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沧桑与梦生>第十四部分:第二十五章、第二十六章

第十四部分:第二十五章、第二十六章

作品名称:沧桑与梦生      作者:笑君      发布时间:2014-10-09 16:03:09      字数:8867

  第二十五章:一线希望
  
  楼拆了,可事情还得做呀,总不能等到三年后房子出来了再办吧?乔阳这样想着。
  好在拆迁给了一笔“安置费”,也就只好拿这笔钱租房“过渡”了。但是,继续办学已无可能。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呀!怎么办呢?
  乔阳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条办法:创办一家与职业教育相近的公司,在近期内先行将学校遗留下的工作做完,再开展新的业务。
  这个计划应该说是不错的。
  于是,便到处找房子。终于在县城最早的那条人民路的东段找到了一处才建成的楼房。虽然小了点,距离市中心也有点远,也不适合做办公室,更不适合做教室和机房。但必定是新的,更主要的是交通方便,凑合着用吧,便租下了。
  有了房子,机器安装、调试,安排上课,以及公司搬迁的相关事宜,都有办公室和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具体落实,倒也无须乔阳亲自去做。
  乔阳要做的便是考虑新公司的事。
  乔阳是文学爱好者,比较关注文化产业。这几年办学校、开公司的经历说明,任何商业活动,都与文化有关,离开了文化什么也办不成。尤其是营销策划,广告推广,做的就是文化。而且,这里面多多少少又都与教育分不开。因此,他决定成立一家以文化传媒为主,兼营广告、技术培训等为一体的经营机构。
  要成立这样的一个企业,是有门槛的,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提供什么样的资料,走什么样的程序……需要到有关部门去,才能知道。
  于是,先到工商部门核准企业名称。而且,这事特顺利,没有任何麻烦,让乔阳有出师大捷的感觉。
  于是,又到文化部门申请“经营许可证”。
  世间事说奇便奇,说怪便怪。乔阳虽然爱好文化,但几十年来却没有和文化部门,尤其是没有和文化的主管单位打过交道。因此,那里的人几乎都不认识。那天,他来到文化局(其实名字很长,好像揉合了好几个部门,才组成的一个新机构。还是按习惯,就叫这个名字),便在传达室咨询,办理文化企业归哪个部门负责,值班人员告诉他去三楼找“文化市场管理科”,他去了。
  文化市场管理科,门开着,大约是三间房子连在一起的大办公室,办公桌横七竖八,竟然满满一屋子的人。乔阳进去后,不知道该问谁,东张西望了半天,既没有找到合适询问的人,也没有人问他,好像他的到来与这些人根本无关。
  正在犹豫间,听到有人叫他:“你是乔阳?”
  乔阳寻声看去,在最靠里边,有个人站了起来,眼睛看着他,又问:“真的是你,乔阳!”声音有些陌生,又一些熟悉,还有几分惊喜。
  “孙师傅!”乔阳认出来了,原来是当年电影队的孙师傅:“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乔阳穿过几张办公桌,走到孙师傅面前,紧紧地握住孙师傅的手。二人互相笑着,互相看着对方,这可是几十年后的相见呀。孙师傅的模样和当年没有多大变化,还是那么瘦长瘦长的。只是头发白了许多,也稀疏了许多。脸上也明显得烙下了很多条皱纹,又深又长,给人感觉有些苍老。
  此时,办公室的人都瞅着他们,好像要听听他们的诉说。孙师傅感觉到了,这里不适合他们叙旧,便拉着乔阳的手,说:“走,我们出去聊吧。”
  乔阳也知道,这是上班时间,不宜在此说话,便随着孙师傅走出了办公室,走进了对面的一个会议室。会议室里没人,孙师傅将乔阳摁在一把椅子上坐着,返身将门关上,自己则在乔阳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孙师傅,你是在这上班?”乔阳依旧重复着刚才的话题。
  “说来话长呀!”孙师傅说:“你走后的第三年吧,落实政策,我恢复了工职。当然了,是我上访上来的。”说到这,孙师傅笑了笑,一只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好像这些是靠某种力量才得到的,并不是现在说的这么轻松。
  孙师傅接着说:“后来,撤乡并镇,镇里设立文化站,电影队被文化站‘收编’了,我也就留在了文化站。这一干,就是几十年,现在老了,快退休了,不能老占个坑呀,这不,回县里,就在这混日子了。”
  说完,两只手在桌面一摊,表示完了。接着,又急切切地说:“我听人说你在商业贸易局工作,怎么样,不错吧?”
  乔阳听完孙师傅的话,正想说说过去这几十年的往事,不曾想对方问到了自己。“哎!”先叹了口气,接着说:“可别说这个了,我早就不在那里干了,自己出来做事都好几年了。”
  “哦,怎么样?”孙师傅问道。
  “不怎么样。”乔阳答道。同时,一只手抬起来向长江路方向一指:“我才买的楼,被拆了,一切都毁了。”
  “那,你现在?”孙师傅问。
  “我想重新办个企业,想搞文化传媒方面的,这不,来咨询一下,看看有没有这个可能。”
  “哦,是这样呀。”孙师傅明白了乔阳意思,说:“你想咨询哪些方面,具体想做什么?我就可以告诉你嘛。”
  “我对文化产业感兴趣,所以我想在这方面动动脑筋,可是具体做什么,我还真的没有选好目标。”乔阳很诚肯的说,并看着对方,希望能得到指点。
  “文化传媒,这可是个大概念。”孙师傅说道:“如果仅是从事简单的传媒业,如广告呀,营销策划呀,真接去工商部门注册就可以了,不在‘许可证’管辖的范围内。如果要是想从事演艺呀,图书出版、发行呀,甚至是报刊、杂志编辑出版呀,哪就复杂了。复杂的不是场所、注册资本难办,而是人,是各种经纪人、有资格的持证人难找。还有,这些行当的审批权限不在县里,得市里、省里,甚至要报部里批准才行。你不会是想办这些吧?”
  孙师傅就这么随便一说,便将主要问题都说得差不多了。
  乔阳的真实目的,还就是想办这些复杂的行当。但听孙师傅这么一说,他的心凉了半截。头也不自学地摇了两摇,好像回答孙师傅:我不是办这个的。却又有些不甘心。接下来,便顺着孙师傅的话,说:“这人怎么难找呢?”
  孙师傅笑了,说:“你想办这样的企业,首先你要对这方面熟悉,认识这方面的人,就好找。如果你对这方面不熟悉,谁都不知识,你找谁呢。比如,图书编辑,必须有三至五个有编辑资格的编辑人员,为你顶这个门楼,才具备奇码的条件。反过来,没有这些人,是根本不会批的。”
  孙师傅停了一下,看着乔阳,有些担忧似的说:“搞这样的业务,如果没有稳定的销售渠道,千万搞不得呀。”
  乔阳认真地听着,没有回答对方。
  孙师傅又说:“我到是觉得,你就做做广告,搞搞策划什么的,应该比较省事。等以后有条件了再扩大,再向深层次发展也不迟吗。”
  乔阳点点头,觉得孙师傅说得很对。但是,他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想说的话:“我知道,可是,广告呀,策划呀,做得人太多了,市场就那么大,竞争太激烈了。所以……”
  忽然,乔阳觉得不该与孙师傅老聊这些。说:“啊哟,你看看,我俩几十年见一面,还竟说这些,不说了,走,我请你吃饭。”于是,不容分说,拖着孙师傅出去了。
  这次与孙师傅的突然相遇,让乔阳既高兴又伤感。这不,几十年前的人与事,被一瞬间拉到了眼前,让青年时期的记忆有了一个追回的空间,这是人生需要的。尤其是几十年来,孙师傅虽然没有大起大落,但生活总算是平静的,而且,这种平静将会延续到最终。这一切都得益于他“恢复了工职”,虽然也不是“革命干部”,现在也没有明确的职务,可那是“事业单位”的“事业编制”。“事业编制”是什么,跟“革命干部”差不多,可以和“革命干部”做一样的工作,拿一样的工资,享受一样的“政治、生活”待遇。你敢说不是“革命干部”?
  当然,孙师傅能得到这些是应该的,他的一条腿至今还有伤疤呢。
  只是,乔阳对自己的这一新的谋划,有些信心不足了。
  
  第二十六章:友人去了
  
  有一天,在大街上,突然听到一个传言,说黄总死了。乔阳本也没当会事,只是想,这是那个黄总呀,为什么就死了呢?
  第二天,确切的消息来了,原来是与乔阳关系很好的,第一次没有合作成功的那位黄总死了。
  乔阳与黄总第一次没有合作成功,黄总的心里总是不安。第二年,他又有了一个项目,便顶住了方方面面的压力,将这个项目交给了乔阳的公司来做,而且做得很成功。黄总,以及他的合作者们也都很满意。
  这几年,黄总的企业做大了,而且大的出奇,大得连乔阳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黄总做贸易时很顺手,可能是借助了当年在商贸系统的一些资源。接着做房地产,虽然是生手,但他很聪明,为人谦虚,又赶上房地产正在上升的势头,连续做了几个项目都很成功。因此,手头上积累了一定的资金,便时刻想着要“做大做强”。
  黄总的家也在农村,早年也是个放牛娃,高中一毕业便走向社会,进入商贸系统工作。他熟悉农村,更热爱农民。对发展农业,推动农村经济的发展,有着一份强烈的责任感。尤其是看不得农民的贫困,经常搞一些资助呀,捐赠呀,还接对子为几十个孩子上学提供学费,在这方面舍得花钱。更是怀着一颗热腾腾的心,时刻想要带动故乡农民致富,改变故乡落后的面貌。
  现在,积聚了一些力量,便把那藏在心底很久的梦引发了起来。
  就在他的第一个地产项目才完成一半时,便在故乡的土地上建起了一个家禽养殖基地。第二年,又在周边几个乡镇分别建起了十多个这样的基地。第三年,不仅建起了饲料生产基地,还分别建起了屠宰、加工、销售基地。形成了生产、加工、销售一条龙的农业产业化运营的格局。
  也就是说,在很短的几年内,白手起家,从单一的商业贸易入手,逐步扩展领域,逐步提高档次,建立起了一个大规模的集贸易、地产、农业产业,多产业,多格局,多层面的企业集团。
  有段时期,乔阳和黄总经常在一起聊天,也和黄总去看过他那正在建设的一些基地和企业。
  黄总可谓是春风满面,每当说起这些企业,无论是选址、设计、施工、设备安装等,无一不津津乐道,绘声绘色。对经营思路,发展目标,更是充满了信心和希望,好像那美丽的蓝图,已经从他的心底里移到了广阔的天地之间,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脚下。
  虽然,有时也很疲惫。很多时候,一上车就打嗑睡。但是,只要一睁开眼睛,表现的都是兴奋、锐智。他的那双勤奋的手,那颗充满智慧的脑子,没有一刻停息过,没有!
  可是,乔阳总有一种感觉。虽然,一时也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这种感觉对不对。却总在他的心里滋生、漫延,有时忍不住了,会问一句:“黄总,你真的觉得这样发展下去,就没有什么问题吗?”
  黄总一愣,但马上会信心满满地说:“老兄啊,做企业哪能没有风险哩,别怕,胆子太小了,是做不成大事的。你看李嘉诚,王永庆……哪个不是从风险中走出来的。没有风险,就没有跳战,也就没有成功的喜悦嘛!”
  乔阳笑了,但笑的勉强。因为,他无言以对。
  而乔阳的感觉,是他看到了几个问题。
  乔阳总觉得,黄总的步子迈得太大了。虽然,他还不是企业家,但必定在商业贸易局接触过企业,目前自己也在做着企业,还是有点体会的。有些问题,无论大企业,小企业,都是共性的,更是难以克服的。怕的就是这些问题,一旦集中到了一个点上,一个时段上,都冒了出来,可就不好收拾了。
  有一天,他俩又在一起聊天,乔阳便把自己的想说了出来。他说:“黄总,我总有点感觉,不知对不对,说给你听听。若不对,只当我没说,你别见怪。”
  那天,黄总兴致很好,对乔阳说的话没有一丝反感,还鼓励乔阳:“说,说说看,我很想听听乔总的高见哩。”
  乔阳见他如此,便说开了。
  “一个企业的发展,能否健康、稳步、持续,关键看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若是处理好了,可能风险就小多了。若是处理不好,或是平时根本就没有引起重视,一旦显现出来,可就麻烦了。
  “比方说用人。我们的企业,走到今天不容易,但我们的发展先天不足,尤其是在制度的建设和执行上,不能与国有大企业比,更不能与先进地区的企业比。突出的问题,表现在人才的使用上。你看我们这些企业,用的都是些什么人?清一色的都是自家人,而且都掌握着重要部门。可是,自家的人,有几个是专业人才,没有。外来的人只能望其项背,有力使不上。而且,这种状况一时都改变不了。自家的人觉着自己有后台,谁也不敢惹。外来的人基本上都有一技之长,却不能用在合适的岗位上,心里有一股气,思想浮动。这样下去,后果会是什么呢,是阻碍企业发展的最大问题呀。
  “再说市场。你对贸易企业熟悉,对房地产也有一定的研究。可是,你对农业产业化了解的并不多,你有的只是一腔热血。从养殖,到加工,再到销售,这是一条龙,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问题。而且,这个行业受制约的东西太多了,国际市场的影响,国家产业政策的影响。甚至,一年四季的节气变换都对你产生影响。可以说,没有哪一个方面的影响不牵扯到这个行业。同时,你是一面要面对着还没有完全步入规范化的市场;一面又面对着千家万户,当一个风暴来临,首先牺牲的是你这个企业,而不能是老百姓。
  “三是资金。任何一个企业在运转的过程中,最怕什么?最怕资金链断了。一旦资金链断了,企业的下场是什么哩,就是倒闭。
  “目前,据我了解,你建起来的这些基地呀、工厂呀,用的资金一部分是从别的项目上拆借来的,而大部分用的是银行的贷款。若是某一个项目出现问题,销售款不能回笼,资金不能调动,银行贷款又到期了,结果会是怎样?”
  乔阳一口气说了三大条,黄总本来很高兴,可听着、听着,睁着的眼睛定住了,呆了。
  乔阳看着他的情形,又说:“黄总,我说的只是通常的道理,也只是我自己的一些思考而已。”
  黄总立马又笑了,说“老兄唉,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这些问题,目前在我的企业里还不是太明显。你倒是提醒了我,我将注意这些问题。”
  这次谈话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乔阳和黄总都没有机会碰面,互相之间的信息也就闭塞了。
  之后不久,乔阳从当地的新闻媒体中看到,黄总的企业被地方上推荐为什么“龙头企业”。黄总本人被评为什么“明星企业家”。而且,省、市的领导都轮番着到他的企业去视察,那图像一连多少天都在电视里放。随便在大街上捡到一报纸,都有黄总那笑容满面却又青瘦的照片。一时间,街头巷尾,街坊邻里,都在议论黄总这个企业,评价黄总这个人。显然,黄总在一夜之间,成了地方名人。还有人说,县里正在整理材料,拟报黄总作为省里什么代表的候选人哩。
  接着又有报道说,黄总的企业马上要上市了。
  乔阳自然很高兴,他希望黄总能成功,更希望黄总能一展他的抱负,成为像李嘉诚那样的企业家。
  现在却说黄总死了,这也太突然了,是真的吗,为什么呀!
  乔阳立刻打黄总的电话,关机了。又打黄总妻子的电话,没人接。再打黄总公司一位副总的电话,方证实是真的。
  “为什么呀?”乔阳想也没想,就问对方。对方说:“乔总,你和黄总是好朋友,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呀。我们正在开会,研究黄总的后事,以后再说吧”。对方急匆匆地挂了。
  此后的几天里,乔阳都试图去看一眼黄总,也想了解一下情况,但都没有成功。黄总的家人,好像有意识的不想扩大这件事的传播范围。作为黄总的朋友,乔阳是完全理解的,也同意这样做,也就暂时不再去打扰黄总家里处理善后的事了。
  由于黄总特殊的背景,他的突然离去,在本地犹如一场地震,百姓们惊讶莫名。县里,市里,甚至省里的领导都被惊动了。县里专门成立了调查组,市里派人驻在这里督察,一定要查明死因。因此,已经去了的黄总,只能躺在殡仪馆里的,那个冰冷的抽屉里,暂时还不能安息。
  就在这个间隙里,乔阳继续与那位副总联系,终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乔阳与黄总讨论的三个问题,都被不幸的言中了。
  原来,黄总的企业全面运行时,正是国际金融风暴席卷之时。他那企业大宗产品销售的国际市场顿时中断,国内市场一片声的压缩,销售几乎全面停盘。一方面产品销不出去,没有资金回笼。另一方面企业的原材料因无钱而进不来,协议收购农户的仔鸡、仔鹅不能兑现,企业陷于困境。
  更要命的是,集团发展到这时,总投资额度已经达到近五个亿的人民币,其中百分之七十是银行货款,且都已陆续到期,银行催还货款的信息已是一发再发,集团却没有还贷的能力。
  为什么呢?
  一方面是在建项目太多,战线拉得太长。直到此时还有三分之一的项目成了“半拉子”工程,既增加了建设成本,又不能按时投产,也就无法产生效益。
  另一方面是正在运行的项目成本太高。比如养殖一项,产业化生产,不仅要有基地,还要能带动周边农户。所谓的带动农户,就是春天与农户签下协议,按多少钱收购一只鸡,以后市场上无论怎么变化都与农户无关,都要按协议价格收购。现在,国际、国内市场全面崩盘,农户按约送来的出栏鸡每只是五十元,收进来,经过加工,卖出去,每只鸡只有四十元,仅此一项,一季净亏五千万。而可悲的是,知道亏了,还必须做,为什么呢?一是涉及名誉,二是涉及农户,不能中止合同,否则是政治问题。
  更可笑的是,自从他成为什么明星以后,各级各部门好像都对他非常的重视。
  前几个月,呼呼啦啦的来了一帮所谓的专家,要指导企业上市,一住就是几个月,整天除了开会,就是喝酒,就是泡桑拿。前方没有钱进来,这后方则是个无底洞,成千成万的钱往里甩。
  还有呢,又有一帮人来帮助策划向国家开发银行争取政策性贷款,又是开会,又是整理材料。可是,一份份的报告递上去,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不见任何回音。这里又是发红包,搞赞助,做广告,花了多少钱,连黄总自己都不清楚。
  现在好了,银行要归还贷款的信件、电话如电闪雷鸣,弄得黄总不敢呆在办公室里。直至银行的人拿着法院的封条,限定时间,再不归还某一笔款子,对不起,封门了。
  更令人发指的是,饲料生产基地因为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有几个销售人员,竟然将销售的回笼款截流私分,然后跑了。技术科的几个骨干,将饲料配方的资料偷出去跟别的公司搞合作,拿回扣,说是抵工资。
  最不能让人理解的是,一群平时嘴里说他们都是企业自家人的那帮“表叔二大爷“们,竟然伙同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将工厂的大门给封起来了,扬言:不发工资就不让生产!
  这些问题都是在一两天内爆发的。
  那一两天黄总失踪了。
  当然,黄总只是不在公司本部,也没有在家。他只是在另一个,平时不常去的,一个基地的,一间空荡荡的宿舍里。他躺在床上,一支一支的抽烟,眼睛随着那若隐若现的浮烟,看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到底在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
  天黑了,他起床了,支走了驾使员,自己一个人来到街上。这是他故乡的那个小镇,小时候在这里上学,稍长大后在这里和一帮野孩子们玩耍、“战斗”。后来,他离开了这个小镇,到县城去工作,可是每年都会回来很多次,尤其是中秋、春节必须回来。因为,这里有他的父母、兄弟、姐妹,还有自己的祖宗。
  黄总又在小街上走了一趟,还是那条青石板的小道,还是那些高低错落的小楼与平房,还是那些熟悉的街巷,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
  他在街角的一个小面馆里坐了下来,这里也是他熟悉的一个地儿,老板从老的到小的,已换过一届了,他都认识。他家的牛肉面,在这一条街上是独一份的,筋道、特香、有味,一句话:好吃。黄总只要回到这里来,只要是他一个人,或者少数几个人,不进其它饭店,不喝酒,必到这里来吃上一碗面。
  很多年了,他都是这样,手里有钱没钱,从不浪费,吃上一碗牛肉面,让肚子填饱了,便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还要干什么呢?
  他在一个靠窗户的位子上坐下来,老板是老老板的儿子,也是黄总的老熟人了,跟着来到黄总的身边,向黄总笑了笑,也没有说话,只将一个装辣子的小瓶子放在黄总的面前,便走了。不一会儿,小老板又亲自端来一个圆圆的汤碗,里面是一大碗的牛肉面,放在黄总的面前,只说一声“黄总,您慢用!”便轻轻的走了。
  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动作,黄总再熟悉不过了,他每次来都是这个程序,不用谁来说,不用谁来指点,一切照旧。
  黄总出了面馆,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上的路灯也早已启动,街上依然亮如白昼。黄总又从街东头走到街西头,出了街头,便走进黑暗中了……
  第二天一早,基地食堂的人去敲黄总的门,叫他吃早饭,却发现黄总已经走了,床边有只装药的瓶子。
  他走的那样的安详,又是那样的急促。
  外面还有多少人在找他,他都不管了,那已经不是他的事了。
  他是从故乡的这块土地上走来的,现在依然还是从故乡的这块土地上走去。在他的心中只默默地记着一件事,不能让自己的灵魂找不到自己的家,找不着自己的父母亲,还有自己的亲人。
  他没有和妻子说一声,也没有给儿女们任何一个表示。
  他就这样的去了,无声无息的。
  半个月后,黄总的追悼会在古城的殡仪馆举行。
  真的令人不敢相信,殡仪馆竟然建得那样的豪华。一群建筑占着半个山坡,高大、宽敞、气派,完全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唯一不同的,就是所有的玻璃墙,玻璃窗户都用黑色的帘子挂着。这才让人知道,这里与别处不同,这里是人生的最后告别之地。这样气派的场所,与黄总生前住的那一百多平方米的居室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可是,这里的一切,黄总知道吗。即使知道了,感受会是什么呢?
  乔阳看见了,黄总就睡在第九告别厅中间的那个冰冷的玻璃罩内。脸上尽管涂了许多油彩,那颜色依然是黑的,眼睛微微地闭着,像是睡着了,可并不安详。额头上,眼角处,浮动着几颗白色的液体,就像泪珠一样,晶亮晶亮的。
  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告诉所有的人,他并没有走远,就在这里看着大家呢。
  或许,他想要说什么?是想对大家说?还是要悄悄地,只与乔阳一个人说?
  乔阳看得最清晰,最震惊的,还是黄总的那张嘴,合得紧紧地,一丝儿的缝隙都没有留下。乔阳不用猜就知道,自从他准备走上这条路,一直到现在,就再也没有张开过。
  乔阳默默的看着,想着,忽然觉得似有所悟。是呀,他的这张嘴怎么能张开呢。
  黄总的企业从小到大,从单个经营到集团运作。走过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经历过的事情一定不少,有舒缓的,有曲折的,有跳跃的,也有惊险的。无论是那一种,都是富有戏剧性的精彩。总之,什么样的情形都会有,但都被黄总神奇般地跨越过来了。只是这一次,他想歇歇了。
  黄总能够成为企业家、明星,这里得有多少关怀,多少友谊,多少感情呀。靠他黄总一个人,一个泥腿子,能够做成什么大事?
  黄总能从银行贷到几个亿的资金,难道就靠一份报告,吃上一顿酒,抽上一颗烟,就都OK了?
  黄总要是不走这条路,没准还真的能够成为省里的什么代表,这得有多少人为他抬轿子呀!
  黄总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啦,在“山雨欲来”之际,他怎么能让“清算组”的人进驻他的公司呢!他说什么,他怎么说,他说谁呀?
  如今多好,那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那张嘴里,你们想知道吗,跟着他一块去吧。黄总一定知道,谁都不愿意跟着他来玩这一把,就他一个人多好。
  他走了,只是对不起妻子,儿女。还有跟着他打江山的几个铁杆兄弟,还有为他着急上火的一帮朋友。
  可是,有多少人放心了,能够睡个安稳觉了。他以一己之力,换来大家的平安,这笔帐有人算过吗?
  乔阳不愿再想了。
  追悼仪式还没有全部结束,乔阳就觉得要晕了,他已承受不了那种沉闷、压抑、悲凉的气氛。
  他默默地离开了。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