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乳沟有什么稀罕？

　　我总是想起王琼芳的那个电话，虽然我找了无数个理由安慰自己，可压抑和郁闷，怎么都驱之不散，就像是不想拉屎的时候却被硬逼着蹲在厕所里闻氨气。
　　一连好几天的大雨，把火锅店的生意也洗涮得冷冷清清，为节省成本，陈经理直接给我们几个兼职的放了假，等他通知再去。除了上课，我就窝在床上发呆，心里却是像有无数个小人在吵闹。宿舍里的人说我犯了相思病，相思成疾了，我也懒得理会。马洛珊说话算话，踢了台式电脑的第二天，就抱回来一个笔记本电脑，至于价格，普通工薪阶层的可能要奋斗大半年，她却说：“其实这款也不怎么样啦，我只是看着粉红色的外壳好看。那台式机，就归你们了。”
　　衣服被子潮了，我想抱到顶楼去晾晒一下，林薇却威逼利诱拉我们去逛“黑洞”。“黑洞”是条专卖服饰用品的巷子，有两三百个铺子，销售的东西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但价格便宜款式新颖，很受学生的青睐。最大的不足之处就是，由于铺面小，都没有试衣间，所以，买的东西合适与否，就看自己的眼光了。林薇说，要杀价，只用记住一个真理，喊价的三分之一还少一点。大半天逛下来，直看得眼花缭乱，走得两腿发酸，但确实对林薇的杀价功夫佩服得五体投地。马洛珊嘴上说为了那点小钱浪费口水，不过看到林薇杀价挺有趣，也跟着学起来，不多时便青出于蓝。半天逛下来，买回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宿舍一样一样地试穿搭配。
　　“女人味怎么来的？裙子、高跟鞋，那是必须的。T恤牛仔，也不是不行，最好是短裙或者短裤，抠几个窟窿更好。长裤子，大热天的，多热啊？而且，适当地露那么一点点，就有那……那桃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姜秀补充说是“桃花遮面半含羞”，林薇忙说就是那意思，那才是性感。马洛珊接过她的话：“性感不等于裸露。有的人，肉多就肉多吧，不知道隐藏起来，非得穿紧身衣，把肉勒得一圈一圈地分明，超短裙下面还一双罗圈腿。就这样的，恐怕露得再多也没人看。”
　　“喂，不要含沙射影，有种你就直说。”林薇挺起胸部向马洛珊撞去，马洛珊笑着闪开了。姜秀说：“我觉得，性感是一种风情，一种气质，一种魅力，以适当的阅历和内涵为基础，由内而外的散发出的。外在的衣着，适当的裸露，给人视觉上的刺激，可以为性感加分，但却不是必须的……你们，都看着我干吗？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而已，可能也不太对。”
　　“瞧你们俩，多跟着学学，少拌嘴，多看书。”我对姜秀竖起大拇指，马洛珊对林薇说：“就是就是，好好学习中文，假洋鬼子。”
　　“我有沟，我就喜欢露，怎么着？有的人，想露还没得露呢！”林薇昂首挺胸，不理睬马洛珊的打击。我无意参加她们的口水战，出门去，在学校转了一圈，见放映室有了新片《阿司匹林》。到处都是海报，梅婷主演，一边是离异后的中年追求者，一边是曾经深爱而出国的男人，画面下一行字：“爱情的十字路口，向左，还是向右”。这部电影，早在老外的情人节那天就上映了，看报纸上评论还行，我想去看看。
　　我没想到会碰到郑凯。尹彩雯低胸吊带衫，胸部就像发酵后开裂的馒头，她挽着郑凯的胳膊，紧靠着他。稀罕什么，乳沟就像时间，挤一挤还是有的，姐不喜欢露出来而已。
　　尹彩雯问我：“你一个人吗？”
　　“啊——当然……不是，看电影一个人多没意思，是吧？这种爱情片，当然得两个人一起看了。”
　　郑凯说：“以为你在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他吊儿郎当的笑容激怒了我，我说：“我曾经也以为你们是开玩笑的呢。”郑凯把胳膊从尹彩雯手里抽回来，两手放裤兜里，踮起一条腿微微抖动起来。尹彩雯说：“感情的事怎么能开玩笑呢？啊，对了，阿凯拿到奖学金了，在网上给我买了对公仔，会直接寄到学校里来。”
　　拿奖学金有什么得意，姐每个学期都拿，不止奖学金，姐还有稿费、奖品、薪水；网购有什么稀罕，男生送的礼物有什么了不起，姐收到的女生送的礼物都多了去了。跟我说这个，也不嫌丢分。不过，我想在尹彩雯脸上找出只蚊子，然后一巴掌狠狠地拍过去。可现实是，我很配合地满足了她那点虚荣心，作惊讶状：“呀，真是羡慕。我男朋友就不懂女生心思，他自己喜欢电玩，就给我买了个遥控飞机，教了我几次，我到现在都还没学会。”
　　“看来，你男朋友经济条件不错。”郑凯的话，酸不拉几，我耸耸肩，没回答。尹彩雯笑着提议，如果明天天晴，就一起出去玩吧，我面不改色地说好啊。我没心情看电影了，欲转身离开，郑凯叫住我：“你不是跟你男朋友来看电影的么？”
　　“我……我去帮他买瓶水，他只喝‘脉动’。”拿着那瓶昂贵的“脉动”，我有点心痛。
　　放映室里，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人。尹彩雯对我挥了挥手，让我过去和他们坐一起。我隔开一个位置坐了，没一会儿，就收到郑凯的信息：“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信息也不回？”我侧头看他，明暗交替的光线在他脸上晃动，他端坐着，手机就握在手里，却似乎在专心致志地看电影。我回到：“不方便。”听见铃声，他看了信息，回到：“因为你男朋友？”我回了个“啊”。他看了信息，正要回，尹彩雯不耐烦地说：“谁呀？看个电影也不得安静。”郑凯说是宿舍同学有事问他。他把手机放进包里，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尹彩雯探过头来问我：“你男朋友怎么还没来啊？”我打着哈哈说快了快了。说完了，我就想抽自己一耳光。
　　阿拉神灯，如果有个帅气的男生此刻出现，充当我一刻钟的男朋友，我也会感激涕零的。可是神灯听不见我的呼唤，我旁边的位置空空如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如坐针毡，已经无心去看电影。尹彩雯再次问起我“男朋友”怎么还没来，我只得遗憾地说他可能来不了了，太忙了。一个谎言之后，就得编更多个谎言去圆谎。我后悔了，又不是闲得没事，跟他们较什么劲儿啊？
　　散场时，尹彩雯问：“那明天还出去玩吗？”郑凯看了一眼我，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当然要去，陈文玥，你们呢？你男朋友，忙什么呢？连女朋友都顾不上。”
　　有的人，不让人厌恶、不让人憎恨，就活不下去似的。尹彩雯说：“如果你男朋友明天去不了，我就把猪头喊上，给你凑一对。不过他不会骑自行车，你载他，会不会太沉了？”
　　“不用。我们一定会去的。”
　　冲郑凯刚才那话，我就是变，也得变个“男朋友”出来！我在学校转了一圈，着急，嘴角起了水泡。这可能就是冲动的惩罚了。刘大林，这人太油嘴滑舌，说得多，反倒可能会露陷儿；诸葛铭吧，他们对他太了解，装得也不够像……杨彪是第一人选，可是，他虽然没有打上林薇的名号，但让林薇知道了，就算是做戏，她也会把我大卸八块，再跟我绝交。女人和女人，可以因为一只发卡成为朋友，但因为一个男人，绝对能成为死敌。
　　回到宿舍，姜秀幽幽怨怨的眼神看着我说：“玥玥姐，有人打电话找你，打了三遍了，说你手机关了……”
　　“谁啊？”林薇替我问道。
　　“没说，是个男生。”
　　我说知道了，把手机充上电，开机，短信跳出来。徐良说：“看到信息回我电话。”我拨过去，他挂断了，却又立马打了过来：“手机怎么关了？”
　　“没电了。”我问他什么事。徐良说：“充电也不用关机啊。要不要出来一起吃点宵夜？”我说不要，徐良说有事求我帮忙。
　　“求我帮忙？真是稀奇了。电话里说就行了。”
　　“真不下来？那算了，我再想办法了……”
　　“喂，那……你等一下。”我从阳台上探头看了看，徐良就站在楼下，还对我挥了挥手。姜秀见了，问：“姐，他是谁啊？怎么没见过？”马洛珊和林薇推门进来，漫不经心地说：“前两天在图书馆，是那人吧？进展挺快的，都追到楼下来了，真看不出来啊。”她的话让我感到很无奈，就像她自己有一大堆的追求者，看见有一个对别人好了，就会吃醋，语气酸得呛人。我不喜欢马洛珊说话的这种调调。
　　林薇说：“你以为，天下所有男人都想吃你脚趾头上的屎吗？”她说着就唱了起来：“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外表冷漠，内心狂热，那就是我……”我无心聆听，提了水瓶下楼去。
　　打开水的学生排起了长队，我提着水瓶拍到最后，徐良把一瓶汽水递给我，我没接，问他究竟什么事。
　　“我说了，你可不准笑我。”
　　看他严肃的模样，我点了点头，但实在想不出他能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帮忙的。
　　“就是……说好了，不准笑我。”他再次叮嘱，才接着说：“系上一哥们儿，组织明天短途骑行，他说带家属，还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就跟他说有女朋友了。说了不准笑的！反正……你看着办吧，不行就算了。”
　　我止住笑，摇摇头说：“想找我充数？你这么帅，随便找个女生，那也比我有面子啊。”
　　“班上同学他都比较熟，露馅了，丢脸就更大了。”
　　“啊——我知道了，找个我这样的垫垫底，以后随便换一个，那也比我强啊。如果现在就找个漂亮的妞儿去充数，以后换的比不过，反倒会让人笑话，我说得对不对？”
　　“你……你还真会联想。好了，好了，给个准话吧，行还是不行？”
　　“第一，你骑车；第二，我有俩同学要一起去；第三，不准越礼……”
　　“行行行，什么都听你的。那我明天早上在校门口等你，八点，别迟到了。”徐良把汽水往我手里一塞，高兴地跳着跑远了。
　　有这么高兴吗？有这么巧吗？我松了一口气，给刘大林发了个信息，很遗憾去不了篮球赛，编了个别的冠冕堂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