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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十三)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1-24 14:06:16      字数:11420

第十三章欲近还相远。心事不能知。教人直是疑。

祁寒见阿絮脚上穿着的竟然是双棉底快靴,不由大吃了一惊,心道:难道方才那人就是阿絮不成?怪不得到了这院中就不见了踪迹呢。看她纤弱的模样,象是一点武功也不会,谁知功力竟比自己还高。既如此,那在酒中下毒的也多半就是她了。只不知她所为何来。正有心上前喝破她的真面目,转念一想,自己并无胜她的把握,并且林师母就在房中,若阿絮情急之下,以林师母的性命相要挟,可就难办得紧了。又想到自己离开书房这么久,不知那儿有什么变动没有,还是护住林师伯要紧,待明日再来追查不迟。
想到这儿,祁寒看清了道路,便向书房行去。到了书房附近,远远却见书房窗户的窗纸上一片橙亮,不知是什么人人点着了烛火。祁寒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把烛火灭了,心中暗叫声:“不好!”想到定是阿絮还有同党,乘阿絮将自己引开的时机,进去搜寻密室,要加害林师伯。
祁寒几步蹿到书房前,里面的人似乎也知道有人来了,忽地吹灭了蜡烛。祁寒也不知里面究竟如何,心中急迫,顾不上多想,猛推开房门,就觉一股劲风朝自己颈项间袭来。来势极快,简直让人无从反应。祁寒立足未稳,只得往门外疾退,但那股劲风竟如影随形般,贴身而至。
疾退中,祁寒将刀一横,以半招“宿雨初收”迎了上去。说是半招,是因为情势之急,已来不及施出完整的一招。刀挥出,那股劲风被刀风一引,虽仍往前去,劲力却衰弱下来。祁寒脚在地上连点,又退了两步,那劲风已到了身前。祁寒又退了一步,那劲风其力已竭,余势却仍存,竟在祁寒的颈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祁寒身往后翻,不待那人出第二招,身在空中便喝道:“韩师弟,是我!”里面那人忽得停下手来,道:“祁师兄?”便有一人手里拿着刀,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苍白着脸,正是韩滶。
祁寒落下地来,刚要说话,见韩滶将刀往地上一撑,身往前倾,就要摔到,忙上前将他扶助,道:“韩师弟,你怎么了?”
韩滶摇摇手道:“我没什么,方才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拼尽全力才使出这招,现在身上空荡荡的,似是更难受了——祁师兄,你没事吧?我伤着你没有?”说着,便往祁寒颈间看去。祁寒道:“没什么,只不过划破点皮罢了。不过也真险得紧,要是在往前寸许,怕是我的头也要被你砍下来了。”
韩滶歉然道:“方才我上来,见祁师兄不在书房里,还以为有什么变故,就拿了把刀来,守在这儿,又听见有人疾步而来,还以为是对头来了。却没想到是祁师兄你。幸亏这刀没砍上,否则我只有自刎以谢天下了。”
祁寒道:“韩师弟言重了。也幸亏是你使得是那招‘风雨争飞’,不然我还真躲不过去了。”韩滶奇道:“可这‘风雨争飞’是‘疏雨刀法’里最快的一招啊!”
祁寒道:“此招确是快得无可比拟。若早一天或迟一天,我怕是也躲不过去。但巧的是,方才我也刚使过这招来,出招时的情形还了然于胸,对这招的印象正深,所以虽然仓促间遇上,却也闪了开去。”
韩滶恍然道:“原来如此——真得有人来么?不知是什么人,竟逼得祁师兄要施出这招来。”祁寒暗道阿絮的事太过蹊跷,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说下毒的人就是她,要探察清楚才行。且林师伯和韩师弟正在伤中,还是莫要让他们分心为好。便道:“我也不知是什么人,方才天正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只知那人武功高过于我,无奈之下,我只得施出此招,这才将那人惊走。我又想探个明白,便一路追下去,却终让他跑了。回来就见屋里烛光亮着,还以为是……”
韩滶笑道:“却是你把我当对头,我又把你当对头了。”祁寒道:“这事先不说了,我料那人被惊走,一时半会儿也不致再来,我们且到屋里说话去。”
二人来到书房里,祁寒将烛火点上,让韩滶在椅上坐下,道:“林师伯怎么样了?”
韩滶道:“初下去时,师父总是静不下心来,想来定是不放心你一人在这守侯的缘故了。半晌才凝神静气下来,我看着象是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了。过了好一会儿,师父忽然睁开眼来对我道,说这番默想果然大有好处,许多平常未曾注意的内功心法中精而又精之处,他都已寻着了些门路,照此下去,不出三天,或许就能从中体悟出恢复内功的办法。”
祁寒听了喜道:“若真能如此,就太好了。”韩滶道:“师父说完这些话,又闭上眼睛。我见他坐了这些时候,面色较之初时已好得多了,心中自是高兴。便上来看看,一是怕在下面久了,不小心弄出什么声响来,扰了师父默想。二是若上来见着没什么事,再去告诉他,也让他安心修养,不用担心于你。”
祁寒道:“正应如此。”心中暗自庆幸方才没将阿絮的事说出来,否则必然引得林师伯心绪不宁,影响他恢复武功。韩滶道:“我本还想上来将师父的情形告诉祁师兄,让你也高兴,谁知上来一看,房里黑鸦鸦的,这才……也怪我太蛮撞了些。”
祁寒道:“这也没什么,反正大家都没伤着。小心些总是好的,若换了是我,如此时候,出手之际也不会留情的。”韩滶道:“也总是祁师兄闪避得快,不然我就要铸下大错了。祁师兄——方才你使的是什么?我瞧着有些象‘宿雨初收’,又不大象,是祁师叔这些年新创的招式么?”
祁寒道:“哪里是什么新招,正是‘宿雨初收’,方才我来不及施出完整的一招来,只能以半招应对了。”韩滶笑道:“怪不得我看着既象又不象呢。只是传授刀法时,师父曾对我说,‘疏雨刀法’四十招,这招正在第二十一招上。施完前面的二十招后,正需有这样一招稍缓的刀法,既是为了麻痹对手,让对手误以为自己力竭招穷;也是调整自己的气息,以图更凌厉的攻势,取不退无以进之意。想不到祁师兄竟用这样的缓招来应付‘风雨争飞’这样的第一快招。”
祁寒道:“要说这,还得谢谢你呢。”韩滶一怔,道:“谢我。”祁寒道:“这招应对之法,是你教给我的。”韩滶心下更奇,道:“我什么时候教过你来,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呀!”
祁寒笑道:“你可还记得上次我们一清早在院中练剑?”韩滶道:“自是记得。”祁寒道:“那你可还记得最后我使了一招什么,你又是用什么招式破解的?”
韩滶想也未想便道:“当时你使出了一招‘风雨八方’,我以‘雨打疏荷’相对。”祁寒道:“就是这两招了。我那招‘风雨八方’使得虽不错,但你使出‘雨打疏荷’却逼得这招无处施展。‘雨打疏荷’本是进攻时极好的招式,却恰成了破解‘风雨八方’的妙法。我这才想到,其实攻与守,快与缓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了,关键不在招式本身如何,而在如何应用。既然可以以攻招做守招用,只要运用得当,那缓招自然也就可以用来破解快招了。这招‘雨打疏荷’本就有诱敌深入之意,而‘风雨争飞’恰好不能及远,虽然被‘雨打疏荷’一引,所及范围会更大,但劲力也便就此衰竭下来——你说,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韩滶听了低低笑了一声,道:“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巧合。”
二人又谈了些武学上的事,祁寒话锋一转,忽问道:“韩师弟,你瞧着阿絮这姑娘怎样?”韩滶脸上微微一红,道:“阿絮?我也不知她为人如何,只不过看上去象是有些孤傲,不大爱搭理人。”祁寒道:“我瞧着也是,还道她只对我一人这样呢,原来却是生性如此,那倒也不奇怪了。”心中暗道:阿絮平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定是怕被人发现她的
秘密了,因而不敢和旁人多交往了。
韩滶的嘴动了几下,似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终还是开口道:“祁师兄,你也碰了钉子了么?”祁寒道:“碰钉子?碰什么钉子?”又想到阿絮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硬生生的扔过几句话过来,不是钉子又是什么,便苦笑道:“不错,正是钉子呢。”
韩滶楞了一会儿,方喃喃道:“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又所谓:多情总被无情恼,又岂是我一人独然了。”见他说得突兀,不由心底奇怪,忽然便明白了过来,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阿絮?”
韩滶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也一样吗?”祁寒摇手道:“我可没有。”暗道自己的一颗心已留在苏蕙那儿,又怎么会对其他的女子再有什么好感。
韩滶道:“你不用瞒我了,要不然你碰的什么钉子?”祁寒却没料到他是这样的意思,又不能解释清楚自己碰的是什么钉子,只得苦笑了一声,韩滶却以为他默认了,道:“其实我只也只不过是想和她多说两句话而已,她却也不愿意搭理我——阿絮和阿越她们两个,还是阿越性情温婉,更好说话些。
祁寒道:“阿越和阿絮,她们是姊妹吗?”韩滶道:“不是。她们原本也并不相识,阿越在师母身边也总有五六年了。阿絮却是搬来这边后,才到山庄来照顾师母的。她们虽不是姊妹,相互间的情分却比亲生姊妹还好。师母也只拿她们当女儿看,尤其是阿絮,虽说是后来的,夫人喜欢做什么、爱吃什么她都清楚,若她一日不在师母眼前,师母便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祁寒心道既是如此,那阿越多半对阿絮所做之事并不知情。阿絮定是有备而来,把林师母的喜好都探听清楚了,以讨得林师母的欢心,好方便她行事。便又问道:“阿絮经常不在林师母的眼前吗?”韩滶道:“这也不是,整个山庄,便数她出去的最少。不过,她好象在玉阶镇上有个亲戚,每个月总得去看一次。”
祁寒轻轻点头道:“是这样了。”韩滶道:“祁师兄,你问这些做什么?”
祁寒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好奇而已。”二人又说了会儿闲话,韩滶便仍回到密室中。祁寒觉得有些倦了,便伏在案上歇息,待睁开眼来,烛台上的蜡烛早成了一滩蜡油,窗外的天色也已微微放亮了。
祁寒暗忖眼下最紧要之事莫过于把阿絮的事查探清楚,但日间人多眼杂,若一时喧闹起来,反到容易坏事,还是等深夜人静时好些。于是便想着该如何去做才好,计较了半天都觉不妥,正为难时,忽然看见书桌上那本《渔阳弄》来,想起书中所写祢衡死后,在阎罗殿里还击鼓骂曹一事,心道何不扮做林戎的鬼去吓她,如果那毒是她指使林戎下的,林戎也就定是她杀了灭口的了。杀了人后,饶是看上去多硬朗的人物,心中也难免忐忑。她仓促间见到林戎的鬼魂,心中必然吃惊,事情究竟如何也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祁寒乘林狄来送饭的时候打听清楚,阿絮每日晚上都要去厨房为夫人煎药,又让林狄找了面铜镜来。好容易等到晚上,祁寒将头上发髻解下,让头发从面上乱披了下来,对着镜子看了看,还觉不象厉鬼的模样。俯首见书桌上笔墨纸砚俱全,童心顿起,便在桌上的砚台里磨了些墨,横七竖八的用手胡乱抹在脸上,再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得照了照,却见镜中三分象人,七分象鬼了,这才满意。
祁寒推门出去,怕还没见着阿絮,先吓着旁人,便纵身上了一棵大树。好在山庄里树木众多,且枝叶繁密,祁寒便从树上一路过去,并没有被人发觉。待到了厨房那儿,远望见厨房的门开着,里面烛火正亮,祁寒轻身来到靠厨房最近的一棵树上,找了一个绝好的遮藏之所立足,这才向厨房里看去。
厨房地上放着一个小炭炉子,炉上的罐子轻雾袅绕,药香阵阵,想是正煎着药。阿絮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双手支颐,眼睛怔怔地望着炉火,不知正想什么。此时天色已晚,厨房里做活计的人都已回去歇息了,厨房里只有阿絮一人。祁寒正要跳下去,又想到房里烛火通明,一不留神就会露了行迹,还是等她出来,乘着夜色才好唬她。
阿絮对着炉火看了片刻,自顾自地启朱唇、啭玉喉,轻声唱道: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簾栊。”
这歌声极柔婉,比之祁寒在桥上所听的采莲曲,又是别有一番味道。祁寒听在耳中,心中便一软,暗道看她这模样,不要说能下毒杀人,便是说她会武功,也让人难以相信,莫不真是自己看错了吗?
那炉中的火明灭不定,映在阿絮的脸上,衬得她面色红艳,竟有一番说不出的娇美之态,饶是祁寒心中并无他念,心里也为之一动。阿絮正看着炉火入神,那炉上的药突然溢了出来,阿絮忙伸手将那罐子的盖子掀起,却一不小心让罐里的热气哈着了手,忙缩回手来,放在嘴边,轻轻吹着。
祁寒看了暗自摇头,心道若她是那下毒之人便也罢了,若她并不是那下毒之人,自己这样子骤然间在她面前出现,岂不吓杀了她。心中正踌躇,忽想到为何这样晚了,阿絮每日却要自己来煎药,让厨房里的人将要煎好送去不是更省事些吗?莫非那药里——
一想到这儿,祁寒的背上不由渗出了层冷汗:莫非那药里也下了毒不成。怪不得林师母的病一直未能痊愈呢,定是她在药里下了什么东西。想来既然她能对林师伯下毒,自也不会对林师母手下留情。
此念一出,祁寒心里再无怀疑。再看阿絮,只觉她从炉上拿起罐子,倒药出来,又熄灭炉火,每个动作都透着诡秘。虽不见她往煎好的药里放什么东西,但想必这药里本就有什么古怪,否则也不用她一人每晚都苦苦在此守侯了。
正想到这儿,就见阿絮吹灭了烛火,端着药,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不几步,便已来到祁寒存身的树下。祁寒再不多想,将身子一沉,直挺挺得树上落了下来。正好落在阿絮的面前,两人脸与脸之间相去不过寸许。
阿絮口中尖叫了一声,用手去捂住脸,手里的那碗热腾腾的药便摔了下来,不偏不倚正砸在祁寒的脚上,祁寒觉得脚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象把脚放在沸油中浸了一下似的。原本还想龇开嘴拌鬼脸吓她的,却也不用了,嘴一咧,险些没喊出声来,好在脸上的表情却逼真,比之扮出来的鬼脸当真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阿絮一声叫出口,捂住脸便往回跑去。祁寒忍住脚上的疼,一个起身,又拦在阿絮面前,乘她双手刚从眼上挪开,便又摆了了鬼脸,阿絮喊了一声,往后猛退了几步,指着祁寒颤声道:“你……你是什么……”
祁寒做起小时听故事得来的僵尸的架势,将双手垂下,膝也不曲,腿也不抬,往前蹦了一蹦。又把声音别在喉咙里,沙哑着声音道:“我是林戎!你不认得我了吗!”
此时祁寒的身子正在树影里,天色又黑,看过去,只见他身躯以上都是乱发,哪里能看得清面目。一阵冷风吹过,四周愈发静得可怕。阿絮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道:“林戎……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祁寒道:“你害死了我,你不记得了吗?”阿絮道:“你死了!你……你是鬼吗?”祁寒道:“我化做了厉鬼也要找你索命!你瞧瞧这儿!就在这儿,你害死的我!”阿絮往旁边看去,左近都是树木,树影幢幢,也不知藏着多少鬼来,心中也着实害怕,道:“我没有害你,你去找害你的人索命去吧。我可走了。”
说着,转身就往回跑,祁寒一下跳到她背后,厉声道:“还我命来!”一边伸手就往她肩上拍去。阿絮将手往回一挥,祁寒暗自喜道:终于忍不住要现出工夫来了。又知她武功了得,不敢怠慢,手上便运上了十成功力,手掌刚一碰到她的手,只觉滑腻柔软异常,却一点劲力也没有,忙卸去功力,但掌势仍在,阿絮吃力不过,娇喝了一声,便栽倒在地。
祁寒不知她是真的没有武功,还是不肯使出武功来。但情势至此,却已收不得手,便又道:“还我命来。”自以为这一声较之方才那一声更为凄厉,谁知阿絮手一撑地,竟站了起来,只冷冷得望着他。
祁寒心里一慌,又道:“还我……”话没说完,阿絮便怒道:“还你什么?方才那一掌吗?”说罢,抬手一掌朝祁寒的脸上打了过来,祁寒见这就被她看穿了,不知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一时呆住,也不知闪避,正被她一巴掌脆生生得打在脸上。
这一巴掌打下,阿絮自己也是一楞,接着又叱道:“便打你这好色的登徒子!”说罢,扭头便走。祁寒回过神来,这才知道被阿絮看成是轻薄子弟,顿觉无聊,但又想到此事重大,既已至此,若她真有什么隐秘,此时不问个明白,便已打草惊蛇了,日后难免有后患。
想到此,便上前两步,仍是一掌向阿絮肩上拍去,道:“姑娘慢走。”阿絮猛然回过头来,盯着祁寒,眼神之锐利,竟让祁寒这一掌停在空中,拍不下去。
只听阿絮冷冷道:“你是公子少爷,可也未见得就比我高贵到哪儿去。我是丫鬟奴婢,却也不是让你欺负的。你这手倘若再敢碰着我,我虽奈何不了你,大不了便死在你面前!你如不信,大可以试试!”
这番话义正辞严,祁寒心中无愧也觉汗颜,便将手掌收了回来,正色道:“我只是想问姑娘一个问题,并无他意。”
阿絮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道:“好一个并无他意,那你扮成这样做甚!”祁寒道:“其中自有隐情,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我只问姑娘一句:你到络藤山庄来,究竟想做什么?”
听了这话,阿絮的面色不由一沉,道:“是老爷要你来问我的吗?”祁寒道:“你休管是与不是,只要回答这问题便成。”阿絮道:“我到这儿来做什么却不要你来多管,你若看我不顺眼,只要禀明老爷、夫人,把我赶出这络藤山庄就是。”说着,又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你打得什么主意吗?我若依你、顺你,我便什么都好。我若既不依着你,也不顺着你,你便要寻出我的不是来,赶我出去。我们这就去夫人面前说个明白,看这模样,究竟是我到山庄来企图做什么了,还是你心中有什么念头,却不敢说出去!”
祁寒暗道此事周折处旁人都不知,若说出去,看上去却真是自己理亏的多些。阿絮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心虚,便道:“阿越还说你谦和得紧,一点没有公子架子。我却告诉她,你这样子都是装出来。往往越是看上去越是谦和之人,便越是桀骜,且心机之深、性情之狠,又比看上去桀骜之人更厉害百倍了。你看,我可说错了吗?”
祁寒未料到自己在她眼中竟如此不堪,怪不得她一直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模样,想到这儿,气往上撞,便也冷冷道:“在下是什么样的人,却不劳姑娘费心。”
阿絮道:“你以为我很想费心吗?是你费心来算计我们,不是我费心来猜度你。”又满目不屑地横扫了他一眼,道:“好歹你也是名家子弟,却如此不知自爱,把自己打扮成这模样,做出这等见不得光,见不得人的事来,却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的父母!”
说完,将袖子一拂,回身便走。祁寒站在原处,只不知还该说些什么,万般无奈间,忽脱口道:“你做得虽天衣无缝了,却忘记将这棉底快靴藏好,你瞧,我这手里是什么?”
阿絮的肩膀一抖,猛转过头来,见祁寒手上空空如也,这才知道上当。口中道:“也不知你说得什么。”脚下加急,走得更快了。祁寒将阿絮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早已坐实。道:“想走吗,我却还想听你灵牙利齿地说上一番呢!”话音甫落,便一个纵身跃到阿絮面前,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快将解药拿来!”说着一伸指,便向阿絮“肩井穴”点去。
阿絮侧身闪过这一指,道:“什么解药?真不知你在说什么!”昨晚祁寒才和她交过手,知道她武功在自己之上,又见她轻轻巧巧便让过了这招“落霜指”,心中一凛,也不答话,只手下加紧,想先将她制住,再喝问她解药放在何处。
阿絮连躲几招,见祁寒仍逼得紧,面上作色,道:“你再不停手,我可要不客气了!”却见祁寒攻势更猛,便娇叱一声,抬手一掌向祁寒迎面劈去。
祁寒知道方才没制得住她,待她动起手来,再制住她就难了。便紧守门户,只注意看她的武功路数,瞧其中有无破绽可寻。昨夜二人交手时,彼此都看不清招式,这次月色却稍明,正好看得清楚。只见阿絮招式极尽巧妙之能事,且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变化莫测,让人无从琢磨。便是偶尔露出些破绽,又晓得那必是诱敌之招,便也不敢冒进。
祁寒虽紧守门户,不图有功,但求无过,却也渐渐落了下风。心中暗悔没有将那把刀也带来,却又想到扮鬼自是不能带刀的,只听说有带刀侍卫,却没听说有带刀厉鬼来。但两人过招,哪容得他如此分心。阿絮见他招式略有些凌乱,清喝一声,手臂轻拍,看似浑不用力,但手臂挥处,或曲或直,或急或缓,或喧或静,竟从九个方位向祁寒袭来。
祁寒往后急退,心中忽想起那招“雨打疏荷”来,便立掌为刀形,在空中疾点数下。当日韩滶使出这一招,用刀在空中疾点数下,化去了祁寒那招“风雨八方”的漫天刀影。祁寒疾点数下,却每一下都落了空。祁寒心里大惊,就见阿絮的手掌虽从九个方位袭来,到了半途,也不知怎的,蓦得便是一合,只化做一掌,却灵动如异蛇,飘逸若请烟,虽看着它来了,却避无可避,正被这一掌印在胸前。
祁寒眼一闭,正要大呼“休矣!”就觉那掌风到了胸前突然一收,猛睁眼看去,见阿絮化掌为指,在自己胸前一戳,祁寒吃力不过,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坐倒在地,迅疾运气在胸前一转,却未觉得有什么异样,知道自己并没有受伤,心中不由大惑:她没有杀我,也没有伤我,这是为何?
阿絮抬起手来将鬓边的乱发拢了拢,道:“你推我一下,我也推你一下,就算两清了。我不是不会杀你,也不是不能杀你,却碍着一个人的面子杀你不得。你若识趣,就忘了此事,也不得向老爷、夫人提起。若下次还这样夹缠不清,便饶你不得了。”
祁寒苦笑一声,道:“你这是什么工夫,这样厉害。”阿絮略一迟疑,道:“告诉你也无妨,你便再学几年也破不了这招去。听好了,这招叫做:‘清溪九曲,尽化一烟’。我也并没有将它的全部变化都使出来,你便经受不住了。”
祁寒喃喃道:“‘清溪九曲,尽化一烟’,真当有如此名字才配得上这招——看来我打又打不过你,又不能向林师母他们说,也只能将这事忘记了。”正说到这,忽然向阿絮身后看了过去,愕然道:“林师母,你……你怎么来了!”
阿絮闻言大惊,忙回头向后看去,祁寒一言出口,身子已从平着地上纵起。阿絮还未回过头来,祁寒已经一指点在她的腰间。阿絮“嘤咛”一声,便向地上倒去。祁寒顺眼一瞥,却见地上有一块尖石,若阿絮倒下,头却正好要碰在那尖石上,忙在空中一挺身,便先落了下来,背部正对着那块尖石。腿部一落在地上,祁寒便一提气,上身贴着那石尖硬生生地停住。就在此时,阿絮也倒了下来,却是往祁寒的怀里倒去。
祁寒只得用手臂将阿絮一推,阿絮身子一侧,倒在另一边地上,祁寒的上身却收势不住,往下一顿,那石尖便如刀刃般刺入祁寒的背中。祁寒一挺身,站了起来,后背处却已流血不止。祁寒一声不啃,回手将背后伤处的穴道封住,走到阿絮身边蹲下,道:“我这招‘回头久望,身往后仰’,却也不输于你的‘清溪九曲,尽化一烟’。”
阿絮见他蹲在身边,惊道:“你……你想做什么……你若敢碰一碰我,我便咬舌自尽!”祁寒道:“只要你不跑,我便不碰你。”
正说到此处,就听见远处的树上似是有人低低哼了一声,祁寒忙抬头寻声望去,却只见月下枝头轻晃,并没有人影。只听得阿絮冷哼了一声,道:“你也怕被别人看见你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对付我吗?好一个名家子弟的武功和风范了!”
祁寒道:“你要怎么看我,却是你的事,我自是管不着。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阿絮道:“我说过我不知什么解药毒药了!”
祁寒道:“我不问这个。”阿絮道:“那你要问什么?”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飞红起来。
祁寒却没注意到这些,道:“你是怎么看出这鬼是我扮得来?”阿絮舒了口气,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祁寒道:“你要说便说,要不说我可走了。我可没空在这儿陪着你。”这话倒是真话,并非唬她。这一番试探下来,祁寒心中的疑惑已释去大半。从阿絮的神情口气看来,竟是还不知林戎已死。且方才阿絮明明有机会杀他灭口,却并没有伤他。祁寒便知道阿絮虽然身具武功,且深藏不露,但那毒多半并非并非阿絮所下。既如此,还需回到书房中守护林师伯去。至于阿絮,过一会儿,她腰间的穴道自己便会解开,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于是祁寒站起身来,便要离去。
阿絮躺在地上,嘴唇微张了两下,想将祁寒喊住,却没开得口来,见祁寒身形一晃,便在几步开外,似乎真要走,心中委实害怕自己一人躺在这黑漆漆的地方,便大声道:“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也想不出来吗!”
祁寒回过身,道:“你肯说了吗?”阿絮本想再嘲讽他两句,却怕他又转身而去,便道:“你在树影里躲着时,我自然看不出来。你追出来后,却被月光一照,在地上拖了好长一道影子,我听说人有影,鬼无影。这才不再慌乱。细一看,便知道你不是鬼。”
祁寒道:“那你怎么知道是我?”阿絮道:“你要扮鬼也扮得象些,至少也应换身行头。你昨日来络藤山庄穿得就是这身衣服,今日扮鬼穿得还是这身衣服,除非我真得吓昏过去了,否则怎会认不出你来。”
祁寒听了暗道:只以为天色昏黑,便没注意到这些小处来,谁知却在这些小处露了底。阿絮见祁寒沉吟不语,急道:“我已经说了,你还要怎的?”
祁寒随手捡起一根树枝,走上前去,在她腰间一拂,也不说话,便疾步而去。
阿絮站起身来,拂拂身上的灰尘,转眼间便见祁寒走得已无踪迹。空中的月光比方才明澈许多了,如水银般泻在地上,阿絮望着不由出了神。
远处忽有人喊道:“阿絮姊姊,你在哪里?”阿絮听出是阿越的声音,便道:“我在这儿。”阿越寻声找了过来,道:“你在这儿做甚?”阿絮道:“没什么——是夫人让你来找我的吗?”阿越道:“夫人见你这么些时候还不回去,着我来看看。”阿絮道:“我端着药走过来,却不小心将碗打掉了,你先回去和夫人说一声,我把那药再煎一剂便过来。”

祁寒来到一个小池塘边,便走了过去,将头发理好。蹲下身,捧起把水来,将脸上的墨水洗去。又把背后伤处的穴道解开,用水将伤处洗了,撕下衣襟,包裹起来。
刚一挪步,觉得脚上灼痛得厉害,这才记起是被那热腾腾的药烫的。不由摇头苦笑,心道:忙活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追查到,反给人抢白了一通,打了一记耳光,又落下这么些伤来。便将鞋袜除下,把脚放在水中,塘水清凉,顿将那灼痛减轻了几分。
站起身来,见那月亮正映在池塘当中,忽想起曾与苏蕙在震源镖局后花园中赏月的情形来。此时月色无二,人却身在两处。只不知苏蕙此时是否也想起自己。心中如此一想,口中不由便哼出一段曲子来,只觉这曲子经常存在心里,也时时跑到嘴边,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了。
祁寒在心中微叹一声,便向书房走去。来到书房近前,突然看见房门大开着,门前的地上却伏着一个人。祁寒心里一紧,一纵身跃到那人身边,见那人头往下伏着,看身形、衣着却正是韩滶。祁寒忙俯身将他扶起,道:“韩师弟!你怎么了!”
喊了两句,韩滶微微睁开眼睛,忽然一掌向祁寒推去,口中骂道:“好恶贼,有胆子就把我也杀了!”祁寒促不及防,被他一掌推出几步去,低首一看,却见胸前一个好大的血手印。再看韩滶,见他圆睁双目,眼中满是血丝,双手高举,向自己扑了过来。他的手上,在月光下看得分外清晰,竟是双血手!再看韩滶的身上,脸上,也已被鲜红的血迹沾满了。
祁寒心中狂抖起来,道:“血!哪来这么多的血!”韩滶却已扑到他面前,喉中发出惨嚎声,一张脸也扭曲得如野兽般,两只血手高高张起,就要向祁寒的颈上卡下。祁寒两手一格,将他双手格开,往后猛退两步,道:“韩师弟!是我啊!我是祁寒!”
韩滶听了浑身一震,忽然仰天一阵狂笑,道:“祁寒——祁寒!就是你——我要杀得就是你!”说罢,两臂大张,又向祁寒扑了过去。
祁寒道:“韩师弟,你……你……你疯了吗!”双臂往外档,想将他挡出去,却不料韩滶这一扑力气奇大,祁寒竟没将他挡开,反被他拦腰抱个正着。祁寒怕伤着韩滶,手上不敢用力,只是往外推,想将他推开,但又哪里推得动。只见韩滶狂笑声中,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口咬在祁寒的肩上。祁寒痛极,将韩滶猛一推,韩滶身子虽被推开了,牙齿还紧咬着祁寒的肩头,这一拽之下,险些没将肩上的肉咬下来。
祁寒用指一点韩滶牙关处,韩滶的嘴这才松开。祁寒往旁边一躲,闪开韩滶的一扑,喘息略定,大声喝道:“韩师弟,是我啊,你且醒过来!”
韩滶骂道:“你才疯了呢!”话未说完,乘祁寒没注意,又是一扑,双手按在祁寒的肩上,张嘴就向祁寒的喉上咬去。祁寒无法,只得伸指在他肋下疾点了几点,韩滶忽然顿住,牙齿停在祁寒的颈边,只喉中还发出“喝!喝!”的怪叫声,眼睛紧盯在祁寒的脸上,似是要用目光将祁寒脸上的肉也咬下来。
祁寒不敢和他对视,道:“你在这儿歇歇,我进去看看。”说罢,挣开韩滶的按在肩上的双手,纵身进了书房。
书房里一片漆黑,却有一股血腥味。祁寒心中骇极,却不敢多想。取出火石,手颤抖着,点了两三次,方将蜡烛点上。
烛火亮了起来,被从门外进来的风吹得摇晃不定,忽明忽暗。书房里空无一人。地上却有些血迹,象是脚印。那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那书桌前的那张椅子下,椅子正对着那块地砖。
祁寒的心又猛得抖了起来,却仍走到那张椅子上坐下,椅子沉下,沉到底,面前是条一人多高的地道。祁寒站起身从地道走了进去,便见里面有一间小室。
只几步,祁寒眼前便是一亮,不是因为小室里的灯火,而是因为小室中的血。只见地上、桌上、凳上都满是鲜红的血,将小室中染得血亮。祁寒心中刚一作呕,一低头方见林若谷倒在自己的脚边。
祁寒缓缓蹲了下去,将林若谷的身子翻了过来,只见林若谷的胸前几道巨大的伤口,再探林若谷的鼻息,却已气绝多时了。
祁寒猛发出一阵怒吼:“谁!谁杀了你!林师伯……”怒吼声毕,悲从中来,不禁便痛哭起来。也不知哭了多少时候,抬起头来,见林若谷的身边还有一把刀。
那刀的样子,祁寒再熟悉也不过,正是莫名丢失的秋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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