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政治（2）

　　49.我们在西藏安了家
　　　　
　　黑夜一下子过去了，太阳很快就升起来了，小泥儿又恢复了半年前的快乐。她宽容而善良，她认为好多事都会搞错的，错了就改，改了还能再犯吗？不该老是沉浸在过去的委屈之中，没有时间研究过去，还是研究现在和未来吧！她仍然每天笑着，高兴着。
　　因为我要结婚了，时间是王子选择的日子，1977年8月18日，这一天是文化大革命中毛主席检阅红卫兵的日子，因为8月份就剩这一天还有点意义。结婚满打满算还剩下不到15天，我们开始自己张罗自己的婚礼。
　　可是消息不翼而飞，首先是老太婆知道了，她命令木工房说：“你们晓不晓得？小泥儿和王子要结婚了，这是我们山南第一对儿大学生结婚，厂里决定给他们打一张大床，要记得，打大点儿，打好点儿！”我和王子还真得感谢她，这是破了大修厂先例的。王子说：“老太婆不愧为老干部，知道你是‘四人帮’，整死你！知道你不是‘四人帮’，爱死你，真受不了！”
　　山南公安局长送来一个6块木板打成的书架（白茬的，西藏没有油漆），真让我们感到吃惊！邻居罗师傅送来一个新打的小圆桌（照样是没有油漆的）让我喜欢得不得了。上西藏时学校给我俩每个人打了一只木箱放在一起刚好一对，还有上大学时，李彬小弟送我的小书柜刚好做碗柜，还有房间里原来留下的一个破桌子，有了这些东西，在西藏的新房就是再富有不过的了。
　　门旁的大窗，我用浅绿色的尼龙纱做窗纱，配上鲜红的大喜字真是漂亮。窗下刚好放那个小圆桌，上面铺上一张粉红色的纸，然后再铺上妹妹用白线钩的桌布，透露出花纹很好看。靠墙的位置墙上贴着两张地图，一张是世界地图，一张是中国地图，表示我和王子战斗在西藏，胸怀全中国，放眼全世界。桌旁放两张折叠椅，桌子照样用同学寄来的一块台布盖上，根本看不出是一张摇摇欲坠的破桌子。桌子上放了一只蓝色鱼的玻璃花瓶，遗憾的是送过来时这条鱼就从底座那断了。这是电站的眼镜小邹送的，我太喜欢了，就用胶粘好摆在桌上，后来我和王子离婚了，有的同学说“那条断了底座的鱼就是预兆。”。
　　在西藏结婚，不同在内地，同学来自祖国四面八方，厂里的职工来自全国十几个省市，布置新房，哪个来了都指点一二，比如，所有的桌腿床腿全部用红线绑上，被子褥子的四角缝的时候一定要放上1枚人民币的硬币。结婚的前一个晚上不能睡在新房。
　　我被同学孙大姐拉到她家住了一个晚上。她说：‘小泥儿，我就代表你的家长，嘱咐你几句，她特别地认真，我觉得好笑，气得她直骂我；“明天就是人家媳妇了，今天还没个大样？”她唠唠叨叨地说着，我开始还应付着，不知什么时候都打起呼噜了，她才罢休，我实在太累了，结婚实在是个累活。
　　第二天婚礼如期举行，老太婆决定全厂放假一天，为小泥儿和王子举行婚礼。这是破天荒的事，几乎全厂的藏汉职工都换了新衣服，老太婆也换了一件咖啡色的制服，和她常吸烟的灰黄脸刚好靠色，显得更老些，好在满脸的喜庆。她就像我的婆婆，又像我们唯一的家长，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一大早她就不停地吸烟，不停地张罗着！婚庆的礼堂是在夜校的教室里，房间的布置，都是按老太婆的意思做的，毛主席的像放在中央，两边是五星红旗，黑板上用彩笔写着“王子和小泥儿新婚典礼”！房间里坐着厂领导和山南上来的同学和藏汉职工，许多年轻的藏族小鬼都在4个大窗前趴着，等待着新娘新郎的出现!
　　早上8点半，王子穿好我头一天为他准备的“礼服”，一件灰色的的卡制服上衣（4个兜），一条黑色的的确良裤子，脚上穿一双白边北京布鞋，头一天新理的发，是个小平头，显得愣愣的，同学说“王子结婚那天，真像《金光大道》电影里的傻二林子”。
　　我就更傻了，孙大姐给我梳的头，她说她给我梳头再合适不过了，她结婚了，双方父母都健在，他俩兄弟姐妹都全，他们俩有一儿一女！我那天下定决心听人摆布，任凭东西南北风。孙大姐给我梳的朝天羊角辫上用红毛线缠好，算是红头绳，喜庆！唯一一件新上衣是郎军让他女朋友从上海寄来的，米黄色的西装，两个扣子，穿上实在有点大，袖子要挽起，第一个扣子在胃和肚脐之间，我真不想穿，可孙大姐说“结婚一定得穿新的”，好在里边妈妈给我买的红的确良衬衣还合身。裤子也是妈妈给我买的，是邮电绿的颜色，脚上穿了一双丁字黑皮鞋。本来想在西藏给王子也买一双黑皮鞋，可是托了几个人去买就是没买到，西藏那段日子就没卖皮鞋的。
　　孙大姐把一朵红纸做的大红花挂在我第一个钮扣上，我一看就喊“大姐，这哪是戴在胸前，这不是挂在肚子上吗？”孙大姐说“是低了点！”可是翻来翻去一个别针也找不到，我说“不戴了吧？太难看！”孙大姐哄着我说“小泥儿听话，不一会儿就完了，不戴可不行！”我戴着花，坐在她家床边等着王子来接，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不一会儿，男同学和一些男职工拥着王子来了，他胸前也戴着一朵纸做的大红花，脸几乎和花一样红。我们被推推攘攘的送进新婚的礼堂，只见门里门外都贴着大双喜字，我和王子一到，鞭炮齐鸣，响了好一阵，我俩像小木偶一样，被推来推去，听人摆布。屋里什么声音都有，笑声，掌声，欢呼声，最动听的是藏族工人齐声喊的“扎西德嘞！扎西德嘞！”
　　小姚好容易才把人们叫停，他打打嗓，大声宣布“王子和小泥儿新婚典礼现在开始！”请证婚人王书记讲话！老太婆满脸堆笑地走出来，她破例没有吸烟，拿了一张准备好的讲话稿念起来：“同志们，今天是王子和小泥儿结婚的大喜日子，也是我们厂的大喜日子！他们两个为建设西藏来到这里，是我们厂的技术力量。今天，喜马拉雅山为他们作证，雅鲁藏布江为他们祝福，我们全厂职工为他们办这场婚礼，希望王子和小泥儿两个恩恩爱爱，白头儿到老，扎根儿西藏，早生一个胖娃娃儿！”喊声和欢呼声把老太婆的讲话打断，她拿出一颗烟点着，放在嘴上，狠狠的吸了一口，笑着说：“好了！不讲喽不讲喽！”
　　然后是我们三鞠躬；一鞠躬向毛主席像鞠躬；二鞠躬向全场的贵宾鞠躬；三鞠躬夫妻对拜，有人按着我和王子的头同时鞠躬，砰的撞在一起，全场的人好像达到预期目的一样，欢乐的呼叫着，开心的拍着手！接着，就是去参观我们的新房。到新房门前又放了一阵鞭炮，藏族工人已在门前跳起了锅庄舞，一排排整齐的舞姿，真叫我和王子感动。我俩一到，他们拉着我们围成圈又跳了一阵子，好多同学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跳起来。
　　我们一进新房，邻居于师傅就送来两只碗，都被扣着，让我掀开，我一掀是一碗饺子，人们叫起来，“啊！早生贵子！”王子掀开的是一碗长寿面，人们又喊“健康长寿，长长远远！”还有花生和红枣放在一起，让我们把眼睛蒙起来抓：抓着红枣红红火火，甜甜蜜蜜；抓到花生，就是又生男孩又生女孩！接下来是向房外的人群分撒烟和糖果，我用大的搪瓷盘撒了２０多盘子，好多藏族小鬼还围着我，伸两个大拇指说：“阿嫁拉，咕唧咕唧（意思是给我一点吧）”！
　　到了中午，人们慢慢散去，只剩下了进藏的同学们，“光棍之家”消声匿迹半年后，又恢复了原来的热闹。同学把我俩拉到粉色小花的布帘前，非让王子念帘上的对联：玉龙蟠绕直射花蕊香；凌廷霓彩紧裹吮琼浆，横批是洞房花烛夜。王子说“太不象话了，这也太黄了，赶快撕掉！”男生护着这条幅，一定要王子答应保留到晚上。
　　大家正在闹的时候，有人喊“地委吴书记和他爱人王局长来了！”我们一屋子的同学都惊呆了，正在做饭的女生也放下手中的活，不知所措。等我们走出新房，吴书记夫妇已走到门口，我们赶紧和书记握手，做梦也没想到地委书记会来参加我和王子的婚礼！
　　王局长拿出一个火红的被面说：“王子，小泥儿祝福你俩新婚！开会来晚了！”吴书记说：“本该早来看看你们的，你们俩很了不起，经受了组织的考验，感情还这么好，这么快就走出阴影开始新生活，是个好党员！我和老王祝福你们！山南的大学生差不多都在这，西藏需要你们，千万不要因为一点挫折就后退！”大家说“不会的！”书记又说：“以后大学生们，你们有什么问题就到地委找我。”所有的同学都鼓起掌来，这是党的声音啊！
　　我和王子深深地被吴书记感动，我哭了，好像见到妈妈一样委屈。吴书记和王局长拉着我的手说：“新娘应该笑，千万不要哭啊！一切都过去了，我相信你们今后会干得更好！好了，我们还有事，你们玩吧”。我们目送着吴书记上了吉普车，看着车子消失在山道的尘土之中。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公安局要来抓我之前去请示吴书记，吴书记坚决不同意：“他们那么年轻到西藏来工作，问题还没弄清楚就抓人，万一抓错了，你们想过怎么放吗？我看还是等搞清楚再抓也不晚！”就是吴书记的一句话，使我小泥儿免去了牢狱之灾。
　　从此我和王子把吴书记夫妇当做贵人，感恩之心长怀心中。他们离休后，我们还两次专程到河南去看他们，在我们心目中留下了我党实事求是的好作风！
　　他们走了，可给我们的新房留下一种沉重，还是郎军说了一句，“大喜的日子，不赶快喝酒，说那些不愉快的事干嘛？’男生们积极响应，酒席在新房的地上开始了，有蹲的有站的，还有坐在小板凳上的。形式不影响效果，大家照样喝的豪爽，快乐，一直喝到天黑，闹洞房的人都来了还在喝！几个男同学都快喝醉了，被车子强行送走，女生帮我收拾好也陆续离开了。这一天真是太累了，王子喝的都成了红萝卜脸，但是没醉！
　　几个小伙子说是王子的小舅子，上床就掀被子，要把被子角里缝的钱抠出来，谁得到谁就吉利，今后就会走运！还要在窗前放鞭，驱散不吉利的东西，让洞房花烛夜能睡好，好能怀孕早生贵子！一直到１２点人们才离去，我俩快累瘫了，终于我和王子要上床睡觉了！男人无论白天有多酷，有多斯文多绅士，到了晚上和老婆在一起都是一样。那天他特别兴奋，可我却特别紧张，浑身都发抖，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房子里有人，或是门外有人？可王子却不顾一切的要和我“亲密接触”，我觉得新婚之夜没有理由拒绝他。可是让我奇怪的是他老要爬到我的身上，我总是趴在床上，他把我翻过来，我又翻过去。他着急地说：“小泥儿你怎么了？老是给我后脑勺？”我说“你怎么了？为什么老把我翻过来？”王子哭笑不得地说：“只有我趴在你身上，我们脸对脸才能完成‘那件事’呀！”我说“对呀！我不是趴下，让你趴在我身上啊！我看猪，狗，马，鸡，鸭，都是公的在背后完成的，为什么人是面对面的呢？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就知道？”
　　王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小泥儿，小泥儿，你太傻了！这是本能！懂吗？本能！”我说“我也有本能，我怎么不知道？是谁告诉你的？不说就别想那件事！”把王子逼得没招了，最后生气的说；“小泥儿告诉你，是我当兵时，我的排长告诉我的！他结婚了，所以知道‘这件事’要这么干！行了吧？”我觉得王子说的有道理，于是乖乖的翻过身来，脸看着他。他一脸的无奈，在我身上只是趴了一会儿，再没有兴奋起来，转过身去再也不理我了。洞房花烛夜，我俩就这样背靠背地睡着了。那个年代的小泥儿连“本能”都不知道，今天想起来真是可笑之极。
　　我们在西藏结婚了，可西藏还有好多的光棍无家可归，“政治”以前我这儿就被誉为“光棍之家”，可是“政治”了，谁也不敢再来了。“现在好了，小泥儿和王子结婚了，我们也有家了”，光棍们起着哄，欢呼着。因为在西藏所有的工农兵学员都是同学，无论在哪个地区只要有同学，就会有饭吃，有床睡，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和义务。如果是辽宁的同学就是兄弟姐妹，一个学校就是最亲最亲的了。
　　记得我们在“光棍之家”还创造了“三个第一”，至今还回味无穷。一次，在我家里请客，山南地区能来的同学都来了，包括在措那当医生的洪石，在穷解的苏深，在地委下乡的任海，还有郎军，小申，程红两口，老虎两口，自然少不了宏光了，整整１２个同学。为了准备这１２个人的饭菜，真是让我和王子犯难：刚刚到这里，连自己还不知道上哪里弄吃的去呢？西藏是以单位为一个户口本，粮食都在单位粮本上，职工都是吃食堂，原则上是不允许开“小伙”的，只有来客人稍可破例。
　　办法总比问题多，先到大修厂的张坤送来了米，姚技术员搞来莲花白（大头菜）和土豆，我们那一趟房的白师傅，李师傅又送来葱蒜，其余的佐料都从邻居罗生家拿来。真没想到凑来凑去，还真凑了七八个“大菜”。吃饭之前，邻居罗生的老婆于静师傅又送来一个白兰瓜，这个消息不翼而飞，本来我和王子要给大家一个惊喜，饭后再拿出来分享，可是这些早已馋得快发疯的同学们，一致提议饭前就吃，只有我一个坚持饭后再吃，因为只有一个中等皮球大的白兰瓜，一但“馋虫”引出来，饭就没法吃了。
　　饭一开吃，大家好像很快地就忘了白兰瓜。有的同学是到西藏后第一次见面，各自急着讲自己的境遇和发生的事。洪石一个人分到藏区，因为他戴眼镜，一下车就被藏族围观在一棵大树下，他索性就坐在树下，让藏族同胞看个够！苏深也是一个人分到穷解县，发一匹藏马，一个糌粑馕和一个水壶装酥油茶，几乎吃不到米饭。还有任海和工作队下乡，１个月没脱衣服睡过觉，男女一个房间，一条绳子一条床单就间隔出来两个男女房间，冻得手都裂出口子。
　　听到这些我一直在流眼泪。还把王子的军用皮手套送给任海。当饭在笑声和眼泪伴随中吃完的时候，大家都沉浸在沉重之中，好像那个白兰瓜，早就被忘掉了。我把白兰瓜切成１２条，每一条只有手指那么宽，白兰瓜一端上来，大家激动的鼓起掌来，我问“有没有放弃的？”大家一听上来就要抢，还是郎军说话了，“大学生有点风度啊！”
　　今天白兰瓜多得到处都是，可是在１９77年刚刚过完年，早已是见不到白兰瓜的季节，即使是秋季想吃白兰瓜也要从甘肃的柳园靠汽车运进来，何况我们这些刚刚进藏的穷学生，几个月没见青菜了！“见到白兰瓜，真像见到妈”一样，不知是谁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再看这１２个同学吃白兰瓜的样子，更是让人哭笑不得：有的男生三口两口吃完了，势不可挡的馋，让他喊起来，“小泥儿求求你再来一块吧！”有的女生小心翼翼的品尝着，更有意思的是洪石，把这条白兰瓜啃得只剩一条像纸一样薄的皮，用一只手拿着给大家看，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笑过之后，宏光说：“大伙吃得甜嘴巴舌的，可要知道这是小泥儿和王子没舍得吃留给我们大家的？”洪石接着说：“那可不！要是他俩吃一个白兰瓜，那该多过瘾啊！”他的本意还是想逗大伙乐，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的话，大伙反倒沉默了，眼睛涩涩的，心里酸酸的！这个第一次让我们一生都忘不了，特别是那被啃得像纸一样薄的瓜皮！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年西瓜，白兰瓜都滚满床底，可再也吃不到像那一年那么甜的白兰瓜了。
　　那天，同学们意犹未尽，怏怏不愿离去，这种家的感觉让大家留恋，郎军提议：“我们就把小泥儿这当成‘光棍之家’好不好？”“同意”，苏深带头喊起来。从那天起，我和王子真的开始“经营”起这个“光棍之家”了。
　　男生从下边回来，总要到这里吃上一顿，还有的缝缝补补，也要找小泥儿。郎军褥子薄，我把我们褥子抽出来给他，洪石，苏深从乡下回来总要包顿饺子。平时山南的同学，有空就回来看看。我们这有点什么，总是留着他们回来吃。没有吃着的，还想法带过去。为了让乡下的同学回来能吃着点青菜，因为在西藏能有一点青菜请客，那真是了不起的事，成年到辈的吃干菜，吃罐头，吃挂面，吃花生米，把人吃得干巴巴的。王子在门前开了一块能有４平米大小的菜地，夏天种些小白菜，芹菜，菜花，韭菜等，真没想到他把小园子侍弄的有模有样的，光棍们回来再也不用为吃菜发愁了。
　　在西藏鱼和老鹰一样是神。听老西藏讲，人死了，有钱的人就去天葬，没钱的人就去水葬。水葬就是把人用刀砍成几块，然后一块块扔进雅鲁藏布江喂鱼，因此藏族是不吃鱼的！你只要在江边走，就可以看到白花花１尺多长的鱼，许多汉人为了解馋，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水神”头上开刀，据说西藏的鱼特别的香，其原因就是吃了人肉！很多老西藏会在夏天或秋天，和藏族老乡借牛皮筏子到江里去抓鱼改善生活。
　　几个同学商量好了在“光棍之家”要吃一顿雅鲁藏布江的鱼宴，抓鱼的任务交给了郎军！吃鱼的通知还不能下，因为有几个女生一听要吃“吃死人”的鱼，吓得根本就不敢来，只有通知到“光棍之家”聚会才一个也不能少。
　　那天郎军真的搞个皮筏子，和小沈，还有一个男生，到江里用炸药炸了几十斤鱼，拿到我们这里有七八条，每条有１尺多长。我找来了一只大锅炖上５条，鱼在锅里，香味扑鼻，诱惑的人们都要流口水。那天来了１０个人，我是每个人都发一双筷子，大家发誓要一起来吃“食人鱼”。说是说了，尽管鱼香诱人，可一想到要吃的鱼是吃死人的鱼，真是有点恶心，大家围着锅直转就是不动筷！
　　西藏的家里都没什么家具，更谈不上饭桌了，每家都是一摞小板凳，一摞铁饭碗（那种绿色搪瓷大碗，全西藏统一），菜炒好就在锅里吃，如果菜多就摆在地上。我们那天干脆就围着锅吃，大家一遍一遍的发誓“谁不吃，是小狗！谁不吃是儿子！谁不吃不是他妈生的！”万事开头难，当大家喊“一二，开吃”，这第一口下去，情况全都变了，这鱼再好吃不过了！大家疯抢起来，一边吃一边喊“早知道这么好吃，还等什么呢？”在西藏第一个吃鱼的人如同世界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真是伟大!
　　从此吃鱼不再是什么新鲜事了。汉族吃鱼慢慢的被藏族认可，打鱼的人多起来，大修厂的食堂也卖起油炸鱼了，年轻的藏族也不管是不是“神”，也开始吃鱼了，就像藏族以前不吃米不吃菜，现在也照吃不误了。
　　那个年代，西藏有意思的事多了，一只羊５元钱，一头驴２元钱，一头单人床大小的牦牛５０元，头和蹄卖２０元，牛皮卖３０元，骨头卖２０元——吃了牛肉还赚２０元！一盒天马牌香烟换一只藏鸡。因为藏族不吃这些东西，鸡像鸟一样养，毛驴用来驮东西，老了就放到山上。
　　有一次，几个男生不知从哪弄来一头驴，拴在厂里的一棵大树上，通知山南的几个同学上来吃驴肉饺子。一听吃饺子，不到半小时来了七八个，到了我家就问“小泥儿不是吃饺子吗？”我说“哪有饺子，驴还没杀呢！”谁也不愿意去杀驴，还是苏深想出鬼点子：所有的人，一起用石头把驴打昏，然后再杀，一起动手，谁不扔石头，谁是孙子！这话还真管用，十几个男生每人手里拿一块大石头，一起向驴砸去！本以为石头下去，驴就昏过去了，可万万没想到这些大学生投掷的水平太差，一点准儿都没有，不但没把驴打昏，反倒把驴打毛了！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袭击，这头驴忍无可忍，拼命的嚎叫，“哽啊！哽啊”的声音惊天动地，四条腿横蹦乱卷，眼看就要把绳子挣脱了，把那几个杀驴的“刽子手”吓得小脸煞白！
　　厂里的职工被这“悲壮”的驴的哭声惊动了，围观得人越来越多。有的男职工看到这帮大学生如此杀驴，笑得东倒西歪！我是又可怜驴，又为弟兄们着急，真不知道怎么办，看来这笑话闹大了！这时候食堂的张师傅来了，弄清楚是这帮大学生在杀驴，一边骂着，“这不是胡闹吗？这驴能受得了吗？”一边回厨房拿来两根绳子，叫几个藏族小伙子把驴的腿绑住，然后一刀就扎在驴的心脏上！我捂着脸不敢看，还是从指缝里看到，那头可怜的驴，两眼流下了眼泪，痛苦无奈的慢慢倒下，鲜血从刀口喷出，一会儿就不动了。接着，是张师傅帮忙扒了驴皮，自然驴皮归张师傅所有，可以做阿胶。驴肉归了我们，有的职工也拿了一斤二斤的。
　　当驴变成肉了，心情也就变了，于是我就忙开了，好像活生生的驴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剁馅和面包饺子，然后用高压锅煮饺子，当纯驴肉饺子一出锅，真是香气逼人，不馋都不行！我是牛羊肉都不吃的人，更不要说是驴肉了，特别是亲眼看到被杀害的驴。郎军一边吃一边说，嘴被饺子烫的直虚火，还是倒出缝儿来说：“小泥儿，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你不吃这辈子不是白活了吗？”我看着这些狼吞虎咽的同学们，心里早已不再可怜那头驴了。这头驴实在是遇到一群饥饿的人了——如果不是在西藏，他们不会杀你！今天听起来像个笑话，可是每当想起这个‘第一次’，比起第一次吃白兰瓜和第一次吃“鱼”，心里好像酸溜溜的。
　　不管怎么说吧，结婚以后的日子还真是丰富多彩，特别是“光棍之家”更加红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