨三点,谁遇上都不会不郁闷吧——然而,当时生产力水平低下,人的智商也不高,这也许可以理解。
有一次,汀子说单位要开会,晚上可能晚回来一些,猪子就去公交车站等汀子。晚上七点钟,猪子用膳完毕,到了公交车站,汀子发来短信说:“应该快了,领导都要结尾了!”猪子继续等待,等到晚上九点,猪子很生气,打电话给汀子,汀子说:“还得过会儿!”
晚上十点钟,猪子又打电话催问,汀子说:“人家都不走我也没有办法。”晚上十二点钟,猪子生气,回家暂时休息,汀子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晚上一点钟,猪子打电话问汀子会开完没有,如果没有,“我就一直在车站等”,汀子担心猪子,说:“你回去吧,我已经够可怜了,怎么能搭上你!你回去等我!”猪子不听,在车站等,等到凌晨两点,汀子仍旧未回来。猪子站在站台上,蚊虫叮咬,其痒难忍,只好又一次回家等待。凌晨三点,汀子发短信说会开完,要回来了,猪子又去车站接汀子,汀子果然回来。当晚汀子大哭。
猪子对汀子说:“人家回去晚了有地方住,宽敞明亮,美美洗个热水澡就可以上床睡觉了,第二天还可以迟到,你呢?黑黑的巷道里走老半天,回到家还得自己烧水。”汀子说:“没有办法,挣人家的钱啊!”
后来,猪子听汀子说,老板又买了一辆宝马。猪子问:“买车干嘛?”汀子说:“开啊!”猪子问:“她自己开啊?”汀子说:“不会啦,他老公开。”猪子说:“唉,你们公司迟早要完蛋。你们一个月那么点工资,还发不到点上。唉,不是你们完就是公司完。”汀子又说:“公司要跳舞,未来几天可能要回来迟一些,你别等我,自己做着吃吧!”猪子问:“跳什么舞?”汀子说:“感恩的心!”猪子说:“那不是哑语么?算是什么舞蹈啊?”汀子说:“人家说是要感恩客户!”猪子无语。
就在这段谈话之后不几天,汀子工作的公司上了报纸,版面相当大,汀子的老板讲话的照片还在上面,大讲公司把握机遇促进发展之能事。猪子好奇地问:“这么大的版面得多少钱哪?一条小广告都要五十块钱呢!”汀子说:“那肯定不少!”
汀子后来又有一次碰上领导开会,晚上六点半,给猪子打电话说:“很快就回来!”结果当天晚上九点钟才回来。开会期间,汀子郁闷地发短信给猪子说:“我们领导是吃屎的。”
当天晚上,猪子和汀子住的房子所在的小区正好停电,猪子的电话也没有电了。汀子给猪子打电话,电话不通,猪子后来重新开机说:“我在那儿等你!”一句话说完,电话没有电而自动关机。猪子跑到公交站等汀子,结果汀子却在另外一个站下车,死活找不见猪子,找了两圈都没有找见,只好摸黑回家,结果猪子不在房子里,汀子心想,猪子是不是被坏人打劫了,于是大哭;猪子在车站,两辆公交车过去还不见汀子影子,心想,汀子肯定在前一站下车了,现在可能已经回家了吧。猪子到家门口,点燃刚买的小蜡烛(大的都卖完了,只剩下过生日才用的小蜡烛),照着亮,走进房子,见汀子正伏在床上大哭。
这些都是猪子的弟子从汀子的日记里找到的记录,我只不过是个实录者而已。猪子虽然表面平和,其实内心是一个很容易波动和悲观的人,我猜想,他在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定会比较颓废吧,即使不是,那么这些事情本身也很值得颓废哦,所以我冒昧地用“极度颓废”来作本章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