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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第七章、第八章

作品名称:沧桑与梦生      作者:笑君      发布时间:2014-09-14 10:49:20      字数:4732

  第七章、不再是农民了
  
  平心而论,乔阳在电影队的日子,过得不错。
  在全公社巡回放映电影,机器由大队派人来挑去。他们上午睡觉,下午到放映点,太阳落山时开始整理设备。然后,吃晚饭。
  农村有一个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只要决定放电影、唱戏,或有文艺演出,就会提前两、三天,在村头竖起一面红旗。这样,方圆几里外的人就都知道这里有节目了。人们便打听日子,记住了,到时就会向这里赶,根本不用人邀,比如今的广告灵验多了。
  天一擦黑,基本上人就差不多了。这时,乔阳和他们的放影台会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包围着,就像是千军万马之中的那个指挥部。而最靠近他们的,一定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不时的会有人向他们抛来媚眼,还会有人偷偷地给他们塞上一把花生米,或者一把葵花籽。甚至,有人故意地挤在他们的身边,有意无意的找着说话。那种状态,让“指挥部”里的人悠然的产生一种自豪和兴奋感。很多年以后,乔阳都还记得当时的那种情景。
  后来,他们那位孙队长的妻子就是从这些大姑娘中选出来的。当然,他们的恋爱,既有很多曲折,也有很多精彩,在这里就不说了。
  电影放映结束后,一般也就在十到十一点钟吧。接待的生产大队或生产小队,还要再安排一顿夜餐。这一顿,一般来说都是很丰盛的。那个时候,农村真的很苦。但是,纯朴的农民怎么着都不会让“贵宾”无菜下酒。无论在那个生产大队,那个生产小队,都会把能够弄得到的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做给他们吃。当然,生产大队、生产小队的干部以及那些能说会道的人们,平时没得吃,也想乘此机会吃上一顿。春天,吃得最多的是从田里、河里淘来的黄鳝、泥鳅。夏秋两季好办,鸡呀,鸭呀,鱼呀什么的,都可以成为桌上的美餐。冬天难办,没有什么可吃的,也就只有咸肉、咸鸭、咸鹅等咸菜,或是直接蒸出来,或是放些大青豆什么的一起蒸。这些东西,在农村老百姓家里很平常,不足为奇。但是,每家都不多,留下的都是准备着过年用的。因为,日常生活中的许多用度都是靠这些东西变换来的。在今天看来,那些东西依然很平常,但已经升格为地道的地方特色菜了,似乎已经改变了它们原来的作用了。
  这一年的夏天吧,乔阳最小的弟弟跟着他“吃了”几天。因为,他是乔阳的弟弟,人家也会格外的客气些,一上桌,就会先弄些好的给他。而且,一定让他吃个差不多饱了,别人才会“风扫残云”。小弟回家后,无限炫耀的对他的小伙伴说:“你们不知道吧,跟着我阳哥,今天吃‘扁嘴(鸭)的,’明天吃‘尖嘴(鸡)的,’太快活了”!几十年后,他都没有忘记这件事。
  也有找不到东西吃的时候。那一年冬天的一天,他们在靠北边的一个生产大队,干部们到各家各户去搜,鸡呀、鹅呀都没有弄到。最后,将谁家腌制不久,才晒了只有一、两个太阳,一股子咸水味的十多斤咸猪肉拿来了,一下子蒸了三大盘。那一顿,只有酒和咸肉,那个咸哟!那一夜,谁要是不喝下五碗水、八碗水的,绝对不能睡觉。
  这是一个苦涩的记忆,是乔阳永远都不能忘却的记忆。
  这一年乔阳十七岁了,今后怎么办呢,难道要在这里当一辈子“农民工”?要知道,在那样的年代,选择工作的渠道很窄,招工是主要的一条路。只有招工了,才能成为“商品粮”户口,也就不需要再回去种田了,找对象都会容易得很多。同时,他下面的弟妹们也都大了,也同样存在着出路的问题。何去何从,他面临着选择。更确切的说,是处于迷茫之中。
  与此同时,乔阳的父母亲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恰好,住在乔阳父亲隔壁的一位叔叔是劳动局管招工的,知道他们家兄弟姐妹多,只有一个老大出去了,其它还都在等待之中呢。他给乔阳父亲搞到一个招工的指标。
  乔阳的父母本想将这个指标给他大妹妹,那一年她十五岁。可能是觉得她太小了,而且,这又是个建筑工人的指标,怕她不行。因此,她们竟毅然决然地将这个指标锁定在乔阳的身上。
  站在父母亲的角度看,他们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先解决大的,再解决小的,最后让每一个孩子都有工作,这才是他们最终的目标。眼下,解决了乔阳的问题,就等于卸下了他们肩上最迫切、最沉重的一份负担。妹妹还小,可以等等再说。
  后来没几年,乔阳的父亲便调到一个局当局长,也就没有费多大的事就将他的大妹妹安排到他管辖下的某个单位,谋到了一个戴“大盖帽”,穿“制服”的工作。从此,她的命运改变了,一直没有什么风险的工作到退休。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他们的这一锁定,却彻彻底底的改变了乔阳的人生。改变的不仅仅是他的生活的形态,更主要的则是改变了他的命运,改变了他的灵魂。
  然而,这种改变,根本不是乔阳的意志。乔阳只能是一只木偶,牵线的是他的父母?不!确切的说,牵线的是需要面对的生活。
  就在一个冬天的晚上,在人民公社机关背后的那个小街上,一个昏暗的小酒馆里,在师傅和一帮朋友们的几杯祝酒之后,乔阳依然是悄无声息地,没有与书记、主任告别,没有与叶表哥告别,只向人民公社的大门挥挥手,便离开了这个生活过三年,既熟悉,又有些生疏,也更加令他眷念的故乡,再一次的踏上了一个不可知的远方。
  此时,乔阳的眼前有些感伤和迷茫。但是,他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喜悦的。因为,从此不再是农民了,也不再是“农民工”了,更主要的是吃上“商品粮”了。
  
  第八章:艰难从这里开始
  
  乔阳进入的是一家建筑公司附设的一个水泥制品厂。
  说是厂,其实就是一个小作坊,主要是人工作业,劳动强度大得惊人。夏天头顶烈日,只能戴一顶草帽,挽一条毛巾。冬天顶着寒风,却不能穿很多的衣服,更没有地方可躲。从哪个角度看,都远不如现在很一般的建筑工地。全厂大约有五十多个人,除了几个从各工区抽来的老同志作为骨干以外,清一色的,都是近两年招进来的学员。看看这些学员的状况吧,令人不寒而栗。什么学员呀,一大半都只有小学、初中文化,就是一群劳动力。年龄都不小了,有三十多岁的,还有几个可能都四十开外了吧。高中毕业的没几个,而且一看就知道,家里没有太好的背景,为了找个工作,搭上了某种机缘,不得已进来的。乔阳可能也是属于这一类的。
  全厂分成三个班组,两个一线班组,一个后勤班组,当然也有一些可以呆在屋里的岗位。一线班组就是在场地上制作水泥制品,后勤班组负责清理场地、物资供应等。显然,这里也有好坏之分。乔阳的父亲跟这里的人没有什么联系,乔阳就只能进一线班组了。
  正常生产时,两个一线班组轮流上岗。因为,生产场地只有一个,一次只能上一个班。另一个班做辅助工作,如水泥板的保养、堆放、装车、运出等。
  这里,形式上看和其它工厂是一样的,每天上班八小时,每星期休息一天。外面的需求紧张时还要加班,最多的是开夜班,却不另付工资。工资也是和一般的工厂一样的,新学员第一年每月十八元,以后每年加二元,三年转正,四年定级。乔阳在人民公社时已经拿到二十二元了,现在呢,又从头拿十八元,真的是好无奈哟。
  让人饱受煎熬的事情不是拿多少工资,而是制作水泥制品的过程。例如楼板,先是将黄砂、石子、水泥搅拌好了,用小斗车拉来,倒进模子里,再用振动器捣实,最后用铁板、扫帚将表面抹平,盖上草帘养着。一块完成了,再做下一块……一年三百六十天,每天这样重复着工作,上午制多少块,下午还制多少块。两天下来,只要是个人都会做,不用操什么心。若有不会做的,一定是个傻帽。
  问题是,春天是这样,夏天也是这样,秋天、冬天还是这样。夏天,水泥场地上的温度经常会超过四十度,有时更高。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作业,会是什么样的感受?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是干的,眼睛睁不开,脚不敢在地上走,中暑的比比皆是。而且,没有任何防暑降温的措施和设备,只有让人与天斗,与地斗,与自己斗。这时,很多人就开始泡病假。可是,病假是要凭医院证明的。因此,便有人托亲求友到医院搞假证明。或许,乔阳是在农村生活过的人,有过“战三夏”、“抗三秋”的经历,对于这样的状况到也无所畏惧。记得是第三年的夏天吧,最热的那几天,两个班的年轻人,除了乔阳以外,全请了病假。
  冬天,一样令人受不了。只要稍微有点风,那水泥场地上就如同一个冰窟,冷得人伸不开手,也伸不开腰,脚疼的无处可放。可越是这样,越要接触那些个冰冷的家伙,棉纱手套根本不起作用。每当这个时候,乔阳就会想起在人民公社的那几年,那样的生活,与现在比,简直就是天堂与地狱。
  最令人难忘的事情是加夜班。只要加夜班,就是整夜班。冷也好,热也好,都是可以克服的。唯有两样不行:一是困,本来白天已经干得很累,没有睡觉的时间,人能不困吗?最困的时间是在夜里两三点钟。曾经听说战争年代,战士们能在大强度的跑步中睡着了,以为是写书人在编故事呢。可是,经历过他们那样的加夜班,你会相信的,那是真的。他们比战争中的战士们幸运多了,可是他们拉着车,一样能睡着了。二是饿,天要亮没亮,正是破晓时分。在离他们厂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食用油加工厂,每当这个时候,油出榨了。天啦,出榨时的菜油,可能是因为那种植物的特性,也可能是出榨那一瞬间热量的喷发。那一缕缕的香味,随着阵阵的清风飘来……那不是令人陶醉,而是叫人腿软,叫那些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的小伙子、大姑娘们肚子呼呼地叫个不停,眼睛直冒金花,手脚完全没有了力气。很多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挺立不住,休克了。
  这时的乔阳,刚二十来岁,本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经不起这般风雨的侵夺,人变得非常的瘦,非常的憔悴,可能是他这一生中最不堪的时期。春夏秋冬四季,整天就穿着厂里发的那种叫“劳动布”制作的土灰色的工作服,为了节约,只穿最初发的那一件,后来发的都让母亲重新改给弟妹们穿了。
  乔阳自从穿上这一身,从来就没有洗过。因为,整天与水泥砂浆打交道,膝盖以下已经成“板”了,也没办法洗。而且,裤脚烂了,开了很多条“口子”,就像演《白毛女》的戏服。可能是因为上班时间紧,头发两三个月都不理,又长又黄,头就像个玉米棒,看上去像个四十岁的人,与在人民公社时的生涩、稚嫩、清秀,简直就是差了辈的两个人。
  最搞笑的是,那年他想买一块上海牌手表,也就一百二十元钱,却一下子拿不出来。厂里一帮工人搞“抬石头”,按现在的说法,就是搞“集资”。每人每月拿出五元钱,推选一个长者,由他统一收着,然后,将这些钱,给参预“抬石头”中的一个人使用,每月如此,直至每个人都使用一次,“石头”便“抬完”了。没有利息,也没有谁剥削谁,更没有谁欺诈谁的行为。
  待到乔阳使用“抬石头”钱的那个月了,便天天打听百货公司卖手表的日期。终于,知道了准确卖表的那一天,特意请了假,早上天还没亮就去排队,足足排了三个小时。前面几十个人都陆续买到手,兴高采烈地走了,快要到他了,那颗心立马跳了起来,这梦寐以求的事就要实现了。
  可是,却出问题了。原来他在排队时,就有很多人瞅着他,尤其是在他的身上打量,只是他并没有在意。他前面的那个人一离开,他就将早已拿在手心里的钱向柜台上一放,说:“给我一块。”
  他的手还没离开钱,却被另一只手给死死地摁住了,说:“跟我们走一趟,我们盯你半天了。你胆子太大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这里想好事,还敢买手表!”
  不容分说,把他拖走了,一直拖到百货公司的保卫科。
  乔阳被弄得莫名其妙,只得跟着那帮人走,但是,他唯一没有忘记的,就是紧紧地抓住手中的那一百二十元钱。
  当然,后来百货公司的人知道弄错了,是一场误会。给乔阳道了歉,还专门派人到厂里做了说明。
  可是,这件事给乔阳的震动很大,让他很多天走路都不敢抬头。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可自己明明什么事也没做。难道就因为一条破裤子?就因为他是个水泥工!乔阳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是个滋味。
  那时,还有一种规定,没有转正的学员不准调动。乔阳知道,他们进来的这些人,包括他在内,不少人都想着要调走。甚至,有的人已在活动中,就等着三年期满呢。可是,三年内不准调动,谁也没有办法。等着吧,就是再苦再累,也要把三年“撑”完,除非死了。
  很多人在坚持着,乔阳也同样在坚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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