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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十一)(十二)(十三)

作品名称:李愬雪夜平蔡州      作者:东湖      发布时间:2014-05-03 22:07:13      字数:11042

  (十一)
  
  攻下文城关,官军士气大盛,众将领纷纷出谋划策。李愬召集众将在文城府衙议论军情。李愬道:“诸位将军,你们久居淮西,对吴元济军情了如指掌。说说看,我兵锋指向何方。”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法不一。
  闫士强道:“我军兵锋正盛,不如直指洄曲,洄曲一破,蔡州指日可平也。”
  吴秀琳摇头摆手道:“洄曲乃为董重质领数万精兵把守,以我万余人马攻打洄曲,实乃以卵击石、自取败亡也。”
  “自随李大人征战以来,连连取胜。你怎么说‘以卵击石、自取败亡?’吴将军实乃妇人之言也。”闫士强说完,又比划着妇人形象,众人大笑。吴秀琳面皮紫涨,无以言对,十分尴尬。
  李愬道:“议论军机,闫将军不可取笑。”
  闫士强吐了吐舌头,低头不语。
  田智荣说道:“吴将军言之有理。文城虽破,但,文城四围还有朗山寨、嵖岈山寨、西平寨、青喜寨等不少贼寨,假使攻打洄曲,贼兵前后夹击,我当如何!”
  吴秀琳说道:“田将军人称‘小诸葛’,名副其实。以愚之见,不若扫平这些小小贼寨,再攻打洄曲不迟。”
  丁士良道:“以我之见,莫若先打嵖岈山。”
  “为何?”李愬问道。
  “嵖岈山是吴元济囤积粮草、储藏军资之地,守将柳子野又是一员猛将,若荡平嵖岈山,远近贼寨,粮草必断,一定惊慌。我等降将游说众寨,也许会不战而降。”丁士良答道。
  李愬道:“嵖岈山南逼荆楚,北控东京,为汉光武刘秀创立基业之地,易守难攻。只能智取,方为上策也。”
  田智荣起身说道:“我愿领本部兵马先行探道。”
  马壮也起身道:“对,我们愿做先行。”
  李愬起身、低着头,在案前来回踱步。少顷,说道:“马少良,田智荣,马壮,尉迟雅丹听命。”四人应声而起。“命马少良为主将,田智荣为随军参谋,马壮、尉迟雅丹为副将。你四人率五千兵攻打嵖岈山寨,可与山前开阔地扎住营寨,轮流叫阵。柳子野若下山争战,尔等只许败、不许胜。但见后山火起,四人一起出马,奋力杀敌,擒捉柳子野。”
  四人领命而去。
  “董少芬、闫士强、闫士忠三位将军听命:我已差人打探清楚,嵖岈山后,有一小道可通山上。命你三人从‘突将营’挑选一千善于攀爬山崖、精壮之兵,多带套索,找一山民为向导,从山后杀向山前。”
  三人领命而去。
  吴秀琳赞道:“恩公初到淮西,如此熟知地形,随军布阵,自愧不如。”
  李愬道:“孙子兵法云:‘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为将者,必知地利,方可行军也。”
  丁士良怨道:“大人何不差我从后山领兵立功?”
  李愬微笑道:“将军勇气可嘉。少芬、士强兄弟,猎户出身,攀爬山崖,披荆斩棘,如履平地。阵前争战,其不如将军,翻山越岭,将军应不如猎户兄弟矣。”
  吴秀琳道:“恩公知人善任,实乃大唐之韩信也。”
  李愬挥手道:“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马少良、田智荣等领五千人马迤逦于嵖岈山行军道上。
  好一座凶猛的大山。千山万壑,云遮雾绕,峰回路转,流湍飞瀑。寨墙耸立于山林之间,山道隐伏于草丛之中。
  山脚下的第一寨,山腰中的第二寨,山顶的第三寨,寨寨形势险要,易守难攻,令人生畏。
  四人指点着山势地貌,个个露出惊讶之色。
  马少良道:“李大人要我等智取,实乃万全之策。”
  田智荣道:“鄙人曾游历此山,上有天摩峰,点将台,桃花洞等,天造地设,不可胜数,实乃屯粮养兵之要地也。”说完,又指着远处的一片开阔地道:“此处正可扎营安寨。”
  马少良道:“就以田参谋之意,于此处扎营安寨。”遂命军士扎下阵角,埋锅造饭。
  第二天,马少良、田智荣命军士在山下叫阵。敲一会儿战鼓,叫骂一阵,到了中午又换一拨人。天色渐晚,兵士便退回营寨。
  
  柳子野是吴元济倚重的一员战将,文武兼备。山上风寒,只见他头戴软皮帽,身披软皮氅,脚蹬软皮靴,谈笑自若。一旁的炭火上烧烤着几只山鸡,正与两位副将饮酒。听到山下小校来报,柳子野嘿然一笑:“看此山形地貌,就是十万天兵也奈我何,但敢抢我山寨!走,看看去。”两位副将与几名随从跟着柳子野踩着石阶一步步走下山来。
  山下第一寨寨门紧闭,寨墙高厚,上置滚木礌石,强弓硬弩。两边山势陡峭,形若锁钥。柳子野站在寨墙上,观看官军动静。只见山前一片帐幕,成品字形驻扎,正中一面“马”字旌旗高高飘扬,一群官兵,队形不整,在山下叫骂。
  一副将说道:“这是李愬帐前大将——虞侯马少良,此人不可小觑。”
  柳子野冷笑几声:“山下骂阵,必是诱我出击。官军敢骂阵,你等可擂鼓,激官军前来攻寨。官兵但敢进前,尽管施放滚木、擂石,使之成为肉饼。”又命一副将道:“从三寨调些兄弟,严防一寨,我守二寨,好上下照应。”副将得令,调山上守兵不提。
  就这样,山下一阵叫骂,山上一阵擂鼓,有如对台戏,热闹非凡。
  董少芬、闫氏兄弟正领着一千团兵披荆斩棘,攀爬险峻山崖,渐渐接近山顶。
  马少良领三位将军在帐外焦急地望着远山。
  远山,突然一股烟柱冒起,渐渐起了火光,喊杀之声隐约传来。马少良立命尉迟雅丹守营。三人急急披挂上马,率领兵士来到山前,静候其变。
  柳子野于二寨中也远望着山上的烟柱、火光,心中生疑,脸面失色,不知何故。就见有无数兵丁从第三寨潮水般涌下。一小校惊恐万分冲下山,跪报柳子野前:“柳将军,从山后突然冒出无数官兵,已占领山上大寨,正向山下冲来!”
  柳子野凝望着从山上逃下来的兵士,做梦也想不到官军会从山后杀来,口中叫道:“完啦,完啦,天灭我也!”他回头对几位副将说道:“束兵裹甲,以待官兵。”说完,未披甲胄,单人独骑,下山跪拜马少良马前,口中说道:“罪将柳子野,愿降官军。”
  马少良下马安慰道:“将军背离吴贼、归顺朝廷,实乃深明大义。节度使李愬大人中正仁和。我等谨奉李大人之命,正在营中设宴,以侯柳将军也。”
  柳子野向山上挥挥手,几位副将带着三千降兵跪于阵前,等候发落。
  马少良对着降兵说道:“节度使李愬大人早已颁令:投降官兵,一律不计前嫌。愿回家者,发于路费;愿从军者,配伍编制。”
  有不少降兵起身高喊道:“我等愿从官军。”
  马少良、田智荣设宴款待柳子野及几位副将。酒过三巡,柳子野起身说道:“本为带罪之人,受几位将军厚待,甚为感激。朗山离此不远,守将梁希果与我有八拜之交。我愿说服希果,降服官军,若何?”
  马少良道:“将军果能如此,必记大功一件。我等在此等候将军。”柳子野离席而去。
  第二天,临近中午,柳子野果然带梁希果及千余人马投于马少良。马少良、董少芬、田智荣等与柳子野、梁希果互相搭肩拉臂,进入军帐。
  不几日,西平寨、青喜寨守将也领兵来降。马少良欢喜不尽,同尉迟雅丹领数千降兵降将浩浩荡荡开向文城关,邀功请赏。留田智荣、马壮领本部兵马拆毁旧营寨,搬运诸寨军资、粮草于文城。
  
   (十二)
  
  官军节节胜利,叛军营垒撼动,士气低落,一片惊慌之状。
  话说郾城。郾城乃蔡州西北之屏障,距东都洛阳不过三、五日行程。元济部常以郾城为据点,扫荡汝州,逼近东都,闹得东都百姓一片慌乱。宪宗帝只好任三朝元老、年过六旬的老将军吕元膺为东都留守,震慑一方。
  郾城县令董昌龄乃德宗年间的落第举子。俗话说秀才打了锅,不是算卦就是教学。时逢战乱,董昌龄万般无奈,就在董家庄开办私塾,教咿呀童子识文断字,聊度时日。不想,却被吴元济要挟,做了县令。
  一日,董昌龄坐于县衙后堂,身靠椅后背,右手持一书卷,左手搭于桌案之上,脸庞瘦削,面容抑郁,两眼不在书卷之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老家院从外进入,轻声叫道:“老爷。”董昌龄无动于衷。
  “老爷。”老家院的呼唤声惊醒了董昌龄。
  他看到是老家院,忙问道:“老夫人安好?”
  家院答道:“回老爷,老夫人身体安好。只是稍回书信一封,请老爷过目。”说完,从怀中掏出书信递与董昌龄。昌龄接过书信,示意家院退下,然后,抽出书信,细细观瞻。
  昌儿安好。自为娘当做人质,拘于蔡州以来,吴元济老贼派人紧紧盯随,难以脱身,虽衣食无忧,却心急如焚。近闻官军逼近蔡州,吴元济老贼败亡不远也。人言:死于王事,虽死犹荣。儿若归顺朝廷,即使老母被吴元济杀身,你也是老娘亲最孝顺的儿子;儿若顺从吴贼,实在是手握尖刀在刺扎着老娘的心窝也。近闻李愬大人领官军已逼近郾城,吾儿若献郾城与朝廷,实乃董门之幸,郾城百姓之幸,老娘亲死而无憾也。
  董昌龄读着母亲书信,泪水打湿了信纸,悲痛不已。一为老娘亲被做人质而伤心,一为老娘亲大义而感动。遂起身,在堂中来回踱步,思虑着郾城前景。
  老家院入门报道:“老爷,邓怀金大人到。”
  “快快请进,快快请进。”董昌龄忙不迭地说道。
  邓怀金四十余岁,身着软甲,性情沉稳,面目刚毅,为郾城守将。
  二人相见,十分亲热,昌龄紧拉怀金手说:“兄弟快请坐。”
  二人分宾主坐下,老家院献上茶,退下。
  邓怀金急急地说道:“董兄,弟已想好两全之策。”
  昌龄道:“兄弟请讲。”
  “你我二人,一面向吴元济告急官军围攻郾城,请速来救兵;一面暗中于李愬大人约好举城投降朝廷。吴元济若来救兵,就让李大人伏兵于道,尽杀救兵。你我洞开城门,投向官军。如此,吴元济必不生疑,蔡州之父、母、妻、子方可保全也。”
  昌龄道:“兄弟此计甚妙。”
  怀金道:“既如此,请董兄速速书信一封。兄弟我乔装打扮,改头换面,潜往文城,亲交与李愬大人。再者,也可探探官军虚实。”
  董昌龄道:“兄弟千万千万谨慎,你我性命事小,郾城百姓事大啊!委屈兄弟了。”随即书写密信。
  原来,二人早有举城投降之意,只是苦于无人勾通,又恐吴元济杀害官员将佐住宿蔡州之亲眷,举棋不定。恰逢官军逼近郾城,邓怀金怕走露消息,亲自出马,潜往文城。
  李愬、马少良、田智荣、吴秀琳、丁士良等正在府衙内商议取郾城一事。
  李愬问道:“听说,董昌龄贤孝远近闻名,知书达理,本为举子,却为何助肘为虐,归顺元济?岂不是掩耳盗铃,徒有虚名乎!”
  吴秀琳道:“恩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愬笑道:“其二如何?”
  “董昌龄本诗书之家,父早亡,其母大家闺秀,独自抚育昌龄,直至考中举子。适逢吴氏父子反叛,看看功名无望,只好半亩方塘,几间草房,教育乡邻幼儿稚女识文断字而已。却不料……”吴秀琳一番话语,却道出了一个委婉凄清的故事。
  
  几间草房,半亩池塘,几支莲荷,数株垂柳,随风婀娜。
  董昌龄手持书卷,正站在堂前讲读经书,堂下十余位童子咿呀学书,忽见吴元济的书记官带了两名衙役,挑了一担礼物,来至草堂前。
  草堂前有一圆形石桌,几只石凳。书记官与昌龄相仿年纪,只是脸型微胖,淡眉稀须,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他到了石凳前,用手中的稠扇扇了扇石凳上的灰尘,翘起二郎腿坐了下来。衙役放下礼担,侯立一旁。
  昌龄见了来人,十分鄙睨的神色,不为所动,继续教习弟子。书记官倒也不以为意,綢扇轻摇,观赏着方塘景色,瞧看着飞鸟的骤起骤落,聆听着鸟雀的啁啾鸣叫,怡然自得。
  许久,昌龄安顿好弟子高声唱读:“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施………”这才来见书记官。
  “不才有失远迎,拜见大人。”昌龄双手一拱道。
  书记官起身还礼道:“什么大人,年兄见笑了,请坐。”
  二人坐下,书记官道:“昔有刘皇叔三请诸葛,今有不才三请董年兄。”
  “岂敢、岂敢。孔明乃经天纬地之人才,吾乃一介草民,焉有可比之处!”
  “吴大人求贤若渴,单请‘一介草民’董年兄入闱幕僚,共成大事。不知董年兄何故屡屡拒绝?”
  “大人岂不闻‘父母在,不远游’之礼乎!何况老母已耄耋之年。吾岂忍心远别老母、希图富贵尔!”
  书记官看了看不为所动的昌龄,十分恳切地说道:“吴大人已放话:董年兄若不忍别离老母,就任郾城令一职,恐与家室不利!”
  昌龄微微笑道:“大人岂不闻陶令公‘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之名句乎。”
  书记道:“年兄岂不闻‘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之警句乎!弟诚望年兄三思。”
  董昌龄沉思半天,说道:“还是请同年回禀吴大人,无德、无才、无能之人实难从命。”
  书记官起身愠怒道:“董年兄实在不给面子,小弟只好如实复命。只是以后之事么……”书记官顿了顿,又说道:“年兄好自为之。”又指着一担礼品说道:“此乃吴大人盛情,请董年兄收起。”说完,就要起身。
  “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一担礼品!”昌龄忙起身拉住书记官,口中叫道“家院,家院――”老家院忙上前,昌龄坚定地吩咐道:“这一担礼品,送至书记大人府中,切勿延误。”
  书记官恼怒万分,扇子猛地一合,指着礼品,对二衙役叫道:“回蔡州复命!”说罢,也不道别,双手一背,扭头就走,口中怒吼道:“迂腐,迂腐,迂腐之极!”
  董昌龄望着同年远去的身影,深沉地思索着……
  数日后的一个夜晚。一勾下玄月牙渐渐隐去,夜色朦朦胧胧,只听得虫鸣蛙叫。几个人影悄悄地隐身在昌龄老母窗前,捣透窗纸,吹进闷香。一会儿功夫,撬门而入,抱起老妇人,装进一顶路边的软轿,忽忽悠悠,如飞般隐没在夜色里。
  突然,一片火光,有人高叫道:“着火啦――着火啦――”
  影影绰绰的众乡邻,健步飞奔的救火者。风声、着火声、泼水声、呐喊声、狗吠声响成一片。
  第二天,太阳冉冉升起,董昌龄站在被烧毁的私塾前,倒背着双手,望着缕缕升起的烟尘,痛苦万分。
  忽然,衣衫不整、灰头土脸的老家院万分惊慌,踉踉跄跄地奔向昌龄,语无伦次,悲伤地叫道:“老夫人、老夫人不见了!”
  昌龄一惊,大叫一声向后倒去。
  昌龄心急如焚,差人四处打听老母下落,忽见老家院引两衙役前来,家院对二衙役道:“这是我家主公。”
  昌龄施礼道:“在下董昌龄,不知二公差有何吩咐?”
  一衙役从怀中掏出书信一封,对昌龄道:“这是书记官大人书信,讬小的亲交与先生,请董公过目。”
  董昌龄疑疑惑惑,拆开书信。只见书信写道:
  年兄董公在上:家母被山贼劫持,又为蔡州巡逻兵解救,望速来蔡州,面见家母。昌龄阅读此处,不及下看,丢弃书信,急急吩咐家院:“速速备马!”
  董昌龄骑一匹快马奔驰在通向蔡州的道路上,穿林木,过小河,进城门,至府衙。书记官正领几位同僚在衙前迎候,来不及寒暄多问,昌龄拉住书记官双手道:“家母在哪里?家母在哪里!”
  “年兄无忧,请随我来。”
  一行人来至一寂静的院落前,入得厅堂,见两侍女服侍老母于堂前。昌龄见状,忙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不孝孩儿、拜见老母……”母子相见,抱头痛哭。一行人也暗自落泪。
  吴秀琳道:“山贼乃蔡州兵士假扮,其意在将董母作为人质矣。董昌龄万般无奈,只好就范,任郾城令一职。”
  
  “报――有郾城老翁求见李大人,说有要事禀告。”中军进报道。
  “哦、”李愬与吴秀琳对视一下说道,“请进。”
  一身农家打扮的老翁走进帐来,只见他头戴斗笠,脚蹬草鞋,双袖、裤腿高高挽起,腰间扎一道土蓝色腰带,须发苍白,只是一双大眼嗗碌碌地转着,十分有神。老农一进账来,见得李愬,就要跪拜。
  李愬忙向前掺起道:“老者为尊,免礼。在下李愬,敢问老人家有何赐教?”
  老农道:“奉郾城令董昌龄、守将邓怀金密令,前来拜见节度使李大人。”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于李愬。
  李愬接过书信,忙掺老农坐于椅中,转回帅位,拆阅书信。
  老农左顾右盼,望到吴秀琳及一班降将时时,总是闪闪烁烁,似有难言之隐。
  李愬读着昌龄书信,只见他面容由喜到忧,由忧到怒,由怒到悲,最后,竟不由拭泪道:“昌龄,不愧孝子贤孙,其文真挚感人,令吾难以掩饰。”
  李愬才说完话,忽听吴秀琳怒喝道:“大胆邓怀金,竟敢蒙蔽节度使大人,该当何罪?还不跪下!”
  只见椅中老农“咕咚”一声,双膝跪倒,说道:“得罪,得罪。罪将邓怀金,拜见节度使李大人。”
  李愬正发愣的功夫,只听吴秀琳哈哈大笑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我与李大人正说着郾城之事,想不到邓将军登门拜访,得罪、得罪。”说着,忙向前掺起老农道:“进得门来,就听着耳熟,细看,方知是邓将军。李大人海涵雅量,虚怀若谷,不必乔装打扮。”又对李愬道:“此人正是郾城守将邓怀金。”
  李愬笑道:“不知邓将军远来,失礼、失礼。”下堂来,双手挽着邓怀金道:“中军何在?请邓将军后堂更衣。”
  邓怀金挥手道:“不可、不可。我还要靠这身行头潜回郾城,以掩吴元济之耳目矣。”
  李愬示意他人退下,独留吴秀琳、田智荣二人,四人商议许久。邓怀金道:“昌龄兄与我归降朝廷之意已决,只是有一事还得李大人筹谋。”
  李愬道:“既已归降,就是一家人,请邓将军直说无妨。”
  邓怀金道:“郾城众多将士,家眷俱在蔡州,举城以降,吴元济必杀尽降城将士妻儿老小,我罪莫大焉。我与昌龄兄商议:李大人命官军紧紧围困郾城,我命人向吴元济求救,吴元济必派兵前来解围,李大人可伏兵半道,围歼蔡州援军。到那时,我举城投降,妻儿老小方可活命矣。”
  吴秀琳道:“邓将军深谋远虑。此计即可蒙蔽吴元济,又可保家眷无碍。佩服、佩服。”
  李愬道:“郾城未归顺朝廷,邓将军却立大功一件。你我留下相约暗号,依计而行,万莫泄露机关。”
  邓怀金拜别而去。
  
  (十三)
  
  第二天,吴秀琳领着丁士良等一班降将率三千人马紧紧围住郾城。官军鼓角相鸣,摇旗呐喊,虚张声势。
  昌龄与怀金站在城头惊慌失色,手足无措,忙命一牙将道:“速从南门出城,报知吴大人,快快搬来救兵,不然,郾城将破矣!”
  牙将答道:“遵命!”下城牵一匹快马,出北门飞驰而去。
  吴元济在后堂,立站于袁濨书法前,用右手在左手心中比划着袁濨书法,十分专注,如入无人之境。
  亲兵入门轻轻叫道:“大人、”
  吴元济沉迷在袁濨书法之中
  “大人。”亲兵又叫道。
  吴元济缓缓扭转身躯,心不在焉地问道:“何事?”
  “郾城信使求见大人。”
  “传,进后堂说话。”吴元济道。
  郾城牙将进得后堂,大礼拜道:“报,吴大帅:郾城被官兵四围攻打,邓将军请大帅速派救兵。”
  吴元济一惊,问道:“官兵多少人马?”
  “万余人马。”
  吴元济倒背着手,口中反复念着“万余人马,万余人马……”思索了一阵子,对牙将道:“告知邓怀金将军,勿出城迎战,固守待援。若见围城官军后队散乱,是我援军赶到,命邓将军率兵出城,前后夹击,官兵必败无疑。速速复命!”
  牙将授命而去。
  吴元济又命亲兵道:“传李勇将军后堂听命。”
  
  李勇将军带五千蔡州兵援助郾城,行进于崎岖蜿蜒的山道中,只见树木葱茏,荒草掩道,山路狭窄,忽见一方桌大小的巨石横放道路中间。李勇命兵士搬挪巨石,就听一阵“铛、铛、铛、铛…”紧急的铜锣声响。一位又粗又矮的壮汉、手握一杆磨杠,从树丛中跳了出来。身后是几位喽啰,脸上画得五花六道,头插雉尾,手舞刀枪棍棒,“依依呀呀――”口中乱叫一气。细看,正是马壮。只见马壮跳到巨石之上,口中叫道:“此路是我开,此石是我摆,要想过路去,无钱路难开。”
  李勇先是吃了一惊,忙勒住了马头,一看,不过三、五十人、一伙小小毛贼而已,不由哈哈大笑道:“你们看、”用刀一挥,指着身后的数千人马,回头说道:“踏也把你们踏成了肉泥。”
  马壮笑道:“嘿嘿。天在头上,地在脚下;你在马上,我在马下。敢下马试试吗?”马壮把手中的磨杠挥了挥。
  李勇也笑道:“哈哈,杀鸡焉用牛刀。小小毛贼,竟不知马王爷三只眼。”扭头对副将道:“上!”
  副将领百余人冲了上去。看看近前,只听一声唿哨,从山坡上“哗啦啦”滚下一阵石块,马壮等人瞬间钻入丛林,不见了踪影。
  副将及兵丁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呼喊着:“小毛贼跑了,小毛贼跑了。”兵丁搬开了巨石,队伍又向前开去。
  李勇率队向前,忽见一老道士斜背一口剑,腰间挂一装酒的大葫芦,骑一匹青驴,在山道上“踢踏踢踏”地走着。老道士口中唱着山歌:“山道弯弯似罗网,罗网中间坐大王;不怕风狂大雨下,单捉无知飞来将。”老道士一转弯,不见了,歌声却还飘飘渺渺……此人正是田智荣。
  李勇听完歌声一愣:“……单捉无知飞来将――单捉无知飞来将……”似有醒悟。忙驱马站于高岗之上,向远一望:只见山道弯弯,五千人马弯弯曲曲形成一字长蛇,两边是茂密的树林、高深的草丛。李勇大叫一声:“快快赶路,小心埋伏!”说罢,急催副将向前疾奔。
  转一道山岗,只见马少良、董少芬、田智荣、马壮正领一队人马一字儿排开。只听马少良高声叫道:“李将军,还不速速下马投降,等待何时!”
  李勇大怒,跃马横刀,冲将前来。只听震天动地的一声号炮,密林中冲出无数官兵,将贼兵截为数段,贼兵四散而逃,呐喊声,呼救声,响彻山谷……
  这边,马壮见李勇冲来,也不等马少良搭话,挥舞磨杠,迎头而上。田智荣一见,怕马壮吃亏,急挥舞雌雄剑,跃马迎战。李勇一把大砍刀,虎虎生风,田智荣只有招架之力,冷不防马壮早已冲到马前,磨杠横扫出去,李勇坐骑一声哀鸣,如山般倒下,压住李勇,难以脱身。只见马壮磨杠又一挥,李勇顿刻脑袋开花,脑浆迸流,呜呼哀哉。
  马壮将磨杠朝地下一杵,哈哈大笑道:“不经打,不经打。碌碡还要翻几翻哩。”
  山道上,贼兵跑的跑,降的降,死的死,伤的伤。
  郾城城门大开,董昌龄、邓怀金迎官兵于城门前。
  
  蔡州府衙前,兵丁林立。一飞骑从远处渐至衙门,到了门前,翻身下马,来不及栓马,跌跌撞撞报门而入,至内衙,单膝脆倒:“报――李将军遭官军埋伏,全军覆没,郾城已被官兵攻破。”
  吴元济正与几位亲将商议战事,听了此话,“啊”地大叫了一声,又“腾”地站了起来,怒目圆睁。突然,头一阵阵眩晕,双足不稳,几乎晕倒。只见他一手扶住桌案,一手护住前额。几位亲将见状,忙上前扶住,坐了下来。好一阵子,才清醒过来,挥手示意哨探下去。“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天灭我也?”只见他站起,坐下;坐下,又站起。两只眼珠子来回滚动,脸上的肌肉一阵阵抽搐。
  一位亲将说道:“大帅,胜败,兵家常事。失一郾城,何故紧张如此。”
  吴元济叫骂道:“愚蠢,愚蠢之至!郾城一失,蔡州西北,将无险可守,岂不是败亡之象!”思索了一阵儿,自言自语道:“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书记官见状,委婉地说道:“大帅,蔡州重兵尽在洄曲。不如前去洄曲,于董将军细细商议,再做定夺,如何?”
  吴元济眼珠子转了几下,叫道:“备马,去洄曲!”
  吴元济在几位亲将的前呼后拥下,纷纷上马,书记官紧紧跟随,一同驰向洄曲。
  吴元济等来到洄曲大营门前,只见四围的栅栏、鹿角;层层的陷阱、壕沟;几处敌楼高高耸立;旌旗猎猎;高大的寨门紧闭着。
  一位亲将高声叫道:“快开寨门!迎接吴大帅!”
  寨门回廊上的小校探头下看,果然是吴大帅及一群亲将,忙吩咐身边的兵士道:“快去报知董将军,吴大帅在营门外等候。”然后,又对吴大帅施礼道:“没有董将军指令,小的不敢擅自开门,万望吴大帅恕罪。”
  亲将在马上指叫着骂道:“狗奴才,认不得吴大帅,想造反吗?”
  小校揖礼道:“董将军有令:擅开寨门者,立斩无赦。小的实在不敢有违军令。”
  突然,从大寨内传来三阵鼓声。鼓声过罢,一声传令由远及近:“迎接吴大帅――”“迎接吴大帅――”
  守门的兵士“吱吱呀呀”推开了营门。只见两排身裹甲胄、手持刀盾的甲士从寨门一直排到了中军大帐前。吴元济暗暗吃了一惊,中军近前,双手揖礼道:“董将军令:营中不得驰马。请吴大帅下马入营。”
  吴元济看了看一片肃杀之气的两排甲士,无奈下马入营,数名亲将紧随其后。
  见吴大帅下马入营,众甲士发出“嗨、嗨、嗨”的欢迎之声。
  董重质引一班文武,侯立于中军帐前。见吴元济到来,双手拱礼道:“军营之中,恕吾未大礼参拜。请吴大帅进账。”
  吴元济入账坐下,董重质叫道:“参拜吴大帅。”
  众文武拱手齐道:“参拜吴大帅。
  吴元济道:“免礼。”
  董重质叫道:“诸位两厢候立。”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动,文武两厢按剑侯立,寂静无声,杀气重重。
  吴元济鼓辘辘转动着双目,左顾右盼,惊疑不定,正襟危坐于正案之中。右上首、与正案平齐放一把椅子,董重质也坐了下来,问吴元济道:“吴大帅突然登临洄曲大营,不知为了何事?”
  吴元济道:“请众将回避。”
  董重质道:“这些都是随吾出生入死的弟兄,对大人您忠心耿耿,请讲无妨。”
  吴元济望望诸将,又看了看董重质,压着一腔的怒火,无奈地说道:“李将军遇伏败亡,全军覆没。郾城已为官军攻破,董将军可知否?”
  董重质道:“早有哨探报知。”
  “唉、”吴元济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想与诸位将军共图富贵,却不料半路杀出一个李愬!攻城掠寨,损兵折将,使我连连败北。加上粮米难以为继,淮西百姓更是困苦。如此下去,后果堪忧,董将军以为如何?”
  董重质望望吴元济,已露出不满神色,反问道:“吴大帅之意如何?”
  吴元济道:“现今,郾城已被官兵所破,蔡州西北已无险可守。近日,人心暗动,将士恐慌,归降官军者无数,倒不如……”吴元济望了望董重质,只见董重质神色凝重,似有愠怒之意。吴元济吞吞吐吐地说道:“倒不如……与朝廷取和,诸位将军以为如何?”吴元济说完,丝豪不理会董重质恼怒的目光,双眼在众将身上扫来扫去。
  诸位将军无一人应答,躲避着吴元济的目光,注视着董重质。
  “啪!”重质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盯着吃了一惊的吴元济,叫道:“这要看洄曲八万将士!”又面对众将官叫道:“你们说:是战,是和?”
  堂下一片怒吼声:
  “宁死一战……”
  “取和为耻……”
  “紧跟董将军……”
  “攻破东都,踏平长安……”
  董重质挥了挥手,帐内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只有吴元济惊得张大着嘴巴,瞪大着双眼。
  董重质蔑视地瞥了一下吴元济,声音舒缓、坚定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李愬,一介书生,上不得马,提不得抢,何足为虑!错在诸将骄妄、麻痹,又各自为营,才为李愬侥幸胜之。取和,你、我不失官爵、俸禄。但,诸位将军下场如何,大帅想到了吗?”说完,扫视着帐下。
  帐下又乱了起来,七嘴八舌,吵闹不休,无一不是为董重质马首是瞻。董重质暗暗瞥着吴元济,任帐下一片吵闹。
  突然,吴元济哈哈大笑起来,声震营帐。众将领看到吴元济瞬息万变的言表,人人十分惊愕。“哈哈哈哈……忠勇可嘉,忠勇可嘉呀!吾不过是试探试探众将之心思耳。想不到在此形势下,弟兄们还能如此:凛然大义,视死如归。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哈哈哈……今日,既然众志为一,吾不得不说出一个秘密,弟兄们知晓吗?长安,东都两地,吾早已埋伏了十万精兵……”
  “十万精兵?”众将领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连董重质也惊讶得紧盯着吴元济。
  吴元济扫视着堂下,手一挥道:“是的,十万兵马!不过旬日,就会有大好消息传来,弟兄们静候佳音。李愬,正如董将军所言:无名鼠辈耳,何足道哉?几处小胜,不过侥幸耳。况且,吾东北方向的官兵,乃成德节度使王承宗,淄青节度使李师道,其二人早已与吾约好,暗中相助,明为围剿淮西,实为淮西屏障。诸位尽可放心,尽力攻打李愬一路人马。到那时,吾军内外夹攻,别说是李愬,就是攻破东都,也当在挥手间。哈哈哈哈——”
  书记官趋炎附势,献媚之态毕现,瞧着帐下乱哄哄的阵势,一会儿瞧瞧吴元济,一会儿望望董重质,眉头一收一紧,面容阴阳不定。此刻,望着吴元济媚訕笑着。
  董重质望着吴元济阴阳不定的神色不由地说道:“吴大帅,方才言语冒犯,见谅见谅。”又起身行礼。
  吴元济忙按住董重质哈哈大笑道:“你我,兄弟也。兄弟之间,焉有‘冒犯’之说。言重了,言重了!有兄弟在此,何愁大事不成!吾可高枕无忧也。”说完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董重质起身说道:“吴大帅,请随我来。”
  吴元济在众将的拱卫下来到帐外,站到高处,洄曲大营,一目了然。
  无数顶蘑菇般的军帐掩映在远近山岗起起伏伏的丛林中;远处的演兵场上,兵士正在操练,隐隐传来喊杀声;刀、枪、剑、戟在阳光的折射下不时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数座高耸的敌楼,蜿蜒不断的栅栏。
  吴元济连连赞道:“望此虎踞龙盘之势,别说一个李愬,就是秦琼、尉迟将军在世,也休想奈我何!兄弟,真将军也。”
  董重质道:“大帅言过其实了。重质不过大帅豢养的一只走狗,为大帅看家护院尔。”
  吴元济道:“你我共图富贵,焉有高低贵贱之分!”又面对诸将道:“诸位将军,前方战事,一任董将军调度;军马钱粮,吾尽力调遣;至于诸将在蔡州的老小家眷——”吴元济阴阳不定的神色扫视着诸位将军。“哈哈,哈哈,吾会尽心慰劳。”又面对重质,“有劳兄弟了,就此拜别。”吴元济与众亲将策马离营而去。
  吴元济离开洄曲大营,站一高岗之上,久久地回望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淮西大地,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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