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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嫁(十)

作品名称:苦嫁      作者:江苏黄云峰      发布时间:2010-05-26 15:24:18      字数:4073

第二章黑太阳

丽日朗朗的蓝天,如果飘来几片乌云,大地就会出现斑斑的阴影。天狗吞吃太阳之时,只要太阳不死,就能重见光明。

第一节

细心的保娟娘发现女儿近些日子越来越不对头:菜酸得蜇牙,她竟能吃上一大碗;上天小猪死了,没舍得扔,杀了烧萝卜吃,她问到荤味就吐了;一个姑娘家,脸上不是有红似白,不是细皮嫩肉,竟长了倒霉的蝴蝶斑,你说怪不?她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倘若出事,老脸朝哪儿放?后院若是知道了,还不笑话一辈子!
“娟儿,你过来。”保娟娘把正在灯下做针线的保娟叫到跟前,低声问,“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了?”
保娟脸一红,心慌神乱地说:“娘,你瞎说什么……”
“娘没瞎说,告诉我,有多长时间了?”
保娟低下头,没有吱声。
自从那次被白玉贤强暴后,好像神差鬼使似的,白玉贤一招她,她就去,一去就来那事。起初她还担心会怀孕,可是白玉贤说不要紧,有时给她避孕药吃,有时给她用避孕套,又是什么安全期,还有,就是把那脏东西射到外面来。总之,白玉贤什么鬼名堂都使了,——也不知他哪来的这些鬼点子,到后来还是怀上了。那天,白玉贤又把她招到赵庄顶的麦地里,裤子一脱,就要想好事。保娟这次没让他扯裤带,而是焦急地告诉白玉贤,说怀上了他的种。不想法早点结婚,就见不得人了。她原以为白玉贤听了这件事,会高兴地去操劳此事,谁知那狗东西不以为然。竟很随便地说,有了就打掉。打掉也行,你白玉贤就得带我去医院。他又不去。说他是大队干部,——什么了不起的大队干部,不就是个青年副书记嘛。既然你是大队干部,又为何干这种缺德事?不管保娟怎样说,白玉贤就是不答应带她去流产。不带去拉到,俺就是不打掉。看你怎么办!我献丑你也不能光采到哪里。谁知这个婊子养的听说她不打胎,竟说什么孩子生下来他也不承认是他的。听这话,保娟顿时呆了。她哭天不灵,叫地不应,不知怎么才好。她用布带紧紧地裹住肚子,想把孽种勒下来,不行;她在没人的地方,使劲地蹦、跳,想把孩子蹦下来,也不行;听说吃堕胎药管,就托人搞来,还是不见效。看来,不到医院动手术,是不行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到医院开这个口呢?她打算随它去,等孩子生下来,就去找白玉贤。假如白玉贤不接受她母子俩,她就叫白玉贤这个豁X养的不得好死!出于这样考虑,所以也就没想法堕胎。
“这孩子谁的?”
俗话说,女大不中留。保娟娘怕娟儿出事,事还是出了。怎么办?事到头不自由,出了事就得想办法摆平。
“娟儿,你告诉娘,那个狗日的是谁?他是怎么打算的,你不好意思去找,娘去。”
保娟娘做梦也没想到是那个狗东西,那是个人没人样谁见谁恶的家伙,你怎么能跟他的呢?天下男人多的是,找谁不好,偏要找那个甩种!保娟说,她是被强奸的。保娟娘听了更是生气,便将此事告诉了丈夫和大儿子刘保东,想让他们去找白豁子算账。
刘保东听说这事,摸把菜刀就要去砍白玉贤。刘连朝连忙拦住,直说:“正好!正好!”
娘儿仨听刘连朝说这话,简直像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
刘连朝不慌不忙地刁起旱烟袋,用火石打着了火纸煤子,点好旱烟,吧嗒吧嗒吸了几口后,才说:“保娟,你去把那孬种叫来。”
“那个孬种能来吗?”保娟娘不解地问。“叫去找,就去找!他要是来了,什么都好说。要是不来的话,你跟那个孬种说,我今晚就拎个蒲垫子到他家去,躺在他家里就不走了。”
保娟真不想去,但又不得不去。
白玉贤正在田里通知人家开会,说县里派出的基本路线教育宣传队要进驻陵南大队,要揭陵南大队的阶级斗争盖子。他见保娟羞答答地来找他,以为又说怀孕的事,不耐烦地说:“我正有事,你找我干什么?我跟你说过一万遍了,孩子我不承认,你早点打掉,我还认你,你要是不打掉,今后,我睬你都不睬。”
“这事,家里知道了。”
“知道了怎么着?我不要他闺女,他们还能来个拉郎配呀!”
“白豁子,你不要欺人太甚!”保娟气得脸发白身发抖,“你别以为我离开你不行,要不是这事,你磕头求我,我也不会要你那个豁样!”
“那你来找我干啥?”
“俺爹叫你去!”
“我不去!”
“你不去?行!俺爹说了,你要不去见他,他今晚就搬你堂屋里睡,吃喝拉尿,让你家里不得安生!”保娟说完,屁股一扭,气呼呼地走了。
白玉贤还真得去。他知道刘连朝是个恶死赖,谁也惹不起,何况是自己日了他的闺女。理屈,不去不行。他又怕刘连朝父子俩揍他,还怕事情吵大,让村里人知道了,脸没处放。这还不算,万一县宣队来了,定它个流氓分子,这个帽子一旦带上,他这辈子抬不起头,下辈子也抬不起头呀!思来想去,他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保娟家。
保娟正躲在屋里哭。
刘连朝阴沉着脸,坐在堂屋吧嗒着旱烟,看样子是在想什么鬼点子。刘保东火爆爆地蹲在磨腿上,保娟娘正唠唠叨叨地,正骂他白玉贤。想他白玉贤也是个堂堂的公社书记的儿子,大大小小也是个大队的官,若不是小头作怪,他这个大头才不愿受这份罪呢。
“你来啦?”刘连朝看白玉贤来了,气似乎消了一些,“坐吧!”
白玉贤没敢坐,仍低着头站在堂屋门里面,他准备着,一看势头不好,拔腿就跑,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跟保娟的事,打算怎么办的?”刘连朝慢声慢语地问。
白玉贤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你要想公了呢,俺就跟你见官。你要想私了呢,俺就跟你谈谈条件。俺这个条件也不高,使你举手之劳的事。”刘连朝扫了白玉贤一眼,见他猥猥琐琐的样子,很不高兴,闺女跟这样的人过日子,能好吗?“你要不要保娟,这不要紧。你带不带保娟去打胎,也不要紧。孩子生下来,你承认不承认,这还不要紧。俺也不会找你,保娟也不会求你,不过,你得答应一件事,这事要是答应了,一切都好说。”
白玉贤见刘连朝说这番话,不知道脏老头壶里装得什么药。不管什么药,先打开他的“壶盖”再说。他小心翼翼地问:“表大爷,你,你说什么事。”
“你不是在搞保东的材料吗?”
“那时大队叫搞的,再说,那是严书记叫天生搞的,也不是我搞的,我只不过在里挂个虚名罢了。”
“俺不管你挂的什么名,反正这材料你参与搞了,现在俺要你说材料是假的。县宣队不是要来了吗?你给俺写个证明,俺递上去,干不干?”
这个老家伙!原来打这个主意。白玉贤斜瞟了一眼刘连朝:人是个老土条,点子还不少。白玉贤本来对天生就嫉妒,对严武就抱怨。他嫉妒天生的才学和容貌,抱怨严武不赏识他,所以,县宣队一到陵南,他就“反戈一击”了。保东一案,也正是他反戈的一部分。他的反戈,并不是为了保东,而是为了打倒天生和严武。——这是后话。
“我给你写证明。不过,你们也得给我写个证明。”白玉贤狡黠地瞟了一眼走出里屋的保娟。保娟的奶子真鼓,看了瘾就上来了,下边也就硬了起来。
“你要写什么证明?”刘连朝问。
“证明保娟没跟我。她现在这个样子,是严书记或郝天生搞的。——无论哪一个都行。你要写,我就写。”
这个孬种!跟俺讲起价钱来了。刘连朝说:“也行,现在就写。”为了儿子,他得舍弃女儿,没有金弹子,怎能打得巧鸳鸯?
白玉贤和刘保东各人找张皱巴巴的白纸写好旁证,按上手指印,交给了对方。那模样,那神情,就象两国谈判代表,互换签字文书一样。
白玉贤走后,保东抱怨他爹,怎么能答应这件事。说什么这样一来,以后抓不到把柄了,怎么掌握白玉贤。
刘连朝冷冷地说:“你小子太笨!跟那个孬种一样笨!你没想想,你给他那个证明,不是保娟写的,管个熊?如果今后那孬种听话,俺就拉倒。不听话,照样告他!”
保东真佩服自己老子的聪明。
“保娟,听说严武娘病了,你买两包点心送去。”
保娟见父亲两面三刀,很不高兴,嘟着嘴说:“要去你去,我不去!”
“妈个X,你敢不去!快去,这就去!”
保娟不敢违拗,只得去。
严武家在大队部南面,三间堂屋,两间东屋,院门朝西。堂屋后面是菜园,园四周是又高又密的臭桔杖。他母亲是个老胃病,正疼得躺在床上哼哼。大队赤脚医生白群昭正在给她挂盐水。
正在喂猪的沈如华见丈夫进了家院,就放下猪食瓢,迎了上去:“刚才连朝表哥叫他闺女保娟送了两盒点心。”
如华什么事都不敢瞒着丈夫。
“你怎么收他家的礼!”严武一听,火顿时冒出,“刘保东到处反告我,你不知道吗?”
“刘保东告的,又不是保娟告的。你发什么火?俺娘病了,她送给俺娘吃,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家邦亲邻,谁没收过谁的礼?”如华满不在乎。
“刘连朝这个时候让保娟送礼,能按什么好心?还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你赶紧给我送回去!”
如华还从来没看过丈夫发这么大的火,只好委屈地把点心送走。
群昭替严武母亲挂好盐水,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问严武:“听说县宣队要来了?”
“嗯。”严武仍未消气。
“能顶住吗?”群昭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能把我怎样?”
“是的嘛,只要有理就不怕。表哥你放心,不管你怎样,俺都跟你一条心。”为人不能昧良心。严武待他群昭一向不错,在这个时候,他能不站在严武一边吗?
望着群昭,他是那样的普通:中等身材,瘦瘦的脸,嘴巴和他哥哥一样,上唇短,像个油撇子。以往,除了看病才想到他,因为他从来就不多话。在哪里都像影子一样,静静地飘来飘去,没有一点声音。如今,他能挺身而出站在他一边,同县宣队抗争,严武心里能不感动吗?他紧紧地握了一下群昭的手,这是下意识的,不,也是突然的,因为乡里人不作兴握手。群照看严武眼红红的,自己也差点落了泪。
“咿咿咿——”当严武和群昭正要分手时,躺在床上的严武母亲一抽一泣地哭了起来,消瘦的双肩在床上一耸一耸的。
“娘,你怎么啦?”严武是个孝子,听见母亲哭了,急忙来到床前。
“表大娘,哪里还不舒服?”群昭也慌忙掏出听诊器,他以为严武娘又发病了。
“侉子(严武乳名),娘怕你受冤。”
严武心头一酸,真想在娘怀里大哭一场,但他忍住了。他替娘揩了一下眼泪,安慰说:“娘,我不要紧,他们不能把我怎样。”
“表大娘,你放心,陵南大队千把口人,都支持严书记,共产党还能诬陷好人呀!”群昭也劝说。
“真能那样,我死也安心了。”严武娘闭上二目,暗暗祷告上天,保佑儿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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