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武斗枪声 3

仗还是隔三差五的打，子弹还是像爆豆子一样响，人们还是那样的提心吊胆，连门也不敢出。东桥镇成了两家的必争之地，【八二八】来了，【一二八】走了。【一二八】来了，【八二八】走了。
有一天，【八二八】的队伍追击【一二八】，【一二八的队伍溃散了。【八二八】的队伍乘胜追着，一边追一边还不时地用机枪扫射着，弹壳从枪膛里蹦出来散了一地。一群孩子看见了就扑上去抢弹壳。正在扫射的人骂着：“兔崽子，不要命了？不怕子弹打死你。”那些孩子顾抢弹壳，哪管那么多。扫射的人只得端起机枪继续往前跑。直追得【一二八】的人跑的没影儿了，他们才停止了追击。
孩子们兴奋的拿着弹壳一边走一边吹着，弹壳发出“咝咝“的声音把没抢到弹壳的孩子羡慕的不得了。拿着弹壳的孩子回家给家长炫耀，被家长狠狠地臭骂了一顿。因为他们实在担心孩子们的安危，他们翘首一待，盼望着早点结束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可越是盼望，这仗越是打得凶。没过几天，两家就在东桥镇开战了。
凌晨，天还没亮，扛枪的人就往山上运动。对面山上人影晃动，好像在做仗前的准备工作。邻居们看见了就互相嘱咐：“今天要打仗了，大家别出门啊。”
大约十点多钟，战斗打响了，只见对面山下一群人在红旗的引领下往上冲，山顶上的人拼命阻击。一时间枪声响个不停，子弹在空中乱飞。住户们窑面上的土“扑嗽嗽”直往下掉。婉玉他们兄妹几个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这时，胆儿大的田魁猫着腰溜出门，他把身子隐蔽在土堎下探头向对面山上张望。他一边张望，一边喊：“海生，快出来看来啊，对面山上的仗打得太激烈了，快来呀！”
海生一听，心痒痒的，实在禁不住诱惑就想出去看热闹。
海龙说：“你不敢出去啊，这会儿打得正凶着呢！你听子弹‘嗖嗖’乱飞，小心打到你脑袋上。”
海生说：“没事儿，子弹长着眼睛呢，打不着我。”说着猫着腰跑了出去。
婉玉见海生出去了也要跟着往出跑，被海龙一把拽住了。婉玉挣脱海龙也跑了出去，见海生和田魁趴在土棱下，也跟着趴了下来。
海生吼道：“回去，臭丫头，不要命了！”
婉玉说：“你都跑出来了，还管我？”
海生伸出手来说：“真想揍你！”
海平见婉玉跑出去了也要往出跑，被海龙给使劲拽住了，海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把海龙的手往开掰。海龙也不管他，死死的拽着，任由他哭，就是不让他出来。这里田魁海生和婉玉藏在土堎下探着头往对面山上张望，只见对面山下一群人在红旗的引领下正往上冲呢，红旗冲在最前边。山上的人用枪奋力还击枪。突然，一颗子弹“嗖”的一声从田魁的头顶飞过，吓得田魁一缩脑袋趴在了土棱下面不敢抬头。海生说：“胆小鬼，一颗子弹就把你吓趴下了？”
“田魁说：“谁怕了?”说着又把头伸了出来。
对面山上的仗打得异常激烈，扛红旗的眼看就要冲到山顶了，突然，山顶跳起几个人。红旗一下子倒了，田魁着急地说：“糟了，糟了，红旗倒下了。一定是【八二八】的，这下【八二八】要吃亏了。”
海生说：“不一定，你看，山头上的人影有好几个都倒了下去。”
田魁一看：“哎，真的，【八二八】冲上去了？”
“哎呀，不好，‘一二八’倒下的人又跳起来了！”海生一拍大腿说：“我知道啦，他们在装死，为的是诱敌深入，近距离的打击对方。”
田魁笑着说：“嗨，我说老兄，看电影看成军事专家了啊！”
海生说：“不敢当，只是有点悟性罢了。”他们俩调侃着，谈论着，心里在替对面山上的人担忧。山坡上的人一会儿举着红旗往上冲，一会儿又偃旗息鼓，一点动静也没有。山头上的人就跳起来拼命的打。
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多，终于结束了。人们走出家门。喜好看热闹的就向川道跑去，想看看伤亡情况。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担架抬的，架子车拉的，人扶的还真不少。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仰面躺在架子车上，脸如白纸，早已没有了气息。眉心有一个窟窿，血和着脑浆从窟窿里往出渗，在伤口的周围凝成了花红的血块，胸口也有一大片血迹。抬担架的人说：“唉，可惜了，这小伙子是昨天从老家来看望哥哥的，正好遇上了这次战斗。年轻人血气方刚，经不住战斗动员，就主动请求参加，没想到就这么命丧黄泉了。”
看热闹的人也感叹着“唉，不知道谁家又要哭黄天了。”
“生死路上没老小，可怜啊，啧啧!”
“养儿不容易，一下子就这么没了，你说这......”，人们都在为那死去的年轻人扼腕叹息。
这是一个`悲痛的日子,有多少个人在这一仗中死去，人们不得而知。光东桥镇街上就有两个家庭沉浸在悲痛之中。
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人，姓黄，家有四个孩子，大的十七，小的才八岁。当棺材拉回到他们家门口时，四个孩子放声大哭：“爸爸——爸爸——”棺盖打开的那一瞬间，四个孩子的母亲一声悲嚎就昏了过去，众人手忙搅乱的掐人中，抚胸口，四个孩子更是哭声悲惨，他们抱着母亲哭着喊着：“妈，醒醒，醒醒啊，妈，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已经失去爸了，不能再失去你啊，妈！”此情此景，在场的众人无不动容落泪。在众人的帮助下，那位母亲终于醒了，他哭号着，数落着：“你个短命的死鬼，不让你去参加武斗，你就要去，说是为了你的哥们义气，还说大家信任你，没你不行，现在行了吧？你个死鬼，你走了，享福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今后可怎么活呀！”她的悲天跄地，引得大家直抹眼泪。
另外一家更惨，死者才刚满二十四岁。老两口前面生了几个都没存住，直到四十八岁才有了这么个宝贝儿子，一棵独苗。老两口将之视若掌上明珠，搂在怀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偏偏的绳从细处断，就这么没了儿子。老头呆呆地站在棺材前，昏花的眼睛里满含泪水，他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脸，呢喃着，似乎是怕吵醒沉睡的儿子。老太太则伏在棺材旁，早已声音嘶哑：“老天爷，你咋不开眼呀？为什么不让我们这棺材瓤子先去呀！咋就选中了我儿呀，老天爷。我恨你，恨你呀！”。她的哭号直让众人诅咒这个可恨的武斗：“天杀的武斗头子，死了也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让他们上刀山下油锅。”，
人们在愤恨中诅咒着，期待着，希望武斗早日结束。
一天，邻居家来了个串亲戚的，她神秘地告诉大家：“武斗快要结束了，你们知道吗？”，邻居们大喜过望：“真的吗？”
“听说是真的。大家都在传呢，听说【一二八】和【八二八】的头头最近都被叫到北京去了，是周总理亲自打电话叫的，说是商量停火呢。”
“真的？太好了，终于有希望了。”

“还听说毛主席他老人家也接见了两派头头，他老人家发话了，说要文斗，不要武斗。让两派停火呢！你们想想，毛主席的话，他们敢不听吗？”
“那他们不敢不听，不然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这个罪名谁担当得起呀。”
“照这么说，停止武斗已经不远了。”
“老天保佑，武斗快快结束吧。”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双手合十，像念经一样，逗得大伙笑了起来。大家兴奋得议论着，憧憬着：“武斗停了以后，我要好好地把地种上。今年仗打的凶，连地也没种，幸亏去年我家自留地丰收了，还有点余粮，不然就要勒紧裤腰带了。”
“唉，我家粮食不多，今年，我把地是种上了，可不敢出去侍弄，和荒没什么区别.武斗就是停了，也打不下多少粮食了。我还真犯愁，今年冬天吃什么呀！生产队也没怎么种地，又能分多少呢？唉！”
“都是武斗害的。你说这些人吃饱撑的，放的好日子不过，打什么仗啊，害了多少人，真是的。”
“那你还别说，不打仗，怎么显现那些人的威风呢？你没听说，【八二八】里有个假小子和双枪老太婆没什么两样，出门打仗时，左右挎着两支驳壳枪，腰带一系，吉普车上一站，威风凛凛，谁见了不得胆寒呀！”
“是呀，他们是威风了，可咱老百姓可苦死了。我见不上毛主席，要是能见上他老人家，我一定要请求毛主席他老人家，把那些武斗头头统统抓起来，看他们还威风不？。”大家七嘴八舌，希望尽快结束这该死的武斗。
终于，从城里传来了好消息，要成立“三结合”革命委员会了，时间定在了八月二十八日。成立大会之前，两派依照中央精神上交武器。
一九六八年八月二十八日早晨八点半左右，【一二八】的队伍从东南两个方向浩浩荡荡地向城里涌来，大有势不可挡之气势。他们手拿彩旗，高唱革命凯歌，精神抖擞的向体育场走去。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兴高采烈，却显现出趾高气昂的架势。【八二八】的人一见：好家伙，这是在给咱示威呢！有些人按捺不住了，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想和【一二八】的人痛痛快快地干一仗，好灭一灭他们的威风。两派站在队伍里，梗着脖子瞪着眼睛，活像一群准备斗架旳公鸡。但上级有令，谁再挑起武斗，法律严惩。因此，他们忍着，恨得牙齿咯咯响 。　　　　　　　　　　　　　　　　　　
上午十点，“三结合”革命委员会正式成立了，大会宣告了派性武斗正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