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试锋芒 (1)

　　苍穹疼爱地抚摸着兰陵山区受伤的身躯，悄悄地洒下了万道金光，大地溶在一片金碧辉煌的晚霞中。
　　地处北国的兰陵山区山岭很多，但最高的只有两座。这就是骆驼山和兰陵山。两山相距十几里地，遥遥南北相望。骆驼山高三十余丈，长十余里，气势磅礴，有两座山峰南北对峙，中间平凹，似骆驼之峰，故叫骆驼山。南峰山颠上有一巨石耸立，状如蹲坐的母猴。山坡下乱石累累，似无数小猴，有直立的，有坐卧的，跳跃的，还有欲搏击相逗和嬉耍的，故名群猴峰。相传在远古时候，有一位胡僧西来，结茅在此。他每天在山头上念经，大小群猴全出来听，有时采集一些野果子献给他。久而久之，群猴开始捉弄这位胡僧了，每当他念经时，群起哀鸣，胡僧一怒之下，悉化群猴为石。北峰则也有块巨石，形状似一位静坐的老翁。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位老石匠将巨石上端凿刻成人的五官，栩栩如生，似一位端坐的老翁，后而得名叫老爷峰。此山古木参天，攀山径如绳，人行须随树屈曲。在骆驼山的东面是兰陵山，山高四十余丈，长二十余里地，山顶上有五里地宽窄的平地，建立几座庙宇，一直为土匪巢穴。山的南侧尽头处，有一岭特起壁立，站在上面俯瞰，使人目眩腿颤，百姓们叫它落泪崖，相传原北山有一个蜘蛛精躲藏在此，后遭雷劫，劈去半个山，崖下清泉流水，空谷回音。山的东侧尽处是一悬崖陡壁，壁下有无数个自然石窟，形状各异，人们叫它白蛇洞。传说在很早以前，有一牧童栖于此地，有一天忽遇暴风雨，偶见洞中白光四射，用木棍探洞，有两条白蛇爬出。顷刻不见，洞门而后自封。山的北侧和西侧怪石累累，欲上山必须结伙攀绳而上。兰陵山区的人民一直以两座山引为骄傲，过着靠山吃山的生活。这里野物繁多，能跑的有熊、貉、兔……能飞的有雕、鹰、雉、鸽……山上长的有人参、狼毒、红花、五味子等药材。总之，东北三大宝：人参、貂皮、靰靴草，这儿一件也不少。自打日本鬼子占领兰陵山以后，这两座高山一天天荒凉起来，小鬼子在山上修工事．挖山洞，不许百姓们靠近山根一步。森林被毁，动物被杀猎，但这里仍然是块富饶的宝地。
　　这是日本鬼子投降后的一九四六年仲夏的一个傍晚，一叶小舟在越来越浓的夜色掩映下，从松花江的上游向下游划去。摇桨的是一位二十八九岁的少妇，头戴一顶麦秸编织的草帽，脚穿着蓝布面家做的布鞋，花格的对襟布衫，裤角卷在膝盖上，红润的瓜子脸，弯弯人鬓的浓眉，又黑又亮的眸子，棱角分明的嘴巴，在江水的映照下，不但具有一股南方女性的秀美，而且孕含着北方人豪放与粗犷。她叫耿兰，刚刚接到中共中央东北局哈北专员办事处的命令，到兰陵山区任区委书记。船头坐着一位小伙子和一位姑娘。小伙子孟虎，虎背熊腰，结结实实；姑娘叫历娟，比孟虎年龄稍小，俊美而秀气，秀眉眼镶在白白净净的脸蛋上，粗长的大辫盘在脑后，小巧玲珑的体态配上可体的衣衫，别有风韵。
　　夜色下荡舟，赏心悦目，叫人心旷神怡，其乐无穷。可是，此时此刻，三个人默默无语，望着这刚刚从日本帝国主义铁蹄下夺回来的土地、山水，还有刚刚绽开笑容的众乡亲，不禁思绪万千。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东北光复，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了。八年的浴血奋战，东北人民付出的太大了。可是，国民党反动派背信弃义，又挑起了内战的烽火，前门赶走狼，后门又进来了虎。中共东北局按照党中央的“进兵东北，建立根据地”的重要指示，决定派大批军队干部北上，到地方清匪反霸，建立后方根据地，支援解放战争。耿兰就是接到命令，随战友们日夜兼程从盘古山区的战场上赶到哈尔滨的。
　　昨天，耿兰来到哈北专员办事处，做梦也没有想到，接待她的竟是自己的丈夫李林同志。
　　李林也想不到妻子耿兰会突然来到自己的身边，夫妇相见，那种思念之情顿时奔放而出，竟顾不得身边的工作人员，拉着耿兰的手，把妻子接到自己的卧室兼办公室，忙唤人打来一盆冷水，叫她好好洗洗一路的风尘。
　　耿兰麻利她解开上衣，腰间露出两支大亮面匣子枪。边洗脸边问李林：“孩子他爹，有什么任务你就直说吧，光复了，啥情况也没有，好些天没打枪了，手又痒心又烦的。”
　　李林哈哈大笑着：“我的媳妇哟，刚见面就是打，就不能说几句近便话。”李林边笑边出了门。
　　“爸爸，你看那个阿姨坐那睡觉了。”院外传出小男孩的声音。过了一会，李林抱着一个小男孩进了门。
　　耿兰猛地站起来扑上去抱住小男孩，那孩子陌生的眼里透出恐惧，挣扎着。耿兰眼睛热辣辣，把儿子紧紧地搂在怀中：“小混蛋，我是你妈，你的亲妈呀！”
　　小男孩愣愣地望着耿兰，从记忆里捕捉到妈妈的形象，终于认识了。他用胖胖的二拇指推着妈妈的鼻梁子大声喊：
　　“是妈妈，是妈妈。”马上哭了起来。
　　耿兰亲昵地拍着儿子说：“亲妈妈一口，妈妈给你好东西吃。”
　　儿子挣脱掉耿兰：“妈妈坏，老不来看我……我不跟你好。”
　　耿兰眼泪流了下来，不能怪儿子，儿子都快五岁了，她才见上几面呀！连儿子的名字都是李林给起的，老李给儿子起了个林兰这个名字，夫妻俩的名字各取一个字。老李说了，咱两口子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说不准哪天就丢了，如果那样，让儿子的名字来纪念我们吧。
　　林兰天真活泼，逗得夫妻俩笑得肚子疼。李林把文件包的几份文件递给耿兰：“你先看一下，我和林兰给你弄点伙食去。”
　　李林和林兰走后，耿兰困意又上来了，她忙卷上一支旱烟，大口地吸着，使劲睁着眼睛看那几份文件：这是上级对当前工作的指示，凡是重要的部分她都记在笔记本上。当她翻到兰陵山区情况的通报时，马上被几个土匪头子的名字所吸引：西诸葛，七姨太……
　　李林进来好一会了，她全然不知，李林拍着她肩膀：“怎么，对这几个土匪感兴趣？”
　　耿兰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迫不急待地问：“是不是叫我去打他们？”李林默默地在地上走着，一声不响。
　　耿兰又追问起来：“你说话呀，你来哈尔滨怎么变了，没个痛快劲！”
　　李林内心充满矛盾。他从部队下来一年多了，由战火纷飞的战场，来到北方名城哈尔滨进行地方革命斗争，日本鬼子投降了，他想把耿兰调到自己身边来，共同建设哈尔滨这座美丽的城市。前几天，他接到上级通知，有一批军队干部来这里工作，他盼望能有妻子耿兰，哈北专员办事处正缺少精干的干部，论条件耿兰留在自己的身边是最合适不过了，也省得小林兰一天到晚总管他要妈妈。耿兰的到来，他又惊又喜，现在耿兰一个劲地追问，他能说什么呢？
　　耿兰见李林一言不发，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有些不耐烦了，把双枪往桌上一摔，气鼓鼓地说：“老李呀老李，说明白一点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让我留在你身边对不对？你知道吗？做为妻子谁愿意离开丈夫呀，在部队里，我哪一天不是念着你的名字一天天过来的呀，我是孩子的妈妈，妈妈不想孩子吗？我想孩子偷偷地哭，哭有什么用，只好把泪水化做对鬼子的恨，多打他们一个，我们就会早团圆一天。在我们初相识的泰山旁的尼福庵中，我们对老天说：“打败鬼子，全国解放了，才能有一个完整的家。”今天我回来了，你不让我到危险的地方去，这次来了那么多人，让谁去，谁没有家庭和妻女？你是我丈夫，我的领导，你决定吧。”
　　李林亲切地把耿兰抱在怀里，无比亲切地说：“兰兰，我真舍不得你再离开我，兰陵山那地方太危险了，我怕……”
　　“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你说，老天能让我死吗？”耿兰娇嗔地偎在李林胸前。
　　“你去了以后，可千万小心呀，可别让我耍光棍呀！”
　　“你同意，同意了？”耿兰双手捧住李林的脸拚死拚活地亲，那份真情谁见了都会感动。
　　“快来人呀！我妈咬我爸呢。”不知什么时候，小林兰溜进了门。
　　耿兰一伸手把儿子抱在怀中：“傻孩子，你妈哪忍心咬你这位好爸爸呀。”
　　说着，一家三口人坐下吃饭。李林的办公桌上摆放着四菜一汤：小鸡炖粉条，土豆拉皮，白肉血肠，糖拌西红柿，汤是比较名贵东北特产飞龙汤。这几样菜都是李林精心安排的。
　　以前，他曾几次写信或捎信向耿兰赞誉过哈尔滨的美味佳肴，特别是飞龙汤，过去是贡品，专门给皇上吃的，等耿兰来哈尔滨一定让她尝尝。
　　一家人刚要动筷，耿兰一抬头，历娟和孟虎到了门口。不需介绍，李林和耿兰早就认识他们。过去他们一起在盘古山区打游击经常见面，孟虎和历娟没少听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英雄在大会上受到领导表扬。他俩也是来向李林报到的。
　　见两位战友到来，李林又多摆了两双碗筷，四人一同坐到桌子旁。只见李林端起半碗酒深情地说：“大家凑在一块是天意，这就算是接风酒，也是送行酒，也算是欢迎我妻子的欢迎会。这是东北小烧，是江北呼兰产的，咱们今天喝呼兰的酒，明天到那地方去工作。兰陵山和骆驼山是土匪窝，几股土匪在那里活动。呼兰还有国民党分子在活动。你们的任务不但要消灭土匪，更要发动群众，还要千方百计保住兰陵山区的大批军火！对土匪的斗争，要讲策略，教育、打击与争取相结合
　　四个人举杯，没等李林和孟虎喝下去，耿兰早下了肚。
　　李林见历娟看傻了眼，拍了拍耿兰的肩膀：“我这媳妇呀，你们可比不了，打仗是英雄，烟酒上也是英雄呀。”
　　耿兰顺手将一块西红柿塞在李林嘴里：“这有什么办法，行军打仗，蚊子咬苍蝇叮，冬天也睡不上热被窝，没有酒，这身子骨早给阎王了。”
　　历娟和孟虎不由地捧腹大笑。
　　耿兰急性子，非要今晚就去呼兰县委报到。李林告诉她，他已经通知了县委，明天直接去兰陵山区委。耿兰和李林在饭桌上为这事争执不休，这下可难坏了历娟和孟虎，孟虎把脑袋拍得山响也琢磨不出什么办法来。历娟眼睛转了转，拉过孟虎的手，在手上写着三个字：肚子疼。孟虎寻思老半天也不明白什么意思，我肚子也不疼呀，你历娟肚子疼管我什么事？历娟心里埋怨孟虎，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不开窍，她拉着孟虎到门口，小声说：“你装肚子疼，懂吗？”孟虎一伸舌头才明白历娟的葫芦里卖的啥药。进屋坐下不一会儿，孟虎突然抱着肚子大叫起来。见战友病了，耿兰和李林急得满地乱走，孟虎见假戏成真，叫得更加厉害：“兰姐，我净拉稀，今天只好请假了。这要是在船上有你们俩个女人在，我不全便在裤子里……”历娟借台阶骑驴，赶忙拉孟虎上医院。
　　出了大门口，两个人真把肚子笑疼了。第二天早上，孟虎活蹦乱跳和历娟来看他们。见了李林，孟虎做了一个鬼脸说：“姐夫，你说我也纳闷，昨天我肚子拧劲疼，今天怎么就不疼了呢？”李林冲孟虎一撇嘴，望了耿兰一眼：“你这愣小子，害得我一宿没睡消停。”孟虎指着历娟：“你找她算帐去。”
　　说罢，三人告别了李林父子，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