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难断怪钥匙 （1）

　　小草回到火烧屯将夜闯鬼王庙生擒“满天星”的过程一说，众人无不为小草的机智勇敢所叹服。迟野披着一件衣服，叼着小烟袋，拍着小草的肩膀高兴地说：“没想到俺兰陵山区，也出了个小穆桂英！”
　　小草性格有些古怪，别人激她她不怕，就怕别人夸奖她，她红了脸地说：“啥穆桂英，杨排风的，还不是兰姐教的。”
　　迟野附和地说：“说的对啊，耿书记一来，不但小草出息了，连我这个大老粗的土干部脑袋也开了窍哇！”
　　耿兰从外屋进来，见大伙议论自己，脸不自然地红了，她冲迟野说：“老迟，你看你，又闹自由主义了，咱们开个区委会，研究一下下步的工作怎么样？”
　　“那好。”迟野出去通知去了。
　　中午，区委的领导同志陆续来了，小草找半天也没有见到历娟，她问耿兰：“娟姐呢？”耿兰把小草送出门：“她在磨房中惦念着表哥呢，你快去劝劝她吧。”
　　小草快步跑进磨房。
　　原来，耿兰和历娟在山上说服东诸葛弃暗投明后，东诸葛马上要带人下山，耿兰并不同意。她考虑到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旦东诸葛下山后，西诸葛马上要占据骆驼山，这样对今后的工作不利的。她征得东诸葛的同意，把山上的兄弟们编为兰陵支队骆驼山小队，有愿意参加的，一律欢迎，不愿意参加的呢，十天以后再自行下山。耿兰考虑孟虎还被抓在兰陵山上，准备让东诸葛去救他，所以才十天以后再让不愿参加兰陵支队的队员下山。对骆驼山改编的事，对外一律保密，以防西诸葛起疑心。
　　当耿兰提出救孟虎的事时，东诸葛欣然同意，并一再表示保证让孟虎平安地回到兰陵区委。耿兰提出要多派几个人去，东诸葛手一摆：“我和邱八去就行了，去多了也没用。”耿兰一想也对，人多了定会引起西诸葛的怀疑，也会给他带来危险。耿兰嘱咐东诸葛一定要见机行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动硬的。如果情况允许，顺便了解一下山上的各种碉堡暗道。耿兰嘱咐完后，和历娟走下骆驼山。
　　回到火烧屯后，历娟饭也没吃，在院里心事重重地走来走去，耿兰了解她的心情，便问她：“是不是又想你表哥了？”
　　历娟努了努嘴：“我才没有呢，我主要怕表哥那脾气火性，一旦在兰陵山上出了事，那……”
　　耿兰劝了她一会儿，她仍然闷闷不乐。
　　历娟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竟这样胡思乱想。大伙都说，她在任何问题上都比平常人多少都智高一筹，她曾苦口婆心地劝过很多人，可轮到自己，心里总别不过这劲儿。难道这是爱情在作崇？还是兄妹之情？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下决心不想，可又总跳不出这个圈子。
　　小草推开磨房的门，见历娟正帮着母亲磨豆浆。她把历娟拉到自己的身边来，毫无隐讳地问：“娟姐，你是不是在一个心眼地想着你的表哥，我知道，你要嫁给他，那忙啥？等他从兰陵山下来，就在我们家北灶拜花堂，那还不行吗？”
　　天真活泼的小草，在兰陵山区这块土地上长大，太天真幼稚了，她好心相劝，豁出一切，可怎能窥测到经过十年文化教养的历娟的心境呢？
　　一铺北炕，两个人结合就是目的吗？历娟需要表哥的爱和关怀，表哥也需要她填补心灵上的空白，这些小草是不会明白的。
　　小草越劝，历娟心里越难受，她清楚地知道西诸葛的野蛮与残忍，上兰陵山如人虎口，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上眼眶，她极力地控制着，不让小草发现。拎起一桶磨好的豆浆倒在大缸中。
　　小草皱了皱眉，突然神秘地说：“娟姐，我有法子了，一定能保证东诸葛的安全。”
　　历娟忙问：“什么办法？”
　　“等会儿，咱俩到兰陵山去，三姨夫不是在兰陵山上吗？如果碰见他，不是可以帮东诸葛一下吗？”
　　小草说完，历娟想了一下，对小草说：“恐怕不行，兰姐能同意吗？”小草把嘴一撇：“不是当妹妹的说你，你心里有韬略，我服你，可你没有兰姐的闯劲，也没有我的愣劲，反正，现在没有任务，呆也是呆着，你不去，可拉倒，也不是我表哥……”
　　小草见历娟还在犹豫，伸手一把把她拉出门：“走吧，兰姐要是怪罪下来，我顶着。”
　　耿兰拿着碗到磨房想舀凉水喝，在门外早听见了两个姑娘的谈话，小草说完，一回头看见耿兰，不自然地伸了伸舌头。
　　耿兰一手把大碗扣在小草的头上：“鬼丫头，搞起小活动来了，去吧，记住一条，可千万不能乱闯乱动啊！”
　　小草高兴地将大碗扔在耿兰怀里，拉历娟准备去。
　　小草不但为历娟被批准的事高兴。也为自己高兴，当她听到东诸葛要去救孟虎后，心中高兴得没法提，她早就想去兰陵山去救孟虎，又怕耿兰训她，只好悄悄地做准备。听耿兰让她去劝历娟，一看有了机会，历娟姐去接东诸葛，我去接孟虎，不是两全齐美吗。所以她对历娟又劝又将，历娟并不知道小草的私心，恐怕连耿兰、磨倌妈、迟野也难以知道，只有小草自己明白。姑娘的心哪，真叫人难测。
　　东诸葛今天心情特别愉快，他感谢耿兰和历娟冒着生命危险把自己引上一条光明的道路，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一支人民的军队。从今天开始，老百姓再也不会指着他的脊梁骂他土匪、强盗和胡子头了，他能不高兴吗？他感到今天的骆驼山格外亲，手下的兄弟们也格外亲。他吩咐手下的弟兄把仓库里的东西一件件的清理好，谁敢私分一点，就割下他的脑袋。随后，他抡起大砍刀一刀劈开了自己坐的狍皮椅子。
　　几个手下的弟兄不解地问：“老大，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没听耿书记说的嘛，共产党当官的和当兵的都一样，毛主席，朱总司令那么大的官，还和当兵的一样吃一样的饭，睡一张床呢！我还要它干啥？”转而他冲几个人大声说：“从现在开始，以后谁也不准再叫我东诸葛，听到了没有？”
　　几个人点头应是，东诸葛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宽慰的笑意。
　　在临上兰陵山之前，他嘱咐邱八到仓库中挑一身漂亮的女长袍，找遍了全仓库总算达到了他的满意。这件长袍是他特意给表妹准备的礼物。
　　骆驼山兄妹之见，虽然只谈了几句话，可又重新唤起他童年与表妹的情谊。
　　几年来，他当了胡子，一直没有脸到乡下去见父老乡亲，就连三姨夫陈拽子见面也躲着他，为此他不敢恋表妹历娟了，下定决心一辈子不见她。骆驼山一见，历娟还对他一往情深，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特别是他被表妹的勇敢、机智和练就的一手好枪法深深地折服。他想好了，等到在兰陵山救出孟虎后一定找表妹好好地唠一唠。他绞尽了脑汁想出了给表妹选一件好衣服以表示一片情谊的主意来。
　　骆驼山被耿兰收编后，由于东诸葛加强了保密，“大门牙”又死了，所以西诸葛连一点风声也不知道。昨天，又有人来到了山上，将一张盖有大红印的委任状交到他手里，西诸葛简直乐成了疯子。
　　西诸葛受到这种器重，他从娘胎中掉下来还是第一次，他马上分别派人去请东诸葛和七姨太上山来，这是上头交给他的特殊任务，一定要把东诸葛和七姨太拉进国民党军队里来。
　　西诸葛坐在大厅里，肩托猫头鹰左等右等也没见东诸葛和七姨太到来，心里如无数猫爪子抓心一样难受。七姨太虽跟他是夫妻，却又不像夫妻，明和暗不和，自然，说服她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可是，说服哥哥东诸葛他实在有点打怵。东诸葛和他虽然都是胡子头，与自己干的买卖完全不同。骆驼山的人一不逛窑子，二不抽大烟，三不杀人。而自己的弟兄干的正是骆驼山上的人不做的。要拉他加入国民党队伍中希望是不太大的，但上级命令不可违，他想了又想，先以劝为好，如果劝不行，就得动枪了。想到杀死哥哥，他又有些不忍心，小时候哥哥对他太好了。记得有一次，他掉进了呼兰河，马上就要淹死的时候，是哥哥把他救上来的，如果杀了哥哥，这……西诸葛正在想着，忽听外面有人喊着：“东爷到！”
　　西诸葛从没有到门口迎过任何人，今天却走出门来迎接东诸葛。东诸葛腰插着驳壳枪，头戴一项风凉帽，威风凛凛的和邱八走过来。
　　西诸葛急忙迎上，把手一伸：“大哥，请！”
　　东诸葛扫了西诸葛一眼，看见他肩头上的猫头鹰，气不打一处来，我们诸葛家怎么生你这么个怪物，和我一块出生，我一辈子见人脸上都无光，他虽然一次也没有来过兰陵山，但西诸葛干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的，特别看他肩头上那只报丧的鸟，也知道他杀了很多人。
　　平时，猫头鹰在西诸葛头上蹲着，一要杀人，他便搂在怀里，西诸葛一撒手猫头鹰就飞出去，在屋里转一圈，然后落在他肩头上就是杀人的暗号。他为驯服这只猫头鹰，花了很长时间，猫头鹰是专门为了报丧，还是喜欢西诸葛的脑袋？才这样听话呢，天知道！
　　东诸葛大步流星进了大厅，他一屁股坐在里边的一张皮椅子上，邱八也像个卫兵似的坐在一旁。
　　西诸葛马上吩咐手下的人端上茶来，然后屁股坐在熊皮椅子上，嘴咧了咧说：“大哥，我请你来有事相商……是……”
　　没等西诸葛说完，东诸葛马上打断了话头：“二弟，说明点，我可不是你请来的，是我自己找上门来的。”
　　“怎么？我派的人没到？”
　　东诸葛喝一口茶，把茶杯扔在桌子上：“没见哪个鬼请我。”
　　其实，他们刚要下骆驼山，西诸葛派去的人就到了，东诸葛怕跑了风声，叫人把送信的土匪看起来了。
　　西诸葛感到奇怪，又不好再说什么。
　　东诸葛霍地站起来，把驳壳枪往桌子上一放，大声说：“二弟，和你直说了吧，你们的兄弟连哥哥的一点面子也不给，历娟表妹八年没回来，上骆驼山找我，误进你的山头，让你的人差一点给打死。”
　　西诸葛也腾地站了起来，把桌子拍得山响，冲外面喊：“谁欺负了我表妹，快给我抓来！”
　　东诸葛给邱八使个眼色，邱八马上会意。
　　东诸葛走到西诸葛的面前说：“二弟，不要发那么大的火，依我看，你表妹伤得也不重，不如让陈拽子和我下山去看一看。”西诸葛皱了皱眉头：“这……”
　　“你还这个干啥，三姨夫让你抓上山来，几年下不去山，如今表妹又要死在你手里，你说个明白，到底想怎么样？”东诸葛手拍在桌子上，把桌子上的茶杯震得直蹦。
　　西诸葛见大哥发了火，气也不打一处来，想喝住哥哥，但一想到上级交给的任务，强忍住了。大声向外喊：“快请三姨夫，快进来！”
　　过了一会儿，陈拽子拄着榆木拐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向里面一望，见东诸葛和邱八也来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把拐杖往地上点了点问：“两位外甥找我有什么事呀？”
　　东诸葛站起来，走向陈拽子：“三姨夫，我表妹历娟让这里的弟兄打伤了，你去给配点药，再和邱八回来，快去快回。
　　陈拽子瞧了一下西诸葛，西诸葛使劲向外摆了摆手。
　　这是东诸葛使的一计。耿兰让了解一下兰陵山的情况，他知道自己和邱八都难以脱身，便想出这么一招来。
　　西诸葛十分不情愿地一屁股坐在熊皮椅子上，把大嘴一咧，冲东诸葛说：“大哥，我……已派人去接……历娟妹子了，咱们该唠正喀了。”说完，他把腋下吊着的枪“啪”地放在桌子上，冲外面大喊：“把那个共产党给我带……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