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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溪1-----2

作品名称:桃花溪      作者:邹满文      发布时间:2014-01-10 22:20:28      字数:5719

桃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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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甘肃最东南、最东南的一个叫宁州的地方,偏僻的在地图上看,就像大山中蚂蚁拉下的屎,小的像针尖那么大,不细看是找不到的。甘肃从中国地图上看就像一个细气的美女,斜斜地依靠在祁连山上,那浑圆的六盘山就是她的屁股,修长的腿伸过来,交叉地将脚放在马莲河边,要不是马连河,她会一脚将陕西蹬跑。
陕西抱住了秦岭,横横地将长长的子午岭这只胳膊伸过来将美女扶住,紧怕她倒下。尽管她蹬了陕西一脚,陕西这位漂亮的小伙子却笑着、偷眼在看,好像一直看不够。
你看看那高大威猛的秦岭,挡住南来的风雨,也挡住了热气流,使这里春不像春,寒冷一直在春的枝头开花,只有夏季和秋季最长,也是最美好的季节,爽快的让人留恋。
北边没有什么阻挡,西北风时不时地吹过来,将凉气,将寒冷送到这里,到了冬天,雪花上写着西伯利亚几个字,好像从没停过步,从西伯利亚顺风直达这里。
它的花瓣也被别处好看,多一两个嘴儿,随风飘飘忽忽、慢悠悠地在飞舞,像天女散花。
甘肃是个美女,那么庆阳就是美女脚尖上的绣球,宁州就是绣球上蓬松的如针银线。
要说宁州那根银线,也许你不信,如果你来到这里就会相信的。你看宁州城,从南到北,一座桥相连接,要是桥断了,五条大路就不能通过。这根银线一头链接陕西,一头通往银川,是最近的路段,车少人少,民风淳朴,只要你到了宁州,向下一滑或者打个滚就到了陕西。自古这条小路就是通商的要道,这里的人们从定边将盐巴驮回来,再到西安或者沿途出售,牟取暴利。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随处可见的柏油马路,不但通往西安只是短短三四个小时,就是去乡镇,去最难走,最深的沟脑里的桃花溪也不用费劲了,都是柏油马路。
宁州城在大山中,被山夹扁了,活像个枣胡,中间大两头细,依着山浮着水。城东边有一条九龙河,北边有条菜籽河,还有一条城北河,三大水系将它包围。
有人说:“宁州县城是个水鸭,一会扑下水游泳,一会上来变成县城。”
不过你从地里上看,枣胡就是他的肚子,东山和西山上的建筑群很像翅膀,要细看。
三大水系构成了马连河,浩浩荡荡,汹涌澎湃地流向陕西,还将屁股扭几扭,涌出一大块一大块平展展的梯田来。
马连河大桥是近几年建造的,拦腰将马连河紧紧地捆起来,让它对人民服服切切、乖乖巧巧地灌溉梯田,顺顺当当地流向下游。浪花啃过的河床斑斑驳驳,凹凸不平,看上去很沧桑的,如同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可是,两岸那青青的水草和庄家赞许了它,红红的大枣和艳艳的黄干桃夸奖了它,还有两岸人民默默地笑看着它,像孩子一样,发脾气的时候谁也不敢惹,只能哄。要是乖巧起来,会哗哗地将清洌洌的水流进田地,灌溉几百亩良田。
在城北河的源头上有个桃花溪,溪并不大,从山头上看,像个母鸡下蛋的窝儿。要是你走到它跟前,好几亩大的桃花溪像个淡水湖泊,水清洌洌地一眼见底,随着微风,底下的水草会向你招手,小鱼蝌蚪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
边上的青草和芦苇一茬一茬地被人割走,时不时地露出白白的胡茬来,再加上羊像日本鬼子一样的扫荡,十几年的功夫,芦苇也不旺盛了,青青的草也稀了,薄了却依然好看。
桃花溪聚集起来是来自两个小溪,一条是眼前的从石缝里流出来的水,一条是从很远的沟脑流出来的,两条小溪涌到这里被截堵。
不只是那个朝代的人筑了坝堤,形成一个湖。现在,坝堤早都没棱角了,底部也被泥沙淤积的很浅很浅,变成椭圆形了,所以叫溪。溪水不但能食用,还能灌溉下游的几十亩良田。人们守护着这条粗壮的溪水,就像守护自己的命脉。
桃花溪的边上多半是桃树,几岸山上也是桃树,到了桃花开的时候,粉的,红的,粉红的桃花漫山遍野,嫩嫩地尖尖的桃树叶也在偷笑,前来观赏的人三三两两,有些情侣坐在树下扭扭捏捏地向往美好的未来和甜蜜的憧憬。
蜜蜂就更多了,嗡嗡嗡,嗡嗡嗡,好像过节一样。
鸟儿飞来,叼一朵桃花,让别的鸟儿叽叽咋咋,不一会儿,成群的鸟儿扑下来,在没人的地方,落到桃树上叼花。
这时的桃花溪天是粉的,地是粉的,人也带有艳艳的粉气,连空气里也弥漫着桃花的香味。
桃花溪两岸住着百户人家,多半是靠种地,养羊和出售桃子为生。人说困龙生鳖的地方人都很叼野。但是,这里的人憨厚得像榆木墩,特别是男人,不但憨厚老实,还是大骨节,就是最帅气,最好看的男人也有柳拐子相,怎么也长不匀称,怎么看也蹬不了大雅之堂,就是放个屁也不顺畅,会“吱扭!”一声,好像谁家的门开了。但是,这里的女子一个赛是一个漂亮,不但腿脚灵活,身材细气,皮肤白皙,就那对花花的眼睛,看上一眼就让你忘不掉,像勾了你的魂似的。
如果是从外边娶来的媳妇,几年的时间也会变,皮肤白了,水色也亮了,连走路的姿势也有所改变。为了解开这里男女差异的秘密,省上和好几大研究所来过,提取水样化验,对空气的检测,土质的分析,但是,总没找出结果来。
不知谁说这里的水是王母娘娘的圣水,上厕所撒尿时不小心洒到盆子外面变成桃花溪,专门滋养女人。所以,在离桃花溪不远的崖上有个娘娘庙,每当桃花盛开的时候,也是庙会灯火最为旺盛的时候,更是这里最为热闹的时候。信男信女一个个跪在娘娘塑像前,有求子的,有求爱情的,也有治各种怪病的。
好多男人为了能找到媳妇,烧香磕头,好多女子为了心上人拜佛求签。这里女子多半都飞出山外了,留下来的不多,飞进来的更少,别看这里的山水养女人,桃花艳艳,水美田丰,谁愿意一辈子窝在大山里。
桃花的娘家就住在半山腰那罗圈形的庄子里,依山挖了五眼窑洞,像西瓜牙上的五颗瓜子。
院子没有院墙,中间是条马路,两边不是花就是草,一边也有一个不大的菜园子。
再往远一点就是树木,其中桃树最多,还有杏树,柳树,槐树。按照农村的乡俗,门前一树槐,五谷啊银钱都进来。
树下有个圆圆的大场,在农业社时是队上的,分给了他家,种了多半,余下的看上去还是很大。
她家的隔壁就是原来队上的饲养室,再往前走不远是队部,现在都废弃了,墙也坍塌了,黑乎乎地,像个老人掉了牙的嘴。
以前这里灯火辉煌,是人丁兴旺最热闹的地方,大场边上那颗最大的槐树下一直放一只大鼓,不论开会还是上工,那鼓就会擂得震天的响,就连分东西也响鼓,咚咚咚,咚咚咚。每到这时人们都会竖起耳朵,紧怕听岔了或者听不到。
桃花记得分队那阵子,整天地擂鼓,人们像麻雀寻食一样扑向这里,紧怕少给自己一根柴棍或者少分一犁地。那时她还小,看到别人在一起私语或者说悄悄话就会回来给妈妈报告。
妈妈每每听到她的话笑笑,摸摸她的头,看她那羊角小辩上的皮劲松了,还没有弄好她就想跑,被妈妈拉住,一松手又跑了。
父亲不管这些事,他在农业社当羊倌,只要给他家能分上几只羊他就满足,只要有羊放。
人们都为了分山,分地分财产忙,母亲却不慌不忙,其中有几个晚上回来的很迟,她说自己去队长家了,和队长说了咱家想分的东西和水地,队长都答应了。
果然在后来的实施中,平地多,山硷地少,水地是按人均分的,却地理位置特别好,好像什么被别的人家分得略优越一点。
这时,村里悄悄地流传说:“仁娃老实媳妇灵,队长和他媳妇炕上整。”桃花听到这话回来悄悄地给妈妈说了,妈妈脸上红艳艳地,就像盛开的桃花,却压低嗓门对她说:“不敢再说了,那是人家骂你妈妈,看咱家分的好就嫉妒。”
她听了妈妈的话脸色一下子变了,瞪着小眼睛去寻那个给她说的小朋友,小朋友正在溪边玩泥巴,桃花走到他跟前,什么也没说就用小拳头砸过去,那个小朋友抱着脸哭着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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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个头一米三四,就是上炕也很困难,为了方便,就在炕墙下做了个泥凳子。
他一脸的娃娃相,对于羊比她和母亲还重要,不论天阴下雨他都会按时出去放牧,好像是羊的父亲。
父亲爱她时只是笑着摸她的头,或者在山上摘一朵花悄悄地给她别在头发上,抱她的时间很少,也许抱不动。
又一次,羊下羊羔父亲一夜未合眼,一会出来一会进去,闹腾的她都醒来了,看见母亲悄悄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借着微弱的灯光,桃花看见父亲笑得很灿烂,像山上烂漫的山花。
桃花像害羞了一样,赶紧将眼睛闭上。
父亲上炕的时候鸡都叫了,她迷迷糊糊地听见老鼠打架,猫吃浆糊声音,还有母亲轻轻地呻吟和父亲那粗粗的喘气声。
母亲是早年人贩子从山东贩来的,听说全国人都在饥饿中生存,只有这里人少,粮食不缺,与天地隔绝,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妈妈是山东的,村上还有不少女人是河南的,还有张掖的武威的,都是很远地方来的,有的逃荒逃到这里,有的是一斗麦子换来的,也有掏一块大洋买的,这里就像联合国,要是把各地方言挂成旗,说不定比联合国的旗帜好看,也鲜明、更多。
这都是奶奶给她说的,幼小的心灵上一直记忆着奶奶的唠叨,小脚奔跑的样子以及背她起身那艰难的咿呀声。
母亲被买回那阵子,为了和父亲风风光光结婚,就将母亲放在县城的姑姑家,迎亲的队伍骑着毛驴一路浩浩荡荡地开出去,吹吹打打,满山都回当着唢呐声和吆喝声以及毛驴的叫声。
此时是五月天,天地刚开始热,气候还是很闷的,大地上是花退残红青杏小,麦浪一旋一旋地,像似在炫耀自己怀身大肚,也好像在卖弄自己的爱情结晶将要出生,就连燕子也低低的贴着麦浪飞行,飞着飞着忽然一下子飞向天空。
母亲每每讲到这时,脸上鲜活地,生动地几乎汗毛都会溢出笑意,脸上的肌肉缩紧,缩紧,又慢慢地松开,松开,残存的笑就像早晨的淡雾久久不散。母亲在菜地里摘辣子,轻快地手有准又快,全是红了的,就像我在路上捡羊粪蛋一样。
母亲伸了伸腰,停下来凝视着远方,目光像似定在那里一样,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她不知道母亲在想心事,就喊叫着对母亲说:“说呀妈妈?怎么不说了?”
这时母亲才回过神来,笑了笑看着她说;“不想说了,都是过去的事。”
“不嘛,我就想听。”
母亲又开始摘辣子,一边说;“那时的太阳奇特的红,天特别的蓝,大地上的树木青草奇特的鲜嫩,就连空气也带有清香。
布谷鸟好听的叫着,我骑着毛驴像走在轻云上,期盼见到新郎和过上好日子。
那份期盼是那么地炽烈,那么地向往。”
母亲说到这时笑意暗淡了,只有那浅浅的酒窝上的微笑在转圈儿,随时都想要掉下来。
母亲接着说;“谁知道娶亲的队伍出了县城来到山里,山是那么地高,云是那么地稀,新奇和愁绪一起涌上来,还没有来的及细想就转过一个山头,一块乌云挂在上面,漆黑漆黑的。
忽然,一个炸雷轰隆隆滚动着,震得山都抖动,接着就是一个电闪划过长空,太阳下那白花花的雨滴像铜钱一样砸了下来,人们都急急地躲起雨来。
后来,雨停了,路却泥泞的难走,衣服也湿了,摸着天黑才进门。”
母亲被娶回来时夜雾都填满了沟渠,拜天地时父亲在脚下绑了木蹄子垫高了自己,没有看清父亲长什么样,也没觉得他那么矮,一盏油灯没油了就灭了,只能上炕睡觉。
父亲从没有难为过母亲,也从不强求他做什么,他看母亲心烦时就摘回些野果,或者偶然提回一只野兔,野鸡什么的。
母亲常常叹息,常常一个人发呆,每当这时,她总是坐在母亲的身边,或者拉着母亲的手问;“妈妈,你又想姥姥了。”
这时母亲才回过神来,将她楼的紧紧地,在她的小脸上亲一口,笑着说:“是呀!等你长大了挣了钱,咱们一起去山东看姥姥。”
她看见母亲高兴的样子,好像她的家乡比这里美丽十倍,是人间天堂,她也想去看看,到底是个啥样!
她用一双小手将妈妈的脸掬住,看她花花的大眼睛,俊秀脸庞,看得多了就觉得妈妈的脸比桃花还艳,脖子比桃花还粉,只要它一动,那黑幽幽的发丝像桃花溪里的清波。
妈妈看着她,桃花认真地点点了头,好像在承诺母亲,也在承诺自己的向往,去一个远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山东。
母亲看到她那认真的样子像看到了希望,也像看到年迈的母亲乐呵呵地坐在自家的门前…….
桃花已经十岁了,多少能懂得母亲的心事,她背着书包上学,和村上的孩子以及哥哥弟弟走在乡间小道上。
哥哥叫姜娃,弟弟叫双娃,两个娃的个头都不高,只有自己像赛跑一样将他们一个个甩在后面,回家后拾羊粪、给猪拾草她都比他们弄得多,就是打架哥哥总赢不了她,经常在母亲跟前告状,母亲笑骂她几句拉着哥哥的手走了。
奶奶以前经常夸母亲,她说;“自从你妈妈进门,咱家就兴旺了,大伯二伯也跟上沾光。
你母亲是个初中生,写信看报纸,打算盘样样在行,再加上人漂亮,娶回家半年时间就是队上的记工员,会计出纳,那样都难不倒她。家里劳动值年年都高,分的粮食也多。你两个婶婶丑的看不成,那坏主意到不缺,动不动就给你妈妈使坏,挑拨你爸妈的关系。
每每遇到你爸给你妈寻事,被我一顿臭骂,你爸爸才蔫了,悄悄地去放羊。”
她看奶奶高兴地样子,一脸核桃皮都舒展开来。
她接着说:“你爸是个好人,就是没主见,见风就是雨,即疼你妈妈也爱你妈妈,我心里最清楚。要不是山东闹饥荒,他到那娶你妈妈这样漂亮的媳妇,这都是命,命里注定的。我这一辈子就看不上你婶婶那样的人,没什么本事缺爱使坏。我和你妈妈是一样的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完叹了一口气。
奶奶去世的时候爸爸妈妈一直守在身边,我不知道奶奶怎么了,我没命的哭叫,她睁开眼看了看我你,用一只手无力手在我脸颊上摸了摸,眼角滚下一颗不大的泪水,悄悄地落到枕头边。
大伯的三个儿子,二伯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没来,还有大伯家的姐姐,她来到我身边悄悄地对我说:“桃花溪里的鱼长大了,有人在捞,咱们也去捞吧!”
我没有动,她用手拉我,我用力地甩开她,她自己走了。
奶奶是在分队后第二年去世的,奶奶跟我们一起过,两位伯伯偶然过来坐坐,和奶奶说说话就走,就是去世了也没掏一分钱。
奶奶去世时她才六岁,懵懂一些人间冷暖。她记得奶奶去世在一个很寒冷很寒冷的冬夜,母亲抱她去另外一眼窑洞里去睡觉,第二天天没亮就被很大的哭声惊醒,她没穿鞋就跑进奶奶的窑洞,奶奶却停在一张床上,脸上捂着一张白纸,借着一盏萤火虫一样的灯光,她去掉纸,看见一张失去血色而可怕的脸。
姑姑在旁边跪着,看到她去掉纸赶紧止住哭声将她抱走。
那是个很冷的日子,天上刮着黄风,地上也昏黄一片,她感觉一个个穿着白孝褂的人也是黄的,一切都变成黄的。
她在奶奶手心里长大,在奶奶嚼的馍馍中吃大,像尾巴一样,奶奶走到哪里她在那里,如今奶奶远去了,她像个断线的风筝,不知向那里飘。
奶奶就这样远去了,她飞上了天,在给王母娘娘端茶倒水。也许,她成了神,变成仙,在一个人不知道的地方修行。
现在,她还觉得奶奶会忽然回来,或者在某个地方会突然发现奶奶的踪迹。
假若妈妈是她的心,那么奶奶就是她的肝,爸爸是她的肺。有时她感觉自己的肝似有似无,好像被奶奶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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