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追梦>《追梦》下部(二)

《追梦》下部(二)

作品名称:追梦      作者:李卢芹      发布时间:2010-05-10 10:58:19      字数:10271

第二章:不速之客

第二天下午她歇班,她现在已开始倒班,不上行政班了,这样每天可以休息半天。
她吃过午饭洗了两件衣服,刚躺下想休息一会儿,后院的小云匆匆从门口走过,边走边喊:“小秋,有人找你。”说着人已走到后院去了。
她想会有谁找我呢?打开门一看,见门前站着一个男人,三十七、八的样子,高高瘦瘦的,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白净的脸上带着一副病容,有几分沉闷又有几分忧郁。小秋看看并不认识可又似曾相识,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站在门口发愣。
“你就是林小秋吧?听约芳说起过你,很想来看看你,有点冒昧,你不介意吧?”
说着很矜持地笑了。
小秋忙说:“不介意,不介意。”
那个人隔着小秋对屋里望了一眼,又望着小秋笑。那意思是:怎么,还不让开让我进屋啊!
小秋脸上一红挪开身说:“哦,请进屋坐吧。”
那个人进屋在沙发上坐下,小秋倒杯水递给他,他接过水自我介绍说:“我姓江叫江波,正如我的名字,我的命运也像这大江里的波涛一样起伏不定。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慢慢地告诉你。我听约芳说了你的情况,我觉得咱们俩的命运颇有相似之处……”
“啊,你,你是昨天约芳给我说的那个人?”
小秋惊疑的问。当她听说他叫江波的时候,好像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名字似的,好像是昨天或者是今天也许是很遥远的以前吧。总之一见了这个人又听说了他的名字,就好像她和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很熟悉就已经是好朋友了。
江波说:“是啊,我知道你很久了,只是我的问题没有彻底解决,所以没敢来找你。现在我基本上算是解放了,所以才敢来找你。”
小秋呆愣愣的说:“哦,不不不,要为这个事你别来找我,我根本不想谈这个事。”
小秋虽然对江波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毕竟他们还是陌生人,更何况小秋是真的不想再找对象了。
江波笑了,看她慌乱的样子觉得既可爱又好笑。他说:“你别怕,我没什么恶意,我觉得两个命运相近的人,同病相怜做朋友更容易沟通。你想啊,就放下这个事不提,做个朋友也没什么坏处啊,你没听说朋友多了路好走?”
他有意停顿一下,等她平静下来,才不慌不忙地接着说:“其实我也是个十分内向的人,一般不愿吐露心声。今天见了你我很愿意将我多年蓄积的苦水倒一倒,你若能听我就十分感激了。”
他望着小秋,有点紧张地望着小秋那由于吃惊微微张着的小嘴,生怕她说出:“不愿意听,请你别说。”的话来。
小秋发呆的微张着嘴没说出什么,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苦水要向自己倒一倒,就像对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
她被感动了,被他的真诚被他的信任。脸上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微微露出笑意。这给了江波一个极大的鼓励,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话匣子:
“一九五三年冬,我出生在卢敖县徐湾乡的黄岭村,这里四面环山但山是秃的。没有漫山遍野的山花野果也没有郁郁丛丛的茂林大树。在这光秃秃的荒坡上,人们一辈辈在种着多长草根少长粮的庄稼。古老的老草房就建在半坡上,一条小溪顺沟而下,把黄岭村一分为二,成为南黄岭和西黄岭。
我家在南黄岭,三间烂草房就是我的天堂。我的母亲勤朴善良,一辈子没出过徐湾乡,从西黄岭嫁到南黄岭,这就是她的整个宇宙。我的父亲是个老实巴脚的庄稼汉,也勤劳善良精明能干,但顽固愚昧。虽精明也不过精打细算种庄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日子罢了。
我从小身子骨瘦弱,多病多灾,从记事起没欢蹦乱跳过一天。很小的时候妈妈总是用一根带子把我系在背上,一边干活一边流泪,只怕我半路夭折。后来我慢慢长大了点,看到别的孩子都背上妈妈用碎布条缝制的花书包,蹦蹦跳跳地到四五里外的大世界上学去,我是多么地羡慕啊!我就向妈妈提出:我也要上学去!可是父亲却说:‘看你那身子骨是上学的料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每天都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看人家的孩子上学放学。我那时就有一个心愿:我要上学!
上学成了我的梦想,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后来我想到一个办法,就是星期天我帮在家过星期的孩子打猪草,他们教我认五个字。等他们上学了,我就用树枝在地上写呀写呀,一天都会了,却要眼巴巴地等到星期天才能再学五个字。
后来还是妈妈和父亲大吵一架,妈妈还挨了父亲一顿打,我跪在地上抱着父亲的腿苦苦哀求,父亲才给我四元钱,勉强让我插班去上学。
我背上妈妈连夜用碎布片缝成的花书包,走在上学的路上,我觉得我也威武高大了许多,心里美滋滋地直想笑。我学习非常用功,我的记性也特别好,老师教过一遍不要多大一会儿我就能烂熟于心。那个时候学生少教室也少,三个年级一个教室,老师教一个年级留好作业再教另一个年级。我往往是自己的功课做完,就跟上高年级的学生学高年级的课,不到一个学期我就赶上高我两级的课程。老师就让我连跳两级到三年级。老师知道我家庭困难,就不收我学费,还把其他同学用过的废本子给我让我在背面写作业,老师始终都是认认真真的批改。我每天放学都顺便帮妈妈打猪草,并对妈妈说:‘妈,以后过年我不穿新衣服,我要省下钱上学’
其实那时候穷得过年能穿上不露肉的衣服就不错了。那时我姊妹多不大不小三四个,之间只差一两岁。繁重的家务就靠妈妈一个人,一家老小就靠父亲一个人养活。我是老大,每次放学回家吃饭父亲总是黑着脸,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怒了父亲他改变主意不让我上学。
实际上父亲再没给过我一分钱,我上学的钱都是星期天挖药卖的钱。我还得总拾同学们扔下的铅笔头和同学们用过的废本子才勉强上完小学。
小学一毕业父亲再不让我上学了,要我下地劳动。可是一开学我就偷着又到十里外的徐湾乡中学去了,老师一查名单知道我学习不错,还分配我当学习委员。可是没饭吃啊,父亲知道我又跑到学校去了,就不让我拿粮食,企图使我没饭吃自动退学。老师知道了这样情况,放学后就和我一块去找父亲,说服他让我上学。老师一走父亲就破口大骂,还把我饱打一顿,坚决不让我再上学。可是我那时就有一股倔劲:非上学不可!
每天早上拿着妈妈为我准备的两个黑面馍,早上一个,中午一个,就算是两顿饭了。到了晚上才回家就着父亲的黑丧脸吃一顿饭,还常常被父亲把饭碗夺掉。
母亲是个软弱善良的女人,也不敢与父亲争执,只会摸着我的头流泪,心疼又无奈地说:‘娃呀,你咋恁想上学哩,整天吃不饱肚子,不上学还能省点气力歇歇腿。’
可是我就是要上学,父亲就恶恨恨地说:‘你哪里是上学,你是图懒不想干活。不干活能打粮食吗?没有粮食能吃上饭吗?不吃饭人能活吗?上学能顶饭吃?你没看那坐监狱的右派分子哪一个不是有文化的人。没文化还不会办坏事还坐不了监狱哩,你再上学看我不砸断你的腿。’
我的一个在外工作的叔叔听到了,就劝他说:‘坐监狱的人不一定就是办了坏事,还有冤枉的哩。孩子想上学就让他上呗,你看我上了学,参加了工作不是也吃上饭了吗?’
父亲就翻翻眼皮瞪我一眼走开了。可是父亲逢人就说我懒不想干活,给我造成极坏的影响,满村的人都知道我懒不想干活,见到我都歧视我。我的心情灰暗极了,简直不想活了。
有一天,我花了六角钱买了一盒安定针,把它敲碎全喝下去,想用我的生命向这个不平的世界表示抗议。可是阎王殿里也没我的位置,我只是昏睡了三天三夜又醒过来了。
这阎王殿里不收,只好还活着了。活着就得有一个出路啊!我的出路在哪里?
上学!我认为我只有一个出路,那就是上学!上了学走出这个鬼地方!我要混出个人样给你们看看,上学到底有错没错!
我对妈妈说:‘妈,等我上完了学,我到大世界挣钱去,挣很多很多的钱,把你也接去永远都不再回来’妈妈总是望着我,流着茫然的泪。她哪里知道外面的大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呢?
其实,我当时心里也是很茫然的,外面的大世界是个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只模糊地感觉到,只有上学才是唯一走出去的通途。
就这样我在半饥不饱中就着父亲脸上的阴云和妈妈的泪水上完了初中。这一次父亲是说什么也不让我再上学了,非让我在家干活帮着他养家糊口。我不干,一方面在假期里下死力地干活,以弥补自己不能帮他养家糊口的内疚,一边抽空挖药卖钱偷着攒上高中的学费。假期一完我就偷着跑到学校去了。高中是在三十里外的阳坡乡。
父亲发现了就又追到学校去了,拉着我的袖子死劲地往回拉,还往我屁股上踢了好几脚。老师看见了就把他批评了一顿,他只好灰溜溜地走了。临走还坠个血淋淋的把儿:回去非砸断你的腿!
第一个星期拿着妈妈偷装的粮食总算熬过去了。第二个星期我可就犯愁了,一怕父亲砸断我的腿,二怕父亲挡着不让我再来学。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都在想着对付他的办法,直到到了家门口也没想出个好主意。
父亲看见我回来了,不由分说拿个磨杠子,红着眼睛前村后村地撵着打我。他是把对我不帮他干活和在学校被老师羞辱的愤怒都积聚在磨杠头上了。打够了又对着母亲吼叫:‘你若再敢把粮食给他,连你的腿也一并砸断!’叫完了还不放心,把面和糁子都藏起来了。妈妈无奈只好把摘了净面的麦麸子、玉米皮子用袋子装上,流着泪交待我,到学校求老师收下换点饭票。
我无可奈何,只好把麦麸子和皮子拿上,可是伙师不要,还训斥我一顿。同学们还讥笑我,我都默默忍受。可是也更增加了我对父亲的仇恨。有时候我饿急了就躲到没人的地方吃一点生麸子生皮子,直到吃的拉肚子,被一个叫黄中印的同学发现了。他了解到我的情况后,好心地借给我十七斤饭票,我好感动,发誓有朝一日发迹了一定好好报答他。
这十七斤饭票对我来说有多诊贵呀,我舍不得吃,早上强按奈住咕咕叫的肚子,饿急了就跑到河边喝凉水,把空瘪的肚子撑起来。可这也不管用,一泡尿胃就空了,只好勒紧裤带埋头看书,这样就忘记了饥饿。熬到中午才吃一小碗半稠不稀的糁子饭,端上饭碗我就像捧上了一颗王母娘娘赐的救命仙丹一样珍贵。我总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品尝,舍不得一下子吃完,想让那美味在口里多停留一会儿。似乎延长吃饭时间就能使那一碗稀饭变成十碗八碗那么过瘾、耐饥。就这十七斤饭票我整整吃了三个月,最后饭票吃完了,每到吃饭的时候,我就坐在教室里眼巴巴地看同学们去吃饭。想着同学们吃饭香甜的样子,肚子越怕响得像打雷,身子也软的坐都坐不住。只好爬到桌子上看书以分散精力,直到饿晕过去,同学们吃了饭回来还以为我睡着了把我摇醒。
这个时候我外公外婆还有两个舅舅、妗子,不知什么原因搬到阳坡乡的沟口村住了,离学校十里路。那天下午放学,我饿急了就到外婆家去吃饭。我走走歇歇,两条腿软的就像有千斤似的拉不动。到了外公家天已擦黑了,我外婆见了我就把我拉到灶火门,把刚做好的糊涂面给我盛上一碗。我低头吃着,外公在一边瞪着两眼一翻一翻的很不耐烦,我低着头就感觉得到。我吃了两碗就不敢再吃了,我那时十四五岁正长身子骨,又是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人,两碗稀饭哪里吃得饱,再有三碗五碗也吃得下。可是这已经很不错了,我丢下碗就又摸黑上学去了。第二天饿一天直到下午放学又去外公家吃饭,心想我每天就吃一顿饭,只要饿不死就能坚持把学上完。
这次刚到院里,外婆见了我一脸的不高兴,可尽管这样还是给我盛上一碗糊涂面。我正要吃,外公回来了,他把镢头往地上一扔,“嗵!”的一声吓我一跳。他破口大骂:‘妈那个X,我家是开饭馆的,恁大个小伙子不在家干活,跑到学校偷懒,来这儿混饭吃,看你长大了坐监狱’。当时就气得我两眼生泪,把饭碗往锅台上一蹾就走。我两个舅舅、妗子,还有外婆没一个人吭声。当我走到门前的小路上时还回头看了一眼,他们都坐在院子里吃饭,没一个人喊一声挡一挡。我多想有谁喊我一声挡我一下,其实当时就是有谁挡我我也不吃了,我就想争回一点自尊,可是没有。我本来已经饿的头晕眼花,现在更是腿酸脚麻两腿打颤,一步也迈不动。我昏昏沉沉地走着哭着,心里那个恨呀真想一个个把他们都掐死。当时我就下决心:从此再不踏进这里一步!
这次打击更坚定了我上学的决心,我觉得只有上学才有出路,只有上学才能改变命运!
那天回到学校已经十点多,同学们下了晚自习已经睡了。我连饿带气病倒了,整整一夜我胡梦颠倒嘴干头胀,我觉得我就要死了。第二天老师知道了,给我买了药倒来开水让我喝了,又给我端来一碗面,我是就着泪水吃的。我那时的生命力也真强,就那几片药一碗面把我救活了。老师又介绍我利用吃饭时间给伙师帮忙,每天管吃一顿饭。我又利用星期天给钼矿往山上背杠子挣点钱,放暑假了我不回家给建筑队搬砖挣钱。后来我爷爷到学校找到我,让我和他一块到灵山县学锻磨,说这样能少受点症。
我爷爷是黄湾乡远近闻名的石匠,一年四季总在外边跑,见过不少世面。他小时读过私塾,曾跟着一个江湖医道学过医。他有不少医书,并且医术也很高,在给人锻磨的时候常常给人治病。过年过节在家的时候,有空的话就教我把脉搏,讲一些望、闻、问、切的看病要决。
他不是我亲爷爷,早先我奶奶不生育,我父亲是他买来的。后来他有了亲生儿子,也有了亲孙子,可是他还是很疼我,暗地里老接济我。那天他在工地找到我,看我瘦得皮包骨头还在干活,摸着我的头,心疼的掉下了眼泪。
他把我带到灵山县的一个小山村,他干活就让我递递锤子端个水什么的,主家不在的时候就让我看他随身带来的医书。他说:‘波呀,你哪是干这个的料,你生来是有大学问的人。在你出生的时候,我做了个怪梦,那天你妈生你,从头天晚上一直到第三天晚上,整整三天才生下你。那天晚上我刚搭蒙住眼,就懵懵懂懂的来到西黄岭药王庙。只见四五个白胡子老头围成一堆在烤火,他们纷纷对着一个老头说,‘你明天就要转世到南黄岭了,我们一块去给你庆贺’那个老头表示感谢。我醒来你就出生了,当我听到你呱呱哭的时候,我去看你,有一刹那你简直就和我梦中见到的那个老人一模一样。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将来是个不凡的人,你现在遭的这些罪都是命中注定的,因为贵人自古多磨难。波呀,无论怎样你都要把学上完,我的那些医书将来就传给你了,我想将来你一定能做一个济世救人的好医生’爷爷的话给了我很大的激励,使我有了克服困难坚定地活下去的勇气。并且我也很热爱医学,那时候我就下决心将来要当一名好医生。
那个假期爷爷锻磨挣了壹佰肆十块钱,都偷偷给我了,也多亏那壹佰肆十元我才上完了高中。
毕业那一年,刚好部队来学校征兵,我想我回到家是没有出路的,考学也是行不通的,因为就是考上也没人供我。唯有爷爷支持我,可是爷爷年岁大了,也供不起我了,所以我想当兵,我想到部队考军校学医。
有了这个打算,我就天天缠着接兵的那个干部软磨硬泡要当兵。那个干部被我的诚意所感动,答应了我的请求,并亲自向老师说情。老师觉得我不参加高考未免可惜,最后架不住我和接兵干部的双相夹击终于肯放我走了。
当我换上新军装我才回家告别家人,我把发的二十元津贴全部交给了父亲,我从上小学到高中毕业父亲满共给我四元钱,现在我加倍还他了,在我心里我已经和他脱离父子关系了。你不知道做为一个父亲生下自己不尽职责,还百般凌辱给我心灵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第二天我就要走了,妈妈不忍分离拉着我的手只管哭。我走了好远回头一看,妈妈还站在村口的高坡上挥泪。她那瘦小的身子显得是那样凄苦无依,我又一次在心里发誓:等着吧,妈妈,等我混出个人样儿回来接你!
当我终于坐上汽车又换火车开赴新疆军营的时候,我的心啊也随着奔腾起来,美好的憧憬远大的理想,似乎就在眼前随手就能抓到。一路上我和那个接兵干部很能谈得来,我说我想学医想到部队上考军校,他十分支持我,说他认识一个军医教授,他可以央他帮我。
那时候的人啊可真纯真忠厚,一根烟也没抽,一口水也没喝,就凭着一股子真诚一股子热情,就全心竭力地把事给你办了。
军训刚一结束,那个教授就找到我,递给我一沓子复习资料,说有一个机会,上海第二军医大学要在这儿设一个分校,让我抓紧复习参加考试。他是听那个接兵干部说了我的情况,并受他委托找到我的。我从他嘴里知道那个接兵干部把新兵送到后就转业了,他临走还不忘我的事,把我委托给这个教授。
而这个教授也不计较任何回报,给我找资料、报名、办手续直到我考上军医院校入了学,他也转业到地方上去了。
遗憾的是,我至今都不知道那个接兵干部和这个教授,姓啥叫啥家在哪里。
命运之神终于向我敞开大门,你不知道我有多幸福啊,我每天都攒足劲努力学习,梦想着我要登上医学的峰颠,我要向爷爷希望的那样做一个济世救人的好医生。
四年的学习结束了,我被分配在军医院上班,正当我信心百倍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命运之神再一次向我挑战,灾难又一次降临到我头上。
那天我正在上班,军医大院突然乱起来,人们奔走相告,纷纷传说林彪叛国了,并且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
说我们这个部队是林彪的谪系部队,这个医院是林彪的一个黑据点,我们这批学生也是专门为林彪培养人才的。说我们这个部队就要解散了,我们都得被遣送回乡。
开始我还不相信,可是没几天战友们真的一批批被转业,后来就轮到我了。
你不知道当时我的心哪,就像从高高的云端突然被摔到了十八层地狱中,凉透了。
回乡后我被分配在徐湾乡的钽铌矿上当苦工,我想进矿医院进不去,一气之下不干了。在我的一个老校长的介绍下,我到大坪乡的一个山沟里教小学,一干就是五六年。学校有一个姑娘叫春玲,她看上了我,她个子不高也不漂亮,但老实忠厚,我当时正处于命运的低谷,有人能看上我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被她的热情感动了,我省吃俭用每月除了伙食费和给妈妈看病的钱,总要节省个十元二十元的给她买她喜爱的东西。那时候的十元二十元可不是个小数目,一个月的工资满共才三十多块,可想我是怎么省下来的。
后来她在城里工作的叔叔,把她活动到城里当话务员去了。时隔不久她就把我给甩了,我当时那个气呀,那个绝望呀,真没法形容。
后来我干嫂子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叫花朵儿的,是个大龄,又老又丑和她的名字一点也不相符,又没文化。哦,就是我刚离婚的这个,我第一眼就没看上,一口回绝了。
可她是个泼货,自己跑上门来赖着不走了。我当时在大坪教书没在家,她就缠着我父母,可殷勤了,喂猪推磨扫院子啥活都干。母亲不当家没主见,父亲是个小九九,见是个女的又不花钱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就跑到大坪学校去叫我回来成亲,我不干,他就破口大骂要死要活,无奈我和他一块回去,心想回去把她打发走算了。
谁知父亲早有准备,快到家时他抢先一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鞭炮,当院里一放就算成亲了。我扭回头就走坚不从命,被父母和邻居死死拉住不放,说这样走了不吉利。
第二天我就走了,不到一个星期,我父亲又到学校来了,逼我回去离婚。说那个女的非常凶猛,和他吵架把磨台都扒了,把我妈气病了,把弟妹骂跑了,说这个女人简直要不得快快回去离婚。
我说当初我不要是你强逼的,现在倒好,一星期不到又去离婚,人们笑不笑话。就和他一块回去给妈妈治病,那泼妇就和我闹,过了几天妈妈的病好些,我就去上班了。可是她整天打鸡骂狗指桑骂槐,最后终于把我妈给气死了。
妈妈的死对我的打击很大,我一直忘不了儿时对妈妈许下的诺言,长大了把她老人家接出去,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的话。可是命运之神偏偏专与我做对,厄运总是紧紧相随,不等我走运母亲就已经去了。
更令人难堪的是,那泼妇还有一个怪毛病:爱偷人东西。一村子的人都被她偷遍了,黄瓜、豆角、柿子、红薯什么都偷。后来村里人扬言要打她,她非缠着我让在她娘家落户。
她娘家在城郊的红庙村。在她娘家落户后我也就不教书了。我们住在生产队一个废弃了的仓库里。那泼妇立逼着我盖房子,我没有钱盖不起房子,她和她哥哥姐姐一个个凶神恶煞般骂我没本事,指头捣到我额头上,恨不能把我吃了。没办法我东挪西凑借了点钱到我老家托人买了点木料,谁知倒霉人偏遇倒霉星,往回拉的时候让木材站给挡了。不但扣了木料还要罚款。回到家又被那泼妇和她一家人一顿臭骂。
无奈我流着泪又回到南黄岭求亲戚们帮忙。我弟弟当时已结婚,那泼妇在这里住时伤害了他,伤害了大家,我母亲也是被那泼妇气死的,所以他们都恨她,连我也恨上,谁都不肯帮忙。我弟弟还说风凉话,连我父亲也不理我。
我没钱又没人帮忙,木材站的人看我实在拿不出罚款,就让当时住队的工作组帮着处理。
工作组组长姓韩,五十多岁,为人善良,很同情我,让我写个检查在大会上念念算了,不再罚款。
那天晚上,生产队开会,我念了我的检查,我写到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不但没给故乡带来荣誉和贡献,反而给家乡人丢脸。又说了我当时的处境,说到伤心处声泪俱下。
工作组和乡亲们很多人都哭了,一个老伯拉着我的手说:‘好娃呀,没想到你吃了这么多苦,还以为你住到城里,享福了,谁知道你比我们还苦。’木材站的人也在,大家就一起求情,木材站的人也被感动,不再罚款,还把木材退给我。
木材是拉回来了,可还是缺这少那,房子盖盖停停,我不知做了多少难受了多少气。拉砖上泥我没力气,她哥哥弟弟张口闭口骂我没用,不如死了算了。我那个屈辱啊,真想一死了之。后来房子终于盖成了,我也落下个心脏病的病根,到现在动不动还心脏疼。
房子是盖成了,可那泼妇每日里吵骂不休,骂得我头皮发麻没个安静的地方。
有一年腊月三十,我洗了两筐衣服回来,刚到院里就听“叭”的一声响,我还没走到屋里,她劈哩啪啦可把孩子打上了。
原来是我抱养的女儿把一个鞭扔到煤火炉里了。她不会生育,别人送了一个女儿,她不好好对待,动不动就动手打她,我刚一挡,她劈手给了我一巴掌。你不知道我那个屈辱啊,我在她眼里还有点做人的尊严吗?我噙着泪水收拾了几件衣服,背着一个黄挂包,茫然地走出家门。
往哪里去好啊?我想去新疆找我的战友看能不能给我找个落脚的地方。到了车站,不但没有车,一个人影也没有,大年三十了,人们都在家里热热和和准备过年哩,谁还出来。
我一个人孤苦伶丁顺着大街瞎转游,看一家挨一家门上贴的对联。那个时候的街也真短,不一会儿就看到头了,没地方去就返回来又看了一遍。这样反复看了几遍,天也黑了,还刮着西北风,肚子也咕咕的叫。无奈何我硬着头皮又回到家里,这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她们都已经睡了。我摸黑到厨房想找点东西吃,她听到动静破口大骂:‘老鬼还有脸回来,咋不死到外边,省点东西喂狗都比喂你有用。’我真想一头碰死了,想想还有女儿,当时才三岁,我要死了还有谁怜惜她呀。就这样忍辱受屈的活着。有时她把我骂急了,我搬个小橙子到房后的坡上看书,写点诗词借以发泄胸中之闷气,他们就讥笑我狗看星星懂得个屁。那泼妇还把我写的十来本诗稿和书,还有我的入伍证件毕业证等都丢到院子里的落叶堆里一把火烧了。当我发觉时忙往外抢只抢出一本词稿,还烧掉了一半也看不出个名堂了。
这件事对我来说简直是个灾难,对我打击很大,事后我大病一场。
后来我的一个老校长调到县一中任校长,他让我到一中任校医兼上生物课。她还不罢休又撵到学校闹,有时我正上课,她担一担红薯或白菜,一脚把教室门踢开,把担子往讲堂上一撂,骂我偷懒让我去街上卖,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校长批评她她就跟校长吵,同事劝她她就跟同事吵,使我丢尽了脸面。有人劝我赶快和她离婚,我又怕别人说我地位变了不要良心,就这样忍耐着过。
后来她生了一个女孩我就认定过到底算了,人生能过几天,把这一生熬完算了。可是她生了孩子后觉得有理了,变得更疯狂,天天骂日日骂,骂得四邻不安骂的我亲戚朋友不能上门。最后还在磁化壶里放上老鼠药,差点把我毒死,我才痛下决心和她离婚。
好家伙,你保准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人,她天天拿着绳子到法院闹。扬言谁要判她离婚她就吊死在谁的门前。无奈我这几年一直在外流浪,可这也不是个长法,去年才回来重新起诉离婚。现在法院终于判我离婚了,财产房子都给她了,大女儿归我小女儿归她,并且我还付清了抚养费。为了不再和她打缠。
可她还不罢休无理取闹,又上告到三峡市中级人民法院了,无非再讹点钱罢了,简直是个魔鬼,唉……”
他一口气说完长叹一声,似乎多年来积压在胸中的闷气都随着这一声长叹全部释放了出来。既得到了释放后的轻松又感到回味辛酸往事的沉重。
小秋给他续上热水,半天没有吭声。她不知道是说句安慰的话呢,还是骂那个有着花朵儿一般好名字的女人一句好。
她深深地被他的故事感动着,她觉得不可思义。世上真有这么歹毒的女人?为什么好男人遇不上好女人,好女人又遇不上好男人。这世界真是个怪物,让人来到世上相互受着各式各样的折磨。
江波静坐了一会儿,情绪平静了许多,挪动了一下身子。这个微小的动作惊动了沉思着的小秋。小秋抬头望着他,好像对他了解了许多也理解了许多。这消除了她对他的陌生感,好像她们很早就认识了一般。
江波对她笑了一下,站起来歉意的也是心满意足地说:“啊,我该走了,谢谢你能耐着性子听我唠叨这半天。”
说完微微弯着腰出门去了,到了大门口还回头又歉意的一笑,就一直的走了。
小秋还站在门口愣怔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一定在哪里见过他,可一时也想不起来。她就甩一甩头说:“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有什么关系呢。”
就把他丢一边去了,可是他就像个影子一样,那凄然的病态的面容总在她面前晃动,他从容镇静的声音也总在她耳边回响。有时正上着班呢,想起他的憨态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引得约芳和同事们连连追问什么喜事偷着乐。她忙说:“没事没事,我是看那个顾客带的小女孩可爱才笑。”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