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机场 第二章 (7)
作品名称:落霞机场 作者:麻雷子炮仗 发布时间:2014-11-15 23:12:58 字数:3510
第二章 (7)
成峪到飞机修理厂大半年了,那些跟他一起到修理厂的新兵,只要大体表现说得过去、和领导老兵关系搞得不错的,已经差不多都入了团,就连那个淘气包贾文,也都填好了入团志愿书,就等着团支部书记来跟他谈一次话,就也算是共青团的人了。自从小张枪走火受了伤,成峪也就算是跟着吃了个不大不小的瓜落儿,虽说没让他担什么责任,可毕竟那动静闹得是大了点儿。场站领导得个空儿就把这件事儿给抖落出来,在全场站关于安全工作的会上说道说道,闹得飞机修理厂的领导,好一阵子都觉得脸上无光,回到厂里,自然也就没啥好气儿。机械组范大组长虽然挺喜欢这一个老实,一个能干的俩新兵,可到了这会儿,也想不出个啥好法子来帮他俩。
其实,自己种的倭瓜自己个儿收,心里边儿窝囊也没用。成峪知道入团这事儿,后面没个半年几个月的功夫,压根儿也就没戏,也就没怎么在意,更不怨范大组长,把申请书往团小组长那儿一交,剩下的,就只好是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了。
部队的战备随着边境冲突的事态扩大而更加紧张,1969年夏秋,中苏边境冲突已从东部的乌苏里江、黑龙江一带,进一步向西扩展到了两国边境线的全境,解放军虽然在人数上占优,但中国刚经历了困难时期,尚未恢复,又面临着文革期间蔓延全国的巨大动荡。从装备上讲,解放军因对两弹的巨大投入耗去了大量军费,常规的装甲,火炮,通信,大规模机动能力,后勤保障,以及空海军装备,数年中改善提高并不明显,总体对比处在明显的劣势。在准备与敌早打,大打,打核战争的背景下,8月,中央决定成立全国性的人民防空领导小组,10月,苏联派到北京来一个由副外长库兹涅佐夫率领的政府谈判代表团,为防止在谈判期间苏联对我发动突然袭击,在京的中央领导开始疏散到全国各地,中央一大批受到诬陷迫害的老同志也被借机赶出了北京,沿着京广线下放到了一些远离京城的地方。
10月18日,林彪在苏州向全军下达了第一号作战号令,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部队随即开始了大规模贯彻落实毛主席提出的:“深挖洞,广集粮,不称霸”的指示,胶县机场也开始全面行动起来。各单位在自己营区的附近挖起了防空洞,又组织全机场官兵在外场修筑半地下的飞机掩体,还在机场北面十几公里的马店镇建立了飞机疏散场,砍掉了机场至疏散场沿线公路一侧的大树,以利于牵引向北疏散的飞机。场站交给修理厂的任务,是和其他单位一起,在外场修建半地下的飞机掩体。
对于到现在还没有入团的那些新兵来说,这次半地下防空掩体的开挖,就可以算是个争取进步的好机会了,尤其对于早就厌倦了天天儿在机库厂房里听那几台床子怪叫,闻那充满机库的臭机油味道,动不动就被四下乱飞的铁屑烫起个大泡的成峪来说,就算得上是久旱逢甘霖,真是求之不得。更何况他是个听到打仗血就发热的主儿,虽说这离着参战差的可远了去了,可毕竟比呆在机库里干车工离着还近点儿,起码还有点儿象是步兵在构筑工事。
干过航空兵或到过军用机场的人可能对飞机机窝都不会陌生。在每个军用机场与跑道平行的飞机滑行道边上,靠近内场的一侧,都分布着十几到二十多个比篮球场大一些,水泥筑块铺面,与滑行道连接的机窝,用来停放飞机。机务人员在这儿对飞机进行日常维护,做飞机发动机定期工作,机窝除了在朝着飞机滑行道的一面,留出一个进出口之外,四周都用夯土筑起数米高的土坡,坡上植上高高的茅草防止飞机发动机开车时吹起沙尘。
说起来,机窝这玩意儿,用它来防护飞机免遭敌机轰炸或航炮火箭弹袭击,大概还算是略有那么一点儿功能,可要是用它来抵御核袭击,那就几乎是毫无用处。所以,需要建个半地下的飞机掩体,提高战时对飞机的防护能力。这就得要将地面下挖至数米,深度高于飞机,同时还要再在地面上筑坡,这样,其战时的防护功能,肯定就会高于机窝,但是否就能抵御核袭击,一般人可说不准,这得请教专家科学家。
不知道有没有人精确算过建这种半地下飞机掩体的工程量土石方,反正就觉着比挖个标准的50米游泳池工程量要大得多。光是挖几十米宽,七八米深的这么一个大坑,那就得费老鼻子劲,还要硬化几十公分厚的水泥地面,再用石块水泥紧紧贴住四周,那也不是件容易事儿,更何况,除了一台推土机,几乎没有任何施工机械,靠得就是肩扛人抬。
成峪和贾文俩人搭对儿,用一根杠子合抬一副箩筐,将别人挖出的土石从坑底抬到坡顶,再由其他人将土石按施工要求堆齐夯实。张剑戈这阵子,腿也好利索了,和组里姓冯的老兵搭伙,也在这工地上卖力地抬起了大筐。
说实话,抬大筐这活儿,甭管谁来干,那都真得是实实在在地使上把子力气,别说他俩还只是半大小子,这活儿就算成年人干,也都是最累的。北京郊区老乡儿总结出四件最累人的活儿,那是:抬大筐脱坯,扛大包肏屄,这话虽说叫人听着是够粗了点儿,可总归那也算是劳动人民从长时间劳动生活中总结出来的真实感受。
哥儿俩把绒衣脱掉,把地勤冬季皮工作服的里子摘去,只穿外面一层油黑锃亮的帆布外罩,在肩膀的地方,从里边儿缝上两只大头鞋里的毡鞋垫儿做垫肩,抄起杠子,一前一后,抬起装的满满冒尖儿的箩筐,和其他那些比他俩大好几岁的战士,你一筐我一筐,摽着劲地干上了。干一天下来,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腰酸背疼,俩肩膀肿得老高,晚上收工后,用热毛巾捂捂肩膀,睡一觉,第二天接着再干,几天干下来,俩小子眼看着就累的就快要脱了型儿。范大组长心疼这俩孩子,死乞白咧把这俩人从坑儿底下给拽出来,让他俩骑上个三轮儿,从内场伙房来回趟地给工地上拉水送饭,外带着把在工地上累趴下的人送回去休息,或者就直接给送到卫生队。可这俩人却不领这范大组长的这个情,只蹬了一天三轮儿,第二天,就又抱上根儿杠子,抬上个箩筐,跑到坑儿底下,装上土石接着抬上了。
组里一个1966年从天津杨柳青入伍的王老兵,平时最爱拿这俩小子逗乐儿,看他俩东倒西歪的样子,就拿他俩打趣儿:
“哎我说你俩傻小子嗨,夜儿个我看你们俩还都挺好着那,逮着咱伙房那油梭子烙饼,你俩少说都一气儿干进去好几个,今儿这可是咋的啦,俩腿儿这咋还直打弯儿嗨,一准儿没错儿是夜里头跑马(遗精)了吧,他奶奶地,就才屁大点儿孩儿,也知道想这好事儿了”。
成峪成天和这个王老兵没大没小的厮混惯了,嘴上一点儿也不饶他,马上就回了一句:“没错儿,是遛达了一圈儿,挺爽的,你咋昨儿个夜里头也不多想点儿这好事儿,来不来的也去溜达上一圈儿。”
成峪虽说不大,可也到了懵懂曉事的年龄,平时老兵们在一起磨牙打趣儿,说些个荤段子,他在旁边儿听着,似懂非懂地,慢慢儿地也就知道了男人女人裤腰带底下那档子的一些事儿,老兵们也就算是给他做了性启蒙,要是有人拿他说事儿打趣儿,那他可也就没啥好话给留着。
王老兵大笑,顺手又给筐里狠呆呆地加了一锹土,骂道:“我累死你个小兔崽子,敢拿你大叔开心”。
“嘿嘿,洗衣房的那个阿姨走了,大叔您没处遛达了,不着急吗”。见王老兵自称大叔,成峪就拿他开心,把几个月前刚辞了活儿,跑到南方去当专职太太的那个女人跟他扯到一块儿,故意气他。
贾文又接着来了一句:“怎么可能不着急,咱王大叔夜里头一做梦,就上了那跑马溜溜的山上,净在他被窝儿里头画那一朵溜溜的云呢,老以为洗衣房的那个阿姨还能免费给他洗被单子呢”。
全组的人听了,哈哈一阵大笑,王老兵自己也假装生了气,跑过来要抓这俩没大没小的小新兵。
老是像个大姐一样地给贾文洗衣服的靳老兵,上来护住成峪和贾文,一本正经的样子对那王老兵说:
“王老兄,您别急,回头我跟生产组那老几位说说,今儿夜里头,让他们在猪妹妹那儿给你留个门儿,一准儿给你挑个漂亮的。”
就这么着,昏天黑地地干了小半个月,坑儿是挖好了,剩下的,就是等专业施工的人来铺设水泥地面,加固四周边的围坡了。可不知什么原因,这个活儿一直就没有人来干,挖好的大坑也就那么一直留在那儿。后来,坑里渐渐的集满了水,成了青蛙水蛭的游泳池,机场也没继续在别处,再建这种理论上都未必有用的半地下飞机掩体,当年轰轰烈烈大干一场,已经建起来一大半儿的半地下飞机掩体,到后来却再也没有人提起和问津。没准儿,要是有人现在再去胶州(87年2月国务院26号文件,撤胶县,改称胶州市),到机场南面,靠机场内场一侧去看看,或许还能找到一个深达六七米的大坑,里面大概布满了挺拔翠绿的苇子,男青蛙在那里忘情的鼓噪,极力地吸引着自己的姐妹们,苇子上面偶尔会落下一两只翠鸟,眼睛紧盯住水中在来回来去游曳的小鱼儿,准备从斜刺里冲下去,将那毫无防备的猎物逮个正着——那就是当年成峪他们那伙儿无怨无悔地,奉献了自己数年青春年华的海军航空兵驻胶县机场的官兵,留下的一件儿不太起眼的作品。
也别说这大坑是白白地挖了一场,坑挖好了没多久,成峪就小张就火线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比他俩自己预想的,至少提前了小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