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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作品名称:桃花溪      作者:邹满文      发布时间:2014-02-08 22:26:46      字数:5759

  20
  仁忠回到县城,就听见有人说桃花溪的孩子被马莲河的水淹死了,不知是谁家的孩子?他下了车和儿子去找桃花溪的汽车,车刚开走,只能叫来出租车,两个人坐上往桃花溪而来。
  车行驶在进桃花溪的柏油路上,一会就能看到桃花家的围墙,仁忠隐隐约约听到了人的哭声,随着汽车的行驶,这哭声越来越近,直到桃花家墙外,哭声清晰起来,他颤抖了一下,让车停了下来。
  仁忠下了汽车,急步往桃花家走。
  桃花家是座北向南的庄子,柏油马路在她家的北边,仁忠从庄子西边的路上刚转过墙头,就看见大门前有座帐篷,急步来到帐篷前,看见帐篷里有张床,是用两只长凳子,几块木板支起来的,上面停放着一具尸体,用一条白床单盖着,脸上捂着一张白纸。
  他走上前将白纸去掉,看见的是一张黄透失去血色的脸,这张脸他太熟悉了,再变形他也能认得,分明是双娃。
  他的心咯噔了一下,觉得天旋地转,甚至脚下的地都在抖动。
  弟弟仁和流着泪默默地坐在床边,好像泪流干了似的,干涩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水分,红红地,身体急剧地萎缩,两只手扶着下巴,好像随时都会掉了。
  他的腿呈直角,胳膊肘落在膝盖上,好像腰、身子都失去作用,唯有能支撑的是腿和胳膊,头也像线儿穿起来似的,低了下去,唯一的脖子呈弧形伸着。
  他感觉有人进来,将头勉强地抬起来,看见哥哥进来,一下子哭出声来,哭得人都颤抖着。
  “这是怎么了?”
  “哥啊!我可怜的儿子被水淹死了,这么大点年纪,刚考上大学,就这样走上黄泉路......”
  哥哥将弟弟扶起来,流着泪水将弟弟的肩膀拍了拍,不知道说什么好,觉得心一阵阵地疼,他问;“其他人呢?”
  “不知道。”
  仁忠又急急地跑进大门,来到房子里,看见桃花和妈妈哭做一团,看见仁忠进来,哭声更大了,桃花扑进大伯的怀里说;“大伯,你看我家的日子可怎么过,姜娃不知音讯,双娃刚考上大学又走了.......”
  仁忠流着泪说;“既然人已经走了就别留恋了,哭死也没有用,要照顾好你的爸妈,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我出去安排事......”
  福寿呆了,看到三叔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很吃惊,吃惊的不知怎么说?干什么?他走时双娃还活蹦乱跳的,几天时间就这样去了,像被一阵风刮走似的。
  他看见父亲走出大门,急急上前问;“怎么办?”
  父亲说;“赶紧去别的叔叔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都在干什么?”
  他给儿子刚说完,就看见有人从田野的斜路上走来,扛着铁锨,仁忠才明白过来,知道他们都来了,在为双娃挖墓。
  他急着向前走了急步,那人擦了擦汗水对仁忠说;“老六,墓已经打好了,阴阳,哥儿弟兄都在墓地,天黑就下葬。”
  “走,我去看看。”说完他和儿子,以及堂哥一起向墓地而来。
  墓地在山脚下的一个小洼地里,荒草铺成的洼地,在山的之间,只有一面能够走上去,以此下来就是茅草丛生的荒硷,零星地长了几棵树。
  按照阴阳的意思,这块地很阴,埋在这里最合适。双娃年轻,阳气中,就是以毒攻毒的意思,让他尽快地脱胎换骨去转生。
  这里离人家比较远,是原来丢弃死婴的地方,要使前多年,像这样未成家的,都在这儿丢弃,根本不用棺木,也不用埋,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现代文明,不管大人小孩子都要埋葬。
  仁忠详细地询问了阴阳,什么时间埋葬,以及埋葬后对家里打扫,阴阳一一地回答了。
  随后他又问了一声,谁买棺木去了?有个堂哥说;“都安排好了,晚上十点准时下葬。”
  仁忠听到这里才放心了,掏出烟来每个人发了一支。
  墓穴彻底挖成一后,他招呼人都别走,去桃花家,怎么说也得给人家管饭,自己家太远,他一面招呼人,一面对儿子说;“如果回去你妈妈没来,就赶紧去叫,还有你二妈,你问他们都在自家干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呆在自家?”他说话时出气很粗,要似她们在眼前,他一定会数落几句。
  儿子不住地点头,觉得父亲说的对,自家的事,她们都不过来,以后谁家遇到事怎么办?
  仁忠一边走一边想,说不定妯娌们都来了,只是自己没有看见,或者此时刚回家看孩子去了,这是自己家的事,堂兄弟都来了,她们绝对来了。再说,这是自己事家的事,堂哥堂弟干了活饭都吃不上怎么行?亲亲的弟兄,要使在爷爷那会,还是一家人。
  他知道仁和已经没有注意了,本来就是个老好人,缺少主见,遇到这么大的事,更失去方向。魂丢了,大脑丢了,也许自己的思维,已经跟着双娃到处乱跑。
  不论谁死了,都是入土为安的结局,侄子这么大点年龄,既然走了就让他快走,放在家里劳心全家人,仁忠快速地布置着。
  他们回到桃花家时,福寿的妈,仁怀的妻子还有好几个妯娌都在,有的陪桃花妈,有的在做饭,各执其责,自发地组织起来,到处忙活。他们一个个阴沉着脸,有的挂着泪珠,默默地干自己的事,有时悄悄地来到桃花身旁问着,或者找不到面粉,或者找不到油盐。
  仁忠给儿子开了单子,让他赶快骑上自行车去买东西,鞭炮,十袋食盐,阴阳用的朱砂,神砂,一条香烟,几瓶酒。
  棺木运回来时人都跳下炕,帮忙将很小的棺材卸下来,取出袋子里新衣服,按照父母的要求给双娃换上,父亲还给双娃擦了擦脸,爱怜地摸了他一会,轻轻地将纸盖上,人们看到这些,有个弟弟将仁和扶了出去,想让他离开这里,儿子都死了,父亲为他守领堂,即违背礼仪也违背常理,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失去常规,再这样,哥哥怎么受得了。
  仁和不想走,想多陪会儿子,儿子在他的手心里长大,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最后剩下这么点时间,尽量想和儿子在一起,却被弟弟抱走,进入大门才放下。
  人们把一切安排好就等天黑,天长得像仁忠去河南的路,怎么也跑不到头,人们闷在屋子里,有的在大门外转圈儿,有的只有抽烟。
  太阳瓷呆呆地一动不动,天上一点云也没有,热浪像滚动着气球,把整个桃花溪包围,只有风轻轻地吹着,连树叶也张不起。
  一切都静止了,随着双娃的远去,桃花溪的水流都慢了,走动的人也没了,只有烦人的知了没命地在路旁的树上叫着。
  人们抽着烟坐在炕上,有的在地上转,沉闷的空气,沉闷的房子,沉闷的院子,一切都很沉闷。仁和一会给儿子喷次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股尸臭味,也夹杂着酒味。
  天黑了,哭声又起来了,风很大。
  沉闷了好几个小时的人们开始收拾,装棺的装棺,找绳的找绳子,还有杠子,准备起灵柩,还有铁锨等。
  阴阳和仁忠在一起,精心地用鸡血淋洒着,阴阳摇着铃铛从这间房子里出来,那间房子里进去。
  一堆大火在桃花家门前燃起,映红了半边天。
  人们在火边围着,随着阴阳的和仁忠的口令起灵柩,棺材刚一离开帐篷,一串鞭炮响了起来,走过谁家大门,就会燃起一堆火来,为的是让远去的人看到眼前的路,也是用火将他驱赶,赶紧去,去一个归于自己的地方。
  下葬时,人们将棺材盖去掉,给双娃身上压上石头和盐巴,让他的尸体很快腐烂,去转世投胎。
  风更大了,一片乌云悄悄地来到桃花溪的头顶。
  后半夜,电闪雷鸣,一场大雨将桃花溪洗刷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有了,就连双娃的坟墓也看不见了,站下来细看,才能看到那里失去蒿草。
  双娃到底是怎么淹死的,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唯有福禄最清楚。仁忠回到家里,心里觉得有个疙瘩,始终解不开,不知为什么?双娃的死自己不知去问谁?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不想糊里糊涂地就这样将这件事放过,一直唉声叹气。
  忽然他想到了福禄,他不是一直跟在双娃屁股后面吗?干什么都在一块吗?他绝对知道双娃的死因。
  福禄自从他回来,一直躲着他,在双娃家他也很少看见福禄,想到这里,他来到院子,大声喊着福禄,福禄却没有答应,只听老婆说;“他出去了。”
  仁忠心烦意乱,儿媳妇没有接回来,侄子又被水淹死,灾难怎么一直往他家降临?弟兄三个,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父亲识文断字,一辈子没有亏人呀!仁和很老实,对谁都诚心诚意,怎么就出了这事?两个孩子一个丢了,一个被水淹死,老天那,你让他怎么活?
  他正想着,看见福禄跑进门来,一把将他拉住问;“双娃是怎么淹死的?”
  “我和他去马莲河游泳,还有县城里几个同学,游着游着他就往水深的地方去,都喊叫着让他别去,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想到那里玩个爽快,就一直往前游,游着游着就不见了,同学们都在喊叫他,就是不见上来。
  过了老大一会同学们才意识出问题了,幸好河里有几个水性好的大人游过来,扑过去怎么也找不到,将他捞上来时他已经没气了,经过挤压,吐出好多水来,看来不行了,有人拨打了120。
  救护车好大一会才来,医生们看了看双娃的眼睛,摇了摇头,我才慌了,跑回来叫家里人,三爸三妈还有桃花姐都去了,三妈看见双娃死了,就往河里扑,也想跟儿子去,我和同学们将她拉住。
  后来,来的人多了,好几个叔叔伯伯都来了,才将双娃用蹦蹦车拉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看父亲的脸色,随时都准备跑,紧怕父亲打他。他隐瞒了一点,是他们俩个说好去水深的地方,同时往水深的地方游,游着游着害怕了,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吸他似的返身回来了。
  双娃的水性好,从来没有害怕过,也常去那地方游泳,在咱们桃花溪是水性最好的,连县城里的同学都夸他水性好,谁知这一回出事了。
  父亲听到这里什么也没说,福禄看到他的脸上没有变化,没在意,只听啪地一声,脸上狠狠地挨了一个耳光,瞪眼对他说;“以后哪儿也别去,静静地呆在家里,看书学习。”
  福禄摸着脸走了,脸疼心更疼,觉得对不起双娃,也对不起三爸和三妈,要不是他,双娃不会去水深的地方;要不是他,那天也不会去马莲河,都是自己叫他去的,三爸三妈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一定记恨自己。
  桃花家人的心丢了,惶恐过后的家已经不像家了,父母亲觉得院子是多余的,房子是多余的,就连屋子里的家具也很多余,自己辛辛苦苦过日子,盖的房子,挣的钱给谁,给谁过日子?她们没了方向,也没了希望,觉得生活路像蝇肠,自己的路也很短,好像一眼就能看到头。
  桃花妈去墓地哭过好几回了,每回都让桃花拉回来,几个月来一直是这样,后来经过妯娌的开导、以及邻居们的贴心话语,慢慢地好了些。
  她始终不信自己的双娃会死,绝对还活着,说不定那一天会回来,忽然站到她的面前。
  他怎么会死呢?他是大学生,平日最乖的孩子,干活勤奋,学习努力,还经常给自己买些小玩意,记得那次自己过生日,他蹦蹦跳跳地给自己买回发卡,那是儿子嘴上节省下来的钱呀!那发卡是儿子的心,一直陪伴着自己,闲了取下来看。
  现在,他看不见了,只有那枚发卡留在母亲的身边,好像是一枚闪光的红玛瑙,镶嵌在母亲的心里。
  母亲自从孩子走了,那枚发卡再也没有上头,悄悄地将它锁进箱子里,要锁住儿子的心,让他别走,永远地留在自己的身边。
  桃花觉得天塌了,看到父母的样子,心都碎了,变成粉末,一走动就能感觉到心末在飘落。
  弟弟就这样地离开了他们,从小到大,一直吵闹着走到今天,谁知他却悄悄地走了。姜娃一直没有音讯,这让父母怎么活,这个家怎么维持?她一直守候在母亲的身边,还要照顾父亲,香包门市上也没有去,家里做香包也停了下来,生活在双娃的阴霾里,看什么都失去颜色。十多天前何智信还来过电话,最近几天一点音讯也没有了,不知他在忙什么,好吗?
  何智信说自己要去兰州学习,要使自己学得好,说不定还能留在兰州。她听到这消息不知是高兴,还是不幸,感觉心里凉丝丝地,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她觉得他到了兰州就不像在县城了,这里多大的天?省城是多大的天?绝对不能比,只有祝福,还能说什么?
  现在,她不想打电话,也不想对人诉说自己的不幸,知道谁也帮不了自己,自己的苦自己吃,自己的罪自己受,生活在人间,食人间烟火就有生死离别,有喜怒哀乐。
  她一心想照顾好父母就行了,家里的日子很不错,征了旧庄子时国家给钱,盖新地方后还有所剩余,还有父亲的羊,出售后留下来的存款,自己做香包,家里投资了钱,不到两年全部赚回,还落了将近十万。
  今年国家给了十五万,装潢花去三四万,上货用去了七八万,办证,签合同,叫店员,没有花家里一分钱,香包节上还挣了钱。
  本来她想好好地挣钱,让弟弟好好读书,将来结婚买房子,自己倾囊相助,谁知半路出了这事。
  她爱香包,也爱做香包,觉得香包是奶奶的魂,是奶奶年轻时一种向往,也是奶奶遗落的一枚花瓣,香包里包含着奶奶的宿命,她坐在奶奶的腿上看她做香包,穿针引线,飞龙走兽都在奶奶的双手里归了山林。
  她闲下来她就想,传统的工艺,传统的手法做香包刺绣虽然好看,就是费时费力,要使能有一台机器代替该多好,能省好多劳动力,也不会出现供不应求的场面。
  她想把传统的工艺和现代思想结合起来,来提高自的水平,觉得自己的知识,自己的水平远远不够。她多想买一台电脑,就是拉不到网线,离县城那么远,人家不给拉。
  她一个人在想,看到母亲熟睡的样子,知道妈妈太累了,累得骨头都散架了,让她好好睡一会,自从双娃出事后,她就没有睡过觉,梦里都能听到她的哭声。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苍老的面容里,带着失去儿子的痛苦,带着粗糙,也带着沧桑,看上去很像树皮。稀疏的胡子经过这一段时间,齐刷刷地长高了,却像失去水分的蒿草,枯黄枯黄地。他的眼睛早已失去光泽,变得浑沌,有点痴呆,反映也慢了许多。
  他一个人在地里干活,菜棚没有了,那些隔起来的梯田里一半还是种着蔬菜,供自己家食用,菜的长势特别好。
  桃花妈是水命,不论是种树,种菜种庄稼,经过她的手,长势都很喜人。自己是个动物命,养羊还行,别的都不行。
  仁和觉得这辈子娶了个桃花妈是自己的福,她是自己的福星,温顺善良,照顾自己体贴入微,人也长得漂亮,自从桃花妈进到自己的家门,日子就像雨后的春笋,一节比一节高,和她过了半辈子,委屈她了,自己这辈子没有什么回报她的,只有努力地干活,自己多干,让她少干。
  自己放了一辈子羊,对羊和有感情,也懂羊,没别的本事,也没有什么能耐,觉得自己就是一棵树,一颗弯弯扭扭的树,不能成材料的树。
  他一个人在菜地里拔草,那嫩嫩的菠菜多像桃花,长高了的笋子是姜娃,躺在地上傻呼呼的、看他的小瓜是双娃,他们一个个站了起来,笑着围他转,转着转着就在地里嬉闹,笑声传向田野,弥漫了桃花溪。
  他就了下来,乐呵呵地看着他们玩,一个个调皮地从蔬菜上踩过,他准备喊他们,却发现蔬菜一个都没有倒,也没有踩过的痕迹,一个个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起来,慢悠悠地在空中飘。
  一阵风吹过来,什么都没了,仁和打了个冷颤,觉得像什么敲打了一下自己的神经,发现小瓜破了,竹笋也失去光色,只有菠菜依然是那么鲜嫩,绿悠悠地。
  远处传来双娃的声音,他忽地站起来,顺声音往前跑了几步,看见龙世才的儿子从地埂上向桃花溪走,远处有个人在和他说。
  他一下子站不住了,噙着泪花倒在地上,瘫软地,浑身一点力气也没了。这时,他听到桃花的叫声,用尽全身的力气答应了她,她像没有听见似的往这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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