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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枣树(第一部13)

作品名称:红枣树      作者:刘刚      发布时间:2014-10-17 17:12:19      字数:4779

  
  13
  
  参判参判几点高
  八十八点高
  骑马戴刀
  让我的小狗过一过
  你的小狗咬不咬
  不咬
  过吧
  “劲山少爷,胜兰小姐,看谁来了?”英儿推着这一对龙凤姐弟向那一道月亮门看去,一道青砖甬道两边卷席似的堆满了雪,青砖地却扫得光净,弯曲着伸进月亮门那边。二爷拿着两串糖葫芦走进来,那劲山胜兰两个都穿一身红棉斗篷,却如这白雪硫璃里的两根油腻的红蜡烛,粉扑扑毛茸茸的两张儿嫩脸,团团柔柔地在斗篷里闪动着瓷亮的葡萄眼,见二爷给他们送糖葫芦来了,扑扑颠颠地跑过去,赶着叫:“二叔,二叔!”
  二爷蹲下来待这一对龙凤姐弟跑过来,拢了他们,每人亲了一下,把糖葫芦每人一串,问英儿道:“信儿、菱角呢?”英儿道:“才还和少爷小姐一堆儿玩儿呢,前面大大奶奶让狗剩传话过来,说:‘少爷小姐公子姐儿的贪玩使性子,把伺候他们的小子闺女不当会子事。人家可是天不亮就起来了,这会还没吃早饭。快叫了来先垫垫饥。’就和狗剩一快去前面灶上吃饭去了。”二爷说:“所以你就在这看他们。”英儿说:“看看小孩子总比着在前面干杂事强多了。再说,少爷小姐越长越招人疼,我倒是巴望着天天能和他们在一起玩。谁知道又买了俩小厮来家里。这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主贵,吃有人伺候,喝有人服伺,连着玩也有人陪。我看都是钱多的烧成了这样儿。”二爷道:“你这小东西哪来这么多怪话?整日里就不见有个笑脸,我可是急着火着来看你,可好,到了,却是招你一通抢白。早知这样,我就不搭理你。”英儿转过身子,道:“我倒想看看你是怎样不搭理我?你是巴望着天天和我一堆里凑,却又跟那偷鸡摸狗的贼一样,这哪里是你刘二爷的做派?近又不敢,舍又舍不得?两难里,倒也为难了你。按说我该同情你,可惜你却是刘二爷。刘二爷是我心里的人,却不似你这样。我心里的刘二爷,该是好汉做事好汉当,不是你这样偷偷摸摸的下做。”二爷嘻皮笑脸道:“英儿,我倒想,先前咱们随便时,倒是有说有笑的自然。可现在这样了,反到没了往日的随便。”英儿转过身,白着眼道:“刘二爷,你先把话说明喽!哪里是我不随便?这事明明白白的。我这会就看着你的眼睛再说明白点,你要是喜欢我,看见了吧,英儿就在你眼底下立着,喜欢了你亲我一下。”
  英儿说完,真的仰起脸,把一双瓷亮的眼睛紧闭上,这种背水一战的果断,在二爷的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二爷的眼里,英儿小人家家的模样,在这隆冬腊月雪后初霁的一派银色世界里,却是一截脆藕,那毛茸茸的额头和脖子根上散乱的发梢到了这会越显出英儿处子特有的那种生猛的美丽,却如一团烈火,看着就要滚进二爷硬硬的怀里。二爷就觉着,英儿那一嘟噜肥红的小嘴儿就要凑过来了。就让二爷感到了一块赤红的炭火飞将过来,还没烫着呢,二爷早已迅疾地缩了手。
  英儿睁开眼,拧了眉冷笑了一声,就和那边的少爷小姐堆雪人玩儿去了。
  二爷“嗨”了一声,往地上一蹲。看时,那边英儿和那对龙凤姐弟拿一小锹一锹锹铲雪,不多时间里,已在干枝铁梢般的花木缝隙里,堆起一雪人。英儿用一段红萝卜插在雪人的脸上当鼻子。二爷觉着可笑,用两只巴掌衬了下巴看。这时候的天空,却是一派雪后的碧蓝。深海一样的天上,猛然炸响一声二踢脚。跟着有人放起爆竹。
  又到了年根了。今儿却是腊月二十三,是祭灶的日子。阳城人家家蒸年糕,都要赶在祭灶这一天把年糕给灶王爷供上,好粘住他老人家的嘴,免得这老头儿到了天上不说好的。
  家里因为有了劲山胜兰俩小人,大人们都来了劲,所以不论是蒸枣儿馒头还是豆包儿年糕,都可着劲多蒸点。这倒高兴了孜文。少爷小姐俩小人能吃几个,那孜文只顾了解馋。大奶奶道:“别顾了吃了。我有活让你给王老师送过去。”
  孜文一听说要到王碧影家送东西,早窜出了灶房,跟着大奶奶来到屋里。见炕几上叠着一方宣纸,大奶奶过去揭开纸,里面夹着的,却是一叠窗花。原来碧影最喜乡野的女红,就要到了大年了,碧影在后花园里住,未面冷清。所以大奶奶精细地剜了十几方窗花儿送过去,贴在窗上,看着喜庆,又能想起来这边大奶奶掂记着她,她也不至于太冷清了。
  那冯孜文早就巴望着去冯府,碧影也看出来他和紫儿的心思,有心撮合这件好事,只是碍着冯刘两家有些过节,再说也找不出合适的机会。现在只是巴望着孜文能常来。
  那王碧影只是看着这样一对青年人依依不舍时的缠绵,她也或多或少找回了些自己往日的影子。因此,当冯孜文来到后花园时,碧影说:“谢过你家大大奶奶,告诉她我很喜欢她送来的东西。今儿我就把这漂亮的窗花全贴在窗子上。今后的日子里,我只要看见了它们,就会想起你家大奶奶。我这会要看孜玉练字。你也不要急着走,紫儿,你陪孜文说会话好吗?”
  紫儿道:“小少爷练字我就得给他研墨,哪还有功夫陪他呀。这会儿外面太阳暖和,不如我也带上小少爷,大家一起在园子里玩,不是更好嘛。”碧影笑道:“你只管陪孜文去园子里说话好了。这里这会儿是不需要你的。”
  紫儿就捋了下孜玉的头发,孜玉仰着脸道:“紫儿姐姐,你不要走太久了。”这冯孜玉长得很像他娘王碧影,比那边劲山胜兰大二个多月,却有了稚嫩的书卷气,全是受了他娘的熏陶。
  当下,孜文紫儿两个,却如两朵憋闷已久的杏花,一来到园子,让那雪后的骄阳一淋,蓦然绽放,在这腊月的皑皑白雪里,却是一笑暖千色。他俩个有很长时间没见面了。那冯孜文,原是读过书知晓风月的一个新青年,到了这时候早已忘情,只顾牵了紫儿的手朝园子的深处走去。却又是全然不顾的迫切,急走了一段路,那挂在花木上的雪粉,早簌簌响着抖落下来,恰似落下了碎玉撒落在败花残木之间。
  蓦然里,他俩同时看见红亭下面,假山之侧,一株红腊梅已绽出点点鲜红,这一痕素素的娇媚,使他俩意外。愣神里,孜文见紫儿裹着紫色衣袄,那样的裁剪得体,虽是显得稍稍臃肿,却是凹凸不平,就像粗碗里盛着的是雪白的豆腐脑,颤颤的酥软。她正站在那株红腊梅下面,而她的鬓角处,也卡着一朵红色的绒花,整齐的刘海好像是青墨描出来的一样。这一片白雪青丝,早衬出了她的嘴唇的鲜丽。
  孜文忘情了,然而还是那样发呆。眨巴了下眼,说:“你看,一只黄鹂儿。”紫儿忙问:“在哪?”才偏过脸,孜文早拥过去,抢着啄了下紫儿的嘴。原想挨着了就松嘴。但挨着了就舍不得了。便满嘴含住紫儿,只顾了吮吸,还能放了紫儿?
  紫儿先是拼尽了力气掰孜文,气咻咻白费了力气,羞红了脸。却身不由己,早把舌头给了孜文,两人紧紧抱住,只顾了亲嘴了。
  许久后,紫儿推开孜文,道:“也该够了,是吧?”说时,却垂了眼,白嫩的小脸,也说不清是冻的还是羞的,只是一片儿苹果样的粉红。孜文兴奋极了,两手攥了紫儿,把眼看住她,恐怕是看不够了。好长时间后,脱口道:“紫儿,我想我是不能一辈子只呆在大奶奶家当一个下人的。”紫儿不懂此刻孜文的心情,只是看见孜文这样喜欢她,倒感动的落泪。那孜文只顾了往下说:“过了年,我一定要跟了二爷去外面闯荡,到了那时候,我冯孜文才是海阔天空,任意纵横。这几年,我呆在家里都快憋死了。一心想着和二爷出去见世面,闯出一个属于我们自已的世界。”
  “我们自己的……世界?”紫儿看住孜文,不明白地问。
  “是呀,是我和你,是我们俩共同拥有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俩的,我们的钱、我们的房子、我们的田园和我们的爱情。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
  这样的直白的表述呀,这样的满怀了一腔理想的激情,在爱情的熏陶下,使中学生冯孜文陶醉。可是,小丫环紫儿,她哪里有这样的奢望?她掂记着的是姨奶奶王碧影对她的好处,放不下的是小少爷天天追着她和他那一声声奶里奶气的“紫儿姐姐”。这个娴静的紫儿,她的世界就是这些内容。她能想到的就是天天和姨奶奶王碧影厮守在一起,和小少爷玩在一处。她没有想过过去,而“将来”对她而言,更是一个无法企及的遥远的地方。
  那天,王碧影留孜文一起吃了后晌饭,待孜文离开冯家时,天已是抹黑了。阳城东西南北四条街,此起彼伏,炸响了送灶王爷上天复事的爆竹。逢年挂灯原是阳城的民俗,到了这时候,四条街,由深至近,拉开了八条灯绳,一抹都是大红灯笼。灯下已是人流如梭,都出来看哪条街的灯好看,指指点点,嘻笑嬉骂,热热闹闹。冯孜文倒底年龄尚小,一时间贪恋这街上的热闹,竟混杂在人丛里慢慢地走。他远远看见二爷头上顶着劲山少爷,旁边的英儿抱着小姐也在人群里说笑着走过来,就迎过去,大家凑成一堆,看这阳城迎接新年到来的洋洋喜气,却是一派人丁旺盛歌舞升平吉祥如意的图腾。
  这阳城,什么都有。有那种地的庄稼人,却是粗手大脚片子,白羊肚毛巾包在头上,都是老实人,没招过谁,也没惹过谁,这叫本份;有那推磨做香油的和磨豆腐的,手上被油浸的,被水泡的,看不见硬茧,可俗话说的好,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有那走乡串户的小货郎,针头线脑,应有尽有,一不留神,睡了人家媳妇。可得小心点,北方的汉子们,火暴,拍扁了你!也有那细眉细眼的小贩子们,专卖小吃,炒田螺、花生粘、芝麻糖、盐水花生、豆腐丝、豆腐脑、豆汁儿、冰糖葫芦、什锦蜜饯……一毛两分,讨价还价,抠门呗。也有那五大三粗的二百五,贩牲口、倒粮食,什么赚钱干什么。这些子人凑成了一个世界,各自有各自的家,关了门,八仙桌上供着的是自家的祖宗,上香、摆供,磕头,求祖宗庇护,保佑后人们消灾去病,来年还要风调雨顺。这叫什么?叫过日子。
  阳城人上有祖宗,下有后人,香火没断过,就是这么过来的。阳城是我的老家,那里有我的祖屋。今儿个过年了,我的祖屋灯火通明,摆好了两张大桌子,上首那张桌子上,首席坐着刘沃农和我奶奶。一边坐着的是我二爷我二奶奶,再下边坐着的是我爹刘劲山,我大姑刘胜兰。再下边坐着的是家林和冯嫂,按着辈份,他们我也该叫一声爷、该叫一声大奶奶。再下面坐着的是冯孜文。好了,上首都齐了。下面那张桌子上,上首坐着的是英儿、下面挨着的是小翠。再下来就是信儿、菱角、狗剩……
  这个家大了。从前门楼进去,一路穿堂过道,东房西屋,前院后院,前厅后廊。西厢耳房……那一抹磨砖对缝的青砖瓦舍,你就数不过来。飞檐藏在大榆树里,夏天好一片凉快地,知了儿一片聒噪。枣树映着窗棂儿,冬天却是冷峭的凛然,家雀儿一片叽喳乱叫。
  好大一个家呀,到了这时候,才是齐全。大屋里红烛高照,满堂喜庆。八荤八素,七碟八大碗,鸡鸭鱼肉、鲜芹嫩藕,可谓水里地上、飞的跑的,都有,什么都有。该着磕头了。大人们坐在上面,小人们跪下,磕头,磕呗。爹、娘,新年吉祥!娘,明年咱们还过年,是呗?是是!每年都过。快起来,娘给你压岁钱。该着仆人们了。英儿就别磕了,说不准哪天就嫁走了。是呗?二爷说呢,我该不该嫁了?又嫁给谁耶?这不是废话?该嫁谁嫁谁!咱们今儿先不说嫁,英儿你就坐会吧,这个家可是少不了你。怎么说着就哭开了?别哭,别哭!你看你这小闺女,怎么说哭就哭呢?哭得我也难受。大奶奶,我还是给你们磕个头吧,就让我磕吧。是呗,那就磕呗。看这小闺女。冯嫂,你干莫耶?别,别!可别这样!你和家林是大人,该着小人们给你们磕头。可不是耶。这个家就数你们老两口有功。倒是我们该给你们敬杯子酒才对!这可怎么说耶?大大奶奶,我们一家子在这家里……这可,可怎么说耶?!什么也别说了,这酒你就得喝了。家林,你倒是喝耶!
  喝,喝酒!今儿过年,都把酒喝喽!小人们也喝一杯。小翠、信儿、菱角儿、狗剩儿……都喝耶!爷们,别光顾了喝酒。该下饺子了。都是肉丸饺子。还包了几个麻钱儿。小人们听着,看谁有福,能吃上有钱的饺子。娘,娘,胜兰有福,那包了钱的饺子给我留着,谁也别吃。我那肉哎,这可得你自个吃。自个吃着了才算有福。二叔,什么时间放炮丈?放!就这会放!文儿,文儿,小王八,别尽顾着吃了。把那一千响的挂儿鞭甩起来。走呦,放炮丈喽——
  阳城火起来了。从东头儿到西头儿,从南头儿到北头儿,都放开了炮丈。好响,连着响。好大的一个阳城,让那大红的灯笼照得红红亮堂。上千号子人,上千挂爆竹,在这初夕夜里一起炸响,那一派图腾之象直冲云斗,咱们阳城人呀,到了这会儿,才觉出了活着的滋味。才觉出了这日子的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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