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武斗枪声 1

一天半夜，从城里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大家都从家里跑出来看是怎么回事，有的披着衣服，有的趿拉着鞋，慌张地问：“哪里响枪？哪里响枪？”，
先出来的指着城里方向说：“好像是城里，你看，哪里的天空都成红的了。”人们站在涧畔上伸着脖子望着城里的方向，听着“噼噼啪啪”的枪声，一个个难以抑制心里的紧张。直到天快亮时，枪声稀了，人们才忐忑不安的回到家里。
第二天，院生他爸从外面回来了，他告诉大家：“听说昨天晚上【八二八】和【一二八】两派开枪了，打了半夜，【八二八】的人把【一二八】的人从城里赶出来了。”
“是吗？怪不得响了半夜的枪。没死人吧？”
“没听说死人，但伤人是肯定的。你想，子弹乱飞，能不伤人吗？”
“唉，今后不知会怎么样？可别真打起仗来啊。”
“那可不一定，看情形，谁也说不准。”
没过多久，仗真的打起来了，大家的心里都很不安，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早晨五点就起来了，起来后先看山头，如果山头有人影，大家就呆在家里，不敢出门，因为这是打仗的前兆。两派打仗前都要先抢占山头，控制制高点。如果山上没有人影，大家就放心的下地干活。
有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巧子爸披上衣服走出院子，就发现有人扛着枪往山头走，他赶快挨家大声告诉邻居们：“大家今天千万别出门啊，要打仗了。”
大家闻听，急忙出门观看, 果然发现山头上人影绰约。女人们紧赶忙时的起床做饭，安顿孩子。到了九点多十点，枪声像爆豆子似的响了起来，大家就躲在屋里不敢出门。
有的家住的比较开阔些的，子弹就往窑面子上直钻，土“唰刷”地往下掉，有时候子弹飞进窑掌,发出“噗噗”地声音，哪些家户吓得躲在灶膛疙痨，连头都不敢抬。
婉玉家还好，住的比较背，左边一孔窑与他们家的窑呈直角，窑畔比较高，正好遮挡着她们家的窗户，子弹飞不到。姚鑫兰坐在炕上一边做针线，一边教婉玉做鞋垫，婉玉不会，姚鑫兰就厉声说：“学本事嘛，不差不能好，不学不得会，学！”
婉玉只好乖乖地坐在炕上学做鞋垫。姚鑫兰边教边唠叨：“人家都说养儿烧干柴，养女穿花鞋，你现在不学，将来我穿得上花鞋吗？”
巧子家住的不太隐蔽，子弹时不时地往窑面子上钻，巧子爸害怕子弹飞进窑里，就从炕上抽出一条毡撒上水钉在窗户上，子弹就飞不进去。 爱莲妈想趁此机会给爱莲做件衣服，可不会裁剪，就准备找姚鑫兰裁衣服。刚一出门，就听见子弹在头顶“嗖嗖”乱飞，吓得赶紧退屋里回。
枪声一直响到下午五点多才停了。大家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憋了一整天，人们都想出门透透气刚一出门，就见一些带枪的人挨家挨户搜查，大家不知道他们是哪一派，巧子爸问：“你们是哪一派的？”
拿枪的人说：“我们是【一二八】的，这一仗，我们打胜了，我们是来搜查【八二八】残余的。”说完挨家挨户搜了起来，见没搜出什么就说：“你们听着，有发现【八二八】伤员的，就赶快告诉我们，不然让我们查出来，你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听见吗？”说完背着枪扬长而去。【八二八】败了，他们退回了城里。
过了些天，东边又响起了枪声，密集的枪声把大家的心又揪了起来，许多人站在涧坢上一边往东边张望，一边议论：“唉，不知道哪儿又遭殃了。”
“唉，谁知道呢！三天两头的打仗，咱们老百姓都没好日子过！”
“是呀，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大家七嘴八舌，忧心忡忡。涧坢下方就是公路。这时，他们发现“卡车在马路上来来往往，穿梭不停，车上拉的都是伤员，一批又一批，由卡车拉着送往城里。伤员们有的头上流血，有的腿上流血，有的是身上流血，血把车厢都染红了，血顺着车厢缝儿滴在马路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血印儿。
婉玉胆小，每每有拉伤员的车经过，她都不敢看，把头扭到一边。她怕血，特别是那么多的血从人体流出，婉玉的胆都颤了。她看了一会就离开涧坢回到院子里。刚进院子就听到母亲喊她：“婉玉——，死哪去了！”
婉玉赶紧答应：“哎，在这呢。”
“往回死，看地脏成什么样了，就知道疯！不说干点活。”
婉玉赶紧跑回家，姚鑫兰正坐在炕上发脾气呢，她忙拿起笤帚扫地。这时，爱莲妈来了，他拿着一块花布说：“婉玉妈，帮我裁件衣服吧，听说你手巧，裁的衣服样子好看。”
姚鑫兰说：“哪里，我也是瞎裁呢。”说着让爱莲妈坐下。爱莲妈见炕干净的一尘不染，不敢上炕，只坐在了炕栏边。
姚鑫兰拿出剪刀，划粉，然后把布铺开，边剪边和爱莲妈聊了起来：“爱莲妈，你看这外边乱的，人都没办法出门，想买点什么都不敢。”
爱莲妈说：“是啊，要下地种点菜都不敢。前几天我就想找你裁衣服，刚出门，子弹就从头上乱飞，把我吓了回去，所以今天才来。她姨，你说这样下去，人都不敢种地了，吃什么呀？我们生产队没人下地干活，大家都躲在屋里。生产队长也不敢叫大家下地，怕正干活的时候打起仗来，回都回不来。唉！”爱莲妈一脸的愁容。
俩人聊着，不知不觉到了下午。该做饭了，姚鑫兰让婉玉去把海生叫回来做饭，婉玉答应着出去找海生。爱莲妈也回家做饭去了。
不一会儿，海生回来做饭。吃完饭后，婉玉洗了碗。这时天已经擦黑了。
姚鑫兰刚要闭门，门外来了个要饭的，年约四十。姚鑫兰见他身强力壮的就说：“看你也不像要饭的，怎么就要起饭来呢？”
那人回答说：“好嫂子呢，我也不想要饭，只是没办法，这年头，外面打仗，谁敢种地啊，家里几口子要吃饭。粮食本来就不多，这会儿也吃得见底儿了，不要饭就全家得饿肚子。”
姚鑫兰一听也对 就说：“是呀，出去干活，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飞来一颗子弹，人身安全都没有保证，怎么种地呢？”　　　　　　
“就是。听说今天这一仗，死了好些个人呢,”那人故意岔开话题,“前几天,有人在石灰堆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在河滩里也发现一具尸体，好像都是被枪打死的。”他这些话，听得姚鑫兰心惊肉跳。那人继续说：“前一阵，在柳树村，飞弹还打死一个五岁的孩子，可要看管好自己的孩子呀！”
姚鑫兰说：“是，是。”说完，给了他一块玉米馍，打发他走了。那人走后，姚鑫兰说：“看出来了吗？那人根本不是要饭的，不是【八二八】的探子，就是【一二八】的探子，到这儿来不知道要探听什么？”
海生说：“按书和电影里说就是探听消息。”
姚鑫兰说：“就你能，什么都知道。”海生笑了笑不说话了。
晚饭后，相互串门的多了起来，大家拿着板凳坐在院子里，又是一阵议论，直到九点多，大家才各自散去。
一天早晨吃过饭，田魁和院生来了，叫海龙和海生一起去砍柴，海龙和海生应了一声。海生进家找绳子和斧子，海龙在外边等着。海生出来后，他们一起下了坡穿过一片地就向对面山上走去。
姚鑫兰见他们走了，就嘱咐婉玉：“你把碗洗了，再把地扫了。我到三女家串串门儿，有什么事儿就到三女家找我。”
　　婉玉答应一声：“知道了。”婉玉进屋去洗碗，姚鑫兰向三女家走去。
一进院子，就听到了几个串门的婆姨“叽叽呱呱”的笑声，姚鑫兰一脚跨进门说：“三个婆姨一面锣。瞧你们那笑，叽叽呱呱的，把院子都快抬起来了。”
三女妈见姚鑫兰来了，赶紧把姚鑫兰让进门：“她姨，真是稀客呀，今儿咋有时间到我家来串门。”
“家里呆不住，听说你家红火，串门的人多，就来了。”
三女妈赶紧起拿扫炕笤帚边扫炕边说：“她姨爱干净，我把炕扫一扫。”
姚鑫兰笑着说：“别扫了，干净着呢。”说着夺下笤帚，脱鞋上炕：“你们几个婆姨真早，大概人家尿盆还没倒就来了吧。”
凤儿妈说：“我来时，他们还在被窝呢！”
巧子妈说：“我来时，他们还没醒来，老婆老汉还搂着睡觉呢！”
“哦，连人家搂着睡觉你也看见了，那你没钻进被窝和他们一起睡呀！”，风儿妈打趣着说。
巧子妈说：“想睡来着，可看他们搂得那么紧，我没拉开，所以没睡。”
姚鑫兰和几个婆姨忍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三女妈笑着说：“那你咋不说一声，我起来你睡下不就行了。”说得大家笑成一团。
巧子妈不好意思了，脸“腾”得一下红了起来：“你们这群婆姨真児(坏)，让你们老汉听见了，还不拧烂你们的嘴头子。”。
一群婆姨笑着说：“看来，你老汉常拧你的嘴头子是不是？”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这时，三女妈说：“我这几天不知咋了，老是头疼，疼起来连动也不敢动，疼得人心里模乱的。”
姚鑫兰问：“是不是着凉了？”
三女妈说：“好像有点，头都是木的，连脸也是木的。”
姚鑫兰见三女在院子里玩就叫三女去喊婉玉来。婉玉洗完碗带着婉莹，海平和几个孩子正在院子里跳房子玩，听说母亲叫，就赶紧跑到三女家：“妈,咋了？”
姚鑫兰说：“你到咱家拿些感冒药来。”
“在哪儿放着？”
“就在墙上的板板上放着。”
“是大板板还是小板板？”，一群婆“哗”的一下笑出声来。
姚鑫兰说：“大板板，小板板，那有啥笑头？”众人听了笑得越发厉害了，有的捂着肚子，有的连眼泪也笑出来了。
三女妈擦着笑出的眼泪说：“鑫兰，板板就是女人的那个。”
姚鑫兰闻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哦，原来这样啊！怪不得把你们笑成那样？那要怎么说？”
三女妈说：“我们都说木板。”
姚鑫兰说：“哦，没想到口音不一样还闹这么大的笑话。”说完叫婉玉上去拿药。
婉玉拿到药，刚把要递给姚鑫兰，就听见外面喊：“谁家的娃娃砍柴去了，赶快往马路上跑，拿枪的人正瞄准呢，快点！迟了就来不及了。”，
姚鑫兰一听，急忙下炕穿鞋：“我家娃砍柴去了。”，
“快点，快点，迟了就来不及了。”，姚鑫兰和田魁他妈，院生他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马路上。
原来【八二八】的人正在马路上戒严，突然发现川地里有四个背柴的人，以为是【一二八】的探子，就准备举枪射击，巧子爸正在跟前站着，急忙说：“先别打，说不定是谁家的孩子砍柴去了，叫去问一下，如果没有，再打也不迟。”
那人说：“那你快打发人去问，五分钟时间，过了就打。”
巧子爸赶快叫人通知。姚鑫兰和田魁院生她妈一边跑一边高喊着：“别打，别打，那是我家的孩子！”举枪的人听见放下了枪。
等到几个背柴的孩子走到跟前，母亲们的腿都已经吓软了，而几个孩子却浑然不知。她们赶紧领着孩子回到了家
鑫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吓死我了，再迟一步，你们俩就没命了。以后别再砍柴了。”
海龙和海生说：“没事。”