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迎宾馆里的一朵云

　　第五章：迎宾馆里的一朵云
　　南国春来早。虽然时光的列车刚刚驶进三月，虽然空气里还带着些微寒，但是只要阳光一出现，世界依然是温暖而又明媚。公路两旁的花儿更是迫不及待似地争相开放了：成串成串金灿灿的芒果花在青枝绿叶间闪烁，红彤彤的木棉花在树冠傲然舒展，把整个广州城打扮得分外美丽，真不愧为花城。
　　经过二十多天地耐心等待，周紫云终于等来了去迎宾馆上班的通知，坐在前往迎宾馆的公交车里，她的心里十分欢喜，俊俏的脸上笑意盈盈，像一朵开放的山捻花一样美丽迷人。看着车窗外的景物更是万分可爱，似乎花儿都在向她点头微笑，树叶也在向她招手欢迎。那天又正好是个星期天，二哥和李文涛一直把她送到迎宾馆的女工宿舍才回去。
　　迎宾馆是一所四星级的宾馆，里面的景色幽静迷人，椰子树高高林立，小桥流水，假山，竹林。各色鲜花在春风中摇曳，犹如一座风景优美的公园。
　　周紫云被分配到迎宾馆的宴会厅做服务员。金碧辉煌的吊灯，古朴典雅的壁画，洁白的餐台，猩红的意大利地毯，把整个宴会厅装饰得古色古香，富丽堂皇。宴会厅是一个可以容纳一百多人就餐的大厅，主要是招待省一级大型会议宴会时用的，当然在没有宴会的时候，也向广大市民开放。
　　食在广州真是名不虚传。宽阔的宴会厅里每天都是宾朋满座，从早上七点的早茶开始，到午餐，到下午茶，到晚餐，再到宵夜，每天都要忙到夜里十二点多为止，服务员分作早，中，晚三班。
　　即便是同是广东人，周紫云来到广州和外地人一样遇到了语言障碍，广州人讲广州话，也就是白话，而周紫云只会讲客家话，白话听得懂一点但不会说，可是她服务的那些对象几乎都是讲白话的广州人，不会说白话就很难与客人沟通。怎么办？唯有学。好在李文涛有先见之明，送了一本书给周紫云，她就每天照着那本书来读。好在宿舍里睡在周紫云对面床的咨客杨凤娇是顺德妹，会讲白话。周紫云就把餐厅的菜单抄了一份，每天让杨凤娇教她用白话读那些菜名。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后，周紫云用白话和那些前来喝早茶的广州阿公阿婆聊起天来已经是无比顺畅了。
　　初进迎宾馆的周紫云还是合同工，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迎宾馆的管理和对服务工作的要求都很严格，周紫云又恰巧被分作上早班，她早上六点就开始起床了，六点半准时上班，一个人要管理三围台子，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干到中午两半点才下班。好在她从小在农村锻炼了勤劳吃苦的耐性，再加上聪明好学。三个月后，她不但顺利地度过了试用期，而且还被调到了贵宾房——玫瑰厅里当服务员，玫瑰厅只有一围台子，可比宴会厅舒服多了，羡煞了一同进迎宾馆的很多小姐妹。
　　这个时候的周紫云梦想中的人生就是努力做到优秀员工，努力当上微笑天使，努力拿到更多的奖金。每个月拿到那比在玉泉山庄多上百倍的工资，她是相当开心的。除了每个月给五百元二哥做生活费外，她自己每个月都要存上一点，为以后读电大作准备。
　　来，来，来，靓女，陪阿哥喝一杯！那一晚周紫云上夜班，夜晚十点钟了，玫瑰厅又进来了五，六位客人，一群人一直在喝酒，大概喝了有一个多小时，其中的一位客人显然是喝醉了，趁周紫云走到他身边倒酒时，站了起来，一只手攀上她的肩头，一只手端起酒杯就往周紫云的嘴上送。
　　对不起，这位先生，我不会喝酒。周紫云急忙倒好酒，放下酒瓶，轻轻地拿开他的手，转身就往自己的工作台面走去。岂知这位客人并不善罢甘休，依然追了上来：好。靓女。我就喜欢这样有性格的小姐。怎么样，小姐，今晚你几点下班，我开车送你回去。说着，他已经走到周紫云的身边，一只手就往周紫云的腰上摸来。
　　先生，请你放尊重点，你再这样无礼，我可生气了。周紫云义正言辞地说。
　　哟，哟，还真生气了，不过你生气的样子也是蛮可爱的，我喜欢。客人不但不放手，还把那张醉薰薰的脸往周紫云的眼前凑，周紫云只觉得一阵恶心，连忙侧身往工作台里面躲。
　　哎呀，装什么假正经啊？你们这些捞妹出来混不都是为了钱吗？大爷我有的是钱，你今晚陪我一夜，说一下，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客人更加肆无忌惮，干脆放下右手的酒杯，走到周紫云的背后用双手搂住她的腰：哇，这腰真细哟，真个是杨柳细腰。周紫云已经退到了墙边，再也无路可退，她心里又羞又怒，使出浑身的力气，回身把客人用力一推，客人一个趔趄，没有站稳，摔倒在房间的地毯上。看官，你不要以为我们的山妹子是好欺负的，这时候只见她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地上的客人，怒斥道：你看看你这个人都干了些什么？太不像话了！
　　什么？我不像话？客人爬了起来，恼羞成怒，食指点向周紫云：我看是你不像话，竟然敢推倒我，我看你是不想干了，我要找你们经理投诉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门边走。房间里的几个人先是在那里看热闹，后来看到两个人越闹越大，其中的一个高高胖胖的人就走出来拦住道：算了，算了，老杨，你今天喝多了，不要去了，回来吧，别欺负人家小姑娘！边劝边把他往桌子边拉。
　　什么？我欺负她？是她把我推倒在地上还是我把她推倒在地上了？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找他们经理。老杨推开高个子客人，就趔趄着走到门口，一边用拳头擂得房门震山响，一边高声大叫：经理，经理在哪里？我要投诉！
　　正在宴会厅巡视的曾经理和文部长闻声赶了过来，急问怎么回事？
　　你，你这个服务员很，很没礼貌。老杨指着站在房间里的工作台边的委屈得直想掉眼泪的周紫云说：必须，必须要她给我道，道歉。
　　紫云，怎么回事？曾经理走进室内，温和地问
　　是他，是他先侮辱我的。周紫云气得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文部长连忙走进来扶住她，却见她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那什么，经理，事情是这样的，是我的这位兄弟不对，刚才喝多了酒，对你的这位小姐不太尊重，说了些令她难堪的话，做了些很不文雅的举动，很不好意思，我代我的这位兄弟向这位小姐陪个不是！高个子客人连忙出来解释。
　　什么，我是顾客我就是上帝，我哪有做的不对的？该道歉的是她！姓杨的客人还在叫嚣。
　　这样吧，紫云，你先下班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处理好了!曾经理十分体贴地对着周紫云说完，又吩咐文部长道：你把她送回宿舍吧，路上要注意安全。周紫云擦掉眼泪，收拾好背包跟在文部长背后就准备出门。
　　不行，你们不能放她走了，我今天一定要她给我道歉。姓杨的客人还拦在门口，不肯走开。
　　请你让开，我宁愿得罪像你这样的客人，也要维护我的员工的尊严。曾经理无论是面部的表情还是说话的口气都非常严肃，目光更是咄咄逼人地盯着姓杨的客人，也许是酒醒了，也可能是自知理亏，姓杨的客人悻悻地离开了门口，回到了酒桌边，周紫云连忙匆匆地逃走了。
　　第二天晚上，当看到高个子客人又带着几个客人进玫瑰厅时，周紫云的脸上马上晴转多云。高个子客人笑道：小妹妹，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带那个没有素质的人来骚扰你了，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紫云。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群人，直到发现其中真的没有上次来的那个姓杨的客人时，才偷偷地松了口气。
　　我姓章，文章的章，我叫章浩然，叫我老章就行了。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请周小姐多多关照了。
　　哎呀，章先生，您太客气了，互相关照，互相关照。周紫云连忙招呼起客人来。
　　请问周小姐是哪里人呢？当周紫云走到章浩然身边帮他倒酒时，他又问道。
　　客家人，老家在河源。
　　啊，客家妹啊！章浩然的眼里放出了光彩，对着周紫云竖起大拇指：客家妹都是好样的哦，又勤劳又能干，又贤惠，谁能娶到客家妹做老婆，那可是一种福气哦。周紫云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话，倒完酒就去忙别的了。
　　章浩然何许人也？他是增城人士，长得又高又胖，脸色红润，讲起话来也是嗓音洪亮，中气十足，一副老板的派头十足，他其实本身也是增城一家不锈钢厨具制品厂的老板。
　　在玫瑰厅迎来送往的客流中，周紫云独独信任了章浩然，章浩然也对山妹子周紫云由衷地欣赏，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缘份。
　　山妹子周紫云成了迎宾馆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经过半年多都市生活的熏染和严格工作地锻炼，她身上的青涩开始淡去，言谈举止间透着一股成熟韵味。缘自于农村的那股土气也在向都市的时尚，清丽靠近。原来脸上的黝黑已完全退去，皮肤变得光洁白嫩，两腮红润似有两朵红云在脸上飘动，双唇即便是不抹口红，也一样鲜红欲滴。身材也比以前圆润饱满，凸凹有致了！引得迎宾馆里的小伙子们的眼光像探照灯似的，总是在她的身上射来射去。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尚且好逑，更何况迎宾馆里的这些小伙子们并不是什么君子呢？于是，求爱信像一只只蝴蝶，总是悄然飞到周紫云在玫瑰厅的工作台面上，但都很不幸的如投进大海里的石头一样，杳无回音。
　　一招不成一招又出，小伙子们对于爱情都是勇往直前的，情书攻势败下阵来，又改作鲜花攻势。有偷偷送到玫瑰厅的，有托室友带回宿舍来的，也有趁下班在回宿舍的路上围追堵截而亲自把鲜花送到周紫云手上的。周紫云无论接到谁的鲜花都是笑意盈盈的：这花真美啊，丢了怪可惜的。谢谢了，花我就接收了，至于别的，对不起，我不会接收！给追求者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转身离去，非常决绝，不给任何人机会。花儿拿回去后，总是分给同宿舍里的姐妹这个两朵那个三枝，多余的就拿个可乐罐子剪制作花瓶，装满清水养着，直到花儿萎谢了，才舍得扔掉。
　　厨师何志超长得高大挺拔，相貌英俊，炒得一手好菜，在迎宾馆的众多小伙子中算是一个佼佼者，有不少女服务员对他秋波暗送，小伙子却无动于衷，他独独喜欢上了周紫云。情书也写过，鲜花也送过，都无丝毫效果。周紫云每次见到他依然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微微一笑就过去了，目光并没有在他的身上作过多地停留，这让这位骄傲的小伙子如何能够甘心呢？
　　那个下了早班的午后，小伙子就拿着两张电影票在通往女工宿舍的竹林小径上等候，周紫云和杨凤娇有说有笑地相偕而来。
　　紫云。小伙子向两位姑娘迎了上去：今晚我请你看电影，下午五点，在珠江电影院。
　　啊，什么电影啊？周紫云其实还没有确定是去还是不去，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乱世佳人》，外国爱情片。
　　哎呀，真的呀！我早就想看了，你有几张票啊？她高兴地说。
　　只有两张票。
　　那正好，我和阿娇一起去。她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向他伸出了手。他只好无奈地把两张票都给了她。
　　谢谢你啦！她冲他扬了扬手，拉着阿娇转身离去，只留下他站在原地，无比怅然，事情搞成这样，真是始料未及，叫他如何能甘心？
　　傻瓜，人家是想跟你约会呢，要我去当电灯炮多不好啊？杨凤娇回头看了看还站在原地踌躇的小伙子说。
　　别理他那么多，总之我让你去你就得去。周紫云命令道。
　　下午三点，何志超就早早地来到珠江电影院广场上等退票，他是不甘心就此失去同周紫云表白的机会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电影开场前，他等到了一张退票也进了场，他把买好的几包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送给她们后，就去找自己的座位了，可是他的座位离周紫云很远，无法接近她，搞得小伙子一个晚上都是心神不宁的，电影放映的究竟是什么内容，他一点也没看进去。
　　初秋的夜晚，天空繁星点点，地上凉风习习，三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周紫云一直和杨凤娇手挽着手走在前面，两个人还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刚才电影里的内容，何志超插不上话，只好默默地跟在她们的身后。眼看着进了迎宾馆，走上了竹林小径，她们就要回宿舍了，机会也许就此又要失去了。
　　紫云，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何志超终于憋不住了，在她们身后轻轻地叫了一声。
　　啊，你还有什么事啊？周紫云站住了，故作惊讶地问。
　　喂，你们聊吧，我先回宿舍了。杨凤娇看到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赶紧先撤了。
　　紫云，我喜欢你很久了，我，我想要你做我女朋友。何志超拿出了勇气，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对不起，阿超，我知道你很好，很能干，哪一个姑娘找上你一定会很幸福。可是我不行，我一直把你当作普通朋友，我对你没有感觉，你不是我要找的人。真的很抱歉！周紫云的态度非常诚恳也非常坚定，她把话说完后，就冲何志超扬了扬手，转身径直往宿舍走去了。
　　何志超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无精打采地楞在了那里，心里是翻江倒海，五味杂陈，无比怅然地望着周紫云的背影，直到她彻底地在他的眼前消失，才慢慢地走回男工宿舍，周紫云的拒绝显然是伤了小伙子的心，害得他意志消沉了很久很久。
　　情场如战场，连我们如此出众的超哥都败下阵来，迎宾馆的小伙子们再没有谁敢跃跃欲试去情挑山妹子了。小伙子们背后都叫周紫云一朵云，这朵云永远的在他们眼前飘动，虽然离得如此之近，却是那样的可望不可及。
　　哪一个少女不善怀春？哪一个少年不善钟情呢？周紫云也有自己心仪的男孩。每当一想起他，他那俊朗的面容，亲切的微笑，就在她的眼前闪现，让她禁不住心旌荡漾。每一次见到他，她的心里就莫名地狂跳，只要一接触到他那温和的目光，听到他那带有磁性的声音，她的心中就感到无比地快乐，无限地满足。她的心里知道自己已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满脑满心已塞满了他，她怎么可能还会去接受别的男孩的爱意呢？可是他喜欢她吗？他对她永远都是那么温和，那么谦谦如君子，她无从知道他究竟爱不爱她？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她更是无从知道。情窦初开的少女，站在情感的十字路口，内心满是羞怯彷徨，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