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栀玄（六）

贰拾

我狂奔着跑出“不夜城”，我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我便是甘愿做她们的玩偶吗？她们到底比我多拥有了什么，金钱，或者什么其它的东西。

我想飞速的逃离这个让我感觉到极度耻辱的地方。

“RANTIC，我们爱你”门口的女郎开始高声的喊着，并且很疯狂地送着飞吻。

我停下了脚步。双目很愤怒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郎，她的穿着很时尚，似乎就是RANTIC所设计的那个风格的一种。而我在看她的时候，那个女郎竟然没有一丝的回避，反而很热烈的回应着，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

既然上帝给了我这样的一个皮囊，那么，我除了去接受，似乎便不再拥有什么其他的权利了吧？很多的时候，在无形之中，我们便充当了一种无形的受害者。

我开始用挑逗的目光看着这个女郎，她的眼睛伴随着我的目光，开始以一种顺应的姿势迎合着。我飞速的跑到她的面前，用嘴顶上了她的嘴唇。双手很疯狂的在她的身上反复抚摸着，而她，没有一丝的反抗，反而是很顺从的顺应着，将舌头伸入我的口腔，忽然，有一种很恶心的感觉，我想，我要呕吐了，可是，她似乎还兴致未尽，很放肆的搂着我的腰肢，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的初吻和初次拥抱便是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完成的。我们相拥着，对着彼此的陌生的身体。我不知道她的感觉是什么样的，而我只是有一种复的快感。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解释自己的行为，也许，那便是疯狂的背后所蕴藏的深深的堕落吧。

一个耳光打过来，将我和那个女郎分开了，我的眼睛开始冒着金星。我正欲抬头，另外的半张脸又被一个巴掌砸中。

我看清楚了，是倩楠。

那个女郎似乎很满足的走了。而我，在原地站定，便开始泪流满面……我不知道到底是谁玩弄了谁，或者说是命运玩弄了我，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我的那幅皮囊玩弄了我。
我已经彻底的被我的皮囊所打败。深深的蹲在闪烁着“不夜城”的霓虹下，我开始迷失。


眼前的这个女人似乎很愤怒。也许，这就是刚才疯狂的代价。我没有问为什么，因为我便是该打的那一个。而今晚，我似乎不应该跳进这个设置好的陷阱里的。

“你不配。我不希望你用RANTIC的容貌去做一些有损他的事情，这两个耳光，就算是给你的教训。”说完，她跳上了红色跑车，向着夜色深处开去。只剩下我，默默地站立着，思索着刚才的一切。

人们都在维护着这个RANTIC，而我呢？到底做了些什么？如果说刚才的演出是被蔚姐所利用的话，那么刚才的活动，便完全是自己的一种亢奋和报复的快感了，这便是我所不能原谅自己的。

也许，倩楠说得对，我不该利用别人的容貌去做一些有损别人的事，可是，那个容貌却也是属于我的，只是，在某个时刻里，那个容貌便是缘于他的努力而获得了大家的认可，而我，便仅仅是一个在夜总会里用身体和声音来谋求生存的混混。当第一次为自己下这么一个定义的时候，我有些惊恐的感觉。

可是，那一切却是很真实的。当倩楠的两个巴掌便很真实的将我拖回了某种现实，而那种现实使我所不愿意看到的。

在一种深深的情愫之中，我向着小屋的方向走去。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的，我在想。

而这些情愫里面，便包含着很多很多的元素，愤怒，仇恨，不安，恐惧，它们糅合在一起，让我的神经开始迷乱……

也许，我该寻找一个无人的角落，然后，去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贰拾壹

“蔚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愤怒的冲进蔚姐的办公室，将一份报纸狠狠地摔在了蔚姐的办公桌上。

“夜总会主唱协姿骗色，RAINFOX公司极为震怒。”蔚姐轻描淡写的读了一下标题，没有任何的吃惊，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我的脑袋就要炸裂了。刚刚走在这个城市里的时候，人们看我的眼神就有一种异样。当拿到一份报纸的时候，我才明白了事情的起因，原来昨晚的一切，已经不知怎么回事被一些小报的记者弄成了这样的大标题，登在了《娱乐报》的头版头条。上面还有我和那个妙龄女郎热吻的照片，一切似乎都是计划好的，而我，便已经是掉进了他们所设计好的圈套之中。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第一印象，便觉得这是蔚姐捣的鬼，眼前的这个女人为了目的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可是，我现在连她的目的还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这一切一定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自己做的好事，怪不得别人。”蔚姐的语气很冷。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蔑视。而我，不得不在她的面前再一次的低下了头。的确，昨晚便是自己的过错，只怪当时一味的追求报复的快感了。我蹲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进臂膀。

蔚姐走过来，轻轻地将我搀起。“野狐，有些事情你时逃避不掉的，唯有让自己变成强者，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不强大，便注定是要被别人吞食的。”

“那这次要吞食我的，是谁？”我尽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愤怒，用低沉的语气跟她说着。

“还记得红姐吗？”蔚姐的眼睛里射出了一种让人害怕的光芒，似乎是丛林里觅食的野兽看到猎物才会发出的光芒。

我想，我已经深深地陷进了这个巨大的迷宫。

从蔚姐的办公室里出来，我便走出了夜总会，吉米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浅浅的回复了一个笑容。

“没事的，吉米，今晚你来吧。”

街上的霓虹闪烁着，我注定便是不属于这个城市的。蔚姐的话便在我的耳边响彻，你要变成强者，才会得到社会的认可，弱肉强食，丛林规则，这一切与野狐来说便是无数次折磨他的脑袋的东西，这是，在某些时候，野狐便更愿意做一个无害的人，然后很平静的享受自己的音乐，可是，现在这个梦想便被无情的现实打碎了。

脑海里浮现着倩楠的影子，我知道，如果我愿意寻求她的帮助的话，事情会很快平息下去的。

我的脑袋开始炸裂。

默默地走着，便来到了江边。人们在享受着这难得江边美景。从这个角度来欣赏整个城市的话，我觉得这个城市很美很美，闪烁的霓虹已经将江水完全的映成了雍容华贵的金黄色，远处的吊桥上，车子在奔驰，奔驰……

我在江边站定，看着眼前翻滚的江水，我想，如果我走下去的话，一定可以亲吻到美人鱼样的芬芳。我轻轻的笑着，然后点燃了一支烟。

淡淡的烟圈开始在夜空里飘荡，我的世界也便开始翻飞。

“帅哥，一个人吗？”一个身姿绰约的女郎走到了我的面前。

“嗯。”我随意的答道，继续抽自己的烟。

“要耍耍吗？”眼前的这个女郎更靠近一些，然后在我的耳边轻声地说着。

“到哪？”我带着些调戏的眼神在她的身上游走，我知道，这是这个城市里的夜女郎，她们，也许便和我一样，是属于这个城市的黑夜的。忽然之间，觉得有一丝可怜和同情，她们便注定要被这个城市里翻滚的洪流所淹没。而在某一个时刻，我想，我也会被淹没的。我想，这个时刻快到来了。

“我家，或者你家也行。”说着，她的手便开始在我的衣袖上轻轻的抚摸着。

“我是鸭子！”我大声地对着眼前的这个女郎吼道。

她显然没有料到，摸索的双手一下子停了下来，有些惊愕的看着我。退后了几步，骂了一句“神经病！”，然后便扭着自己性感的屁股走开了。

我疯狂的大笑，附近的几对情侣显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一个男的背着自己的女友，抑或是夜女郎，对我翘起了大拇指。我知道，他们将我当成了君子，是的，至少在那一刻，我便是君子。

贰拾贰

“野狐，你来啦。我就知道你会回到我的身边的，我第一次在夜总会里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男人会属于我的。”红姐显然已经喝醉了，带着些迷乱的表情说着这些话。

“红姐——”我拿过她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野狐，你让我说完。不瞒你说，我有很多的男人，可是，我最爱的就是你。很奇怪的感觉吧。在我还是个少女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他和现在的你一样，很帅气。他拿走了我的青春和一切，然后和另外的女人结婚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啊？还帮着他发展事业，到头来，却是将自己的男人推向了别人的怀里。的确，我是个可悲的女人……”红姐说着说着，便开始落泪了。

“红姐，我知道的。”我随意的劝慰着，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那么的讨厌，我知道，她一定很爱那个男人。

“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发展自己的事业，开始忙碌起来，让自己忘记很多很多的东西。如今，我的事业成功了，可是，我发现，自己还是不快乐的。还是不幸福的。”红姐显得很是激动。

“那你现在还爱着那个男人吗？”我试探着问道。

“是的，我爱他。曾经，我也试图去恨他，我发现自己根本就恨不起来，爱到深处，也许就是这个样子的。”

“你爱过吗？”红姐忽然问我。

这样的问题，忽然之间让我觉得很难回答，你爱过吗？这么简单的四个字，我却不知道该怎样来回答，我的头脑里出现了栀木的影子，只是在一个瞬间便消失了，当骆伯伯宣布了栎木和栀木的婚事的时候，我想，我的心已经死了。也许，我对栀木有着一种淡淡的爱吧，只是，当他们的婚事举办的前夕，我已经带着吉他，开始了自己的漂泊。我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不是正确，也许，本身便不能用正确与否来形容吧。

“我不知道。”我说道。

“一定喜欢过的，你的眼神告诉我了。”红姐呵呵的笑着，然后说道。

“她已经是别人的新娘了。”我的眼角不知何时，开始挂满了泪水。

“为两个在感情上受过伤的人，干杯吧！”

我们碰杯，然后一饮而尽。也许，在某些方面，我们便是存在些相似的地方的。当一切将我们抛弃的时候，我们至少还有自己可以依偎，在某个冰冷的夜晚，或许，我们会枕着自己的臂膀，然后安然入睡。

我们的身体绞缠在一起，也许，两个人便不会觉得孤单了，我们都知道，我们只是在完成一桩交易。而交易的本身，便是我们自己的两颗心。人生，很多的时候便是如此的让我们愤怒而又无可奈何。

我们在床上翻滚着，我的嘴深深地堵在她的嘴唇上，双手开始在她的身上游走。下体，便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洪流。在我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很清晰地出现了栀木的影子，那个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四年的女子，那个让我心碎心痛的女子。可是，她现在已经是别人的新娘了。

“康——要我，要我——”这个女人在高潮的时候，呼喊着。我知道，这个被叫做康的男人一定就是那个给了她无尽伤害的，然而却又是她一直深深爱着的男人。

我便开始愤怒了，虽然，我们都在享受着彼此的身体，可是，我却不能够容忍她想着别人，我更加猛烈的冲击着她的身体，直到我们都筋疲力尽。

深夜里，我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然后默默地流泪，红姐抬起身，将我轻轻的揽进怀里，我很温顺的躺着，就像是躺在母亲的怀抱里一般。

也许，在她的怀抱里，我便可以安然的入眠的。

第二天，当阳光钻进卧室的时候，我亲吻着棉被，闻着一种很早以来便让我如痴如醉的味道，只是，今天的暖暖的味道里，似乎带着些不同的东西，那种东西便可以深入骨髓。

红姐已经不在身边了，桌角放着两个信封，一个是寄给《娱乐报》报的稿件，另外的一个鼓囊囊的。

“你醒了？”红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早餐，脸上带着些红晕。

我起身，穿衣。然后拿起其中的一个信封，默默地离开，昨晚，我是醉了。我想。

在我走出别墅的时候，红姐追了出来，将另外的一个信封塞进了我的口袋。“野狐，这是我真心送给你的，我是一个商人，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我真的是出于一种真心的。”似乎在一瞬间红姐变成了虔诚的教徒。

“谢谢。”我转身，离去。口袋里，装着两个信封。

在门口，我将一个信封扔进了邮局的邮寄桶里。而另外的一个信封，在我的口袋里，开出一朵璀璨的花朵，我想，那一定是我用泪水浇灌出来的吧。

贰拾叁

忽然之间，开始怀念起以前在山林里的生活了。在小屋里，我点燃了一支烟，这里，便第一次有了燃烧的烟草的味道。也许，这种味道会在以后的日子里默默地陪伴着小屋吧。在这一刻，我觉得自己便是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小屋的一个角落里，静静的舔舐自己的伤口。
那些属于青春里的忧伤便在小屋蔓延，然后，支离破碎的记忆便开始翻飞……

每当这样的时刻，我总是开始怀念在山林里的生活，的确，那些日子是无忧无虑的。栀木、栎木和我，便在一种很安详的气氛下度过了我们的童年生活。在闲暇的时刻，栎木便总是摆弄着自己的乐器，而我和栀木，便是他的忠实歌迷，每当他制造出一件乐器的时候，我们就欢呼雀跃，拍着小手为他加油。

有时候，栎木会爬上门前的歪脖子树上，演奏着自己的音乐。山林里的花草虫木似乎也被他的声音所感动了，在静静的聆听着，聆听一种属于精神和灵魂的东西。而我总是很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变得和栎木一样，可以演奏出那样美妙的音乐来，而我，也的确在栎木的帮助下，开始进步和提高了。

栎木很细心的照顾着弟弟和妹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是一个合格的大哥哥的。在山林里的人们，总是将他作为一种典范，而他，也的确如同神灵般统治着山林里的一切，甚而至于以前那些欺负栀木和我的孩子，也加入了我们的阵营。而栎木简直就是一个天才的艺术家和领导家。尤其是在骆伯伯的眼里，其实，在一些时候，我的确是很羡慕栎木的，羡慕他的才华和一切。

栎木总是很细微的照顾着我，教我音乐，将自己最新写下的歌曲拿来给我唱，我们之间，便是最好的兄弟。栀木对音乐的感觉便不是很深刻，也许是自己不喜欢吧，或者出于其他的什么缘由。在我们唱歌和敲击音乐的时候，栀木会随着我们的音乐的节拍翩翩起舞，她的舞姿，很美很美，就像是天上走下来的神仙般。

我的一切音乐的知识似乎都是从栎木那里得来的，我想，栎木会成为一个很有名的音乐家的，那时候，栎木自己也这样认为着。然而，生命中便总是会有一些事与愿违，使得我们不得不去面对。

我们在一天天的长大，而一些东西便不知不觉地开始在我们的身边发生。姥姥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虽然，她还是在坚持着，要用她的羽翼来保护我。可是，我已经渐渐的长大了，在我十七岁的时候，第一次提出了要离开这个山林。姥姥很生气的打断了我，我知道，在她的眼睛里，城市便是一个魔窟，而母亲，便已经成为这个魔窟的殉葬品，而她不希望我在进入那个国度。我们的矛盾便从此产生。我对城市的向往，对母亲的追忆便在姥姥的严密监控下，越长（zhang）越长（chang）。

我想，思念是会发芽的。

栀木便是我在这个山林里的唯一牵挂，我们在月光下温存。栀木的发香在我的肩膀上飘荡。“我喜欢你的棉织衬衣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阳光的味道。”栀木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着。

一直以来，我便是喜欢那些棉织的衬衣，棉织的被褥，因为那里面有阳光的味道，而现在，我便有了一个可以和我一起亲吻棉织东西的伴侣。如果没有一些事情的话，我想，我会和栀木在山林里一直待下去的，而我，也愿意为了栀木而放弃一些东西。

一个夜晚，外面下着很大的雨，还有炸雷不停的在耳边炸开。栀木跑进了我的小屋，“爸爸要我嫁给栎木！”一进屋，栀木在我的身边喊道。

她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我的心里有很多的东西在蠕动，我试着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却终于没有说出口。我和栀木紧紧地抱在一起，对于这个既定的事实，我是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的，虽然，我在骨子里还是很佩服栎木的。可是，栀木是我的。我固执的这么想着。

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求姥姥了。

我们双双跪倒在姥姥的屋里，眼前这个老人的眼圈是红色的，我知道，她会被我们感动的。

她是爱我的。可是，仅仅有爱，便是可以的吗？

我们便只是在雨夜里，模糊了彼此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