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为什么还要忍受一头猪的指责？

　　今天一早，天空像漏了一般，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时大时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我走到图书馆楼下，转了转，进了期刊阅览室，取了本杂志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这个可以容纳几百人自习的地方，此刻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哗哗的翻书声和学生出入时扫描借书证的声音，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便如平地一声惊雷。有人充耳不闻，有人望了一眼又继续埋头看书，从他们冷漠的眼神中我可以断定，那些人不是考研的就是文学青年。我卷了书包，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跑出去，那边传来马洛珊娇媚的嗓音，让我到学校门口去。
　　我走到校门口，马洛珊已经拦下一辆的士坐在里面了。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反正是好事。”
　　车向郊区开去，我连问了两三次，车才在马洛珊的“马上就到了”的话中，停在一个农家乐的大门口，秦莉正等在那里。她们一人挽我一只胳膊，进了园子，七弯八拐地往深处走去，我笑起来：“人家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我是陈姥姥进农家乐了。”秦莉说：“所以嘛，你才要多参加参加社交活动。”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和笑谈声不绝于耳地从屋里传出来，我的笑容僵硬起来。
　　进了一个包间，迎面看见了招生办的崔主任，还有几个比较面熟，介绍之后，竟然都是闻过大名而没见过的人物。那个崔主任，三句不离本行，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跟大家讲笑话，他的笑话又都是带颜色的，所以，大家背地里都叫他“黄主任”。我跟他打了招呼。崔主任说：“课堂以外，大家就是朋友，不用老师老师主任主任的称呼，多生疏。”秦莉笑着说：“就是，出来玩就别太拘束了。”我还在想，秦莉什么时候跟这些人混在一起了，她却已经在崔主任旁边坐下了，崔主任抽烟的时候，她还帮他拿牌出牌。
　　缭绕的烟雾，让我喉咙一阵发紧，我附在马洛珊耳边说要离开，她把我拽到外面，小声说：“都三年了，你怎么就一点没变，清高有用吗？自尊能当饭吃吗？书上不都说了，人是社会的人，人脱离了社会就没法存活……带你出来，就是让你增加点见识，多认识几个朋友，你还真是不识好歹。你看看你身边的那些人，哪一个是有用的？人的交际圈子就决定了他以后的生活圈层，我这可是为你好。对了，等一会，还要来个大人物。”
　　我叹了口气。刘大林曾经说：对有钱人来说，输赢几百几千万，那也只是娱乐；但是对于穷人来说，输赢一分钱，那都是赌博。他们说大学生活原本就是锻炼社交和生存的，书本于他们，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六十分万岁。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和他们离得很远，离他们喜欢的社交生活更远。见我无精打采地站一边，马洛珊挥挥手：“算了算了，知道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上的人。”
　　“我真是有点不舒服……”喉咙上像有小虫在爬，痒得不行。
　　“走吧走吧，你要走就走吧，没人拦着你。”她撂下我，转身进了包间。我跟秦莉和崔主任打了声招呼，怏怏地走了出去。
　　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层蒙蒙的雨雾中，开始还是毛毛细雨，现在竟然有加大的趋势。雨丝交错成网，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走入雨中，就好像被网罩住了一样。汽车的喇叭声惊醒了我，的士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咒骂道：“找死啊！想死跳江去，别来害人！”
　　“你他妈才想死呢！”我吼回去，那司机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会有人回敬。后面的车鸣笛声起，他瞪了我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我向车开走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把手插进裤兜，碰到了手机。我想到了刘大林。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她说刘大林正在冲澡，问我是谁。我合上手机，蹲在地上，看雨水在地上溅起蒙蒙的水花。大中午的，冲什么澡啊？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刘大林的房间里有个女人，而他正在冲澡，我有些郁闷。然而刘大林马上就打电话过来了，说刚才是他同学的女朋友，一群人在他们宿舍玩了个通宵，刘大林问我什么事。我说没事，是打错了，没说再见便挂了电话，突然想起贝儿的话来：一个人让你心情不爽的时候，千万不要找另一个人来慰藉所伤的心，特别是男人。
　　听见有人喊，我闻声回头，看见一个人举着伞冲破雨帘正快速向自己走来。那人很热络地说：“我是何明明的妈妈呀，何明明，想起来了吗？”眼前的年轻女人，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何明明的妈妈把伞举到了我的头上，我向后退了一步。她说：“我打过你宿舍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后来听说你们搬宿舍了啊。”我说是。
　　“我知道，那件事是我们错怪你了，真的是很对不起，你也知道，那孩子脑子不好。”
　　我笑了，孩子脑子有问题，大人脑子也有问题，遗传基因不错，真正是亲身的。
　　“明明那孩子真是可怜，后来我们又给她找了几个老师，都相处不好，我，我想……还是请你帮忙教教她，她也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了，可是学校都不收。”她拉住我，“请你原谅我吧，我真的很抱歉，请你看在明明的面子上，她真的是个很可怜的孩子……薪水咱们好商量，都好商量。”
　　“真的很抱歉。”我冲进雨里，摆脱了那个女人。可是还没走几步，就接到张阳的电话，要我马上去她那里一趟。我想回宿舍换了衣服再过去，她却再次来电话催促。我赶过去，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想到她只是说：“我的屋子都一个星期没收拾了，你帮我找个钟点工吧。”我说会尽快帮她找到。心里想着，直接58同城搜索不就出来了，却故意叫我找，恐怕没这么简单。
　　“张老师，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我的衣服湿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而且，刚刚还打了几个喷嚏，感冒没痊愈，反倒像是要加重了
　　“别急着走啊，站门口做什么，进来坐啊。不用换鞋，你要换了鞋，我还得洗拖鞋，更麻烦。地面脏了，到时候钟点工来打扫就行了。”
　　“不用了，我站这里就行了，有什么事您说吧。”我又打了两个喷嚏，没心情去理会张阳话里的讥讽。张阳靠在门上，双手环胸，说：“OK，那我就直说了。陈文玥，我刚刚又想，你不是在做兼职吗，不如你来帮我好了。你放心，工资上不会亏待你，虽然你没有专业钟点工做得好，但安全上我会比较放心。”我心里暗笑，原来是这个打算。我说：“对不起张老师，我可能没法帮忙。”张阳的话开始难听起来：“在哪里做不是一样啊？一个本科生，帮人遛狗、洗盘子，又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帮我，还会让你觉得难堪？”我没吭声，张阳继续说：“对了，菲菲不用你管了，我要拿过来养，我想良子不会有意见的。如果我是你，早就自动辞职了。”
　　“您说完了，现在，我来告诉你我的答案。第一，您在国内读到硕士，应该学过《政治经济发展史》，就应该知道，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我凭借自己的劳动生活，完成学业，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相反，我觉得这比父母供养的学生更自豪。如果张老师认为照看狗、洗盘子是低贱的丢脸的工作，那你就不用跟我说话了，免得别人知道CN有这样认知的教师，丢CN的脸。第二，菲菲现在是徐良的，他给不给你，与我无关，我是他请的，我做不做这份工作也与你无关。如果徐良说不需要我继续照看菲菲，你认为我会赖着不走吗？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你，让你一个海归博士来跟我这么个小小的本科学生较劲。”
　　“呵呵……看不出来，还伶牙俐齿的！”
　　“敬你是老师，我才跟你说得这么客气。不过，你跟我说这些，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以后，你不要在徐良面前出现。”
　　“对不起，你没权利命令我做任何事情。答应李校帮你跑跑腿，也不是看你的面子，不要觉得任何人，你都有权利命令，也不要觉得，别人没说话，就是傻瓜。还有，我在不在徐良面前出现，也是我的自由，你没有干涉我交朋友的权利。我的话说完了，我会尽快给你找到钟点工。我会跟李校说，让他另给你安排‘保姆’，你，我不伺候了！”痛痛快快地说了一通，置张阳的呜里哇啦于不顾，我奔下楼去，却没想到，徐良竟然就在小区门口。该死的“剑南春”，就因为他，我才会受到张阳的羞辱。我视而不见，绕道而行。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他在后面喊道，“你对我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折磨我，你觉得很带劲吗？”
　　“我？徐大老板，我巴结你还来不及，还‘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不要胡乱使用词语。”TMD，雨一点没小，头发贴在脸上，不停滴水，我感觉整个脸滚烫得像烙铁。徐良说：“你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你怎么了？怎么浑身发抖？脸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别碰我！”我推开眼前这个讨厌的人，却脚下一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