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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第八章

作品名称:      作者:红酒      发布时间:2014-02-27 09:24:52      字数:4267

  院子里的公鸡站在冰凉的墙头上,挺直脖子,勾勾地叫起来,吵醒了姜福堂。姜福堂嗜酒如命,不但喝坏了肝脏,心脏也出了毛病,出现了未老先衰的迹象。他翻来覆去,怕吵醒了孩子,丝丝地厌骂院里那只可恶的打鸣鸡。
  “死公鸡,你叫春哩,我把母鸡都剁了吃肉,我看你咋整?”
  赤身裸体的臭万里翻了个身,把那诱人的屁股贴在了姜福堂的身上。
  姜福堂的那个家伙开始不安份起来,伸手扳着熟睡的臭万里。
  臭万里迷迷糊糊地问:“你干啥?”
  姜福堂不说话,仍然用力地板着臭万里的身子。
  臭万里丝丝地说:“哎呀,你咋天天像个打鸣鸡,天天这个时候弄,我困死了,你把我当成啥哩?”
  “我睡不着,闹心!”
  臭万里还是把身子转了过来。当福堂浑身松软地躺倒在一边时,公鸡也不叫了。似乎又来了困意,他便闭上眼睛,想美美地睡个回笼觉。臭万里每次都不会尽兴,总在心里忿忿不平:“女人是啥?就是男人的工具,是催男人睡觉的药。”
  姜龙早就醒了,就等着鸡叫起床。他惦记着给牛车别上跨杠,因为第一次弄,得琢磨一阵子。昨天他跟二叔打好了招呼。二叔答应带着他一起走。
  昨晚睡觉前,姜龙仿照姜万承的样子,从水缸里臽了半舀子水倒进洗脸盆,又让王玉芝找来磨石。他便蹲在地上,先把磨石放在水里蘸了一下,然后就摁着刀片磨起来。刀与磨石摩擦发出了唰唰的声响,给这个沉闷的小屋增添了几许欢快。他觉得这还不够,便又吹起了响亮的口哨。
  姜龙蹑手蹑脚出了门。天刚麻麻亮,圆圆的月亮挂在清冷的天上,是个响晴的天气。
  早饭,姜龙吃得很饱。推下饭碗,他便穿戴上了姜万承的那身行头,坐在了牛屁股的后面,跟着姜万金走远了。王玉芝目送着。
  江面上早就被踩撵出一条通往江南的车辙。三五成群的男人似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和姜龙一样,戴着两边带搭的帽子,穿着羊皮棉袄,翻毛皮靴。他们都啪啪地甩着鞭子。姜龙似乎看见了父亲往昔的身影,禁不住鼻子一酸。父亲也曾和他们一样是去破坏大自然,也是一个东北粗野汉子对大自然的征服,一辈又一辈,但却无法征服内心的脆弱。父亲也同他们不一样,他们爱自己怀里的女人,更爱这个雪白如银的世界,甚至爱这里的枯枝烂草。父亲似乎什么都不爱。
  终于找到了一片柳条墩,但是稀疏疏的,一眼就能看出有人来过。姜万金告诉姜龙把牛拴在粗一些的枝子上。
  姜龙皱起眉头说:“叔,咱俩可是两个车。”
  姜万金目无表情,说:“再者来说呢,啥时了,再者来说呢,不易了。”姜万金从来不痛痛快快地说话,不但有个顺口溜“再者来说呢”,还愿意在某个字符上拉长音,轻重缓急都有,有些像领导讲话。和领导不一样的是,有时候,他吱唔半天,别人也听不懂,只能慢慢揣测。当别人咀嚼他的话时,他就又多了一个口头馋,张大嘴巴,僵硬地大笑:“啊~哈”,然后会亲密地拍一下那人的肩膀,那人更蒙了。
  姜龙听懂了二叔的话,细想也有道理。这都十二月份了,家家都垛起了柴垛,有的男人都己经脱掉这身干活的行头彻底猫冬,彻底给老黄牛放了假。这就和吃宴席一样,快结束时才上桌的人能吃到一些残羹冷炙也挺好了。于是,姜龙把牛拴到了一个粗枝上,便甩开膀子开始割起来。身后摆放了这一堆、那一堆的劳动果实。这就是父辈们的征服!原来只有人才坚不可催!虽然辛苦,但是他高兴啊,家里的炕从此就会热起来,屋子也会暖起来。他要让母亲活得有尊严,也要告诉岗子村人,父亲虽然死了,但父亲还有儿子,父亲的儿子会活得好好的!
  “扑棱棱……”
  突然,从柳条橔里飞出几只乌鸦,它们嘎嘎地叫着,在姜龙的头顶上盘旋了一圈,飞远了。
  姜龙停住手,急忙回头找姜万金。啊!二叔呢?他的车呢?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乌鸦又嘎嘎地叫着从远处飞回来了,绕着那个柳条橔盘旋。父亲说过,野乌鸦是专门吃死人肉长大的,父亲还说过,江套子里有成群的野狼……。姜龙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镰刀。一股寒风掠着地面吹出了嗖嗖的声响。姜龙打起了冷战。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手拉着那哥哥的手,哥送到大门口,哥哥你出村口,小妹妹我有句话儿留……”
  从不远处传来了洪亮的歌声。赶车的吆喝声也随之传来。
  姜龙泪水盈盈地望去。从东边密密麻麻的矮木林后面陆续走出四个壮汉。他们个个头戴棉帽,身穿乳白色翻毛羊皮棉袄,右手牵着牛纲绳,左手拿着鞭子,犹如一个小车队。
  领头的壮汉有滋有味地唱着歌,像是在品一杯陈年老酒。虽然天气寒冷,但他们都歪带着帽子,露出了半个脑袋,热气腾腾的样子。
  歌声唱罢,大家说笑起来。
  “老陈,你看你这岁数年年长,这嗓门也跟着长,比年轻时还响亮,唱起歌来好听着哩!”
  “可不,我就愿意跟你出来,你这一唱歌,多少苦累都没了,你这一嗓子,就是有狼我看它也不敢出来哩!”
  “我明白了哩,你那意思是我唱的比那狼叫都瘆人?”
  “哈哈,哈哈……”
  这一片寂静的,让人毛骨悚然的荒野,顷刻间,因他们的热闹而热闹起来。
  老陈大声喊:“那有个人哩,好像还是个娃!”
  大家也都看到了,应着:“是哩,是哩,在这里能看到个人不容易,看到娃就更不容易了。”
  老陈说:“走,咱瞧瞧去!”
  老陈先走到姜龙跟前,仔细打量着姜龙,笑着问:“呦,这娃嫩着哩!自己来的?咋没和大人一起来?”
  姜龙吱吱呜呜,没说出个之所以来。
  “你是哪个村的?”老陈问。
  “岗子村的。”
  “老达子?”
  “不,不是。”
  “嗯,应该不是哩!说话口音不像,长的也不像哩!我说咋看着你面生,我们是后村的,离你们村有十多里地哩!”
  后村?后村的同学几乎都是山西人,那他们都是哪个同学的父亲呢?姜龙揣摩着这四个壮汉的脸。他想说出一个同学的名字,和他们套套近乎,继而让他们带他一程。
  “娃子,你的胆子咋这么大哩?不怕狼吃了你?”有个壮汉问。
  姜龙坦诚地说:“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这几个壮汉向四处张望了一下,可是没看见一个人影,他们觉得很奇怪。
  姜龙吞吐地说:“他,他甩下我走了。”
  大家脸上的表情由奇怪变成惊怒。
  老陈突然阴沉了脸,骂:“咋还有这么恶毒的人哩!把娃子扔这喂狼吗?”
  随着老陈,大家都张开嘴或高声或低声漫骂了两句。姜龙心里多少有些难过了,虽然他们并不知道骂的是二叔,但他心知肚明啊!
  老陈同情地说:“娃子,快装上车,跟我们走哩!”
  姜龙正琢磨着说出哪个同学的名字能和他们套上近乎,没想到他们会主动要带他一程。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便傻愣着不知道高兴了。
  老陈催促说:“别傻站着哩!吆牛装车哩!”
  “嗯,嗯。”
  姜龙心里热乎乎的,感激的泪水在眼窝里打着转。他答应了一声,就跑去拉牛装车了。
  在老陈的带动下,其他的人也伸出了手,帮着姜龙把那一铺子一铺子的柳枝装到车上。装车的过程中,大家都热血澎湃的样子,这是在献爱心做好事哩!说不好是救了一个娃子的命,为祖上积德,为下一辈积财哩!他们的脑袋上又热气腾腾的样子。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手拉着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门口,哥哥你出村口,小妹妹我有句话儿留,走路走那大路口,人马多来解忧愁,紧紧地拉着姜龙的袖,汪汪的泪水肚里流……”
  老陈扬起手,啪地甩了一鞭子,吆起老牛后,又继续唱起了那首歌。有的默默地听着,有的跟着哼唱几句。
  姜龙知道,如果再割不回去柴草,那么家里就要烧羊草了,那是父亲、妹妹和他辛勤劳动换来的!对于牛而言,主人烧羊草就等于烧它们的粮食!姜龙很庆幸这些山西人把他领到了一个开阔的地带。这里都是柳条墩,还有半腰深的蒿杆,他兴奋地要流泪了,为他自己,为他家的牛流泪。
  按照老陈的嘱咐,姜龙把牛拴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彻底甩开膀子割起来。虽然他很稚嫩,但割起柳条来却动作麻利,毫无保留地显示出一身壮实的筋骨。
  山西人放下镰刀,围坐在树墩上卷起旱烟喘口气时,招呼着姜龙也过去坐一会。
  姜龙冲着他们摆着手,说:“叔,你们先歇,我不累!”随后又弯下腰割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这个娃子怎就不知道累哩!”
  “那干活的样子定是个山东棒子要钱不要命哩!”
  “这娃子个头和身板都不错哩!”
  老陈一边吸着烟,一边不错眼珠地望着姜龙。
  有个年纪稍小的兄弟眼光突然变得闪亮,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说:“呀,老陈哥,你不是相上这个娃哩?你家灵子那是水格盈盈!”
  其他人也蓦地恍悟,一起把目光聚到老陈的脸上说:“是哩!是哩!”
  老陈吐了一口烟,说:“是个球!”
  小兄弟说:“我看两个娃子很般配哩!”
  老陈叹了口气,说:“可都说岗子村寡妇坑灵验!”
  其他人也悲情地附喝道:“是哩!是哩!”
  小兄弟说:“那愁甚!让这娃子去咱后村盖房子安家不就行哩!”
  其他人一阵唏嘘,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还是年青人心眼活,点子多。
  老陈似乎受到了启发,望着姜龙,嘴边露出满意地微笑。
  当西去的阳光再一次留恋大地江河时,岗子村的炊烟己经是第二次袅袅升起了。男人也陆续赶着车进了院子。
  姜丽和姜阳飞跑出了村子。姜万承死后,她俩也像同学们一样梳起了漂亮的马尾辫,胸前那两条黝黑的大辫子彻底不见了。如果姜万承还活着,看见满村子女孩都吊着马尾辫,尤其看见姜丽和姜阳的马尾辫,那一定会瞪着眼睛怒孔:“这社会疯了!”如果再看见哪个大姑娘的嘴上抹着口红,特别是姜梅偶尔抹上一次,把嘴唇弄得像吃了死耗子那样,姜万承即便不摔成脑溢血,也会气成脑溢血。
  隐隐约约,一个车队正从江南向江北移动。姜阳的眼睛瞪地闪亮,伸出小手,指着车队,高兴地大叫着:“看啊!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其实她没看见哥哥的车,但是她想他一定就在里面,否则天要黑了啊。
  姜丽的眼睛里闪烁出期盼的泪光,她的整个身子都在哆嗦着,是出来的时间长冻的么?是,可也不是啊!
  当车队清晰可见时,姜阳飞奔起来。寒风犹如一个小刀片,嗖嗖地割着她的脸。系马尾辫的皮筋总往下掉。她伸出手往上橹一橹,再撸一撸。啊,那是哥哥的车!是他的车!姜阳回过身欢跳着摇着手,向姜丽示意。只见姜丽掉转身向家跑去,给王玉芝通风报信儿。
  姜龙看见姜阳,便叫住老牛,从车上跳下来,把姜阳扶上车。他也爬了上车,吆起了老牛。
  姜阳说:“哥,你真神气,割了这么多柴火。”
  姜龙不屑一顾地说:“这算啥!哥还能比这更神气!”
  姜阳拍着巴掌叫:“好啊,好啊!”
  到了村口。老陈回头大声喊:“我说娃子,明儿你还去江南不?要是还想跟我们一起走,七点半在这个路口等我们哩!"
  姜龙感激地大声回应:“叔,我去,你们等着我,我肯定去!”他简直是求之不得,跟着这些山西人不但安全,还能找到好地方,而且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们还帮他装车,原来装车也有学问。他给父亲打过下手,但父亲没教过他怎么装车,也没教过他怎样能把鞭子甩得啪啪响。姜龙并不知道老陈心里有个如意算盘。他只深刻地记得,他们帮他装车时,那股热气腾腾的样子,就像一缕缕升腾起来的阳光温暖了他的心。而二叔,这个血脉至亲,却给姜龙上了一堂残酷的亲情课。这样的叔叔能有几个?可是偏偏让姜龙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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