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女(5)

人在江湖
红衣少年正是邓家六胞胎中的老小。这些年离井背乡辗转飘零，虽然生活潦倒、多饥少饱，老天爷仍赏赐给他一副好容貌。
他相貌算不上英俊，但天生的一种男性独特魅力，只向女同胞集体中一站，竟也十分抢眼！当时，余兰蕊就是第一眼钟情于他：“吃饭、看病、穿衣……”把位女孩子倒贴钱的“赔本生意”丢脸地呈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大约也是为了拴住男人的心？可这该刮千刀的无赖浪子口里甜言蜜语，肚子里却又是另一种盘算……
邓阿六并不是天生的无赖，只是他的出身经历注定他的自卑自贱、口是心非。他不敢承当，也承当不了余兰蕊那势如火山喷发式的热情，可是他又抵挡不住这种青春的诱惑——他一向都是把自己当作狗、一条该打的落水狗……
这条落水狗自从被余兰蕊救上岸，便从此生活地绚丽灿烂。可是最使他神情激荡的并不是日渐滋润的生活，而是遇到了师妹李莫愁。意外地见到久别的故人，这种惊喜兼带的满足感不是因为“他乡遇故知”而在偶然间崩发的。具体什么原因使一颗少年的心久久地活蹦乱跳呢？
——邓阿六回答不出……
阿六从小在众位兄弟间排行是最为聪明伶俐的——本来他出自内心不愿与师妹为敌，可是兄弟几位一时都被老三、老四的嚣张气焰所震摄：黑白颠倒地每一出动，便是一窝蜂儿的上……
五年前，他们偷父亲用来娶后妈的那笔钱一起扒火车，南下北上的四处游历早已用光了。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但为什么总有冷冰冰的饥饿和寒冷呢？
兄弟几位还是他阿六想出了歪招儿——在人群密集的公共场所，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只说：遭受后娘虐待才出来行乞……求‘叔叔、婶婶’给点儿‘活路’吧？
——这小子缺德:他把自己的爹妈视为全世界排行中的“老大”！结果，穿着漂亮衣服的“叔叔、婶婶们”没给他们吃的，却塞给他一大把钞票，说：“可怜的小东西，快收下吧！”
小哥哥们见这招儿挺管用，立马分头行动起来——那一天，他们除去花销，净赚一千元整。
可是分“红利”的时候，老四嫌老五欺负老二；老五忌妒老大与老六交情不错……于是大伙儿又一窝蜂地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干起仗来。眼看火车临站，围观劝架的人们都忙着各自收拾行李不愿再理睬他们了。
结果，老大跟老六、老四携老二、老三扯老五——大家很识时务地讲和了。从此两两相伴各奔东西……
邓阿六与大哥一块儿走到目前为止，并不知道其它几位哥哥的去向？现在他特想他们，特别是风趣、幽默的五哥——老五是色鬼，自己目前的境遇，也只有他才肯帮忙。
阿六一边盼五哥来与他分宠，一边又花言巧语地留住余兰蕊的“爱”——有这“爱”，他便可以多一天不劳而获的滋润……
兰蕊好像生来就能吃苦耐劳。为这，她养母舍不得让她去上那‘书呆子’学堂；而拉过一头上好的良种奶牛让她小心地看护（放牧、喂养、挤奶……），这一系列过硬的把关技术在牛奶公司里，余兰蕊是个顶梁柱——养母的器重，使她身价千万！
这位千金小姐弃多少豪门公子而不顾，却迷恋上不见经传的市井无赖，并且愿意与其私奔以脱离其养母的监护。而她的养母竟不知内情，一切都还被蒙在鼓里。
余兰蕊的养母是李莫愁的姨妈、余绿爽的生母。姊妹三人均美丽可人，但余老太太把自己的女儿撵入那枯燥无味的学堂读书，却留下姊妹二人与自己打成一片……
不容易啊，她的丈夫早逝，而她用仅有的两头奶牛做本钱，从乡村到城镇……在这蒙古大草原创建唯一的一家“寡妇牛奶公司”。这中间的辛苦展转——余老太太常用这不寻常的历程来教育姐妹三人。莫愁和兰蕊是公司的顶梁柱，是她亲养大的，知根摸底，今年都才十七岁。年青！孩子似的—她完全相信她们。
至于李莫愁自十二岁起就帮她姨出谋划策了，在学历方面她不如表妹绿爽，但与兰蕊相比，她总算属“博士后”级别的了。她虽也担心兰蕊与邓阿六的交往，但没有想到余兰蕊要孤注一掷地做出与人私奔的笑话，并且为那流泯而变本加利地仇视于她。
劝阻兰蕊要慎重考虑的只有余绿爽。她是位幸运女孩，在母亲的偏爱下有很多、很好的读书机会。可惜天生与书本无缘，好不容易才进了中学的大门便死活跑回家与亲爱的姊姊们在被窝里嘻闹—她才十六岁就受母亲的遗传：与公司的每一位员工都达成火热灿烂的关系……

星星点灯
对于亲爱的姊妹余绿爽，兰蕊愿意把心里话都掏出来给她……她觉得这位小妹虽然狡猾了些但举止行动爽直可爱且又善解人意讨人喜欢；不像李莫愁那死妮子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且为人野蛮、粗鲁。
余兰蕊不怕丢脸，宁愿丢弃公司举足轻重的地位，而要与心爱的人一块儿私奔……这令邓阿六很头疼——他想摆脱这个女人。
邓阿六在街上磨蹭了半天才回到余兰蕊给他租的小屋。这小屋位于城郊，郊外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牧场，他打开窗子便可以饱览无余……
上次，李莫愁束扎一身奶白色衣裤，脑后飘着一缕长长的乌发倒坐在一匹枣红小马的背上踏着软软的草儿对望着蓝天白云，那清亮的歌喉，真的把窗内他的魂勾住了——几年不见，没想小师妹竟出落成这般的风姿绰约……
那时，他还不晓得是小师妹。他避开大哥的陪护，三分清醒、七分醉地跟在那颇有骑士风度的白衣女子身后……没想又碰见余兰蕊！
对于兰蕊的话他不能不听：大哥目前刚找份力气活，累了一天整，挣得的钱不够一人开销的；而他作为失业群中的一员，一切花费用度都要依靠余兰蕊供给——在物质上，他补尝不起；精神上总得敷衍人家……
想起现在流行的“二奶”十分云集，他邓阿六作为社会又一起焦点“男宠”被余兰蕊这样的女款爷承包，自然也没有理由去笑话人家那些可怜的“女宠”哇？
邓阿六被余兰蕊无限期“包”了下来，他并不觉得这是对男人尊严的一种侮辱。相反，他觉得：女人包男人同男人包女人一个样儿，与《三国》里的“周瑜打黄盖”同理（他不足的小学水平文化倒也懂得“三国”道理——是位人才！）。
阿六心安理得地接受余兰蕊的馈赠，又不甘心兰蕊对他私生活上的蛮横约束——他本想通过余兰蕊的关系去这个“牛奶公司”做事以便接近师妹莫愁。可是余兰蕊好像猜透他的心思，忽然变了主意提出离开这地方与他远走高飞的打算，这令他措手不及、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无论如何我要在经济上摆脱掉余兰蕊。”他想，“不能再用那婊子的钱了……无论如何我得想办法搞钱。”
大哥扛了一天粮包回来了，躺在那儿，累得实在不想动。阿六过去递给他一杯饮料希望他尽快睡去——以前每次余兰蕊要来光顾，他总是这样把大哥支吾开（在饮料杯里放足足的蒙汗药）的。
他耐心地有一言没一言地和大哥搭讪着……
大哥说：“那四位小兄弟也不知道怎样了？几年不见怪想的……”
于是他就说：“大哥甭愁，等我们有钱了，就去找他们……”
大哥说：“天下这么大，人海茫茫……我们哪里找去嘛！怪就怪当初我们不应该……”
“不用愁嘛？”阿六安抚大哥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们利用各种媒体会很灵便寻人的……”
“媒体、科技……那都是有钱人的事情；我们这些穷汉连他们喂的一条宠物狗都不如呢！”大哥摇头合上那双发涩的眼睛。
“怎么会呢？我前儿就意外见到了师妹……”阿六自言自语地说。
“……莫愁！”邓阿大在睡梦中惊叫的声音把邓阿六吓一跳，他赶紧把大哥拖到角落的席片上用被子盖好，又把一张纸板当作屏风遮住这不起眼的角落。
“阿六收拾好房间又把自己好好梳洗了一翻，以精神饱满的姿态坐在那唯一会客用的沙发上，嘴里叼着“红塔山”牌香烟，脑子里正在翻飞着和余兰蕊如何做爱的镜头……
“已经九点半钟了，兰蕊每次十点前是必来到的。”邓阿六看着手表心里想“牛奶公司的总部设在市中心的繁华街区，就是坐出租车来回也得二十分钟，我还是耐心地等些时间吧。”
十点整，门外有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人敲门。
阿六急不可待地拉开门拴。门口站有一人惊得他的心似乎从胸膛中窜了出来——师妹怎知他的住址？一定是兰蕊告诉她的？不可能……余兰蕊一直视李莫愁为仇敌？
他的心在发毛，战战兢兢地把师妹让进房来又恭恭敬敬地敬上茶……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兰蕊把事情告诉了绿爽，而绿爽和姨妈正合计这事时被我听到了。”李莫愁表情冷漠地说，“你的胆子够大的？不仅要拐走余家千金大小姐，还准备挖“牛奶公司”的小金库——告诉我：这是你一人的主意，还是你们六兄弟的合谋？”
邓阿六心里恨透了余兰蕊：“这骚狐……！”可骂完之后，他很快就恢复了聪明“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痛哭流涕‘前因后果’诉说自己和大哥目前的惨状，末了长叹道：“我们六兄弟前世对不住您；这世更加负您——您宰我，我服气。只是……只是大哥他……他是老实人哪！而且……而且一直惦记您的生死！如今又一直干力气活养活我这……这废人！求师妹开恩放过他？”
李莫愁冷笑道：“你求我没有用处。我是离开牛奶公司的外人，犯不着招惹你们、治你们的罪——这儿有张支票，你们兄弟拿去各自安家吧。我要走了……”
“你去哪儿——？！”
阿六握紧那张一百五十万的巨额支票，看到师妹上了一辆豪华的银灰色轿车，急得干嚎着在后面狂追……
“去巴黎读书——”
都市中的灯火如星星一般，空气凉爽而清新，托浮着这虚无缥缈的音韵在空寂的夜的上空清脆绵长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