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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成功(2)

作品名称:小泥儿      作者:小泥儿      发布时间:2014-11-21 20:58:43      字数:5580

  十六、成功(2)
  
  68.学会放弃也是一种成功
    
  1989年一场的“政治风波”之后,我的心上留下一个深深的伤口,为了不至于流血,我咬着牙用“针线”把“伤口”缝合,以为从此再不会流血,再不会撕裂。几年下来,在为了活着的拼搏中,我几乎忘记了心上的伤痛。
  那一年,我从广州回来,听说了张毅厅长从某市回来了,并减刑了,不久就会释放了,我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当天我就买了400多元钱的东西去看老厅长,在去他家的路上我浮想联翩……
  张毅是“整”我的人,又是后来被“整”的人,时间的流逝让我对他由气愤变为同情。也许,社会的舞台只有让人们不断的更换角色,或是生,或是死,或是打倒,或是发展,才能推动历史车轮的前进吗?这也许就是历史的必然吧?
  那次在省建设厅,张毅厅长一气之下剥夺了我工作的权利,把我赶回家,从此两年多建设厅就没人再理我了,逼得我不得不下海打工。一晃就是几年,我经历生与死的洗礼后在广州落下脚。那年头的张毅是副省长的后备干部,干的正冲的时候,我走后没多久他就从建设厅调到省里的某市任市长,据说是然后就任省里的副省长。我第一次见到张毅厅长时,他给我的印象是高大,威武,长得也很英俊,一米八的大个子,无论是身材,还是面相都挑不出毛病来,属于很有风度很有的老干部。他工作能力和领导能力我都说不上,可能行吧,不然省里也不会让他当省长的后备啊?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他能把人批评的“一文不值”,把干部损的有个地缝都想钻进去。
  我后来的遭遇也许是因为他走了,就没人敢过问我的事了。这件事先不说,先说他调到某市去以后,由于那个市经济特别的困难,改革开放的初期许多政策又自相矛盾,他组织市委市政府班子走私汽车,目的就是为市里弄点钱。这件事一直捅到最高层,最后中央来了调查组到某市进行调查。张毅喜欢批评人的老毛病又犯了,得罪了市里老班底的干部,听说还有人把他在班子会上讲的话,录制后给汇报上去了。经过调查核实,结果是他被逮捕入狱,判刑14年,开除党籍,开除公职,住进监狱。这个过程我都是道听途说,可这个结果却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天,真有不测的风云,好端端的一个市长,未来的省长竟然遭此厄运,我为他痛心的同时,竟然感觉到我和他有着奇异的却又相同的痛!
  张毅被抓后,好多朋友说:“小泥儿,这回给你出气了,人不报,天报!”说心里话,那时我除了感到震惊,没有丝毫的幸灾乐祸,也没想到因为他的遭遇而解一己之恨。我突然想到:也许他让我到培训中心去是迫不得已,或者他也有他的难处?我只是为我们党损失这样一个领导干部而心疼,同时也为他痛心:干了那么多年,就要升职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更重要的是连“自由”都没了,干了一辈子,和我一样也就结束了,和我比不一样的是比我还惨还痛啊!不知为什么,我时常想起他,很想去看看他,安慰安慰他,毕竟他是我的老领导,可一直没有机会。
  一直到震惊全国的沈阳“慕马大案”出来后,听说再次调查张毅有无腐败问题,竟然没有发现任何腐败的蛛丝马迹,他的走私完全是为了改变某市的落后面貌,丝毫没为自己搞任何腐败的东西,所以一下子为张毅减刑7年。原本是判刑14年,已经住了7年,马上就可以自由了。张毅厅长看到我来了,显得特别的激动,他说:“小泥儿谁来看我,都能想到,只是你,我做梦都没想到啊!”我开玩笑的说:“就我才是你最应该想到的,因为只有咱俩是一种人呢!”他听了哈哈大笑,说“怪不得建设厅里的人都说你是‘小辣椒’,真是厉害!”(我从没听人这样叫过)
  张毅看上去老了一些,但仍不失当年的风度。我看着他的面相,大眼睛、高鼻子、大耳朵,富富太太,活像一尊大佛,怎么也能像我一样遭此厄运呢?看来“命运”两个字古往今来就是分开的:“命”再好,“运”把握不住,也是不行的。
  看着张毅厅长的家,仍然是水泥地面,白灰墙,哪谈得上是装修啊,心里还真是酸酸的,谁能相信这是一个建设厅厅长的家!如果和那些贪污腐败的干部比,真是太廉政了。可是政治不管你自己怎样,只要你违反了游戏规则,那你就必须淘汰出局。这才是政治对为他服务的干部,最基本的要求!表面上,我好像和他毫无关系似的,为他的遭遇感到同情;如果不是这样,我眼前的这个人也许我是没有机会见到的,早已成了省级的大领导,那就是侯门深似海了。可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我和他戏剧性的竟然都成了阶下囚。历史有时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啊。对与错,褒与贬就该像武则天那样,只能留着后人评说?
  张毅厅长说:“小泥儿,还恨我吗?”我说:“恨!如果你能像陈庚大将一样敢于启用一个‘死囚犯’,我们党不是保留了一个忠诚的女干部吗?”他说:“其实我让你到培训中心去,就是想保护你,可是你不理解!”我说:“老厅长,我要是真听了你的,刚到培训中心,你就调某市去,说不上我更惨?”张毅厅长认真的说:“那不会,至少还是干部吗”。看来干部在老厅长心目之中还是占有如此重要的分量,可小泥儿,早已完成从干部到普通人的蜕变。
  我说:“老厅长,‘自由’以后就好好休息吧,旅旅游,到处走走,没事好好保健”,可张毅厅长却严肃的说:“自由的文件一下来,我还是要干点什么!都休息7年了,时间不多了,还是要工作!小泥儿我准备干个房地产公司,地皮都谈好了,手续也在运作,到时候请你一起干,有没有问题呀?”我说:“老厅长,你放心,只要你搞好了,我还愿意为你打工,打不好,大不了挨你批呗!”厅长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说“这个小辣椒,说话算数啊?”我说“没问题,明天我飞广州,如果行了就电话通知我,我立刻飞回来报到”。
  让我万万没想到,这位雄心勃勃的老厅长,在接到减刑的正式通知一个多星期,就得了脑出血,没有多长时间就带着他的梦想和遗憾离开人世。我只能在远方为他送上一份真诚的祝福:但愿他在另一个世界里,能继续他的梦,他的希望和他的理想!
  有人这样说:“生活的理由就是生活的本身,它无须言说,无可言说”。生活中的荒诞乃至残酷就在这种无可言说中自动显现出来。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高贵,就是对此保持沉默,正所谓大悲无声。如果问天,天何言哉?当年那样威猛、高大、权势的人走了,倒下了,渺小的我还活着,还站着,从某种意义上讲“活着”就是成功。
  到了2006年,朋友们问起我“办没有办养老保险?”从那一刻起我才知道,社会上从2003年就开始为职工办理养老保险了,并且以前的工龄都视为已交保险。这对我来讲是新鲜事。人有时候挡不住欲望,在大家的鼓励下我硬着头皮开始找原单位和上级领导。我先找到原单位的孙书记。我在单位时,他是我们工会和共青团的体育积极分子,接触的自然较多,今天却已是设计院的党委书记了。我觉得过去的都已过去,今天是作为平民来向领导请求,帮助我办理养老保险的事情。由于当时好多情况孙书记不了解,我又实事求是的把当时离开设计院的情况作了汇报。因为我的人事与组织关系都在设计院,后来“借到”建设厅本来就是政治上的“阳谋”,在第二次“清查政治风波分子”时,我被建设厅厅长勒令回家后,上上下下就没人再找过我,闲置两年之后我只得自己到广州自谋生路。
  可是今天孙书记告诉我,“由于你长期不上班院里已把你除名了,所以2003年办理养老保险就自然没有你!”按照《劳动法》,将职工除名至少要通知本人啊,而我是今天才知道自己“被除名”!退一步来讲,据我掌握的情况设计院同时除名的有5个人,其中4个由单位办理了养老保险!孙书记又说:“你的情况特殊,我们已变成企业单位,现在无法补办,只有找建设厅。”
  没有办法我又找到厅里,刚好遇到当年一起提拔的处级干部今天的于厅长兼党组书记。我认真的汇报了自己的情况,于厅长听后对我说的话真让我感动:“小泥儿,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你先说说你的想法,组织上尽力帮助你解决!”我说“谢谢你于厅长,过去就算了,我对组织上没有其它任何要求,只是希望按普通职工解决养老保险问题。这件事我个人办不了,恳请组织帮忙”。于厅长当即在我写的报告上批示“请建设厅人事处了解情况予以办理”。当时,我心里充满无限感激,感激党感激政府关心群众的疾苦。到了人事处,哈哈处长接待了我,简单的问了情况,先说了一句“挣完大钱了,老了又回来找保险啦?”对这样公务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说了一句,“这事不是一天两天办成的,回家等着吧!”听了这些不冷不热的话,心中的“伤口”隐隐作痛,除了忍着没有别的办法。几天之后,设计院孙书记打来电话说“建设厅的哈哈处长,把球踢到设计院了。泥姐,不是我不给你办,你走时是处级干部应归建设厅管”。我又找到厅里的哈哈处长,他不耐烦的说“让你等你就等,你的事都是张毅(原建设厅的厅长)搞的,张毅死了,党组会议上对你也没有结论,不得给时间查清楚吗,你回去听结果吧”!我听了以后真的有些生气,说了一句:“张毅死了,党不是还在吗?我不要求别的,只是请组织帮助我解决养老保险的问题!”哈哈处长也生气了,他又给孙书记打了电话,让孙书记想办法在设计院解决问题,条件是实事求是,有问题设计院承担!孙书记说:“泥姐,建设厅不出面和省人事厅、劳动局、社保局联系,光靠设计院是办不成的。你还得找建设厅,否则没办法!”
  为了这每个月的千八百块养老金,我开始走上了艰难的上访之路。每一次见这些官人,都如同在他们手里犯下罪过的似的,冷眼,讥讽,搪塞,推托,每一次回来我都会沉浸在难以言表的痛苦之中,好像我不是在维护自己的应有权益而是在向他们个人乞讨一样!没有家人和朋友的鼓励,我不会扭曲自己的性格如此低三下四,一次次迈进这些昔日我为之工作的单位,今日我去上访的“衙门口”。
  2007年的春节过去了,我硬着头皮又找到建设厅于厅长。厅长说:“小泥儿,我调到民政厅任厅长了,你的事我在班子工作交接时和新的厅长交代过了,一定想办法解决,你放心!”我向于厅长祝贺一番后离开建设厅,心里却像塞了一块冰。没过几天,孙书记打来电话:“泥姐你的事情办不了了。建设厅新来的王厅长打来电话说‘关于小泥儿养老保险一事,设计院不能给办!她的问题不是一般问题,是政治问题!谁办了,谁的官就当到头了!’孙书记还说,‘泥姐,你得替我想想,要是我现在立刻退休,我咋地也想办法给你办了,可现在要是因为你的事把官丢了是不是犯不上?’”我知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哈哈处长也会有100个理由等着告诉我。我想再去建设厅问一问,没想到太原街二号的门卫早已接到建设厅的通知——“不许上访的小泥儿进来”!
  在这一年中,我的同学建议,“小泥儿你不能放弃!这样,每个月向有关部门发几封上访信,说不上哪个领导重视了会帮你解决问题的”。我想这个办法适合我,不用再去见官了,一年中先后发了40多封上访信,如同石沉大海,竟然无一人找过我谈过一次话,特别是建设厅,更视我为瘟神躲得远远的。终于有一个做律师的朋友沉不住气了,找到我说:“小泥儿,我办过许多成功的案子,这次一分钱不要,我帮你打官司告建设厅,设计院!”我答应了,在准备上诉材料时,我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是“告”,还是放弃?我在灵魂深处爆发了“一场革命”,用了半年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在血和泪中挣扎,在金钱和欲望中抉择,放弃和坚持同样都是痛苦。
  我从自己的人生开始想,想到下乡,想到去西藏,想到自己的付出和努力……结果是我应该得到的这养老保险,就是1年1万元,我如果活个20年能拿到20多万呢。这诱惑,让我“上访”坚持走下去。可是一想到党,祖国,以及我为之奋斗的理想和信念,难道就值这20多万吗?一个“孩子”怎么能回过头来和自己的“母亲”对簿公堂?灵魂深处的信仰依然坚挺着我,不能走那样的路。当我还没有真正的从迷宫似的内心对话中走出来,一个更大的考验降临了,王子得了脑出血,生命处在垂危当中,开颅手术,瘫痪康复,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我突然明白了,活着就是最大的成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劳动厅的金处长打来电话:“你是小泥儿吗?你的几十封上访信都转到我手里了,许多都没有拆过封,我认真看过了,非常同情你的情况。你马上到了退休年龄,希望你抓紧时间到我这里来一下,我们一起讨论一下你的事情究竟怎样办好”。我听到这位金处长的电话流泪了,组织上还是有人关心我的!可是我当时正在外地陪着王子进行瘫痪的康复治疗,无论如何也脱离不开。只是感谢金处长的关心,不得已放弃了这次机会。
  2008年春节前的一天,我有事找设计院的小朱,电话打过去,对方传来气喘吁的声音!我说“小朱,刚出去了吗?”他说:“我刚刚从殡仪馆回来,去送孙书记了”。我急忙问“他什么时候有病的,死于什么原因?”原来半年前单位体检,貌似健康又年富力强,53岁的孙书记被检查出胰腺癌,一个健康的人立刻成了癌症晚期的高危病人,不到半年就离开了人世。放下小朱的电话,原来设计院的金总又有电话进来,他是帮我联系工程项目的,顺便也说了送孙书记的情景:“深陷在两个黑洞里的眼睛,皮包着颧骨的脸,腮帮子深深的塌陷下去,嘴唇已包不住牙齿,脖子像一根细细的棍子插在衣领中……癌细胞凶狠的蚕食着一个健康的肌体,半年就让他从生龙活虎仪表堂堂的书记,变成一幅骷髅”。我眼前不断地出现这具尸体的景象:原来他高大的站着,我低三下四的“跪着”,希望他能按照国家规定帮我解决养老保险的问题,解决我活着的问题,他义正严辞,一次次的拒绝了。我又想起他先前说的话“泥姐,你得替我想想,要是我现在立刻退休,我咋地也想办法给你办了!可现在要是因为你的事把官丢了是不是犯不上?”是的,这是官场潜规则,可是谁能想到命运会如此安排,如果孙书记真有先见之明的话,我想他一定会想尽办法给我办的。
  今天,我还站着,活着,他们却躺下了,死了。我那天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说是幸灾乐祸?不,决不是;说是惋惜,那是真的;说是过去的情谊,还真是有一些。人啊,面对着墓碑之时,什么都想通了。所以,我懂得了学会放弃也是一种成功,决意永远的放弃心中那深刻的痛,不再去找任何人。活着,快乐的活着就是我最大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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