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凤舞日月剑（二十三）

第二十三回
玄青救厄火烧八角亭红孩求援欲破九连环
齐天凤身陷点穴洞，不一时失去了知觉。也不知经过多长时间，恍惚中听得耳边有人呼唤：“壮士醒来。”
齐天凤慢睁二目，见面前站着一位老尼，那老尼慈眉善目，头戴比丘僧帽，身穿灰色道袍，足踏云履，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天凤欲起，却动弹不得，转脸一看，只见自己躺在八角亭的凉台桌上，亭里堆了不少铜锥。
老尼见天凤苏醒，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壮士幸遇老身到此，得免此厄，倘若迟来一步，你就难以得救了。”
天凤欲再次起身致谢，仍不能动弹。
老尼微笑道：“抓住我的拂尘，随我之力，慢慢跃起。”
天凤连忙抓住老尼递过来的拂尘尾梢，只觉自己犹如浮萍，忽地被腾空拎起，晃悠悠离开凉台，落在地上。她遂上前双膝扎跪在老尼脚下，含泪对老尼称道：“师太慈悲，活命之恩，永世难忘。”
玄青将天凤扶起道：“老身十闯荆州，想不到今夜遇上你，这也是前世的造化，合该你命不该绝，这也是伍厚元的晦气，今晚又让我破了一个害人的洞。壮士，请暂避假山之上，等老身将这孽畜的害人之物给烧了，免得以后再害他人。”
老尼玄青说罢，牵着天凤，拂尘一挥，向上一纵，天凤尤如腾云驾雾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了假山之上。老尼指着八角亭道：“这亭子消息四伏，机关太多，亭下乃点穴洞，这洞设施奇特，洞中布满铜锥，不触动机关，铜锥都缩在洞壁上，倘若碰到一处，铜锥便射出，其力可将一寸厚的铁板穿透，因壮士功力不浅，所以铜锥没有伤着你。动力铜锥上百根，专寻人的一百单八穴，其中‘华佗点灯’、‘童子挖耳’、‘华佗敬香’、‘一指点心’、‘罗汉搭手’、‘华佗拔剑’、‘伏虎撩阴’、‘华佗插剑’，尤为厉害，倘被点中一穴，性命就无法保障，幸而你只被点中挂榜穴，此乃轻穴，且时辰短，因此得救。”
天凤再次拜谢。
老尼此刻运气用力，用掌猛推八角亭，这一掌有千钧之力，只听对面的八角亭扑啦啦塌了下去。老尼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尺余长的铜筒，铜筒设有机关，只见她把手一勾，筒内射出一串火条，亭子顿时起火。噼噼啪啪，一阵响处，待伍府救火之人赶来时，八角亭已是烟硝灰灭，成了一堆瓦砾场。正是“费尽心机卖尽乖，一火焚成瓦砾堆。”
这一夜，整个荆州府里大呼小叫，惶惶恐恐，鸡犬不宁，一会儿闹刺客，一会儿大火起，府内人人疲倦，个个抱怨，伍厚元大骂众镖师保护不力，众镖师就骂亲兵无用，亲兵无奈就骂打更人不负责，打更人就骂夜里来闹事的刺客和放火之人，这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子着急就攮砂。他们一边吵着，一边怨着，一边争着，一边骂着，来至后花园救火，见亭子烧了，火也熄了，只得四处搜人。搜来搜去，也找不到半点人影，众人甚是纳闷。这是内里亲兵出来道：“传大人令，着全府武士分班细心看守，其余人继续查寻刺客和放火之人，偷懒者，斩！私通者，斩！天亮之时查不到贼人，斩！”
众人听了吓得直吐舌头。亲兵传玩了话，遂折身回去。众人只得分头四处查找。
再说那老尼烧了八角亭，十分快慰，她怕天凤再次乱闯祸害，便道：“这假山上也设有机关，万不可擅自乱动，如今搜查正紧，我等不忙行事，暂隐在石后，伺机而动。”说毕即带天凤藏入一个山窝的石缝里。
天凤道：“敢请教恩师名讳，仙居何处，日后好有个寻访之处，以便叩谢救命之恩。”
老尼长叹一口气道：“你我乃偶遇，救厄是我等应具之德，哪有图报之理？不过，问到我的居处，不妨相告。老身号悟净，人称玄青，久居峨嵋白龙洞，后来湖广静修庵于玄衣师姐同修。”
天凤听后，纳头便拜，道：“原来是玄青师太，久闻大名，如皓月当空，惊雷贯耳，早欲投拜为徒，只是相会无缘，今日得蒙相救，真乃奇天大巧。师太，请你无论若何手下我这个徒儿吧。”
玄青道：“收徒之事休要提起，想以前师姐收了一个败类，败坏我峨嵋门风，受江湖好汉讥笑，几乎活活将我等气死，我是断然不收的。”说着，老尼将那精明的目光对天凤一瞥，道：“再说，即便收徒，我等山门也不会容纳男弟子。”
天风暗想，自己洞中昏迷，人事不知，亏师太相救，只是自己的一切行藏恐被识破，再说，即便师太不知，她乃救命恩人，也不需蒙骗于她。想到此，哪管院中救火声嘈杂，清兵追寻甚紧，急忙跪下道：“师太在上，小女实有下情相告。”遂把自己的来历告诉老尼。
玄青听了天凤的一番话，不由得长叹道：“阿弥陀佛，芸芸众生，何时是归期，你这姑娘情亦可叹，痴亦可悯。今番见你只身闯府，绝非等闲之人，不愧为齐门大侠之女，老身也实情相告，今日来此，一是为查实贼人真相，二是助他人破荆州府。”
天凤道：“师父，收下小女吧，小女子虽然愚钝，也愿为你老人家效犬马之劳。说心里话，师父，我有时也想摆脱尘世的烦恼。”
玄青道：“脱离尘缘，谈何容易？听你刚才之言，似对海龙情深意厚，儿女之情舍之何易？况海龙乃一正人君子，虽一时难了风月之愿，以后总会结为连理。”
天凤道：“师父，不管如何，我全当今日成了你的徒弟，且先受一拜。”
玄青连忙拉住天凤道：“拜师之事尚早，以后自有机缘，院中火亦平熄，人渐散去，我出去打探一下。”
天凤还想再说什么，忽见对面龙心楼闪过一条黑影儿，紧接着就响起叮铃铃的铃铛声。
玄青道：“不好，有人中了机关，你在此莫慌走动，待我探明情况，再来带你。”说着，拂尘一挥，像飞鹞一样，直向龙心楼奔去。
玄青还未到达龙心楼，半路上突然蹿出一只大麻猴，龇牙咧嘴地扑来。玄青一看，正是咬天凤的那只守院猴，急忙轻身向上，一个腾云式跃过猴顶，直落在花坛之上。
那大麻猴来势凶猛，野性发作，一头扑空，收脚不住，竟栽进池塘里，挣扎了一阵，又窜上岸，见玄青不着，只得气呼呼地蹲在岸旁，用两只凶恶的眼睛四下搜索。
玄青飞身上了花坛，对龙心楼打量一番。这是一栋三层的大楼房，飞檐楼阁，雕梁画栋，颇为壮观。楼下共分九厅，每厅又分九馆，其中有五十四个鸳鸯馆和二十七个兰花馆，原是伍厚元的行宫。后被伍彩萍留用，请了个洋人，按楼的结构，巧布九连环机关。那荆州府与洋人勾结，依凭九连环，专门作恶。玄青削发前本是天地会的头领，天地会败后，她虽然削发为尼，但暗中却与江湖上豪杰结交，以期有朝一日反清复明。天地会与荆州府仇怨笃深，她岂能容伍厚元作威作福，鱼食百姓？可惜的是，玄青虽然探明九连环机关，因找不到图纸，一时无法下手。她听说海龙入了避暑山庄，心中大喜。她打算前去送信，让海龙留在山庄，然后再请九名高手，一起来破九连环。玄青此刻忽闻九连环铃响，以为是那位高手踏的，不想借着灯光，看到那棵高大的白果树上有一个满身穿红的小孩儿，正盘腿坐在那儿，张着小嘴对她嘻嘻地笑着。
玄青一眼认出，遂上树，小声道：“那不是少林寺法正大师的小徒弟、河南章老先生的公子小红孩君亮吗？你如何来到这等地方？刚才铃响，我还以为是那个中了机关，想不到是你这个顽皮小子搞得鬼。”
小君亮见是玄青，忙拜道：“见过师太，我不是偷跑来的。真的，不信你问俺娘，问俺爹，再不信，你就问俺师父。”
玄青道：“竟瞎胡扯，你师父叫你来作甚？”
红孩儿道：“师父叫我出来送信，我送信回来路过荆州，听人说荆州府里金钱多美酒多，我就想，何不来此借几瓶。我刚入府，就见后花园起火，荆州府灯笼火把，四处有人，没敢下手，便转到这座楼，见此处如此安静，也没人把守，便想从楼顶入内，谁知刚沾楼顶，把个铃儿碰响了，这一处响倒也罢了，想不到九处铃都响了起来，接着楼顶朝下陷，亏俺师父教过俺轻功，再加上我人小体轻，纵身一跃，没有掉下去。不然，今日可就玩命了。俺怕被人发觉，便往湖边跑，谁知遇到大麻猴，若不是手疾眼快，脸儿准被它抓破不成，俺赶紧从麻猴胯裆底下一钻，嗖的一声，飞上了这棵白果树，这白果树又高又大，坐在树里面能看到四面八方，这不，竟碰到师太你了。”
玄青道：“我看你是扯谎！”
红孩儿见玄青不高兴，又道：“师太，徒儿没扯谎，师父是让我去衡山老圣殿送信，邀请法圆大师去少林寺相会，送信回来，听人说荆州府好玩，我就来了三日，预备明日启程。师太，俺说的都是实话。”
玄青道：“好吧，就信你说的这些鬼话。不过，来了正好，随我查查龙心楼，万不可乱闯。”
小红孩高兴地几乎要大叫，被玄青一把捂住嘴，道：“你不想活了！这里是知府衙门机关重地，不是大街酒肆。”
红孩儿道：“师太，即使机关重地，待我去破掉它不就得了？”
红孩儿说着就要蹦了出去，玄青急忙扯住训斥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就凭你一个小破孩那么一点本事，还想破九连环？”
红孩儿道：“那怎么办？”
玄青道：“想破此机关，要么探知它的总枢纽，方可破之；要么，让九位高手来此，否则，入内必死无疑。”
红孩儿道：“到哪儿去请九位高手呢？”
玄青道：“这个容易，你赶快去南关，桥头前有一座龙王庙，庙里有个叫花子，名叫南海忠，人称丐侠，你到那儿说出你师父和你的名和姓，再告诉他是我叫你请他的，让他三日后的晚上来此处相聚，他肯定不会推辞。然后，你再到城隍阁，那里有一个猴形模样的人，名叫小白猿侯斌，你也告诉他，说我请他来捉大麻猴，他自会明白。其余人有我去找，你就不用管了。快去吧，万不可露出半点风声。”
红孩儿道：“师太尽管放心，我从哪里出去？”
玄青道：“后面机关太多，不能乱闯，随我从前院出去吧。”
玄青说毕纵身上了前院楼房，红孩儿紧紧跟在后面，两人走瓦无声，轻似鸿毛，形如飞鸟。时值残月西坠，万籁无声。二人出了知府，穿过几条街房，到了十字路口，便分手两下请人。
红孩儿出了南街，临近城门时，见一队巡逻清兵正由城楼下来，更锣齐响，已是四更。红孩儿赶紧躲在暗处，等清兵过后，便往城头上跑，他刚迈上城头，只见迎面来了两个人，晃晃悠悠地正好和他撞了个满怀，其中一个竟被撞倒在地，另一个一见，大怒，一把将红孩儿劈胸抓住，口中叫道：“哪里来的龟儿子，竟感找大爷麻烦！”
这正是：小犊淘气踩连环，莽汉懵懂仗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