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阳城山色美，少女心计深

　　去往阳城的客车包车正停在川大校门口，司机整装待发，凌云翔一人站在车边，等待三五成群的学生们背着画板，拎着各自一天的干粮和水，纷至沓来，在校门口集合。韩瑾惜和易黛茜一起走着。
　　“大小姐，你还真是吃货啊，包里带这么多吃的，都足够我吃两天的了。”韩瑾惜提了提黛茜肩头的包，实在很沉。
　　易黛茜耸了耸被包压得有点酸的肩膀，笑道：“你懂什么？我是给凌老师偷偷准备的，他一个大男人，肯定不会带吃的，一会儿如果上山，干看着我们补充能量，他怎么办？”
　　“哦，你想得可真周到！嗯，我也给凌老师留点吃的。”韩瑾惜直点头。
　　黛茜却急了:“你可别操这份闲心。告诉你，今天若是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你都不许插手，我自有打算！”
　　韩瑾惜停住脚步，担心道：“我知道你喜欢凌老师，可凌老师有女朋友，你真想插一手，做第三者吗？”
　　“什么第三者？凌云翔又没有结婚，我喜欢他有错吗？总之，你别管我，不要打乱我的计划。”

　　全班人到齐之后，凌云翔让司机开车出发，并告诉大家，写生课李老师突然告假来不了，所以这一天都必须全听他的安排和指示，不许擅自行动。全车的学生都欢呼雀跃，终于不用面对那个不男不女的长辫子老师了。选定位子做好，韩瑾惜刻意找个单人座，留下黛茜身边的空位，请凌老师坐下。她注意到凌老师真的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带，才不得不佩服黛茜在这方面的周全考虑。
　　“凌老师，你到过阳城吗？”黛茜问。
　　“没有。”云翔道，“不过听说阳城算得上是我们南川地区最美的地方，那里山清水秀，草碧花香，是我们南川唯一的自然生态保护区，没有沾染一点人工雕琢之气，其实我也很想来看看。”
　　“所以我的要求也是你的愿望咯，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呀。”
　　凌云翔“嗯”了一声，并不在意她说的“心有灵犀”之特指，透过车窗，望见远处一方云气氤氲的山林，朦朦胧胧，犹如仙境一般，想必那里就是阳城的所在吧。
　　不知不觉间，车子突然驶离大路，转行右边石子小路，车中人皆惯性左靠，易黛茜也顺势倒入凌云翔怀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黛茜默念着时间在这一刻停止该有多好。凌云翔扶起黛茜，像她的大哥易辰昕一样，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黛茜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失态而紧张心动，也便无趣地坐直道：“我没事，谢谢老师！”

　　来到阳城，一股浓浓的自然草树之气扑鼻而入，沁人心脾。云翔独自下车，走进一家小店铺，询问自然区的位置，店铺的名字写着“文氏日用百货”，店主热情地告诉他车子再往小店的左路走个三里地，就可以上山了。云翔见店主似乎有些面熟，不由问道这阳城有几家姓文，店主一脸骄傲的神情说，阳城只有他一家姓文，却因为女儿在市里做主持人，每天都能在电视里看到，所以文家是远近闻名。云翔才确信，他就是文筱翊的爸爸，自己未来的岳父，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油然而生，转念想起筱翊的话，也许表明身份，自己的处境会很尴尬。一行人还在车上等着，他也不便多言，向文爸爸道声谢，上了车，按照指示的方向，继续前行。
　　车子在自然生态区入口处一块宽坪停下，凌云翔提醒大家带好画板等物品下车，让司机先回市，约定下午五点准时来接，便领着全班二十位学生，上山采景。
　　这日天色阴凉，无阳无风，最是适宜登山。山路虽有些弯曲，却是平缓而上，一路流水淙淙，如歌相伴。年轻学生们虽然背板拎袋，倒也健步如飞，行走并不太吃力，不消半刻时间，便行至半山。云翔驻足回望，只有“茜茜公主”二位相搀，缓步蜗行在队伍之末。
　　“你们怎么了？能走吗？”云翔问道。
　　韩瑾惜喘着小气：“我倒是没什么，可易黛茜她身娇肉贵的，又带这么多吃的，我是搀不动了，凌老师，还是你来吧！”便放开易黛茜，自行追赶前面的同学去了。
　　凌云翔并行在黛茜身边，扯下她的食物包，挂在自己肩上，一手搀起黛茜，加快脚步前行。黛茜心中窃喜道：还算你韩瑾惜知趣！

　　阳城山不高，山石间树木葱翠，流水清澈，踩过一个个自然生成的石基，便来到一处开阔的草地上，学生们均已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上，休息片刻，享受与自然的亲密接触。云翔扶着易黛茜，小心地踩着溪上的石基，易黛茜脚下一滑，险些跌落溪中。云翔拉住她，紧紧抱住，才使她不至于落水。第二次被心中所爱拥入怀中，易黛茜喜不自胜，谁都不敢想象，这正是她精心设计的一个小环节。
　　凌云翔携黛茜抵达山顶草坪，把沉重的包放下，宣布大家开始自由取景作画。见学生们四下走动，选景后坐定，各自取出画板勾勒作画，自己闲来无趣，安静地伫立着，出神地俯瞰阳城。易黛茜的视线却总离不开云翔，她也选定了一幅绝美的画面，画面中的阳城山水只是背景和点缀，凌云翔才是画面的重点。凌云翔极目远眺时的完美侧脸，让黛茜迟迟忘记动笔。黛茜的文化课程与韩瑾惜相比相形见绌，而其美术专业成绩却出奇的好，也许是天生对美的认知和敏感度比别人强吧，当她开始勾描，只寥寥数笔，俊逸潇洒的凌云翔就跃然活现在纸上。
　　凌云翔正欲走动，却听一声“凌老师，别动！”但见黛茜将铅笔竖立于视线正中，他知道这是素描速写的习惯动作，便配合黛茜的要求止步，口中喃喃：“这是风景素描，你怎么画起我来了？”
　　黛茜一面作画，一面详解道：“人类是自然万物的灵长，所以，自然景物当中，怎么少得了人这一构图元素呢？况且老师你这么帅，本身就是最美的景致呀！”
　　众人听闻黛茜跟老师的对话，都把目光注意力转移至凌老师身上。
　　韩瑾惜放下画了一半的画板，紧承黛茜的话：“黛茜说的没错，不过呢，自然万物都是阴阳相生，才创造出和谐完美的世界，所以嘛，这画中人的元素，怎么能只有凌老师一人呢？大家说对吗？”大家同声附和着，韩瑾惜继续道：“所以我提议，我们让易黛茜和凌老师扮演一对情侣，作为我们下一幅画的模特，大家说好不好？”众人复议。
　　“还是瑾惜了解我的心啊！”易黛茜心下暗喜，准备起身向凌云翔靠拢。此时那位没心没肺的八卦女惠子却跳将出来道：“美术的构图，讲究相衬相谐，黛茜个头太矮了，跟凌老师站在一起，严重比例失调啊，还是我们大高个的瑾惜班长自己站在凌老师身边才相衬，班长，入画吧！”同学们附和称是。
　　凌云翔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反正自己不会画画，闲着也是闲着，能成为学生笔下的风景元素，倒也不枉走这一遭。易黛茜气得一屁股坐回草地上，狠狠盯了惠子一眼。韩瑾惜左右为难地挪着步子，心里哀叹道：黛茜，你可别怪我，我也不想这样，惠子这招请君入瓮让我没有办法才——
　　韩瑾惜倚靠一颗树，含情脉脉地注视凌老师，凌云翔则被要求一手搭在树干上，下三十度角颔首凝视韩瑾惜，保持十分钟姿势不变，虽然是作为速写模特，面对自己的班长学生，这感觉还是怪怪的，云翔索性把韩瑾惜幻想成文筱翊，再看她时，眼中竟饱含深情，让韩瑾惜一度意乱情迷，不可自拔，也顾不得黛茜的反应了。

　　各自作画完毕，独易黛茜的画纸上还是凌云翔一人傲视寰宇的俊逸模样。黛茜从包中取出一个数码相机，走到凌云翔和韩瑾惜身边道：“凌老师，我们合张影吧。”
　　凌云翔接过相机，“好啊，我给你们茜茜组合照！”
　　黛茜抢回相机，塞给韩瑾惜：“你来照！”韩瑾惜求之不得，终于可以缓解内心对易黛茜的愧疚了。她举起相机，后退几步，指挥着黛茜和凌老师，黛茜小鸟依人地倚在凌云翔肩头，紧紧挽住老师的手臂：“茄子！”一张具有特殊意义的照片将这一柔情暧昧画面永久定格。
　　“我也照！我也照——”同学们全都涌了过来，将相机的主人挤开，簇拥着凌老师，在急促的“咔咔”声中，任欢笑在阳城山上空回荡。
　　正午时分，凌云翔吩咐同学们各自席地就餐，但必须将餐后垃圾放入袋中，不可给阳城山带来一丝污染。自己则拣了块干净的山石，安闲舒适地躺着。黛茜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和一个大号三明治：“就知道你不会带吃的，给，专门为你准备的！”
　　云翔坐起身，接过食物和水：“扶了你一路，现在还真有些饿了，难怪你的背包重，里面又是相机，又给双份食物。”
　　易黛茜与凌云翔并坐在山石上，静望远方。
　　“凌老师，你是不是很喜欢文筱翊？”易黛茜没话找话地明知故问道。
　　“当然很喜欢！”云翔不假思索道。
　　“那你爱不爱你的学生？”
　　“你们是我身为老师的第一届学生，我会像爱自己的亲人一样爱你们！”云翔心无旁骛，喝一口水，认真回答道。
　　“如果有一天，文筱翊姐姐在树林里走失了，你怎么办？”
　　“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问题！”听见黛茜的问话，云翔一口三明治，差点没喷出来。
　　黛茜狡黠道：“没别的意思，只是一个情感测试而已，你就告诉我怎么办吧！”
　　云翔只当是女孩子无聊的假设，并无多想，只道：“我肯定会去找她，无论有多艰难，一定要找到为止，我要保证她不受一点伤害，如果她受伤了，我会很懊悔，也会一直守护着她。”
　　“那如果你把我弄丢了呢？”
　　“把你弄丢了？”云翔只觉得黛茜的问题莫名其妙，完全无从作答。
　　黛茜略显羞赧地瞟一眼凌老师，只丢一句：“我说着玩儿呢！”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阳城山不大，却也不算小，小丘林立，巨石凸起，云烟袅袅，溪流潺潺。一行人延至下午，又选了几处别样的风景，每人完成了十幅素描速写，便回到先前的草坪集合。凌云翔走在队伍的末端，清理着学生们未收拾干净的垃圾。
　　韩瑾惜站在草坪，远远向凌云翔招手：“凌老师，人已到齐，就等你和易黛茜，可以下山了。咦？黛茜人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凌云翔一惊，环顾左右，确实没有易黛茜的身影。他飞奔至山顶草坪，亲自将人数再次清点，依然没能点出易黛茜这个鬼精灵，心里愈发紧张。
　　这时惠子举手道：“凌老师，我想去唱歌！”
　　“唱歌？”云翔心焦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唱什么歌？”
　　大家捂着嘴笑，一扫适才紧张的气氛。
　　韩瑾惜见凌老师一脸茫然，笑道：“凌老师，这是我们女生在男老师面前的暗语，你懂的！说不定啊，易黛茜正在哪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唱歌呢！”
　　“哦！唱歌——”云翔恍然大悟，对黛茜的迟归也释然了，“还有谁想唱歌的，都散了，唱歌去吧！五分钟后集合，再想唱可唱不了了！”又有几个女生钻入草坪外的灌木丛中。

　　等唱歌的女生们一个个集合完毕，仍不见易黛茜的归队。惠子难掩焦虑，急得想哭：“凌老师，易黛茜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韩瑾惜镇定道：“凌老师，我们分头找找吧？”
　　凌云翔取出手机，给易黛茜打了个电话，手机那头是关机状态。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五点了。与司机约定接人的时间将近，况且再分头找，只恐人又走丢，思虑再三，云翔道：“大家都听我说，韩瑾惜，你是班长，你先带大家下山，在车上等半个小时，如果我们还没回来，你就让司机先走。我在山上等等看，说不定一会儿她就出现了呢！”
　　“我们不下山，我们一起找！”大家争论着不愿离开。韩瑾惜起初和大家一起坚持找人，转念忆起易黛茜来的路上跟她说的“今天若是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你都不许插手，我自有打算”，才觉得这或许是黛茜刻意安排的失踪，便没有坚持，转而劝告大家说：“同学们，听我说，今天大家几乎把阳城自然区走遍了，应该知道阳城山并没有什么危险，易黛茜这个鬼丫头不会有事的，可我们如果不能及时赶回学校，被院里宿管科知道了，凌老师会受到处分的！黛茜就算今天赶不回去，有凌老师在，我们就放心吧。大家下山吧，司机还等着呢。”韩瑾惜的班长号召力终于将同学们说服，大家排着长队，各自相携着，按来时的原路下山去了。
　　凌云翔独自一人，沿下午寻景的路线再走一遍，一面唤着黛茜的名字，一面仔细搜寻每一个路边山岩罅隙。寻了一个小时，估计学生们都已乘车回校，天色也渐暗，他心情焦躁，一脚踩滑，从逼仄的山道跌落下去。幸而不高，底下全是沙子，他没有受一点伤，爬起身，回头拍拍身上的沙土，却瞥见一黄裙身影倒在山路下斜凹的沙土洞沿，细看身后躺着不省人事的，正是他寻找多时的易黛茜。云翔忙上前，抱在怀中轻唤道：“黛茜，黛茜，你还好吗？”
　　黛茜渐渐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凌云翔怀里，回想起刚才惊险的一幕，竟哭着说：“凌老师，我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看到你？你也死了吗？”
　　“说什么胡话呢？死不死的！”确信黛茜没事，把她扶起来，关切地上下打量黛茜，“看看有没有受伤！”
　　黛茜挽起短袖，看一眼手臂上的伤口，并没有疼痛和青肿，满怀深情地感激道：“我刚才被蛇咬了，要不是你帮我吸出蛇毒，我这小命就——”
　　云翔细看她手臂上轻微的蛇牙印，笑道：“我可没时间帮你吸毒，如果这真是毒蛇，恐怕早已侵入你的五脏六腑，你应该感谢这阳城山，它养育的动物都是善良的。”
　　“你骗人，”黛茜仍心怀感激，眼含柔情，“我知道，你只是不希望我觉得欠你的恩情罢了。不过你休想，你的救命之恩，我一辈子都记得！”
　　云翔拗不过，只能随她，眼见天色越暗，搀着黛茜上了山路，“今晚是回不去了，我们下山找个住处吧。可是，你怎么会躲在这偏僻的土凹里？”
　　被云翔这样搀扶着，真希望山路永远没有尽头，黛茜心里暖暖的，甜蜜道：“我是想在那里唱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