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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惜别

作品名称:江鸿      作者:苏庸平      发布时间:2015-01-11 16:31:32      字数:8266

  胡兴娟趴在床上哭了一会,便爬起来独自上了教室。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拿起笔,给苏长春写了一封信,然后送到苏长春的宿舍,压在苏长春被子下面,就回到宿舍去躺在床上,连晚饭也没吃。
  苏长春回到宿舍,已经是后半夜了。他看到床上的床单已经洗得干干净净,铺得整整齐齐,被罩也洗干净套好了,心里一阵激动——这一定又是胡兴娟干的。其他同学都没有归宿,在这毕业前夕,不知道这些舍友都干什么去了。他脱下衬衫和长裤,只穿着背心和裤头,到洗漱房里洗了澡,便回到宿舍准备睡觉。他打开被子以后,却发现被子下面有一个信封,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他伸手打开了那个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立刻认出这是胡兴娟写的字:
  长春哥:
  床单和被罩我又为你洗好了。我刚才来给你送床单的时候,本想和你说说话的,我心里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是,你却不在。我问了门口收发室的大爷,说你和冬卿出去了。我不知道你们出去干什么了——也许你们一起去看电影了,也许你们一起在松花江边散步,也许你们在公园的甬路上小憩吧!可是,长春哥,你知道吗?不管你们在干什么,我都不敢嫉妒你,因为与冬卿相比,我真的很惭愧。我出身在边疆林区的山沟里,父母都是工人。我没有冬卿那样的家庭环境,也没有冬卿那样一位身居高位的父亲。我的父亲仅仅是在山沟里伐了一辈子木头的劳动者,却没有享受到一天幸福,在痛苦中被癌症夺取了生命。但是,作为普通工人的女儿,我能在这四年的读书生涯里遇到了你,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三年前,当我的父亲病危的时候,是你发动同学们捐助,给予我很大的帮助,我没有任何办法和力量来报答你,这份恩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在原来就青睐你的基础上深深地爱上了你。转眼间,这三年就要过去了,这种爱深深地埋藏在我的心里,与日俱增,我不敢跟任何人说。而现在,你要留在这个城市里了,我却要回到那生我养我的林区去,我觉得自己很无奈,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知道我深深地爱着你的心情!
  长春哥,我安葬完父亲回校以后,就想和你说我爱你,可是,你是那么优秀,是班里的佼佼者,是学生会主席,而我仅仅是一名普通的学生,我自感与你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距离,因此,我始终没敢把我心里的话告诉你。尽管这样,我也设想过:大学毕业后,我期盼能带着你到我们那个山清水秀的林区去,在那里工作和生活,我们比翼齐飞,我的母亲会是多么高兴哟!
  长春哥,你知道吗?去年寒假我回家,母亲张罗给我介绍对象,我当即就拒绝了。母亲问我:“你不小了,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有的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你怎么不急着找对象呢?是不是在学校里有了意中人了?”我告诉母亲,我的心中有人了。我就把你的情况和你为父亲的病危组织同学们捐款的事详细地告诉了母亲。母亲当时那种高兴劲儿,真是没法形容——她知道自己女儿爱上了这样一个优秀的男朋友以后,几乎忘记了失去丈夫的悲痛,把未来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了。她对我说:“你是山沟里飞出去的金凤凰,飞回来的时候,还能带回来一个优秀的女婿,那可是我们山里人的福气哟!”
  长春哥,现在看起来,这只能是个梦想了。尽管这样,我依然爱着你,我会把对你的爱深埋藏在我的心里,带回到我们的深山密林里去,直到永远。
  长春哥,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我要回到我的母亲身边,在那里工作和生活,陪伴我的母亲。在那个遥远偏僻的深山里,我也会深深地祝福你和冬卿姐幸福的!
  长春哥,也许这是我今生给你洗的最后一次被子了……
  深爱着你的同学:娟泪笔
  看着胡兴娟的信,苏长春的心里感到一阵酸楚,眼睛已经无法控制地湿润了。晶莹的泪光里——当初在火车站接她的时候,一个消瘦的女子,背着个大行李,提着一个旅行包,红扑扑的脸上泛着笑容,汗津津地走出站台。是刘冬卿跑过去接下她的旅行包,是他从她的肩上把行李解下来的。
  四年的学习生活里,胡兴娟很刻苦,经常独自抱着书,在校园的冬青树下背诵外国文学作品里的经典,经常在图书馆里耗时光,很少到街上去。生活简朴,吃的总是最便宜的饭菜,穿的也都是一些旧衣服。她不仅乐于帮助别人,而且心灵手巧,星期天总是在宿舍里绣花,织毛衣。苏长春的衣服被褥,几乎全都是她洗的。放假后她总会提前回来,把苏长春的被褥拆洗好套好。苏长春原以为她这样做是为了报答自己给予她的帮助,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也是在暗暗地爱着自己呢?
  苏长春把信重新装进信封里,压在枕头底下。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砰砰跳动。人世间的事情,尤其是情感,就像风里刮起来的千丝万缕的丝线,不是谁都能理清的。爱情总是带着神秘的面纱,当初在大运河畔,吴翼菲是那样的可爱,可是那天真无邪的爱情就像飘在头顶上的一枚彩球,一阵风就把它吹走了。转眼间,十四年了,这份情感在记忆的天空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后来又鬼使神差地跟小花在一起度过了八个艰苦的春秋,小花的勤劳和能干,小花的朴实与泼辣,在生活的岁月里凝结着。她没有文化,但是她也懂得生活,懂得患难与共,毫不惧怕农村的艰苦,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让自己的丈夫去读书,这里面也存在着一种很深的情感和对未来的希望。就算这不是爱情,这种亲情已经很深厚了。爱情究竟是什么呢?如何诠释呢?刘冬卿可以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毫不吝啬地交出来,甚至宁可自己不再要孩子,还要负责小花的未来生活,这种来自文化殿堂里的爱情有多么神圣啊!面对这些神圣而又沉重的感情,苏长春无可奈何,他实在是不敢深想了……
  窗外的月光明亮地照射在学校的宿舍楼上。校园里的丁香花开得正艳,一阵阵香味透过窗棂扑进来。校园里那一尊神圣的塑像在月光下庄严肃穆,周围的垂柳在夜风里轻轻地摇摆着。
  后半夜,苏长春才慢慢地睡着——他走进了那座别墅式的青砖小楼,那位老人依然坐在窗前的书桌前。他推门走了进去,那个穿着淡绿色连衣裙的刘冬卿还在窗前浇花。老人微笑着让他坐下,对他说:“冬卿回来跟我说,她很爱你。你说你是有家的,我不知道你们这种关系会不会出问题。如果你脱离了家庭,我看也是很不错的。你留在大学里工作,对你未来的前途是有很多好处的。冬卿这孩子小时候就失去了母亲,被我惯坏了。她性格执着,自己认准的事,九条牛也拉不回来的。如果你能解决好你现有的家庭问题,孩子可以带过来,我不反对你们结合的。冬卿说她会等你的,我倒是没什么说的,你们年轻人的事,况且你们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已经接受了高等教育,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吧!……”
  突然,宿舍的门被推开,“哈哈,还睡着呀!快起来吧,从来也没见到你睡懒觉呢!你看看谁来了!”刘冬卿笑着进了宿舍,后面还跟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
  苏长春从梦中惊醒,看到进来了两个女孩子,说:“你们先别进来!我还没穿衣服呢。”刘冬卿和那个女孩又出去站在门外。他急忙坐起来穿好衣服说:“进来吧!”
  刘冬卿走进来,指着身后的女孩子对苏长春说:“这是我的妹妹彬彬,叫刘冬彬,她们高中也放假了。上次你到我家去,她在学校里住校没回来,后来回来听说你到我们家去过,就想见见你,我早就说要带她来看看你的,直到现在放假了才来。怎么样?你看我妹妹长得比我漂亮吧?”
  苏长春站在床边,用手拢了一下头发,指着对面的床说:“哦,快坐下吧,这屋里的人昨晚都没回来,你们就坐在那床上吧。”又看着彬彬说,“哦,你的妹妹跟你一样漂亮哟!”
  “你真会说话!是不是你说彬彬漂亮怕我生气呀!”刘冬卿笑着,“彬彬本来就比我漂亮,你就是说她漂亮,我也不会生气的。妹妹漂亮,姐姐还不高兴吗?”然后转过身对彬彬说,“这就是你整天说要见见的,我的班长苏长春,这回你看见了,怎么样?帅气吧?你就叫他长春哥就行。”
  彬彬坐到了苏长春对面的床上,羞红着脸偷偷地望着苏长春,没有说话,也没有叫‘长春哥’。
  苏长春笑着对她说:“怎么?你姐姐是不是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啦?你不吱声呢!”
  “嘻嘻!才没呢!我姐总是夸你哟!”彬彬说着,坐正了正眼看着苏长春。她瘦瘦的高挑的个头,扎着一个马尾辫,稚嫩的鸭蛋形的脸上白里透红,薄薄的嘴唇,眼睑上的睫毛很整齐,在两道柳叶般的眉毛下忽闪着,眼睛里有一股灼灼的青春光芒。身上穿着一件紫色的宽格子的连衣裙。虽然看上去不太成熟,却显得落落大方。
  “你姐姐早就说要把你带到学校来玩的,直到现在,我们都要毕业了才看到你哟!我上次到你家里去也没有见到你,看起来千金小姐就是很难见的呢!”苏长春笑着对彬彬说,“刘家有女初长成哟!”
  “我住校,有时候星期天也不回家。高中的学习比较紧张,我明年也要参加高考了。”彬彬觉得苏长春很是平易可亲,便毫不拘束地看着苏长春说话了。
  “今天你干嘛去?”刘冬卿问苏长春,“如果没有什么事,咱们带彬彬一起过江,到太阳岛上去玩玩好吗?”
  “不知道杨老师有没有什么事呢!等一会杨老师来了,我问问,要是没有事,就去吧!好几年了,我还没去过太阳岛呢!”苏长春说。
  听到苏长春同意和她们一起去太阳岛玩,彬彬很得意地伸出手跟她姐姐击了一下掌,她们会意地笑了。
  杨老师上班以后,就直接来找苏长春说:“今天通知全体同学,不要再外出了。大家准备一下,布置学校的礼堂。各班都要举行毕业典礼,我们中文系安排在明天,时间安排得很紧。”她看到刘冬卿也在,就说,“苏长春负责组织,具体的主持由刘冬卿负责。”说完就走出去了。
  杨老师出去以后,彬彬朝着她的背影哝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太阳岛又去不成了!”彬彬嘟囔了一句。
  “别扫兴啊,早晚和你一起去太阳岛玩一次还不行吗?”苏长春笑着说。
  “你们都要毕业了,毕业后,说不上你们都跑到哪个比丘国去了呢,还能想起俺呀?”彬彬似笑非笑地说。
  “哎哟,彬彬不简单嘛!还知道比丘国,看起来《西游记》很熟哟!”长春笑着说,“还看过哪些名著?都说出来给我听听!”
  “彬彬也是学文科的,她看的书不少呢!国内的书籍她最喜欢钱钟书的作品,国外的她最喜欢看巴尔扎克和托尔斯泰的作品。我的书,她几乎看个遍呢!你可别小看她。”刘冬卿接过苏长春的话说。
  苏长春叠好被子放在床头,转过身朝着彬彬竖起了大拇指:“有一个爱好文学的姐姐,又出了个爱好文学的妹妹,你们快成了文学之家啦。英国不是有勃朗特文学三姐妹吗?看起来中国要出了文学二姐妹喽,真得刮目相看哟!”
  “俺可不敢跟你比,我姐说了,你成天钻在图书馆里,都要成了书痴了。俺才看几本书?跟你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你可别再笑话我了!”彬彬看着苏长春,羞涩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不知道刘冬卿是否跟彬彬说过自己爱上了苏长春,但是从彬彬说的话里总能听得出她很钦佩姐姐的这个男朋友。
  “你们先坐着,我一会就回来。”苏长春整理好床铺,拿起牙具到洗漱间去了。
  彬彬扭着脸对刘冬卿说:“姐,你可真有福气,能有这么个男朋友!不知道你们班里的女生会不会嫉妒死呢!”
  “别瞎说!”刘冬卿用异样的眼神望着彬彬,“嫉妒什么?眼看这就要毕业了,毕业后各奔东西,还不知道未来是个什么样子呢!也许驴年马月都见不到了!”
  “嘿嘿!姐,你就别再诓我了,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你还把我当小孩子呀?——知姐姐冬卿者,妹妹冬彬也!嘻嘻!”彬彬朝刘冬卿调皮地笑着,使了一个鬼脸。
  听到苏长春在走廊里打着口哨回来了,他们便不再说话了。
  毕业典礼以后,同学们纷纷到学生处领取派遣证,四年的大学生活结束了。
  苏长春走进学生处。刘处长正在办公桌前喝茶,看到苏长春进来,笑着说:“长春,你是去是留?究竟是怎么决定的?”
  苏长春说:“我已经跟钟校长说了,我决定回去。”
  “你现在还有考虑的机会,学校还想你留下来。何友德已经决定留下来了,现在就你们俩的派遣证没有开,你如果实在不留,那现在就给你开派遣证。不过,你如果执意要回去,我真感到遗憾,也为你惋惜。我就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就不珍惜呢!”
  “嘿嘿!”苏长春笑了笑,“我也知道这次留校的机会是很难得的,但是我有我自己的实际情况,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回去。对于学校挽留我的这份心意,我是很感激的。”
  “唉!你将来会后悔的哟!”刘处长叹了一口气,对旁边的秘书说,“那就给他开派遣证吧!”
  苏长春从学生处出来,学校里送站的车已经停在院子里了。同学们有的已经上了车,有的站在车下拥抱、握手告别。四年的同窗生活,情同手足,在这分别之际,大家十分留恋,难舍难分。车里坐着的和车下站着的人,都满脸泪花。苏长春走到车前,车上的同学都跑了下来,不分男同学还是女同学,都分别和苏长春拥抱着。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这热烈的拥在一起的那种无言的恋恋不舍。他们知道,这个拥抱的分别,也许会成为永久的记忆!
  胡兴娟走过来,眼睛里的泪珠接连不断地滴落下来。她慢慢地走到苏长春跟前,不顾身边还有很多同学和老师,就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苏长春——“长春哥!”便哽咽起来,什么话也没说,半晌也不愿意松开,泪水挂满了腮边……
  周围有很多同学和老师看着这个分别的场面。苏长春也拥抱着胡兴娟说:“你的信我看到了,娟,回去好好工作,好好照顾母亲,你会幸福的!以后多通信吧,经常把你的情况告诉我……”
  胡兴娟松开苏长春,和杨老师拥抱以后,转过头就上了车。车开动了,她再也没有回头。车窗里伸出很多只手,在不停地摆动着。杨老师、刘冬卿、苏长春跟着车走到学校大门外,向着远去的车摆手!
  中文系的同学已经基本走完了,校园里还有其他系的一些同学在等待着车回来。行李已经装上了车,他们依然在恋恋不舍地交谈着。校园里也显得有些冷清,没有往日那种热烈的气氛。
  苏长春和杨老师、刘冬卿回到学校校园。杨老师问苏长春:“你是不是决定留校了?”
  “没有。我还是决定回去,派遣证已经开出来了。”苏长春说。
  “哦,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是去是留,你一定要考虑好啊!我是主张你留校最好,因为一个人一生的机遇很少的。大学毕业的去向,决定你未来的人生!你不能草率决定的。”杨老师很严肃地说,“前几年那些推荐上大学的人,也有留校的,但是他们当中很少有你这样优秀的。所以,你们这届,学校决定多留校一些。每个系都留下两个,咱们中文系留下你,是经过学校党委研究决定的,校党委和校委会对你是很重视的。”
  “这个我知道。但是,我的自身条件不允许,我再三考虑过,还是回去比较合适。”苏长春说。
  “你自己考虑好了就行。你要知道,你回去以后,如果将来再想回到大学工作,那就难了!”杨老师说,“现在要想进省城工作,没有厅长的批示是不行的。你决定了,将来就不要后悔。”
  “你真的决定回去啦?”刘冬卿听到苏长春和杨老师说的话,有点半信半疑地问,“你骗谁呢?我看看你的派遣证!”说着,她向苏长春伸过手来。
  “真的,我骗你干嘛!”苏长春从口袋里掏出了派遣证递给了刘冬卿。
  刘冬卿接过派遣证,仔细看着,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看完以后,她把派遣证轻轻地交给了苏长春,扭过头,站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眼里的泪水簌簌地滴落了下来。
  “怎么啦?”杨老师看到刘冬卿哭了,很关切地问着,又回头望了望苏长春,“你们这是怎么了?”
  刘冬卿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不说话。
  看到刘冬卿不吱声,杨老师说:“走,到我的办公室坐一会去,在这里哭多不好,苏长春也去。”
  刘冬卿和苏长春跟着杨老师一起来到了办公室。杨老师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茶杯倒了两杯水放在办公桌前的茶几上,然后坐了下来,说:“刘冬卿,你怎么还哭啦?”刘冬卿低着头依然不吱声,杨老师又看着苏长春说:“苏长春,你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苏长春坐在杨老师办公桌右侧的沙发上,低着头,也没有说话。刘冬卿坐在茶几对面的沙发上,侧过身,把头趴在沙发的靠背上抽泣着。
  屋里一阵寂静,只能听到刘冬卿的哽咽声。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嘛,哭什么呢?现在你们马上就要分别了,有什么话都不要保留了。”杨老师说。
  “世界上哪有他这样的傻子!留校的事,别人都求之不得的,他一点都不珍惜,非要回去!……”刘冬卿哽咽着说,头依然趴在沙发的靠背上。
  “哈哈!原来是因为这事呀!我还以为你受了什么委屈呢!”杨老师望着刘冬卿,“别哭了,长春的事,你还心疼了!是不是爱上长春啦?”
  刘冬卿转过身,用手绢擦了擦眼泪,还是哽咽着,说:“杨老师,也许你不知道,班级里有三四个女生都暗恋着他。今天你没看到那个场面吗?胡兴娟在上车前拥抱他的时候满脸泪水,半天不愿意松开手,那不仅仅是分别的感情,胡兴娟也爱着他呢!”刘冬卿说着话,突然站了起来,走到茶几对面,直接坐到苏长春跟前,把手搭在苏长春的腿上,接着说,“不瞒你说,杨老师,我爱他已经不是一年了,当年入学时在火车站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我就有一种爱慕的感觉。这几年,他在学校里表现得这么突出,我就更加爱他了。现在要毕业了,您是老师,我想你也会理解的!”说着,刘冬卿把头靠在了苏长春的肩上。苏长春也不好意思不让她倚着,毕竟要分别了,这个时刻也只好让她在杨老师面前进行一次倾泻式的表白了。
  杨老师望着刘冬卿和苏长春说:“你们俩都是很优秀的。你们也都不小了,要不是上大学,在社会上早就该谈婚论嫁了。同窗四年,产生了爱情,这是很自然的事。像你们这样两个优秀的青年结合到一起,那不是天下最美的事吗?为什么还要哭?应该高兴呀!”
  苏长春低着头,沉默了半天。他把双手捂在前额上,微微地抬起头,说:“杨老师,我是有家的,而且我还有两个小孩子。我上学这四年,她在农村带着孩子生活,很不容易的,我不能没有良心把她抛弃了啊。”苏长春抬起头接着说,“尽管我们之间谈不上什么爱情,但是当初我的家庭背景不好,在那样的境况下,她没有嫌弃我。我既然当初选择了她,现在又怎么能把她抛弃呢!”
  “哦——原来是这样呀!冬卿的这份爱,长春是不敢接受吧?世界上什么都是有价的,唯独爱情无价。”杨老师望着苏长春,“冬卿的这份爱确实是很沉重的,四年的相处,日久生情啊!冬卿对长春产生爱情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长春因为有家,难以解脱他原来的那种亲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觉得长春已有的爱情不叫爱情,那是一种感恩。爱情绝不是感恩。爱情和恩情是两回事,不能用恩情来代替爱情。”杨老师稍作停顿,又接着说,“不过,长春的现实也已经明晃晃地摆在他的面前,必须面对,从长远来说,现在还是可以做一次抉择的。没有爱的婚姻可以解除,寻求自己的真爱,是人类的最高追求!”
  “杨老师,我已经决定回去了,这些事等以后再说吧!”苏长春望着杨老师说。
  “也好。你们已经不是一般的年轻人了。我相信你们会处理好这段感情的。如果有愿望,你回去就要妥善地处理好你原有的那份感情。刘冬卿也要冷静一些,认真地对待自己的爱情。这不是游戏,需要认认真真地斟酌好的。”杨老师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我虽然是你们的老师,相处四年,我们也算是朋友,我希望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长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刘冬卿坐了起来,对着苏长春说:“杨老师的话你懂了吗?就这样吧,我等你!你一定要给我一个准确而满意的答复!”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回去,我送你上车吧!”
  “我把我们班的同学都送走以后,我再走。你就别送了!”苏长春说着,站了起来。刘冬卿也站了起来,他们要往外走。
  “让她送送你吧,如果你明天走,我也能有时间,我和冬卿一起送你!”杨老师对苏长春说着,也站了起来,送苏长春和刘冬卿到办公室的门口。
  一列开往松嫩平原的列车在站台上喘着粗气。杨老师、苏长春、刘冬卿和彬彬都站在站台上。苏长春把行李和书箱、旅行包放下,与杨老师亲切地拥抱了一下,又转过身和刘冬卿热烈地拥抱,彬彬站在一边看着姐姐和苏长春拥抱,脸上也流出了泪水。
  苏长春转过身拥抱了一下彬彬,便转身拿起行李向车门走去。刘冬卿拎着书箱,彬彬拎着旅行包,把苏长春送到了车上。
  “旅客们,本次列车是从滨江开往松嫩平原的长途列车。列车马上就要开了,送客的朋友请您赶快下车。”列车的喇叭里传来广播员的声音。
  苏长春脱下鞋子,站到坐席上,把行李和书箱、旅行包放在行李架上,还没来得及和刘冬卿和彬彬告别,刘冬卿和彬彬匆匆地下车了。他坐在窗口向外面摆手!
  列车启动了。杨老师在站台上挥手看着列车缓缓地开动,刘冬卿一边擦着脸上泪,一边用手里的手绢挥动着。彬彬也是满脸泪花,她解开系在脖子上的丝巾,高高地举在手里,向着渐渐远去的列车挥动着。列车喘着粗气,渐渐地加快了,苏长春把身子探在车窗外,不停地挥着手。
  “长春哥,别忘了,你还没带我去太阳岛玩呢!……”站台上传来了彬彬的喊声,这声音在滨江的上空渐渐地消失了。
  列车开出站台,速度更快了。苏长春趴在车窗外,望着站台上渐渐远去的身影,那白色的手绢和粉红色的丝巾,在越来越小的身影上空挥动着……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
  耳边响起驼铃声;
  路漫漫,雾蒙蒙,
  …………
  列车飞驰着,跨过松花江大桥,向着松嫩平原驶去,车厢的喇叭里唱起了电影《驼铃》的主题歌,歌声在一望无际的绿色平原上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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