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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四十八)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3-22 10:23:33      字数:10952

第四十八章金勒少年,吴钩壮士,宁论卫霍前功

祁寒听到有倭寇来,不禁吃了一惊,便道:“在哪里?”那人道:“在清泰门外。”祁寒再想向那人问仔细些,那人将手一甩,匆忙便跑开了。阿絮也走出店来,道:“我们去看看。”二人便直向东边城门赶去。
待到了东面的清泰门,只见城门紧闭,门洞里外站着不少兵丁,顶盔贯甲,手持兵刃,正小心戒备。阿絮拉着祁寒来到一个僻静处,趁来往巡守的兵丁没有注意,二人便上到了城墙上。由于事起突然,此时人手还未各司其职,城墙上人来人往,除了官兵,还有不少临时征调而来相助守城的民伕,便也没有人注意到祁寒和阿絮。
祁寒阿絮到了城垛边,往城下看去,一望之下不禁吃了一惊。只见远处刀枪耀眼,约有千人之众,正排成一字形,向城这边逼来。城外有不少村庄,里面的百姓哭天喊地,四处逃奔。城下还有些不及进城的百姓,也都拜伏在地,哭着求城上的兵丁快将城门打开,放他们进去。许多兵丁民伕伏在城垛上往下望,都摇头叹息不已。城上的人中也有与城下人相识的,上下相望,便上呼下喊,哭声一片。
祁寒见此情景,又想起当日在路上碰见的一群从杭州逃难到徽州的百姓所说的话,不由怒道:“为何不放这些百姓进来!这里有这么多官兵,为何只关起城门来,却不出城去杀退倭寇!”这话说完,旁边有一个上些年纪的民伕便叹道:“官兵都给倭寇打怕了,谁赶出战!只要倭寇来了,次次都是如此。只要城池不失,当官的便不至受罚。至于城外百姓的性命,哪个去管他们!只能怨他们命苦了。”
此时从旁边走过来一个军官,正听见这话,抬手一鞭就抽在那民伕的背上,斥道:“乱说什么!朝廷大事,是你随便议论的吗?快干活去!”边说边又拿着鞭子对一旁伏在城垛上的兵丁民伕一阵乱抽。
祁寒怒气勃发,一个箭步蹿上前去,伸手在那军官的臂上一托,那军官手中的鞭子就飞了出去。祁寒又顺手一抽,将那他所佩的腰刀拔了出来,横在那人的喉间,喝道:“快命人开城门,放那些百姓进来!”
那军官见刀横在自己的脖上,稍一用力,便不免身首两处,不禁面色如土,只一个劲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祁寒将刀一紧,再他喉间勒出一道血痕来,道:“我让你开城门,你听到没有?”
正有不少兵丁民伕围在四周,纷纷附和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放那军官一疼之下,才稍微明白些事来,哆嗦着道:“好汉……听……我说……这……这……开不开城门,我说了……说了……不算,得……得李大人亲自下令才行。”祁寒道:“哪个李大人?”
那军官道:“还有……还有哪个……李……李大人,就是……就是……浙江巡抚……李天宠李大人了。”祁寒道:“那你快去命人向李大人请令来!”那军官忙道:“下官职卑官微,见不着李大人!”
听了此话,祁寒心中知道就杀了他也是无用,便是一楞。阿絮走过来对祁寒道:“我们带着这人下去,看能不能打开城门来。若不能,再另想办法。”
祁寒道:“好!”正要带那军官下去,只听有人喊道:“张大人来了!”话声中,就见围观的众人闪开处,几人走了过来。当先一人是个官员,一张国字脸,颔下一部浓髯,颇有不怒自威之势。两边那些的兵丁民伕都施礼唤道:“张大人!”
那军官喊道:“张大人救我!”那张大人身后跟着数个随从,见祁寒以刀横在那军官颈上,都吃惊不小,忙拔出刀来,挡在那张大人身前。只那张大人容色不变,问祁寒道:“你这是做什么?”
祁寒见众人对这张大人如此恭敬,料他是个大官,便将刀一收,对那张大人施礼道:“请大人下令打开城门,让外面的百姓到城中来躲避倭寇。”那张大人听了此话也不做答,只走到城垛边往下望去,不由得也是眉头一皱,回过头来命那军官道:“传我命令,打开城门,放城外的百姓进来。”
那军官从刀下逃身出去,刚松了口气,正悄悄指使手下兵丁要来捉祁寒,听见此话便急道:“可是李大人有令……”那张大人将眉一立,喝道:“我命你将城门打开,你听到没有?”那军官浑身一抖,忙道:“是!是!”慌不迭下去传令去了。
旁边的一个随从走过去低声对那张大人道:“大人,可是倭寇转瞬即来,现在开城门,是不是太危险了些?”那张大人道:“我自有分寸。”又对另一个随从道:“你传两条令下去,其一,城上官兵严守城池,谨访倭寇趁机偷袭。其二,选五百精兵,城外列阵迎敌,保护城外百姓撤进城中。”那随从便领命下去传令去了。
祁寒上前对那张大人施礼道:“多谢张大人——我也想出城去与众官兵一同作战,还请张大人应允。”那张大人略一怔,又道:“你是何人?官居何职?”祁寒道:“我只是一介草民罢了。”那张大人道:“那你有何能耐可以杀敌?”
祁寒一笑,携着阿絮的手走到城边,两人将身一纵,从那城上跃了出去。只听众人一片惊呼声,祁寒和阿絮已自城上落下。两人张开双臂,袍袖如船篷般吃风鼓起,到了半途,眼见下落之势转急,各自伸掌在城墙上一拍,两人身子一折,便轻飘飘落足在地上。
城上兵丁民伕都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俱道:“这两人从这么高的城上跃下却安然无事,可见即使不是神仙,也非普通的凡人了。既如此,那还怕什么倭寇!”众人心中原本颇多惶恐,此时方放下些心来。
祁寒和阿絮站在城下,只见城门大开,城外的百姓都向城内涌入。城上又放下几十根长绳来,兵丁都由绳上缒下。祁寒看着阿絮道:“今日一战,不知结果如何,你后不后悔?”阿絮也望着祁寒,柔声道:“自与你在一处起,我便不知什么是后悔了。”二人俱都一笑,各将身上衣裳收拾利落。
不多时五百精兵都已缒下城来,在城外半里处列好阵势。祁寒和阿絮站在阵中,只片刻工夫就见黑压压的倭寇缓缓朝这边逼了过来。
自有倭患以来,明军与倭寇作战都是负多胜少。因而倭寇多看不起明军,便是只三五十人也敢在内陆上横行无忌。若有百千人之众前去攻城,明军更是只敢固守,不敢出击。今日那倭寇见城外竟有明军列阵相迎,无不心中作奇,倒以为明军有何埋伏,便也不敢再往前进逼,在距离明军十丈开外站住了,只看这些明军是何动静。
祁寒望对面倭寇看去,见他们阵中并无旗号,身上的盔甲也多并不周全,或是有盔无甲,或是有甲无盔,便是有盔有甲的,看模样也是胡乱拼凑起来的,远比不上明军阵中旗帜显然、盔甲鲜明了。那些倭寇虽然装备不甚正规,却都透出一股剽捷猛鸷之气,手中握着兵刃,眼睛盯着明军,全身都如绷紧的一根弦似得,随时都可以弹出。祁寒再看左右的兵士,见他们虽然站得笔直,但面上多有畏惧之色,目光也不敢与倭寇相望,心中不由轻叹了一声。
此时城外的百姓已快都进到城中去,阿絮也将倭寇与明军的神情仔细端详了一番,心中暗道:“那张大人命这五百士兵保护百姓进城。若百姓都进到城中,这些士兵任务已了,必无斗志,势必要往城中退去。可倭寇是不知虚实这才按而未发,若这边一退,他们定会趁势掩杀过来,那明军便要一败涂地了!”想到此处,阿絮一扯祁寒的衣袖,轻声道:“我们先杀上前去,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祁寒知道阿絮的意思,略一点头,二人一声清啸,便往前冲去。对面倭寇见明军阵中忽然冲出两个人,都是一楞。但明军大阵未动,他们也不妄动了,只两个素来狠勇的倭寇按捺不住,挥动兵刃迎了上来。祁寒有意在倭寇面前立威,见他们来了,脚下不停,疾出两刀,那两人手中兵刃还未递出,就已躺倒在地。
阵中的倭寇都不禁一惊,却又有十数人从阵中跃出,挺兵刃冲了上来。祁寒一声大喝,手中刀猛然间划出一道光弧来,正是那招“风雨争飞”了。当日祁雁声在塞北曾以此招,一刀杀死了群盗“风雷十三剑”。这些倭寇如何能抵挡得住,只一眨眼,便有八九颗脑袋飞到了空中。一旁阿絮也紧上一步,身形闪处,掌风亦到,剩下那几人也都狂吐鲜血,飞身摔了出去。
那些倭寇无不大惊失色,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放箭!”阵中便有数十支箭向祁寒和阿絮疾射而出。祁寒见离倭寇已不到两丈,便拉着阿絮一跃而起,用手中的刀一阵乱拨,将箭都挡飞出去,待落下时,却已到了倭寇的阵前。
前面的倭寇顿时一阵慌乱,各向左右闪开。但那些倭寇也多是久经战阵,虽被祁寒和阿絮冲得一乱,却很快便稳住阵脚,又自围了起来,各举兵刃向两人杀去。那倭寇有千数之众,祁寒和阿絮只两人,但能围在祁寒和阿絮身边的也不过百十人而已,其他人只是在后面呐喊,却不得上前。祁寒与阿絮背身而立,阿絮手中虽无兵刃,但掌风凌厉,身周的倭寇沾着挂着便非死即亡,亦不弱于刀枪了;祁寒手中的一柄刀上下翻滚,刀光与鲜血同在空中飞舞,一时间也不知有多少人损于刀下。
杀到酣处,祁寒气沉丹田,纵声喊道:“杀!”城上的人将这一切都看得明白,见祁寒和阿絮以两人之力杀进敌阵中,又听那一声“杀”来,无不感奋,都不禁大声喊道:“杀”!这“杀”声汇在一处,如响雷般,将城下的五百明军震得热血沸腾,俱喊道:“杀!”仿佛钱塘怒潮,猛冲向对面的倭寇。
明军此番冲击之下,那些倭寇再立不住阵脚,纷纷往后退去。祁寒和阿絮身周的重围顿时便解了。倭寇直往后退了里许,趁明军一冲之势稍竭,方才又稳住阵势,转回过身,与明军交起战来。
那些明军士兵本惮于倭寇剽勇,因而未战前胆气先弱了三分。待见祁寒和阿絮二人杀入倭寇阵中直若无人之境,胆气便强了三分,又见自己这边一冲之下,倭寇不住往后退去,便倒又增了三分胆气。这一交手,明军士兵个个如下山猛虎,勇不可挡。而倭寇自被祁寒阿絮冲到阵前,又退了这里许,早已气势大沮,虽然人数比明军多了一倍,却也占不到丝毫上风。
祁寒和阿絮在场中左突右闯,当之者无不披靡。城上众人素来只看到倭寇肆虐,从未见过如此扬眉吐气的场面,便一面擂起战鼓,一面发声助威,鼓声轰轰,喊声震天,和场中明军的喊杀声混在一处,将场中的倭寇听得尽皆胆怯。
两边正在鏖战,阿絮于乱军阵中忽然听到有马蹄声,心中不由一动,道:“明军这边都是步军,并不骑马。而倭寇由海上乘船而来,也无马匹。这马蹄声是哪里来的?”当下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形在场中接连闪了数下,便腾身到了阵外。抬眼看去,只见北边尘土飞扬,竟又涌出了一彪数百人的兵马。
城上众人也看见了这彪兵马来,只道是倭寇的伏兵,都不禁大吃了一惊,鼓声和喊声便小得多了。那彪兵马转瞬之间便到了正激战的两军近前,阿絮见他们果然并无明军的旗帜,所穿的也不是明军的铠甲,心里暗自叫苦:“此时这五百明军能与倍数于他们的倭寇相抗,所依仗的全是一股血勇之气,若倭寇再有伏兵来,内外夹击之下,明军这边士气一落,便会全军覆没了!”
正想到此处,就见那彪兵马已到了阵中,明军和倭寇都以为是对方来了援兵,俱是一乱。再看去,却见新涌来的那彪人手中的兵刃只管往倭寇的身上杀去,阿絮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暗道:“他们是来帮我们的了!只不知他们是什么来路。”城上众人见此情景,欢呼之声顿起,鼓声、喊声又高亢了起来。
明军这边见自己来了帮手,更是奋勇,与那新来的一彪兵马一阵冲杀,倭寇再抵挡不住,向后退败下去。阿絮又跃回到阵中,与祁寒并肩在一处,领着明军往前紧追。
一路追赶下去,眼见已到了钱塘江边,江边横着数十条大船,便是倭寇来时所乘之船了,祁寒心道:“这些倭寇前有大江挡路,后有追兵,已是避无可避,便是上船,急切中却也上不得许多人去,今日一役,可将这些倭寇尽数歼灭于此了!”
正想到此处,就听见身后城上一阵“哐啷啷”的锣响,祁寒虽未经战阵,却也曾听过“闻鼓则进,闻金则退”的话,知道这鸣锣是收兵之意,心中不禁大急,暗道:“此时杀灭这股倭寇已是轻而易举之事,为何却要收兵了。”
回身看去,却见明军士兵都已停下脚步来,便是后来的那彪人马也渐渐止住步子。祁寒大声喊道:“你们为何不追了!”明军中有人道:“城上已命令收兵,令行禁止,军法无情,我等不敢再追了。”祁寒怒道:“你们守军法,我不是兵士,犯不着听这号令,你们不去,我去!”
说着,纵身便要往前追,阿絮在旁边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道:“城上既命令退兵,必有原由。况且今日已是大胜,追与不追,都无两样,我们便回去再做计较。”祁寒往前看去,见只这一会儿工夫,倭寇已逃到江边,知道此时便是自己一人追上去也是无益,只得狠一顿足,将手中的刀往地上一掷,道:“这可真叫功亏一篑了!”
此时城上的锣声更急,明军士兵后队转前队,一边戒备,一边往回撤去。新来的那彪人马中有一人翻身下马,走到祁寒和阿絮面前拱手道:“断云岭浙东分堂堂主杨建拜见二位大侠。”
祁寒和阿絮听了此话,心中都是一惊,祁寒猛想起那杨建也曾参加庐山的金竹坪大会,便向那人看去,见他果然便是当日那人,便道:“原来是杨堂主——”又一指他身后的人马道:“你们都是断云岭的人?”
杨建道:“正是!我听到消息,说倭寇要进犯杭州城,便领着人马匆匆赶来,谁知还是晚了一步。”祁寒道:“那你们的柳寨主呢?”杨建道:“柳寨主另有他事,我也不知此刻他在何处——恕在下多问一句,江南所有有名望的前辈侠客,在下大都认得,只是不曾见过二位。二位大侠的姓名能否见告?”
祁寒道:“我二人都是无名之辈,姓名说出来也没什人知道,就不消多说了。”杨建微微一笑道:“在下并无他意,只是仰慕二位大侠的武功胆识而已。既然二位大侠不肯说,在下也不便多问,这便别过了。大家既都为抗倭而来,总有再会之期。”说着走回自己的马边,上了马,对祁寒和阿絮拱手道:“二位大侠请了!”便领着自己的人马径向北去。
阿絮道:“想不到他们竟是断云岭的人。柳聚君既与倭寇有勾结,怎么又会让手下来杭州城抗击倭寇?”祁寒道:“柳聚君一向诡计多端,不知这次又是什么居心。”阿絮想了一想,摇头道:“我也不知——总之我们处处在意些也就是了。”
二人边说边行,往杭州城走去。此时已有明军士兵出城来打扫战场。这一战,杀死了百余倭寇,而明军这边却伤亡极微。待到了城下,见城门大开,里面的兵丁百姓都欢天喜地得涌了出来,如迎接凯旋而来的英雄似得,簇拥着那数百名出战的明军兵士。见祁寒和阿絮来了,又都围了上去,却都不敢靠近了,只望着他们,眼中满是崇敬之色,真将视他们为天人一般。如此目光之下,倒让祁寒和阿絮真不知怎样是好了。
正此时,就见闹哄哄的人群分了开去,那张大人与十几个文武官员走上前来。那张大人对祁寒和阿絮施礼道:“今日多亏二位大侠相助,才能将倭寇杀退。张某代城中百姓多谢二位大侠了。”
祁寒料到方才鸣金收兵多半是他的命令,心中自是恼恨于他,便也不答话,只朝他微一抱拳,算是搭理过了,便与阿絮向城中走去。
一路走去,祁寒和阿絮见街上都站了不少百姓,或是笑着议论不已,或是放起了鞭炮,抬出了酒食,一派欢腾景象。见他们走过来,便都围在两边观看。等祁寒和阿絮走过去,他们也还跟在后面。只不多会儿工夫,二人身后便汇集起了一条长龙。
两人走到方才喝茶的那张酒楼前,正要进去,掌柜的领着一班伙计便迎了出来。祁寒道:“方才走得匆忙,连茶钱也没有给……”那掌柜的连忙道:“小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收二位英雄的茶钱。”祁寒又道:“我们的马……”那掌柜的道:“二位英雄放心,两匹马都在后面好吃好喝好生伺候着。”
说着那掌柜的不由分讲,便将祁寒和阿絮请了进去,里面已备下了一桌酒席。那掌柜的硬要祁寒和阿絮入座,二人无奈,只得坐了下来。而酒楼外的百姓早已人山人海,将酒楼前的整个一条围得水泄不通。那掌柜的亲自替祁寒和阿絮斟酒布菜,又不住道:“请!请!请!”
阿絮见窗外门外无数双眼睛都注视着自己和祁寒,颇有些不好意思,便轻声对祁寒道:“我还不曾如此吃过饭。”祁寒道:“我也没有——但你饿不饿?”阿絮道:“没与倭寇交战之前我便饿了,何况现在?”祁寒也一笑,道:“我也饿了,既是饿了,那索性吃就是,若是不吃不喝,真要被人当作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了。”阿絮听了不禁也是莞尔。
祁寒和阿絮便也不要那掌柜的相让,自己拿起筷子去夹菜,他们也委实是饿了,竟也不辩那些佳肴是何滋味,只不住吃去,倒将门外的百姓都看得楞住了,心中俱道:“怪不得他们有过人之能,却原来食量也这般惊人!”
祁寒和阿絮直吃了个十成饱,方放下碗筷来。此时酒楼外围观之人仍是有增无减,祁寒向那掌柜的歉然道:“我们这一来,倒让你们做不成生意了。”
那掌柜的忙道:“这是哪里话来!若是倭寇来了,别说做不成生意,怕是大家的性命也难保。如今倭寇既被赶走了,我们只有高兴的份,哪还想到生意不生意的!”想了一下又笑道:“并且不瞒二位英雄说,你们能来此,实在是给足了小店面子。有这许多人亲眼所见二位英雄在小店吃饭,便等于把小店的名号在全城老小面前宣扬了一番。日后还不知小店的生意会好成什么模样呢!”
祁寒道:“这便好——可这许多百姓在外面,我们出也出不去,可如何是好?”那掌柜的道:“这倒不用担心,小店后院便是客栈,二位英雄也辛苦得紧了,不如就在客栈里歇息歇息,等歇息好了,外面的人也散了,再出去就是。”
阿絮道:“如此也好,只是外面的百姓……”那掌柜的笑道:“我知道大家的心思,他们是想感激二位英雄,却不知如何表示。二位尽管请便,这些百姓便是看不到二位,只在外面空站着,也觉欢喜。”
祁寒道:“那怎生过意得去!”便走到门前,向众人拱手道:“在下二人本就无甚德能,不过是做了一点该做之事而已,不值大家如此厚爱了。诸位还是请回吧。”连说了几遍,外面众人还只是笑着,却动也不动。其中有人喊道:“方才那掌柜说得是,我们便在这站着也觉欢喜,这位英雄只管请便就是。”
那掌柜的走过来笑道:“英雄只管去歇息,你若不走,他们也不会走的。”祁寒无奈,只得和阿絮来到后院,请那掌柜的拨两间房间来。那掌柜的收拾了两间上房,请两人住下。祁寒到了自己房中,刚一坐下,就觉倦意袭了上来,和衣靠在榻上,只一闭眼,便沉沉入睡了。
待一觉醒来,睁眼便见阿絮正坐在一边的桌旁,眼中笑意吟吟,正望着他。祁寒忙振衣站起,阿絮笑道:“你可已睡了三个时辰了。”祁寒道:“只是觉得困了,却没想到一闭眼就睡了这许多时候——你呢?”阿絮道:“我也睡了一会儿,只是没你这样久。”
祁寒道:“外面的百姓呢?”阿絮道:“我问过那掌柜的了。掌柜的说,那些百姓直在外面站了两个多时辰,方才渐渐散去。”祁寒叹道:“我们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哪值他们如此。”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有人敲门,祁寒道:“请进。”门开出,那掌柜的走了进来,慌慌张张道:“张大人府上来了几个人,要见二位英雄。”祁寒正要说不见,阿絮对他摇了摇手,又道:“请他们进来。”那掌柜的应了一声,便要出去回话,祁寒问道:“掌柜的,那位张大人是杭州府的什么官?”
那掌柜的睁大了眼睛道:“二位英雄不知道吗!什么官——”说着挑起大拇指道:“是这样的官!杭州巡抚李大人的官大不大?可见了张大人也得称属下,别说杭州府!就是整个江南,也没人比他的官更大得了。”阿絮道:“说了半天,他到底官居何职?”
那掌柜的道:“他本官居南京兵部尚书,当今圣上为了对付倭寇,钦命他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南直隶、浙江、山东、两广、福建等处军务。你说,他的官大是不大?”
祁寒这才想刚进南京城时所见之事来,便道:“张经!这张大人就是张经不成?”那掌柜的道:“张大人的名讳正是张经了。”又道:“二位在此相候,我这便请张大人府上的人过来。”说罢便出门去了。
祁寒对阿絮道:“想不到他就是张经!”阿絮道:“你心中是不是恼恨他?”祁寒道:“既然他在此官职最大,那在城头上下令鸣金收兵的,就必定是他无疑了。今日一战,本可将倭寇尽数歼灭,却因他鸣金而功败垂成。这样的官,畏葸懦弱、胆小怕事,官做得再大,只有愈加怯懦而已,如何不让人恼恨!”
阿絮道:“我瞧他的模样,却不象是胆小怕事之人。既然他派人来了,我们便先听听他们要说什么。”说话间,那掌柜的领进五个人来,便退了出去。祁寒对那几人道:“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话音刚落,只见前面四人往左右一分,从后面走上一人来。那人头上戴着一顶斗笠,他伸手将斗笠拿下,对祁寒和阿絮道:“张经特来拜会二位大侠。”祁寒和阿絮万没料到张经会亲自来,一看那人面目,果真便是先前那张大人了,心中都不禁愕然。张经挥了挥手,身后四人都走出门去,又将门阂上。
张经对祁寒和阿絮道:“客套话我也不用多说。今日来,是想请二位我帮一个忙。”祁寒冷声道:“张大人位高权重,什么事做不起来,却要让我们乡野草民帮忙?”张经道:“其实说帮忙也还是客套了。此事说起来既是在下之事,也是二位大侠之事。”阿絮道:“不知是什么事?”
张经道:“抗倭!我想请二位在我手下任职,与我一同抗倭!”祁寒一怔,寻又道:“我们是想抗倭,却不想在一个怯懦之人手下抗倭。张大人此话,不提也罢!”
张经听了这话,却不动气,只微微一笑道:“你心中必是以为我是胆小怕事的怯懦之人,我也知道你为何会这样想,但我先不急着分辨,只先说个故事给二位听。”说到此处,祁寒倒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便道:“你说就是。”
张经道:“这个故事说的是北宋名将狄青了。狄青曾奉命镇守泾原,一日,他率军与敌激战,大获全胜。敌兵仓皇而逃,狄青领着兵马在后面紧追不舍,追了不下数十里,敌人忽然聚集在一座山前不跑了。当时狄青手下的将士都想奋勇冲击,一举歼灭残敌。狄青却急忙下令鸣金收兵,让敌兵逃走了。”
祁寒冷笑道:“好一个鸣金收兵!狄青此举倒与张大人暗合了。”阿絮道:“狄青是一代名将,既如此做来,必有深意,难道是敌军诈败,又设下伏兵,却被狄青看了出来,这才鸣金收兵?”
张经道:“待敌兵逃走后,狄青命人去查看那个地方,发现那里并没有伏兵,而且面临深渊,乃是一条绝路。若他们追上去,敌兵势必无处可逃了。”祁寒冷哼了一声,阿絮道:“要这样说来,狄青岂不是失策了吗?”
张经一笑道:“二位听我慢慢说来——狄青手下的将士见状,都后悔没有追杀上去。狄青却道,这没有什么好后悔的。敌军全力逃亡途中,忽然停下来要抗拒我军,我们若非事先查看过那里的地形、状况,又怎么能知道那里没有伏兵?而我军业已大胜,不值得为了多杀几个残敌而冒此奇险。万一中了敌兵的圈套,那就生死难测了。我宁愿后悔没有追杀残敌,也不愿因为没有及时收兵而后悔不及。”
听到一番话来,祁寒心中一省,暗道:“狄青此言甚是有理。用兵之道,重在深谋远虑,似我这般只逞匹夫之勇,怕是难以济事。”转念又道:“狄青此话虽是不错。但今日情形却与当日不同。当日鸣金鸣得有理,今日却未必不是鸣金之人胆怯了!”想到此处,便道:“张大人上效先贤,在下本该钦佩。只不知张大人能不能也说出一番今日为何要鸣金收兵的道理来?”
张经道:“狄青是千古名将,我如何敢比了。他的过人之处,就在于重利在前而不轻举妄动。这就如同弈棋一般,取胜即可,不必攻杀不止。若一味滥杀,往往会导致大败。狄青用兵,只求取胜,却不求奇功,因此他从未大败过,终建一世功勋。我虽愚钝,但也颇知这其中的道理。用兵之道,自古相通,张某何人,又怎敢违背!”
祁寒道:“那今日之事呢?”张经道:“今日在战场上,有三不该追,就为了这三不该追,我才下令鸣金收兵。”祁寒道:“不知是哪三不该追?”
张经道:“其一,为得那五百兵士的性命,不该追。倭寇素来狡诈,以弱兵诱敌或是诈败设伏都是常用之计。若是他们在江边设下伏兵,那此场大胜瞬息之间便要转为大败了。即使他们没有设伏,前有大江,后有追兵,那些倭寇无路可走,为求一线活命之机,也非要转回身与我军兵士拼命不可。所谓‘一人拼命,百人难敌’,何况是他们的人数优于我们。即使能将那些倭寇尽数歼灭,我方的五百兵士怕也是所剩无几。我身为统帅,不能只求建功,却不顾全将士性命。二位大侠说,是与不是?”
祁寒听到此处,心里的怒气便下去了大半,轻轻点了点头。阿絮道:“这也是狄青不肯追杀残敌之意了。那其二呢?”
张经道:“其二,是为得全城百姓的安危,不该追。张某是一方官长,守土卫民乃是应尽之则。杭州城周遭的城墙有数十里,处处都需要有人把守。而城里的兵士本就不多。本来我不该派兵出战。但城外的百姓也不能不救,我这才从守城兵士中抽调了五百人来。说句实话,这五百人派出去,我心中也自忐忑,数来数去,至多只有两成胜算。幸亏有二位相助,这才可以将倭寇杀退。但这五百兵士出战后,城内的防卫已是大减,万一倭寇另有一路兵马自其他方向而来,趁兵士未回城之际,全力攻城,那杭州城便危矣了,城中百姓便危矣了。杀敌事小,全护百姓事大,为得此故,也不该追击。”
祁寒听了这话来,方知确是自己考虑不周,心中暗愧,便叹道:“你说得是!杀敌是为得全护百姓,若百姓有虞,杀再多的敌兵,却也是无用——请问张大人,这其三,是为得何故?”
张经道:“其三,为得日后的抗倭大局,不该追。此一战若是大胜,将千余倭寇都歼灭于此,势必震动朝野。如此一来,我明军将士会志得意满、士气骄横不说,便是朝廷也会以为消灭倭寇是指日可待之事。但眼下我大明聚集在沿海一带的兵力物力还不足以将所有的倭寇一举歼灭,又这般盲目自信,更是危上加危。而倭寇经此大败,必会更加小心。这一下一上,情势顿变,日后别说灭尽倭寇,就是再取得如今日这般的胜利,也是绝无可能的了。圣上派我来总领抗倭之事,是为得将倭寇尽数消灭干净,若是不顾大局,只一味以小胜取媚于朝廷,却不是我辈所为了!”
这番话听得祁寒不禁以掌击桌赞道:“说得好!好一个不是我辈所为!”阿絮也笑道:“而且将那些倭寇放回去,也未尝不是好事。他们新败之下,都已胆寒,回去一说,其他倭寇的士气也必受损,这却是不战而屈敌之兵的上策了。”
张经也笑道:“这位大侠说得是。不过这点却连我也未考虑到了。”祁寒走上前去,对张经施礼道:“小子无知,不明就里,错怪了张大人,还望张大人海涵。”
张经将祁寒扶住道:“二位大侠疾恶如仇,又胆识过人,正该张某钦佩才是。这些话也都不用说了。方才我请二位帮的忙,二位肯是不肯?”
祁寒道:“我们二人到杭州来,就是为的抗倭之事。若倭寇来了,不论张大人要不要我们帮忙,我们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张经道:“我的意思是想请二位到军中任职。不瞒二位,要彻底铲除倭寇,凭现有的兵力绝难做到。我曾总督两广军务,深知民情,那里士风勇猛,大可一用。我已调两广土司兵和永顺、保靖的苗兵前来助战。而朝廷从山东调发的六千名水陆枪手也已快到达。这几下里合在一处,便有平定倭寇之望了。但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军中虽多宿将,但大多不堪其用。二位既是有心抗倭,我这儿又正求贤若渴,何不就投到军中,如狄青那般,成就一世之勋呢?”
祁寒道:“可我们既不懂兵法,也不会统兵,便是到了军中又有何益?”张经道:“大侠过谦了。张经虽是一介文官,不通武艺,但也看得出二位武功出众,绝非常人可比。只此一条,已堪称良将了。至于统兵之法、用兵之道,要诀全在‘随机应变’这四个字上,有些将领就是统了一辈子兵也还是不会,军中便多有此庸碌之辈。而有人还未统过兵也能得其中三味。南宋时,在采石矶大败金主完颜亮的虞允文就是如此。二位若不嫌弃,日后张某愿将所知的统兵之法、用兵之道倾囊相授,凭二位的悟性,定能一点便通——二位大侠以为如何?”
祁寒心中颇存犹豫,便道:“张大人,能不能容我二人好好想想,再答复你。”张经道:“这是自然之理。你们便仔细斟酌一番,待明日上午,我再着人来问二位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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