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冬天的阳光下颤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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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秀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更是一个率性、开朗的人。对唐东讲完了她和柳燮辛酸的爱情史，鼻涕眼泪还没擦完，就忽然破涕为笑了——她看见，邢娜噘着嘴，一个天真小孩子似的上了楼，那神情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东哥，快点嘛，你没看都啥时间了？再等就晚了。”邢娜撒娇似的对唐东说道。
　　“你自个玩去，今天不去了。”唐东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右手扬起一甩一甩的，好像在轰一只惹人烦的苍蝇。
　　“那我的衣服咋办？你昨天答应我去西安买衣服的，说话不算数！”邢娜嘴噘得更高了，一副委屈的样子，好像一个即将要登上领奖台的孩子突然被宣布取消了资格一样，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灵秀急忙站了起来，对着邢娜面有愧色地歉意一笑：“邢娜，别急，先坐下来再说。”
　　邢娜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依然满脸不快地盯着唐东，好像非要等到一个说法不可。
　　灵秀闹得手足无措，一会看看邢娜，一会又转头看看唐东，不知该怎样劝说两人。
　　“去——咋这么不懂事！不就是买衣服吗？下楼去，到收银台拿两千块上街想买啥买啥去！”唐东明显发怒了，本来依靠在沙发上的身子猛地挺了起来，手指着邢娜几乎是吼叫地指划着
　　邢娜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转身下了楼。唐东重新躺靠在沙发上，两条腿一绞，翘起了二郎腿，似对灵秀解释又似自言自语地说：“现在的小孩子就知道吃啊穿的，这才认识十来天就要这要那的，好像长着一张漂亮脸蛋就是为了混吃混穿的……
　　灵秀听着脊背直发凉，她感觉，这世界太可怕了！不知道这人们都是咋回事了，道德观念咋都变得让人不敢仔细思量了。她真害怕这叫做欲望的东西。她直到现在也弄不清唐东到底是啥身份，但从唐东的言谈举止，她感觉得出来，唐东一定是一个不可小瞧的男人。她为唐东这样利用着自己的繁华，饱胀着自己的欲望而气闷，甚至有点愤怒。同时，她又为邢娜这样一个乖巧、年轻、漂亮的女孩，为了一时的欲望，或者叫做虚荣而出卖一切而感到悲哀。但旋即又转念一想，世界就是这样，不管何时何地，纯洁与肮脏、美好与丑陋、无知与奸猾都会并存的。而且，这又关自己何事，何况自己也不见得有多么的纯洁，有多么的伟大。
　　邢娜下楼去了，唐东换了一副面孔，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满脸笑容地看着灵秀。他突然又想起柳燮，便又试探地问道：“柳燮一直没结婚？”
　　灵秀好像又被触动了痛楚一样，神情变得又开始凝重、伤感了。
　　“人家给他介绍了好多，他总是胡说八道，故意破坏自己的形象似的。到后来大家就都心灰意冷了，再也不敢有人给他提亲了……这不，一晃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形单影孤的，他妈都快急死了……灵秀好像数说自己家的孩子似的?，咳声叹气、愤愤不平。
　　唐东始终满脸微笑，听灵秀发表着感慨，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不过，这家伙也够痴情的！”
　　灵秀有些愧疚又有点无奈地叹了一声气，眼睛直盯住茶几上的茶杯没再言语。
　　沉默了好长时间，唐东站了起来，对灵秀说道：“既然来了，还是到我的地盘上转转吧！万一以后进城了也可以有个喝水的地方。顺便给你买一件衣服……你看看你身上……
　　灵秀这才发现，昨晚在御池山的一番折腾，自己身上的那件橘色短呢大衣已经失去了本来面目。
　　她有点羞怯地笑了。
　　
　　唐东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在西安一所学校教美术，他很勤奋，也很好学，工作也干得不错。工作之余，还帮一些广告公司、机关单位画一些布景、广告画、宣传画之类，捞一点外快，日子也算过得安安逸逸、平平顺顺。两年后，他和相恋五年多的大学女同学结了婚。起初二人如胶似漆，恩爱异常，是旁人羡慕的恩爱美满夫妻。可没过两年，两人却劳燕分飞，让旁人大跌眼镜。据说唐东那个洋娃娃似的媳妇红杏出墙，另攀了高枝，嫁了另外一个虽然没有唐东年轻，也没有唐东长得帅，更没有唐东有才，但比唐东有钱的公司董事长的老男人。唐东悲愤伤心之余，辞掉工作，回归故里，狂舞画笔，凭着自己一身的才气和已经在书画界略微露头的名气，狠狠的赚了第一桶金。同时，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赚足够多的钱，让天下负心、狠心的女人看看，更让那个洋娃娃样的女人看看，他唐东不是一个窝囊废。
　　灵秀坐在唐东的奥迪车上，静静地听着唐东曾经的爱情故事。她佩服唐东的志气和勇气。从昨天见到唐东、见到邢娜的第一面起，她一直认为唐东走上社会以后变成了一个玩世不恭、游戏人生，甚至有点堕落、险恶的男人，没想到唐东也有这样一段悲戚的经历。
　　快乐的时光总是容易被人忘记，而痛苦的记忆一旦落地便会扎根。灵秀相信，凭着才气、智慧、能力，唐东一定会有快乐的时光，也肯定快乐会比痛苦多好多。但她不清楚，如今看似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唐东到底快乐不快乐。
　　唐东的奥迪A6坐着很舒适，但灵秀却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她不知该对自己的人生怎样评价，想来想去，也许只有一个词最合适——悲剧！从爱上柳燮的那天起，她就没指望过什么大富大贵，她一直想象的是，两人可以恩恩爱爱的厮守一生，生儿育女，同看日出日落，共对花开花谢。即使柳燮那天失魂落魄的从自己的家里出来，她也一直没有丧失那种向往。直到结婚的那一天，当李岩家的迎亲车子停在自己的门外时，她彻底绝望了。她开始恨身边所有的人——自己狠心的父亲、趁火打劫的李岩还有懦弱的柳燮。她怨恨柳燮不带自己私奔，连自己心甘情愿?的委身都不接受。甚至她都埋怨起了柳燮小时候的“傻举”——连父亲的落实政策都拒之门外，否则的话，柳燮一定会回到西安，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城里人，那样的话，说不定……那样的话，说不定自己连认识柳燮都不可能！灵秀想到这，自个都偷偷的乐了。她想起了嫁给李岩后的日子，她的心有点痛。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感情的坟墓，她的情感从嫁给李岩的那天起就被埋葬了。她忍受着李岩一次又一次的暴力，心灵上的、肉体上的。即使李岩折磨得她头破血流、心里流血，她都默默的承受了，从不吭一声，更不会掉一滴眼泪。她想到过离婚，更想到过离家出走，甚至想到过和李岩玉石俱焚，但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晶晶，一切的想法都烟消云散了。特别是自从李岩被开除公职以后，李岩的脾气变得更加粗暴了，对她也更加的野蛮了。她真有点惧怕那个家了。
　　灵秀随着唐东一一参观了他的企业。她有点吃惊，没想到这么多年唐东积累了如此雄厚的财富，而且各行各业都有涉猎。“明月楼”是唐东起步时的第一个实业，那个饭店本来就是他家的旧宅子，只是前几年才扩大了建筑面积，旧房拆掉，改成了现在的那幢四层楼。后来他又相继投资了“美丽女人”服饰店、“尊皇”KTV、“东诚”大酒店，随即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东诚实业发展有限公司”。前几年，他开始投资房地产，成了县城举足轻重、响当当的人物。
　　唐东带灵秀去了自己的“美丽女人”服饰店，灵秀对里面琳琅满目的女人服饰赞不绝口、称羡不已。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唐东一个劲的赞美着灵秀，说灵秀虽然人到中年，却有一种永恒的清纯，更有一种成熟的美，假如稍加打扮一下，比任何美女都美。灵秀有点飘飘欲仙了，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男人夸奖过自己，自己野兽一样的丈夫没有过，嗫嚅的柳燮更不会说。后来，在唐东的执意下，灵秀接受了他送给自己的一套时尚春装，虽然离春天还很远。走出“美丽女人”的时候，灵秀感觉到唐东的胳膊悄悄地搭在了自己腰上，她没在意，她认为那只是作为一个老同学，一个好朋友所表现出的友情。她不由自主的就又想起了柳燮，她感觉柳燮和唐东就像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确切地说，好像是两个时代的人。柳燮是那样的守旧，那样的小心翼翼，而唐东简直就是一个永远生活在浪漫童话里的人，充满了活力。灵秀反过来又一想，这也合情合理，毕竟唐东还是一个画家，画家的世界充满了色彩，充满了超脱世俗的情感，这正如唐东的画室里可以挂那样一副“维纳斯”的画一样。而这一切要发生在身为作家的柳燮身上那简直就会是天方夜谭了。灵秀总认为，像柳燮那样的作家，眼里一定看到的只是伤感、愤懑，顶多会有一些感慨或者是叫做忧患意识吧。但柳燮对她来说，就好像是一朵神秘的“彼岸花”，让她永远渴望着拥有，又一次次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