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三进城之五:葡萄醋
作品名称:姑妈三进城 作者:鲁小鱼 发布时间:2014-04-01 22:06:29 字数:3136
姑妈一进城之五:葡萄醋
姑妈心情大好,吃过午饭,穿着我给她买的新衣赏、围着围裙在厨房里打扫,边打扫边唱小曲儿:编,编,编花篮编,编个花篮上南山;南山有块棉花田,朵朵开得像牡丹。金牡丹来银牡丹,银牡丹呀哪嗬咿呀嗨……哥探头探脑地来传达嫂子的命令:小声点儿,别把希罗给搅醒了。我躺在沙发上看书,对着哥吐了吐舌头。姑妈很听话,声音细的像蚊子,却依旧吱吱叫。
只听“啪”的一声异响,伴随着姑妈“啊”一声,打破了这个中午的宁静。明显有什么破碎了。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嫂子跟哥也冲进了厨房看究竟。“出大事了”,姑妈的手血流如注,地上躺着一堆淡紫色的液体还有一个横尸地面的碎玻璃瓶子。很显然,是姑妈不小心打碎了酒瓶子、破碎的玻璃划伤了她的手指。嫂子紧急去找创可贴、哥只管愣在那里对着那瓶酒可惜,嘴里还嘟念着:“啊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最后一瓶呢,老可惜了!”姑妈心里就气,那气直抵咽喉、不吐不快,瞪着眼睛狼嚎:“你奶奶的,是我的伤重要、还是那瓶破葡萄酒重要?小兔崽子,说话就不让人爱听,想喝葡萄酒是吧,你老娘我给你酿个十碟八碗的,保管比你那勾兑的强上千倍万倍!”我以眼色示意哥快点离去。慌慌地去给姑妈包伤口,在我和嫂子的和风细雨的调解下,姑妈又以拖把为乐器,奏起了家务交响曲。
哥上班走后,姑妈把我当成了囚犯,押着我跟她一起上街去买酿酒的坛子。我被揪着衣领从东市逛到了西市、又从南市逛到了北市,好歹买到了传说中她比较满意且物美价廉的坛子。她又心肠够狠,全不顾我脚上的燎泡和那走上二里地就疼的“饱脚心”的痛楚,逼我背完坛子、提葡萄。“俺地个老娘唉!”十个坛子、10斤葡萄全来挤榨我这排骨型的羸弱身体,从一楼运到五楼,到最后那一趟,我差不多是打着醉拳、踩着棉花、冒着金星慢慢挪上去的。
姑妈看我瘫倒在沙发上绵软如嫂子新做的面条,终于良心发现,对我挥着手说:“剩下的活计,我包员了,你舒舒你那懒筋吧!”我对姑妈感恩戴德的同时很想反驳一句:“我哪里是舒懒筋,我的懒筋早让你给抽没了!”我以脸枕书,把自己埋了下去,希望自己立即就能打起呼噜,再也听不见姑妈的差遣。就这样,我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没能看见姑妈边洗葡萄边吐葡萄皮的壮举。醒来,倒是看了姑妈晾晒葡萄的壮举:盖顶子、蒸笼、锅碗瓢盆,能用的全用上了。弄得我们连碗吃饭都没了!第二天,统统入了刚买来的某个坛子。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了三天。那晚的天色有点黑,姑妈这两天跳广场舞上瘾,可不管什么天黑不黑的,早早吃完饭就窜出去了,哥同学聚会,没回来吃晚饭。家里就只剩下嫂子和我。我在做每晚的必修课,去阳台审视那些花儿:修枝剪叶、除虫松土、浇水施肥,忙个不停。嫂子躲在卧室里看电视。
我忽然被“咕咚”的一声吓了一跳,仔细找找又音信全无。嗓子立马提到嗓子眼处,赶紧竖起耳朵来搜集所有可疑的声迹,还喊来嫂子一起倾听,发现声音好像就来自橱子跟冰箱的夹角处。“难道是有鬼?”,扪心自问、然后自我否决:“肯定不是”,我是唯物论者,不信鬼神!“难道是老鼠?”我和嫂子同时喊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我不由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没有一个人有胆前去检视,此时“咕咚、咕咚”两声又接连响起,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脱下脚上的皮凉鞋使出吃奶的劲儿扔了过去,细高跟碰了一下架藤的软绳子、软绳子牵动了放置在橱顶的一根木棍子,木棍子翘动了一个放工具的放置不稳的纸箱子:纸箱子就瞬间侧翻了。铁锤子、铁钳子、铁钉子就一股脑儿地倾泻下来。连锁反应尚没有因此停止,接着就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叮儿当儿、稀里哗啦,一阵的碰瓷声。我跟嫂子说:“糟了,肯定是动了姑妈的宝贝疙瘩坛子了,这可咋整啊?”我和嫂子各自对看一眼,慌忙翻箱倒柜地去找手电一探究竟。
更要命的是,就在这时,姑妈推门进来了。这个点,舞应该还没跳完,她咋提前回来了?我跟嫂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我和嫂子都清楚姑妈的习惯:她有衣架不放,就喜欢每次回来直奔阳台,把自己的外套挂在晾衣绳上。嫂子一个劲地对着我递眼色,我立马会意。慌忙前去拦截姑妈,一面去接她手里的衣服,一面没话找话跟她说:“哎呀,那个姑妈,您老怎么这么早回来啦?”姑妈答:“舞没跳完,我今儿穿的有点多,热,就提前回来了,怎么啦,有事吗?”说着,从我手里抽走衣服,就往阳台闯。我赶紧伸开胳膊拦着,连说,没事,没事,就是想给您老倒杯茶!“倒茶倒去呀,拦着我干什么呢!”“不是,不是,我想让您去厨房看看,看看我新贴的墙纸好不好看!”,“我中午不是看过了吗?不就是那朵黄色的向日葵吗,挺好看的!你这丫头,比我这老太婆还健忘!”“不是,不是……”“不是什么呀,好狗不挡路!”我还没编出新的理由来,她就别过了我的胳膊往阳台扬长而去。
眼前的情景姑妈令始料不及:嫂子早已地从夹缝里挪出了两个坛子:一个是腌萝卜的泥坛子,被下落的锤子击中,肚腹里有个大窟窿,咸菜酱汁洒遍了搁坛子的角落。被嫂子拖过了,依然有股浓烈的酱菜味外溢。一个是酿葡萄酒的坛子,厚实的很,只有盖子是半掩着的。嫂子正手忙脚乱地捡拾满地的铁钉,并告诉姑妈,不知道葡萄酒坛和酱缸里泵进去了没有?姑妈的尖叫和勃然大怒那在所难免。
姑妈是拍着大腿狼嚎啊:“俺地个老娘唉,您们俩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打豁我的咸菜缸、还擅自打开我的发酵酒的坛子!……呐呐,生水都灌进去,可叫我咋整啊!……。”看着独自在阳台忙活的嫂子的窘相,姑妈立时就明白了我阻拦她的意图。姑妈气得先是如关进了一个密封瓶里的苍蝇、转着圈圈不知道去哪里找突破口,接着就变成了一只羽翼丰满根根羽毛倒竖的斗鸡,随时准备战斗,接着就变成极度委屈的祥林嫂,扯过挂在晾衣绳上的围裙擦眼抹泪。
我和嫂子两个哪见过这等阵势,只得乖乖儿地像两个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的小学生、俯首贴耳地在姑妈这个老师面前罚站的同时,还要心悦诚服看完由她主演叫做《暴跳如雷》的话剧,再唯唯诺诺地聆听她十二分真心的谆谆教诲。最后也整明白了,我们听到的那个令人毛骨悚然、越想越觉的有鬼、越猜越觉得像老鼠啃东西的异音,不过就是姑妈刚买的用来发酵酒的坛子弄出来的。因为坛子有盖,盖的四周的凹槽里布满了水用来密封,葡萄在坛子里一发酵,就会产生气体,偶尔有个气泡出来,就听到了水的咕咚声。
我虽然一直自诩学富五车,却从没见过酿葡萄酒的实地过程,因此闯下了祸端。我对着姑妈作了最深刻的忏悔。姑妈看在我今儿个对她殷勤有加的份儿上,放了我一马。我大恩不言谢般地灰溜溜撤回自己的房间自我面壁去了。就像姑妈说的,像我这样的惹祸精只配重新回炉再打造。可是,就算我想回炉,我已经毕业了,大学的那个炉门对我已经彻底关闭了,下一步,就是我找到工作后自我锻造了!
10斤葡萄的酿酒坛子里也许是因为进了生水,也许是酿的时间有些过了,因为,此后,没怎么有人关注过葡萄究竟会酿成什么样的葡萄酒。大约过了很久之后,姑妈才想起开坛来看。尝一口,酸酸的,我立即吐了出来。淡紫色的葡萄酒没酿出来,酿成了一坛葡萄醋。我安慰失望的姑妈说:“很不错啦,果醋刚上市,你就研讨成功了,赶明儿我们去申请一专利,再注册一商标,名字就叫做:王氏葡萄醋!一定大卖,你到时候就能过上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理想生活啦!”姑妈才露出笑模样。嫂子居然胆大包天地在背后撇着嘴小声跟我嘟念:“就花那点散碎银子买的那种果粒最小的紫葡萄能酿出上等的葡萄酒来,才怪呢!怪我们给弄进了生水,说不定就怪那葡萄品种呐!还好,我们家正缺醋!”
午饭时间,哥挑起一大筷子青菜刚放到嘴里就喷射而出。“哎吆喂,今儿谁做的菜,怎么这么酸啊!”姑妈掐着腰说:“我做的,怎地,不好吃啊,你媳妇说的,你们家正缺醋,我就多放了一点我自酿的葡萄醋,怎么样,够味吧!”哥、嫂和我面面相觑!嘴巴张着、眼睛瞪着,说不出话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