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三进城之七：串门

　　一声惊雷、一阵雨。见姑妈的狼狈相、听完我的细说端详。嫂子使劲忍住笑躲进了里屋。平素闷葫芦般习惯不言不语的哥，一反常态，那火大得差点烧到屋顶。几乎是蹦着高地吵姑妈：“你看看你，一大把年纪了，自打来了城里，你就没让我们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整日价不是惹祸、就是倒腾事，一天都没消停过！跳个舞都能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让我怎么说你呢！鸡蛋壳子般的地界，有点风吹草动，能传八里，你让我这脸面在东西邻居那里往哪搁？”。看情景差不多的时候，我赶紧拽着姑妈的衣服把她拉走、把哥推回了他那间大卧室。
　　姑妈复又出来，叹着气躺在沙发上继续空鼻子。我好言相劝：“哥也是好意，怕您老吃亏呢！”她瞪我一眼：“怕我吃亏，你刚才打架的时候怎不向着我，看我被人打得，多凄惨呢！”我指指我：“就我这样的，能向得了吗？还称人家戳一手指头的？”说完，我也生气走了。
　　这两天，姑妈就像丢了魂似的，被哥禁舞闹的。要么一个劲地走来走去，要么就一屁股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叹气，说自己闲的皮疼、说自己卧的骨头都酥了，说自己这样会闷出并来的。喋喋不休的唠叨让我的耳朵起了一层又一层茧子，头都大了。正好这两天小郭刚得了一万块钱的外块，约着我去桃花坞一游，我也懒得在家里听姑妈念经，就跟哥嫂请假远走他乡了！
　　一周后的晚饭前，我回来了，在楼下正好碰见了哥下班。看我提着大包小包的的怪吃力，哥赶紧接了过去，我们一起有说有笑地正准备上楼。还没迈上第一个台阶，就遇见了平素像闷冬瓜般的三楼西户的女主人，刚从外面回来、把自行车放地下室里后出来，竟然一改往日熟视无睹、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一反常态地不但对着我们点了下头，居然还露出了八颗牙！齐整整的、让人有点闪目。我跟哥灿笑着有点尴尬地回应着，一面走、哥一面跟说他心中的不解，我经常听哥嫂谈论他的这些邻居们，也觉得好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刚迈上一楼，正遇上一楼西户的老姜开门，平素这个丑陋的老头儿犹如《巴黎圣母院》里的敲钟人，见了人总是躲着，从不开言说话。这次，居然也主动跟哥打了声招呼。在二楼，差点跟四楼急急火火往下下的东门那户男主人相撞，他竟然也没发他的暴脾气，还向我说了声：对不起。哥不解地问我：“集体吃错药了？还是你身上长了花长了朵了？我怎么不跟你一起上楼的时候，全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瞅瞅自己：从头到脚，不过是换了身新衣服而已，小郭为了讨好我，送我的，哪里有什么出奇之处？就对哥说，是的恁，我也觉得今天碰到的人都怪怪的！咋都忽然觉悟了、开窍了？
　　开开门，见嫂子正一只胳膊抱着希罗、一只手在厨房的案板上忙活，唯独不见了姑妈。问出处。嫂子气不打一处来般地手一摆：“你问我，我问谁去？”随即，嫂子向我不住地抱怨：自打你走后，她白天趁希罗一睡觉就溜走，晚上很晚才回来，谁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这不，连晚饭都不给我们做了。反正，我的产假快用完了，她也逍遥不了几天了，先让她火着，到时候有希罗这个拴驴桩，我看她还能如此逍遥？我笑的哈哈的，连连称是，并推着嫂子看希罗、欣赏我给他们买的各色礼物去，抢过她的围裙，声言饭菜由我来做。
　　正手忙脚乱着呐，姑妈回来了，吆，喝，要不是听到钥匙声，还真以为是个蓑笠翁走错门了：只见她头戴草帽、身穿塑料纸衣、扛着镢头、提着铁锨、穿着靴子，一身泥水地回家来了。我怕嫂子看见她这身打扮生气，赶紧把她手里的家什接过来，拿双拖鞋给她换上。问她干什么去了，为何要穿成这样？
　　她手舞足蹈地跟我炫耀：“我开地去了，情好吧！赶明儿，我们家的蔬菜就能自给自足了！有你这个能干的姑妈我在，保管能让你们吃上无毒无害的最新鲜美味的蔬菜！”这点，我倒信。我问她为什么不把工具放地下室里，拿楼上又带来泥水、把地弄脏了不说，还容易带来细菌，惹嫂子憎恶。她说她不大会开地下室的门、一使劲、钥匙给别断了！嫂子嗖地跑了出来问：“真的吗？我们家就剩那一把钥匙了，你儿的那把丢了，我还没来得及让你儿子配呢，你就给丢了，这可咋整啊？顺便踢了一脚正窝在沙发里看报纸的哥一脚，气冲冲地回卧室了！我跟姑妈面面相觑、哥耸了个肩、做个无奈的表情说：“没办法儿、找个人撬锁呗！”我吐了吐舌头、继续去厨房里忙活、姑妈换完衣服手脚麻利地开始帮我。
　　我问姑妈最近在忙什么？姑妈拍着胸脯说，别看我文盲一样，最近战绩辉煌！挨家串了三次门，跟他们学着去周边开了点荒地，以后的以后，你哥嫂就能省出老鼻子的买菜的钱了。我说你哪有那么多时间种菜呀，嫂子上班后，你就得全力以赴地看希罗了，我也得出去找工作，可千万别在这种活上指望我哈，我才爬出农门、对当泥腿子没瘾！姑妈又开始斜眼、歪嘴来表达她的不乐意。没好气地回：“这不用你操心，你不帮姑妈，自会有人帮姑妈，姑妈的人缘啊好着呢。”我嘴一撇：“你哪里有什么好人缘，你又没帮邻居们做过什么，谁认得你！”姑妈有点气急败坏：“你小瞧我是吧！赶明儿我倒要叫你瞧瞧我的利害！不叫你心服口服，我王字倒写！我回一句：“王字倒写，你还姓王，吓唬谁呢！”正说着，稀饭浴锅了，那一通的手忙脚乱、你怪我我怪你，哥被吵烦了，在客厅里喊：“都闭嘴，我大牙咬着嘴唇对姑妈做个鬼脸，笑嘻嘻地先撤了。
　　好不容易摊上个周六，全家人集体表决，只要希罗不醒，谁也不准早起，一觉夯到十点再说。睡眼迷离中听到门铃声，我怕聒醒希罗，挣扎着去开门，一瞅钟表才七点半钟。正想骂：“谁这么没系数、这么早来开门！”姑妈早已掂着脚尖跑到了。进来的是一楼老姜家的老太婆。手里嬉笑着拿了块棉布外加一包袱卷儿。让姑妈帮着她孙子做棉袄儿。
　　姑妈灿笑如花、在正客厅铺了张席子准备做活。我示意她们小声点、自己复躺到床上去准备旧梦重温。只听她们在客厅里咕咕唧唧个没完，把我有限的那点睡意给整得烟消云散。只好拿本书在那里打发寂寥的时光。没出一刻钟，“叮铃铃、叮铃铃”又有人敲门、我又一骨碌跑去开门，这次是四楼西户的那肥婆，公鸭嗓子、水桶腰、凶巴巴的一辣妈，从不会做针线活儿的，手里居然拿了一鞋样子，说是让姑妈帮着托袜底，想行鞋垫子，她看姑妈的眼神可不像平日里看我们、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她看姑妈就像在看救星，特期待、特温柔。只是一说笑就哈哈的，没出三分钟，哥嫂的卧室里就传出了希罗被搅醒的哭闹声。我赶紧做着手势让她们保持安静！反正睡意全无，不如就加入她们的行列、看她们在忙什么，反正她们忙活的东西对我来说真是好新鲜、好有趣啊！姑妈正帮老姜婆裁剪着袄领子、敲门声又起。这次来的居然是另一个楼道的头发花白的吴奶奶、这奶奶在楼下盖了一间小屋养鸡、种了一个花圃养花，我最喜欢的曼陀罗花的种子就是向她要的呐。老太太对人特热乎，每次见了我都会夸上两句、手里居然拿着一捆柳编条子、向姑妈取经如何编个盛馒头的筐子。
　　当门铃声第四次响起，我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去开门，就听到哥嫂的卧室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咕咚”声，只听哥“哎吆”了一声，不用猜就知道：哥被嫂子踹下床了！我赶紧溜进去逗希罗、希望转移一下嫂子的视线。哥一脸阴郁地抱着枕头使劲地扔进了沙发里。肥婆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儿、一眼就看出了端倪，立即招呼姑妈、吴奶奶和老姜婆道：“希罗奶奶，你们大家都去我家做吧！希罗都被吵醒了！姑妈立即像找打了救命稻草，卷着铺盖走人了，临了不忘丢一句：我们走了，你们继续休息，十点前我不会回来哈！
　　姑妈走后，嫂子拿抱枕使劲地往哥的脸上捂、哥左挪右闪，我不忍观看、抱着希罗去了阳台。想起那个老被平底锅暴扁的红太狼，跟现在的哥得的命运斯像。嫂子追得实在累了，喊我回来给希罗喂奶，一面喂一面叹口气跟我说：“看，这就是你走这几天，你姑妈不停地串门串出的结果。你这个姑妈啊，真是世间的极品呐！”我无语凝噎！
　　午饭前姑妈灰溜溜地回来了，有点矮人半截的感觉，干起活儿来也不再数落三数落四了。做好饭探头探脑地往嫂子屋里瞅，就是不敢进。我早瞧见了，要按平时早帮着喊哥嫂吃饭了，这会儿故意爱搭不理。哥瞧见了，“呼”地拉开了卧室的门，然后一脸愠怒地跟姑妈说：“妈，你进来一下！”姑妈明知不妙，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